阿扎利亚的百年记事
在聚落的长老莱狄蒲斯看来,奥利(Ori)是他所见过的精灵子嗣中,最不擅长分别现实与梦境的一个。虽然这并不很影响他的生活。
那是一个靠近海岸的小聚落,名为忒葵丝(turquoise coast,松绿石海岸,意为蓝绿相间的海岸)几乎与世隔绝,最庞大的时候也只有三四十个木精灵。其中的最长者莱狄蒲斯九百多年的岁月已经在这里消磨了三分之一。当Ori诞生时,所有人甚至都以为他将要得到超度,但在(谷地历1331)花期之月的第12天,长老莱狄蒲斯还是从“记忆”中回过神来,见证了新生命的诞生。
襁褓中的孩子有着翠绿色的头发和淡绿偏黄的皮肤,眼睛也是偏棕的黄色。他的体温低于常人,以至于在他哭泣之前,他的母亲奈罗.阿克塔先还以为他是个死婴。她疲惫不堪地将他放入水中,清洗他的身体。伴随着响亮的第一声啼哭,奈罗顿时泪流满面——这无疑是他的孩子,那个奈罗无论如何也忘不了的海精灵的儿子。
大约三年前,奈罗在捕鱼时遭到沙华鱼人的袭击,在一阵缠斗中被拖入海中,这时,一股力量击穿了纠缠她的沙华鱼人,将她托上水面,她躺在那人的臂弯之中,就像午睡时枕着树荫下光滑的石头。从此以后,她的爱人常常披着一身月光,淡银绿色的皮肤仿佛一尊雕塑,赤身裸体出现在礁石上。他从远处观望她,就像一个神秘的守护者,时不时唱起一首古老的歌谣。奈罗渐渐坠入爱河,每天深夜奔赴海岸,长此以往,便怀上了这个特殊的精灵子嗣。
Ori诞生在这个开放而友善的村落,从未遭受偏见。他是在爱中诞生的,身旁有母亲的关爱,长老的引导,以及父亲偶尔探望时唱起的摇篮曲。在忒葵丝,一个孩子可以走到哪里就随地躺下,随意在梦里长久地逗留,自有路过的木精灵为他盖上一张亚麻布或是动物毛皮。他醒来时总是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看见路过的木精灵,就告诉他们自己梦到的事。他追着他们讲了一会,肚子饿了,就跟着这些精灵们去他们的家里蹭饭了。
海浪之年(1364DR),一件可怕的事降临在了Ori的头上。当时他已经33岁,时而能从出神时的歌谣和冒险梦境中清醒过来,跟着年长的精灵学习狩猎和采集。他当时还意识不到为什么有些树被砍倒了,有些地方不能去玩了。他偷偷溜走的时候,甚至以为自己还在梦里,有恃无恐,大摇大摆地走去东边的森林摘果子吃。
然而果树都不见了,只剩下光秃秃的木桩,那颗百年的栗子树也被轰然砍倒。阿扎利亚看呆了,当他反应过来时,人类雇佣兵已经抓住了他。“这个精灵小子可以卖个好价钱!”他们嚷嚷着把他捆了起来,套上铁锁丢进了地下室的铁笼里。
“我很庆幸他以为自己在出神,”后来在简带走他的那天,长老莱狄蒲斯制止同族时这样说道,“人类夺走了他的母亲,又成为了他的母亲。也许这就是命运的安排。”
Ori蜷缩在铁笼里,不停告诉自己只是在做梦,梦里他的母亲也来了,虽然伤痕累累,却温柔地抱着他,为他带上了那枚珍珠耳环。“这是你父亲的东西,”她说,“去找他,他会保护你的。”
Ori使劲点头,用力抱住母亲奈罗,祈祷这场噩梦快点过去。果然他的祈祷应验了,熟悉的木精灵们冲进了地下室,将他们放出牢笼,治愈了他们身上的伤痕。Ori快活极了,跟着大家在森林里自由地奔跑。母亲奈罗发现他处于恍惚状态,便把森林里的一只小猴子指给他看,告诉他那是神明派来的动物使者,让Ori一直追着它跑。
这一追Ori便一路追出了森林,他追着小猴子爬上一棵树,从而躲过了雇佣兵的追击。在他以为自己在梦中玩耍的时候,他的木精灵同胞惨遭杀害,故乡的营地也几近溃散。
为首的雇佣兵名叫邦拉普,Ori在很多年以后才知道那天发生的一切都是真的,而这名人类也早已死去,好在他的愤恨从来就没法维持多久,他只是难过了很长一段时间。
那天的Ori终于在树顶上抓住了小猴子,抱着它沉沉地睡了一觉。当他爬下树时才发现自己已经到了公路边,不远处能看到村落屋顶冒出的缕缕炊烟。
对草药和魔法药水颇有研究的人类药剂师,简.雅阁,当时正在树下寻找草药,他看见这个青少年模样的精灵从树上一股脑滑下来,肩膀上还坐着一只小猴子,不禁觉得奇怪,便问起Ori的经历,Ori看到又是人类,起初害怕地往树后面躲。简拿出面包分给他吃,饥肠辘辘的Ori顿时扑了上去,吃掉了简为自己准备了一天的干粮。
Ori放下戒心,按照惯例,滔滔不绝讲述了刚才的经历,却并不很担心:“那都是梦,大家一定都在家里等我呢。”
“那你以后就和我一起生活吧,”简偷偷擦去眼泪,笑着对Ori说,“既然是你的母亲和神明的使者指引你来到这里的,一定就是命运的安排。”
简.雅阁,当时已经36岁,从未结过婚,有过一个意外诞生的孩子,也在几个月大的时候染热病死去了。她知道最近发生的泰瑟尔冲突确有其事,十分Ori的遭遇,便将他和小猴子一起藏在自己的小屋里。
采药人的小屋坐落在泰瑟尔边境,比邻苏尔达斯肯河,距离最近的村落也有两个多小时的脚程。两人的生活刚开始的时候,Ori还会跑回森林边玩耍。后来简想法设法编造了许许多多神明鬼怪的故事,甚至不惜套上麻袋亲自扮演,终于把Ori吓回了她的小屋。
Ori跟着简的生活没有之前自由,不过两人一起的生活也平静而温暖。在Ori出神的时候,简会无微不至地照料他,如果他感兴趣,还会交给他一些草药知识,Ori也会帮着简做一些采集和家务,他们就这样平静生活了十年。期间在1366DR和1369DR,简还带着Ori去了一趟泰瑟尔堡,远远地观看了两次女王的加冕礼。
(1375DR)十年后的6月12日,Ori在和简一起采集草药的时候,被一阵熟悉的歌声吸引而去。他把简的训斥抛掷脑后,独自深入森林,看见众多木精灵围坐在石冢前,气氛肃穆而沉寂。他想了一会,便认出了唱歌的人是莱狄蒲斯长老,他喊出了他的名字。
这时简也气喘吁吁地追了上来,此时的简已经年过四十,看见Ori正在走向他的木精灵同胞,她顿时崩溃了,大哭着把割草的刀比在自己的脖子上:“你要是跟他们走,我现在就去死!”
Ori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被简带回采药人的小木屋了,只记得自己在回过神来时,已经被拉着坐上了一辆马车,简打碎了一个水罐,里面淌出明晃晃的钱币,他看见一群人发出赞同的声音,帮着简把一箱箱行李抬上马车。
他们跟着一支由冒险者互送的商队,连夜跨过苏尔达斯肯河,穿过卡林沙漠,只在沿途的几座城市稍作停留,花费不到一年的时间来到了卡林珊,又花了一年在卡林港安顿下来。在此期间,Ori沉浸在出神和见识新事物的欣喜之中,唯一令他难过的,就是那只总是和他一起玩的小猴子找不到了。
谷地历1377年,卡林珊从龙狂的动荡归于平静,简趁着这个时机在一间药水铺找了个活计,除此之外她每天还挎着滞销的药材和鲜花在大街小巷售卖。对Ori近乎执念的爱转化成了她赚钱的动力,这样过去了四年,简便为Ori赚到了第一笔学费。
作为唯一的精灵学生,Ori一头扎进了人类的学校,理所当然遭到了霸凌,因为他的绿头发和偏绿的皮肤,以及脖子两侧像疤一样的痕迹越来越深,在一群人类当中显得格格不入。他虽然个头不小,却在过分的保护下长大,天真直率,还像从前那样说个不停。当他的面包被几个捣蛋鬼丢掉时,他大声在课堂上询问,最后自我解答说一定是猴子干的,还讲起了小猴子偷吃的故事:“它甚至溜进浴室吃掉了老妈用来洗澡的丝瓜瓤,我向猴子之神祈祷,保佑它不会拉稀。”
就是这样那样的原因,Ori和孩子们相处得还算不错,尤其是几个含苞待放十四五岁的姑娘——她们偷偷给他写信,喜欢往里头夹上一缕自己的头发,或者几片柔软的花瓣,她们有时约他去集市和港口散步,挽着他的胳膊贴在他身上,还请他吃她们自己做的甜点和面包。男孩们都不知道的是,她们甚至会抽签决定今天谁可以同Ori相处。为了补贴家用,Ori还和几个水性好的朋友去码头找活干,有时是潜入水中寻找不慎丢失的行李,有时是表演与生俱来的潜水技巧——远航而来的贵族会从甲板上丢下一枚金币让孩子们去捡,对他们来说,就像看着一群小鱼啄食那样有趣。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Ori发现自己不论在水中待多久都没事,甚至还能正常呼吸,而身边的人类孩子就不行。他感觉到自己已经相当与众不同了,便故意保持和他们一样的游泳速度潜水和上浮,为自己保守了这个秘密。
每当他浮出水面,他都能看见学校里几个年轻姑娘躲在码头的货物后面偷偷看他们。身边的少年故意露出湿漉漉的少得可怜的肌肉,憋红了脸展示给她们看。Ori起初还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做,直到很久以后,他才意识到欲望的多种多样,而与他相比,其他种族更容易成为这些欲望的俘虏。
随着年龄的增长,Ori清醒的时候越来越多,这本是学习精灵技巧的最佳时段,而Ori学到的却是在人类社会的生存技巧:如何在与众不同的情况下与大家打成一片。他变得敏感,开始懂得察言观色,学着说些逗别人开心的俏皮话。除此之外,他学到最多的便是书本知识,尤其是在诗歌文学方面显出了一些天赋。
在卡林珊生活的Ori和简,像寻常的母子一样相互照顾。简渐渐上了年纪,只顾得上店里的工作,Ori便接过她的小竹篓,每天清晨和傍晚去大街小巷做小买卖。两人度过了充实而忙碌的五年,直到谷地历1385年奥法瘟疫的爆发,将他们的生活连同这座城市一并摧毁了。
Ori永远都忘不了那一天清晨蓝色的日出。简没有钻出被窝就觉出了外面的寒气,让Ori一定要穿上最厚的外套。Ori起初还以为是简过于神经质了,结果一开门就被冻得半死,连忙把衣柜里的单衣拿出来四五件叠穿在身上。在卡林珊,他们从来没有遇见过这么冷的天气,乌云密布,寒风阵阵,群鸦掠过头顶,Ori也趁机向路人兜售了好几瓶治疗伤寒的药水。走过码头的回家路上,蓝色的太阳破出云层,整片光耀之海变成了一块破碎的蓝宝石,接着便是狂风火焰在城市里肆虐横行,身边的人突然就变成了火神怪和气神怪,毫无预兆地血洗了整个卡林港。
Ori当机立断跳入海中,躲了一两个小时才从这场屠杀中侥幸生还。当他浮出水面,看见自己居住多年的城市已经变成了战场,混沌的元素和魔法的光芒在空中闪现,房屋被摧毁,惨叫声此起彼伏。他爬上港口冲回自己和简的小房子,却发现那里早就变成了一片火海。Ori哭喊着想冲进火中去寻找简,这时,一个人从身后紧紧抓住了他的裤带,将他拖进巷子里藏了起来。
“我不知道你刚刚失去了什么,但我对此深表同情。我刚刚看到你跳到水里了,我们活下来都不容易——为了能继续活下去,你最好冷静点。”
面前的人整整红蓝相间的戏服,行了一礼,他头上的羽毛被烧了一半,满脸的灰土,但仍能保持英俊和风度。这个人便是吟游诗人舒克,他从16岁便踏上成为吟游诗人的旅途,耗费十年从银月城一路来到卡林珊,拜访过四所吟游诗人学院,已经是位小有名气的吟游诗人。他本想今早在卡林港乘船离开这个国家,结果却被卷入了这场灾难,也恰巧看见了与众不同的精灵Ori。
此时的Ori已经五十四岁,长成了挺拔瘦高的青年模样。舒克用完了所有的隐身药水,带着他一路逃出卡林珊,直到他开始出神,舒克才意识到这是个尚未成年的精灵男孩。
Ori不是没有见过吟游诗人。他跟着简在泰瑟尔观看女王加冕礼的时候,更多是被诗人的音乐表演所吸引,而在卡林珊,他也总是对路边和旅馆里的弹唱者抱有好感。所以当Ori无依无靠之时,舒克说要照顾他收他为学徒,要教给他在这片大陆上自由自在活着的能力与技巧,他便擦干眼泪答应下来。
“我们能遇见也是缘分,我会照顾你的,就像你的母亲那样。”舒克大言不惭地说着慌。他帮助Ori一半只是出于好奇,“如果叫Ori,谁都知道你没成年,这对我们的旅程可没什么好处,小兄弟,我们最好给你起个艺名。”Ori点点头,他知道养母简一直最喜欢绿草节前后盛开的杜鹃花,便在舒克的建议下选了阿扎利亚这个艺名。
阿扎利亚和舒克一起的旅行就此开始。他们把出逃时穿的衣服撕得只剩内衬披在头上,用来遮挡戈壁滩的风沙和阳光;他们避开路上的任何车队和远处的神怪,在达沙詹的遗址才头一次安然入睡;他们在第一次捉到兔子后,又在路过空中祭坛的途中啃了三天的卡林仙人掌;他们远远观赏希里克之锤,激烈辩论诅咒的真伪,直到口干舌燥,不得不喝尿来救急;他们绕过曼农和麦拉特玛,在神怪对一群奴隶的屠杀中侥幸逃生;终于在谷地历1386年一个寒冷的早晨,他们来到泰瑟尔堡。两个人衣衫褴褛仿佛乞丐,舒克花了半个钟头才说服守城的士兵放他们进去。
泰瑟尔的吟游诗人学院卡奈斯此时已经走向衰败,变成了一座华贵的私宅。一位须发花白的宫廷弄臣热情接待了他们,他原来是一位教导过舒克的吟游诗人,师徒俩沉浸在痛失魔法的悲伤中喝了个酩酊大醉。那天晚上,舒克对着阿扎利亚掏心掏肺,说出了他们都学不会魔法的秘密,阿扎利亚头一次觉得他十分可怜,短短一天就从一位英俊潇洒的吟游诗人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骗子。接着,这两个人又抛下阿扎利亚去逛窑子,之后又去了赌场。当阿扎利亚发现他们的时候,他俩倒在清晨冰冷的石阶上,每个人被扒得都只剩下一条裤衩。
在泰瑟尔养精蓄锐了半年,舒克知道在这里治疗无望,决定去拜访其他吟游诗人学院,寻找重新掌控魔网的方法。他们离开时,阿扎利亚已经学会了弹唱几首小曲,包括沉淀在他的记忆当中,那首海精灵才会唱的歌谣。
爬上星璇山脉时,阿扎利亚第一次遇见矮人,舒克拿出行李里所有的酒慷慨陈词,他们才从矮人的伏击下逃过一劫。沿着贸易公路穿过泰瑟尔森林,阿扎利亚有心去自己的家乡忒葵丝看看,却怎么也找不到当年的帐篷和木屋,他并不知道幸存的同胞们早已离开了那里,只留下一片越长越密的森林。翻越碎齿山脉的途中,阿扎利亚有幸见到了一只蓝龙从远处疾掠而过,舒克立刻教他把矮人伏击和蓝龙编排在一起,写一首没发生过的叙事诗。
“这个故事是假的!”当时的阿扎利亚不满地涨红了脸,舒克却得意地说:“真的也好,假的也罢,只要观众爱听,我们就有得赚。”
经历了种种奇遇和危险,目睹了舒克的行事作风,阿扎利亚深知像他们这样的半吊子诗人想要在费伦讨生活,到最后能依靠的只有自己的一张嘴。比起教那些渐渐被自己遗忘的魔法,舒克教给阿扎利亚的更多是嘴上功夫。通过取悦别人来达成自己的目的,也正是舒克身为一个迷惑学院吟游诗人最擅长的事。
师徒二人坑蒙拐骗一路来到了烛堡。将一本诗集提交给守卫后,两人便获得了在大图书馆停留十天的权限。面对数不清的诗歌著作,阿扎利亚欣喜若狂,如饥似渴地读起来。与此同时,舒克在书海中查找奥法瘟疫的疗法,试了几个偏方毫无作用,反而由于喝错了药水上吐下泻卧床不起。为了照顾舒克,阿扎利亚因祸得福,得以在烛堡中多停留了一段时间。
痊愈后的舒克情绪不佳,他看阿扎利亚天生一副海精灵的好嗓子,诗歌也写得有模有样,而相比之下,自己失去了魔法后反而走了下坡路,不禁暗自气恼。两人离开烛堡走到荒郊野岭,舒克有心趁着阿扎利亚出神的时候丢下他,却还是在听见狼嚎时折返回来,在篝火旁守了他一整夜。
谷地历1389年,不同于其他城市,博德之门仍是包容开放的避风港。两人在精灵之歌小住,换着酒馆一直弹唱到深夜,之后又坐在港口喝酒喝到天光大亮。舒克坦言自己将最后一站定在贝尔达斯克,如果他在那里还是找不回施法能力,他便打算回自己在桑比亚的老家做生意。
“但你已经是个诗人了,”阿扎利亚带着醉意口齿不清地对他说,“一旦你变成了诗人,你这辈子都只能是诗人。”
舒克一时也恍惚起来,因为他觉得这句话简直就像自己说出来的。他望着阿扎利亚,本能地感到一股恶心,接着便哇哇地吐到了海里。
在博德之门逗留期间,那首矮人被蓝龙吐息卷上千米高空的诗歌广受好评,博人眼球的唱词和欢快的调子赚来了不少金币。阿扎利亚兴奋地数着钱,邀请舒克再去精灵之歌大吃大喝一通,舒克却漫不经心地提了一嘴:“你忘啦,那首诗是假的。”
阿扎利亚这时却得意洋洋地说:“那又怎么样!真的也好假的也罢,观众爱听,我们又有得赚,这不是皆大欢喜吗?”
时间逆流一般,舒克想起自己说过几乎一样的话,顿时觉得毛骨悚然。之后乔恩萨河沿途的风光他都无意欣赏,直到穿越绿色原野时才有所好转,也正是因为舒克的心神不宁,他们才在埃尔托瑞尔的宫廷宴会上逃过一劫。
当时恰逢贵族们为宴会招募乐手,他们在富丽堂皇的宫殿里演奏高雅的古典乐,难得睡在柔软的床上,烤着壁炉渡过了整个冬天。
一天深夜,卡特琳娜女爵轻敲两下房门,特地邀请这位年轻的精灵诗人去花园夜游。他们是在一次宴会上认识的,卡特琳娜有着一头火焰般的红色长发,打折卷垂在深红的裙子两侧,好像一丛过分妖艳的玫瑰瀑布,衬得她整个人格外苍白。阿扎利亚注意到,她只是假装同别人聊天,总想方设法在乐池附近多做停留。在几近枯萎的玫瑰花园里,她挽着他的胳膊,用嘲弄的语气将宴会里的所有人事无巨细地讽刺了一遍。
“那些老东西全都散发着恶臭,叫人难以忍受,只有你不一样,你稚嫩,干净,就像路边的野花还没被人摘过……抱歉,那边的玫瑰真好看,你能为我摘一朵吗?”
她指向一处丛生的荆棘,上面开着几朵几乎开败了的玫瑰。阿扎利亚略微迟疑,还是恭恭敬敬地摘了一朵,别在卡特琳娜的前襟。几根尖刺透过衬衫的丝绸扎在他的胳膊上,卡特琳娜便贴了上来,捧起他的手臂轻轻一吻,之后又吻了吻他脖子上腮,轻声告诉他,明晚请一定要在房间里等她来。
这是阿扎利亚头一次觉出了那股欲望的香味,他恍然大悟原来在卡林珊的时候,折磨那些正值青春年少同学们的竟是这种感情,阿扎利亚感到十分奇妙,仿佛踩着云端回到屋里,他漫不经心地对舒克说起这次遭遇,舒克顿时脸色大变,直接带着阿扎利亚离开了埃尔托瑞尔。
阿扎利亚对此十分不满,但在绿色原野,快乐的半身人村落让阿扎利亚的不悦一扫而光,舒克的情绪也在这里得到了治愈。半身人村民们亲切可爱,只要唱上一首民谣,就能换来他们的热情招待。夹着果干和坚果的贝果清甜可口,空气充满了温暖的草叶气息。阿扎利亚困了就躺在草地上,一时间回想起了在威尔达斯森林无忧无虑的童年。
贝尔达斯克近在眼前,舒克却流连于一片祥和的绿色原野,不愿前往。“我们应该去找奥法瘟疫的疗法,而不是窝在这里。”阿扎利亚连着七天七夜在舒克耳边喋喋不休,他这才鼓起勇气重新踏上朝前的路。
舒克在16岁那年离家成为吟游诗人时,就曾向往地远远看着贝尔达斯克的多斯学院,之后他得偿所愿,活得妖精的祝福后回到这里研习了两年,成为一名迷惑学院的吟游诗人。然而当他再次来到这栋的建筑前时,却发现它已经变成了一音乐座博物馆。
禁止演奏,禁止大声喧哗,非智慧生物不得进入,禁止使用魔法——最后这一条被人划去,那张牌子就这么挂在古旧的建筑门口,摇摇欲坠。舒克绝望地跪倒在地上,忍不住嚎啕大哭。看门的老人认出了他,便将他和阿扎利亚一起请了进去。
当年繁华的吟游诗人学院,如今成了一座空荡荡的乐器和诗歌的坟墓。在老人与舒克一边痛饮深红葡萄酒,一边畅谈往事之际,阿扎利亚拨动展厅角落里一把鲁特琴的琴弦,颤动的颜色仿佛要向他讲述一个故事。
“那是我的多斯鲁特琴,”老人在他身后笑呵呵地说,“就送给你了。”
阿扎利亚终于有了属于自己的一把鲁特琴,他当时还不知道只有从多斯学院毕业吟游诗人才能得到这样的一把琴,由上好的木材制成,换换琴弦就能用。阿扎利亚高兴地接受了这份礼物,当即用这把走音的琴弹了一首自己写的歌谣。
阿扎利亚的诗歌登上了当地的«暮光之城»,他拿着小册子激动地抱住了舒克,得到得却只是一句冷淡的回应。“我们差不多该分开了,”舒克说,“你是个精灵,你应该去更北方的吟游诗人学院。”
“我一个人,去北方?!”阿扎利亚眨眨眼立刻明白了这话的意思,但他还是说,“我还是送你到家吧,毕竟我们这一路都是一起的。”舒克听了之后点点头,此时他已经35岁,年轻时那张英俊的脸已经刻上了几道皱纹,被绝望的情绪折磨得愁眉苦脸。
谷地历1393年,由于科米尔和桑比亚有些领土纠纷,两人决定走水路乘船入境。这是阿扎利亚第一次真正乘船渡海。他特意选了艘会有贵族乘坐的大船,和舒克两人住进了包间。他总是兴致勃勃地趴在甲板边缘,望着坠星海宽广的水域。海水虽不及光耀之海那般澄澈碧蓝,却也足够他在自己的小本上添上两笔。
然而没过几天,刚驶出龙湖,他们便遇上了一伙海盗。这群人显然是惯犯,顷刻之间便将整艘船洗劫一空。幸存者都被五花大绑关到了海盗船的牢房里,乱哄哄地挤作一团。看守他们的是个长雀斑的半精灵女盗贼,少女背着长弓别着弯刀,脸上的雀斑显出她的青涩,炯炯的翠绿色眼睛和紧缩的眉头却显出了她经历过苦难和危机。“她的眉头只有在看到你时才会舒展开来,”舒克压低了声音对阿扎利亚说,“看出来了没,她喜欢你。”
凭着行走费伦多年的经验,阿扎利亚当然也看出来了,这个年轻的半精灵女孩就像卡林珊的那些女学生,对他不无好感。舒克这时又在他耳边低声说道,你就先这样然后再那样,阿扎利亚咽下一口唾沫,轻轻点了点头。
这个半精灵女盗贼名叫西尔维娅,她出生在森林,遭到同族驱逐流浪至此。无依无靠的西尔维娅知道自己必须做个狠人才能活下去,她七岁就杀过人,什么神也不信,加入流氓团伙又成为了海盗,凭着与生俱来的射箭技巧在团伙中某得了一席之地。
西尔维娅梳着一头亚麻暖灰的蜷曲长发,打着小卷遮住自己的半精灵耳朵,当他看见阿扎利亚这幅与众不同的模样,猜测他也是半精灵,但看他的耳朵又没那么肯定了。她和同伙拿着弓箭瞄着所有人,却忍不住总是盯着他看。
“他晕船了!”舒克叫到,“求求你们把他丢下海吧!我可不想死在呕吐物里!”
于是,西尔维娅带着阿扎利亚来到甲板上,压着他让他吐到海里。阿扎利亚的皮肤青白,根本看不出他到底晕没晕船,他硬是装出一副难受的模样,倒在半精灵姑娘身上,央求他把紧绷在自己身上的衣服脱掉。就在她解纽扣时,他吻了她的耳朵,一切水到渠成。
欢爱结束后,牢房的钥匙也到了手,恰好这时,他们都能看见科米尔的海军旗帜在后面飘动。西尔维娅红着脸飞快地套上衣服,头也不回地说:“如果我们能一起逃回海的那边,我就不杀你。”
阿扎利亚嘴上信誓旦旦地答应下来,却趁乱跑回船舱,把钥匙和几把小刀丢进了牢房,不仅如此,他还抱着一团麻绳跳入海中,把它死死绑在了船舵上。海盗船没法转向而装在了礁石上,科米尔海军也恰好赶到,同海盗们在甲板上残忍地厮杀。阿扎利亚躲在水里不敢上去,等战斗结束,海军战士们发出胜利的欢呼,他这才被当成落水的受害者救了起来。
一名披着蓝色斗篷,身着银色轻甲的骑士,脱下冰冷的铁手套握住了他的手,将他拉上甲板。骑士有着卷曲浓密的黑发,一双海水般湛蓝的眼睛永远带着柔和的笑意,他解下自己披风让阿扎利亚裹上,露出了胸甲上雕刻的白色女神徽记。
这名信仰淑妮的人类骑士名叫卡伏里尔.路.埃尔斯米尔,其实是大名鼎鼎马利尔公爵家族中的私生子,因而不被允许冠以马利尔的姓氏。她的母亲原是一位才华横溢的歌女,却因遭到贵族父亲的抛弃,郁郁寡欢,最近在悲痛中早早离世。也就是自那时起,卡伏里尔比起之前的风流荒唐,更加报复性地玷污自己的家族和骑士的名号,他曾大张旗鼓拜访那些最下流的妓院和肮脏的酒馆。他救起阿扎利亚,出资想出版他的诗集,强烈希望他留下来,一半是出于对母亲那样艺人的好感,一半也是在用出格的行为表达他对科米尔贵族的厌恶和不屑。
卡伏里尔的离经叛道成了那些敌对家族嘲弄马利尔家族的话题之一,他也因此曾被上级刁难,派去前线执行危险的任务。但也总能斩杀敌将,出色地完成任务,遭遇种种危险而都大难不死。为了将本家的那些贵族姥爷气个半死,他便更加努力精进自己的剑术技巧,在骑士团最前面冲锋陷阵,也因此受到了骑士团里许多同级和比他地位更低的骑士们的敬佩。
通过驻守在边境的骑士朋友,卡伏里尔很快安排好了舒克出境和入境的手续,并派了他的副官乔尔.乔纳森一路护送。
终于到了道别的时候,阿扎利亚觉得鼻子发酸,强颜欢笑同舒克开起了旧时的玩笑。舒克临行前为他写了两份吟游诗人学院的推荐信,分别给他曾在银月城和深水城的导师。阿扎利亚接过信时,他自嘲地说:“我说过要收你为学徒,却什么都没能教给你。”
“瞎说什么大实话,”阿扎利亚笑着哭了出来,“我虽然不会魔法,也能在这片大陆上活得自由自在。”
精灵漫长的一生中,五年的时间转瞬即逝,但对阿扎利亚来说,这五年是在他有记忆以来最快乐,最无忧无虑的。他住在骑士老爷的宅邸阁楼上,每天太阳从头顶找到脚跟时才悠悠苏醒。他可以背着鲁特琴,想去哪家酒馆就去哪家酒馆,有时是独自一人,不过大多时候是和卡伏里尔一同前往。他们最常去的是黑鼠和接吻俱乐部,伴随着阿扎利亚的音乐和小姐们的嬉笑欢闹到凌晨。每天的午餐和夜宵,阿扎利亚更喜欢布劳恩德莱最佳酒馆新鲜的鳗鱼,切成片蘸苹果酱吃,卡伏里尔则更喜欢酸橙辣酱,那股刺鼻的味道阿扎利亚只尝了一口就涕泪横流。另阿扎利亚意外的是,卡伏里尔如此厌恶自己的家族,却不抗拒喝领地里产的阿拉贝拉干红,相比之下,阿扎利亚更喜欢苹果酒,他喜欢那股酸甜的清香。
阿扎利亚同卡伏里尔几乎从未有过争执,除了唯一的一次,那就是当一个佩戴马利尔家徽的小伙子被家仆簇拥着走进接吻俱乐部时,卡伏里尔竟为了博人眼球故意在亲吻一名小姐的时候又搂住了正在演奏的阿扎利亚。在那些人走后,阿扎利亚只觉得出离愤怒,他们大吵一架,阿扎利亚甚至收拾好行李都到了城门口,然而卡伏里尔骑着一匹快马追过来当众向他道歉,说想听他唱母亲唱过的歌,他心里就立刻原谅了他。
这也是因为卡伏里尔为了帮助阿扎利亚出版他的第一本诗集,也曾违背过自己的意愿去动用家族的关系。阿扎利亚深知他古怪的脾气秉性里藏着一股坚韧和忍耐力,也像其他骑士那样佩服这一点。
“你就是骑士老爷圈养的一只黄鹂鸟。”不只有一个人这么说,卡伏里尔也拿这事调侃过他,阿扎利亚却毫不在意,在他的印象里,森林里的黄鹂是只可爱的小鸟,他不讨厌这个称呼。
这样惬意自由的生活带着一种微妙的浪漫,一直持续到谷地历1399坠落之友年,龙骨密室被奥法瘟疫所扭曲,需要一支紫龙先遣队前去探查大法师卡拉德内的情况。卡伏里尔被安排在这支队伍中并非巧合,队伍中只有他一人进入了龙骨密室,再也没有出来。
有人为他的英勇作风哀悼,也有人说这名荒唐的骑士好运用尽,活该倒霉,但没人知道在那间密室里究竟发生了什么。阿扎利亚捧着刚刚出版的第一本诗集,唱起一首他曾为生母写就的悼亡诗。葬礼结束后,他独自去布劳恩德莱最佳酒馆,一边流泪,一边逼着自己吞下一整份裹着酸橙辣酱的鳗鱼。
苏萨尔的每个角落都另阿扎利亚触景生情,不久后他便告别卡伏里尔的副官乔尔.乔纳森,独自踏上另一场漫无目地的旅途。他去过密斯卓诺,像一个悲伤的幽灵,流连于古老精灵遗迹;在谷地的森林里,他险些被同族射杀,用精灵语唱起古老的歌谣才逃过一劫;他重新到访绿色原野和贝尔达斯克,也是在这趟旅途中,他渐渐重新找回了使用魔法的能力。
阿扎利亚在布罗斯特逗留时,才想起来要写信告诉舒克这个奇迹。当时已经是谷地历1413年,身为一个82岁的吟游诗人,阿扎利亚只根据舒克的口述学过寥寥几个魔法,勉强能接些简单的冒险委托。一次他去酒馆表演赚取路费,无意间看到墙上贴着一张采集委托,不由自主地揭了下来。
那是一张威尔达斯森林附近的委托。怀旧之情再次将阿扎利亚拖入谷底。他怀着童年的朦胧回忆绕过碎齿山脉,走进这片陌生又熟悉的威尔达斯森林。采到了委托上所需的药材,阿扎利亚没急着返回城镇,而是恍惚中久久地在森林里逗留。他来到了一片能照见阳光的林间空地,一人多高的石冢立在眼前,阿扎利亚顿时感到没来由的熟悉,细细阅读上面刻着的精灵语,奈罗.阿克塔先的名字连同当时血淋淋的记忆霎时涌现,将他吞没。
理所当然地,当他回过神来时,几名巡逻森林的木精灵哨兵已将他团团围住。阿扎利亚立刻脱帽致意,表明自己的精灵的身份。他抬起头来时看见其中有两张熟悉的面孔,几乎一模一样,却怎么也想不出他们是谁。
“这里不是你这种冒险者该来的地方……等等,你是……奥利?”两个木精灵顿时目瞪口呆,上下打量着现在的阿扎利亚,与当年还是少年的奥利相差不大,他们早都以为他已经去世了,就像奈罗和莱狄蒲斯长老那样。
他们是艾昆与欧克利,木精灵中罕见的双胞胎。在双胞胎叔叔的引荐下,阿扎利亚很快加入了当时最大的木精灵聚落之一——苏达斯克。这是一个在比先前要大上许多的木精灵聚落。在阿扎利亚安顿下来后,艾昆与欧克利带他去奈罗和莱狄蒲斯的石冢前哀悼,并将长老莱狄蒲斯遗留的几本藏书交给了他。
阿扎利亚重新被当做尚未成年的年轻木精灵在这里学习精灵的剑术与狩猎技巧。然而在那些陌生的木精灵看来,他只是一个懒惰而怪癖的孩子,他们对阿扎利亚写诗的行为嗤之以鼻;而阿扎利亚也觉得这些同胞粗俗古板,对文字缺少敬意。他开始想念在科米尔同卡伏里尔一起的生活。
谷地历1431年,精灵们为阿扎利亚举行了一场肃穆的成人礼,阿扎利亚虽然有些不自在,但还是尽量遵守礼节,为自己重新取了一个名字,洛里奥特,再冠上生母的姓,阿克塔先。阿扎利亚自己都不确定能不能记得自己叫这个名字。
在十多年的学习生涯中,几伙强盗渐渐在森林周边建立起了据点,这使本就怪物居多的生活环境雪上加霜。阿扎利亚同木精灵们与一伙强盗打了许久的游击战,期间他发现一名瘦小的哨兵在探查这边的情报,立刻就拉弓搭箭追上去,想要将她抓住,却反被对方绊倒在了草丛里。令他怎么也没想到的是,对方竟然是漂亮的半精灵女盗贼西尔维娅。
此时的西尔维娅已经62岁,熟透的身体曲线和琥珀色的皮肤好像一颗诱人的果实,飞舞的卷发和翠绿的眼睛透出疯狂。绊倒阿扎利亚的那一刻,她先是铆足了劲打了他好几个耳光,打得他眼冒金星满嘴是血,接着她便骑在他身上,做了他在甲板上背叛她之前做过的相同的事。
阿扎利亚同女强盗西尔维娅的翻云覆雨,被先后敢来的木精灵双胞胎艾昆和欧克利看了个一清二楚。他们原本担心阿扎利亚的安危,想要敢来支援,没想到竟看到了这一幕。艾昆表示理解,有心替阿扎利亚打掩护,但性格古板的欧克利却不同意这么做,阿扎利亚显然已经触碰了底线,和敌人发生了关系,更何况对方还是半精灵,更令他难以接受。他们躲在树梢争执不休的时候,其他木精灵也赶到了。
西尔维娅撕了一个云雾术卷轴,怀着报复成功的快感得意洋洋地阿扎利亚身上抽身离开。留下阿扎利亚拎着自己的裤子,懊恼又幸福地从地上爬起来。
这无疑是一场背叛。阿扎利亚被木精灵们绑了起来,他们起初想流放他,但在艾昆与欧克利的竭力劝说下,阿扎利亚只是被赶出了威尔达斯森林,从此不再受到故乡营地的欢迎。
临行前,阿扎利亚怀着复杂的心情,想再看一眼自己的家乡忒葵丝。即便意识到那个小小的营地早已不复存在,他也想找到那片土地看上一眼。因为他深知在他离开之后,可能就再也不会回到这个熟悉又陌生的故乡了。
阿扎利亚穿过贸易公路来到海岸线,他一面唱着儿时的童谣,一面弹着琴,丝毫不知道自己已经迷失在了妖精荒野的森林中,而他的父亲,那位神秘的海精灵此时也正浮出水面,焦急地寻找歌声的来源。
在森林里兜兜转转了半天,阿扎利亚不禁觉得自己迷了路,还觉得自己可能中了什么微小的魔法,因为他的鞋带总是松开,甚至在他停下短休的时候被系在了一起,他的那顶特意被装饰过的羽毛帽子也被拔秃了毛,只剩下两根杆子立在头顶。“这下我成了一只虫子,有两根长长的触须,”阿扎利亚摇头晃脑地即兴念起诗来,“或者变成一条底栖魔鱼,永远不怕老天下雨。”
阿扎利亚心里有些打鼓,他能感觉到有东西在附近,但旅行多年的经验能让他感觉到对方没有多大恶意。这天他用魔法伎俩点燃篝火,在一颗大橡树下和衣而卧。当他睁开眼时,他发现自己的耳环不见了,那可是他亲生母亲给他留下来的唯一信物。阿扎利亚感到一阵焦躁,便在身边的花丛里翻找起来。
花朵飞到半空,似乎在尖声尖气地嗔怪他的不礼貌。阿扎利亚虽然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还是以他所知的宫廷礼仪恭恭敬敬地行礼道歉。
见此情景,皮克精们咯咯笑着从花丛中现身了,阿扎利亚不是没听过这类调皮小精灵的恶作剧,他立刻恍然大悟,自己原来误入了妖精荒野。凭着书本上对妖精们的描写,阿扎利亚追问了几句有关珍珠耳环的下落,只得选择放弃和妥协,毕竟自己现在没法离开妖精荒野,恶意对待这些调皮的小东西恐怕会招来更大的危险。
然而阿扎利亚没能担心多久,皮克精们将一只夸张的鸡冠花和野百合编织成的花环套在他头上,邀请他去参加一场小小的宴会。小小的皮克精们聚在一片长叶子搭乘的餐桌前,桌上摆满了用花瓣乘着的甘露,小小的榛子和莓果。阿扎利亚从背包里取出一小块他自己做的精灵碎蔬饼,掰成指甲盖大小分给他们吃,再拿出一瓶珍藏的阿拉贝拉干红,倒进果壳里和皮克精们碰杯。宴会很快到达高潮,阿扎利亚抱起鲁特琴,弹奏了一首描绘妖精俏皮可爱的歌谣,获得了全体皮克精们小小的掌声。
阿扎利亚喝了妖精的蜜酒昏昏沉沉,他听见一阵银铃般的笑声,直接传到他的心里。又一群小小的妖精们朝他徐徐飞来,众星捧月般簇拥着一颗散发着微光的果实。“吃掉它,快吃掉它。”那个迷幻的女声又在耳边响起,阿扎利亚发自内心地想去服从那个声音,他吃掉了果实,在醉人的甜香中斜着倒在地上,倒在不知何时堆积在身下的花瓣丛中,他掉了进去,平生头一次尝到了溺水的滋味。
舒克把他从光耀之海的海水里捞出来,告诉他应该快逃,四周蓝色的火焰包裹,他能听见母亲撕心裂肺的哭嚎,时而是奈罗,时而是简,时而又变成卡伏里尔,他挣扎着,挣脱了舒克,一头扎进了硫酸铜一般湛蓝的火焰……
接着便是泰瑟尔女皇的加冕,那些火焰原来只是祭奠的火把,诗人舞女在倒影着各色光耀魔法的喷泉水光前大放异彩。阿扎利亚迷惑地望着,顿时将耳环丢失的事抛之脑后,种种有关悲伤的回忆似乎也在从他脑中抽离,他沉浸在迷幻的梦境中昏昏欲睡,变得无忧无虑飘飘欲仙……
阿扎利亚并没有真的睡着。他醒来时惊魂未定,庆幸自己是个精灵,否则这神秘果实一定会叫他沉沉睡去,彻底忘记那些足以写出二十多首长诗的记忆——阿扎利亚当然一万个不愿意,所幸他只来得及忘记自己丢了那枚珍珠耳环。
他刚睁开眼,还以为自己是被一个小孩给摇醒的。终于清了眼前是个满脸雀斑的红头发半身人,就听见那小小的身体里爆发出一声底气十足的叫喊——“跑!”
阿扎利亚立刻连滚带爬地站起来,使出在贵族宴会通宵演奏的力气一路狂奔才勉强追上这半身人的脚后跟。他们跑了不知多久,冲进一片参天大树,终于甩掉几乎发了狂的欢喜妖精。
“那些是欢喜妖精,看样子它们很喜欢你,想把你留下来。”半身人气喘吁吁地说,“真不知道你这个诗人是幸运还是不幸……”
“感谢您的出手相助,这位……囚犯,先生?”阿扎利亚气喘吁吁,这才上下打量这名半身人,他衣衫褴褛,手脚都带着缠绕铁锁的镣铐,分明不久之前还是个囚犯。阿扎利亚心里直打鼓,他咽了口唾沫,本想拍对方肩膀的手打着颤收了回来。那半身人却不以为然,爽朗地咧开嘴笑了:“安德里奇.尤加利,一个幸运的小偷。”
盗贼安德里奇.尤加利,半个月前主动结束了在瑞塔汶地牢的服役,在半精灵小姑娘奈法蚋亚的帮助下越狱出逃,逃进森林,在被盾牌骑士追捕的过程中误入了妖精荒野。他当然不知道自己暗暗牵挂的那个半精灵姑娘的畜生父亲就是眼前人模狗样的诗人阿扎利亚——而那就是另一个故事了。
“吟游诗人阿扎利亚,为您效劳。”阿扎利亚有模有样地鞠了一躬,“恐怕我除了音乐没什么能报答你的……”
“那就放到下次吧,”安德里奇说,“现在可不是唱歌的好时机。”
于是,安德里奇凭着半身人的天赋和多年流浪的经验带着阿扎利亚在妖精荒野里四处游荡,躲避小妖精们的搜查。在躲猫猫的过程中,他们又结识了另一名和他们一样的外来朋友,一只可爱的小猴子。阿扎利亚给她取名为公主,喜欢为她的舞蹈伴奏。安德里奇喜欢诗人张开就来的下流情歌,也喜欢猴子的滑稽表演。
虽然享受这段奇遇,但安德里奇也没忘记自己逃出来的真正目的——然而带着这位吟游诗人离开妖精荒野,或许比他想象的还要困难许多。不止一次,他们因为“公主殿下”想多吃一口长了毛的香蕉或带刺的桃子,险些被大地精撞见。又因为阿扎利亚被贵族小姐石榴花裙般的奇异植物吸引了注意,差点葬身于食人花的腹中。诗人松懈下来,未经检查就靠在了一颗树上,结果就和那棵树的树精缠绵了一晚,而安德里奇不得不等到魅惑魔法失效,才把有两个自己那么高的诗人从他的临时爱人脚边拖走。就这样,安德里奇目睹阿扎利亚经历了被独角兽尥蹶子,皮克精三番五次的恶作剧,以及与半羊人的合奏,他终于绝望地想到:他们可能再也离不开妖精荒野了。
“原来你想离开这里?”阿扎利亚疑惑地歪歪脑袋,“我还以为你一直在和我一起冒险呢?”
安德里奇无言以对,他看着阿扎利亚走到一边,故意和一群小精灵搭话,打听起妖精通道的下落了,这些通道往往是随机的,不固定的,他们可不一定能去到他们想去的地方。
到最后,阿扎利亚不得不自投罗网,主动去接触那些追着自己跑的欢喜妖精。“我们只是想让你永远快乐,高个子,”小家伙们坦言道,“我们想让你全身心都沉浸在快乐中为女王唱歌,尊贵高洁的妖精女王提坦尼亚,她一定会喜欢你的。”
“我已经全身心都沉浸在快乐中了,不幸您瞧?”阿扎利亚深吸一口气,全身放松,装作忘掉了所有的不愉快始终保持欢乐,不过他原本也正是这样的人——从来不会悲伤太久。
“如果我为尊贵的提坦尼亚女王表演,她能够实现我的愿望——把我们都送走吗?”
“当然!我猜……大概,也许,一定会的!”小妖精们不知是确定还是不确定地说着,她们咯咯直笑,用闪烁着妖精粉尘的神奇魔法将他托起,阿扎利亚干脆彻底放松下来,想着这不过是一群与众不同的听众而已,便把自己交给了欢喜神殿。
没人知道安德里奇花了多大功夫才得以销声匿迹,一路跟着他们。他们一直带着来到一片空地,溪水汇成的透明回廊,延伸至苍天树木聚成的立柱和穹顶,温暖的阳光被其揉碎,毫无保留地倾泻在阿扎利亚的身上。整座自然形成的大厅似乎空无一物,阿扎利亚站在空地中央,感受着大自然奇妙又壮观的绝景,当下沉醉地闭上眼睛,当下即兴演奏了一曲。
除了这首优美的歌谣,阿扎利亚又和自己的小猴子排演了一出滑稽喜剧,再加上各种串场的小节目和小调吹走,他使出浑身解数来讨妖精女王的欢心。终于在用一首快歌为小猴子“公主”伴舞时,他听见了那阵迷幻如潺潺流水般的笑声。阿扎利亚坚持到了表演结束,他气喘吁吁躬身一礼,帽子上的羽毛一直垂到脚踝,郑重提出了自己的愿望。
“尊贵美丽,公正善良的妖精女王啊,伟大的提坦尼亚,看在我主柯瑞隆与我灵感与音乐之神梅莉拉的份上,我祈求您……”念完一大串事先在心里默念过好几十遍的祷词,阿扎利亚单膝跪地,陈恳地说道:“我祈求您,请把我和我的朋友们送到他们想去的地方,当然,包括我的这位小公主……”
他听到了允诺的声音,或者说,他以为自己听到了允诺的声音。一小撮金色的粉尘降落在他的头顶,阿扎利亚顿时感到妖精的魔力在体内涌现,他重新得到了施法能力,甚至比之前还要娴熟。脑海中浮现出那本舒克留下的笔记,阿扎利亚暗暗祈祷安德里奇和公主都能有个好归宿,同时合眼想象一座他曾在图鉴中看过的北方城市,或许是舒克描述过的,有着诗人学院的繁华城市。总之只要离那里越近越好。阿扎利亚抱着那把多斯鲁特琴,大声赞美提坦尼亚的慷慨美德,就这么出现在了……
紫薯1309
雨潇潇不姓雨,也不叫潇潇。
雨潇潇只是他给自己起的名字而已。
“故人惜别石板桥,君心难忘赠步摇。眉锁浓愁不见泪,风萧萧也雨潇潇。”
他从自己写的诗里取了自己的名字。
雨潇潇认为自己是个浪漫主义的人,或者说他希望自己是个浪漫主义的人。
因为他自己的人生选择,只能以乏味两个字来形容。
重点小学,重点初中,重点高中,再是一个叫得出名字的大学,毕业后成为一名建筑工程师。
他的人生就像一只蚂蚁,一切只是遵循蚁后的命令。
一切都是安排好的,不需要有自己的想法,只要按部就班地前进就行了。
倘若挣扎,名为爱的蛛网就会越捆越紧,勒住面庞,手心,大腿,屁股。
身体上的痛苦可以很快忘却,内心的痛苦却会一直徘徊。
他想要逃,一直在逃,却永远逃不掉。
直到有一天,他不再想要逃了。
雨潇潇发现小时候的自己由于思想与阅历的限制,并没有彻底地思考过这一困境,一味地逃跑,却从来没有面对它。
现在,他总算可以正视这一问题了——原生家庭的苦难。
雨潇潇的外公出生于一个地主家庭,从小锦衣玉食,上的私塾,在当时已算是一个文化人。然而变故突生——尽管那对绝大多数人来说是伟大的解放——外公家中拥有的一切,转瞬烟消云散。生活的巨大落差,会让一个人的性格变得乖戾,而他的妻子,也就是雨潇潇的外婆,更是加剧了这一状况。她反复不断地训斥外公无能,抱怨自己为何加入了这样的家庭。潇潇的妈妈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下出生了。于是她在很小的时候,就每天都要在自己父母无止境的争吵下生活,直到弟弟出生了。外公外婆为了照顾他们的宝贝儿子,就把妈妈送到了妈妈的奶奶家生活。而潇潇的妈妈在向潇潇讲述自己这段回忆时形容和外太婆在一起的日子是“小时候最开心的一段时光”。
重男轻女的外公外婆为了省钱给弟弟读书,在妈妈上学到小学毕业便要她辍了学。才十四岁,妈妈就开始出去打工了。吃过怎样的苦,受过怎样的累,遭过怎样的罪,潇潇不得而知,潇潇只知道从那时起,妈妈就暗下决心,永远不要让自己的孩子遭受这样的苦难。
这却是潇潇另一种苦难的开端。
潇潇知道自己的妈妈是一个坚强,勤劳,美丽的女性。可同时,她也是一个严厉,刁蛮,不近人情的母亲。
尖叫,呵斥,责骂,否定,巴掌,棍棒。
潇潇对于童年的记忆里甚至没有一句真心的表扬,或许是因为痛苦太多,将那些少有的温暖悉数淹没。
潇潇知道妈妈希望他不要重蹈自己童年的覆辙,但妈妈不知道这已经让潇潇卷入了另一苦难的旋涡。
时至如今,已经工作的潇潇即使不再和妈妈共同生活,还时常会在梦里梦到自己被训斥的场景,醒来时满心酸楚,想哭却流不出眼泪,只好默默苦笑,“怎么又是这个梦”。
这种苦难是一种毒液,它会蔓延一个人的全身,持续人的一生,乃至于下一代。
潇潇决定战胜它。
战胜痛苦需要耐心与时间,也需要爱与原谅。
在潇潇还小的时候,他还不懂原谅。
那时和妈妈吵完架,妈妈总是泪流满面,潇潇很不解,委屈的明明是我才对。
现在想来,也许妈妈内心还是那个被包围在外公外婆的争吵声中的小女孩,当生活中的状况失去了控制,她就会回到那个残破,贫苦,充满悲伤的家。
她哭得很伤心,就像很多年前她躲在房间的角落里。
原来并不只是潇潇一个人无法逃离。
自那时起,潇潇想要成为一个温柔的人。
他知道,这世界上还有许多人,遭受着类似相同的苦难。
每颗星星,
都有一颗尘埃做成的心
——关于菅原真和八神贵志其人
“阿真,钦悟写信来了哦!”
“谢谢。”
“今天在学校过的还好吗?”
“很好,谢谢父亲。”
“想来阿真也很棒,成绩从来都不用我们操心。不过也不用太辛苦哦,有什么想要的都可以对我们说。”
“我没有什么想要的,谢谢妈妈。”
“妈妈啊,也很期待钦悟的来信,因为每次只要听说来信,真都会露出很开心的表情。”
“是…吗?”
完美的学生,优秀学员,剑道主力,学生会干部…菅原真以为自己已经锻炼的感情不再外露。连他自己都没有发觉脸上不知不觉露出的笑容。
他确实很想念钦悟,也想念他们三人无忧无虑畅谈未来的日子。父母去世后,无子的远房亲戚收养了自己。菅原真心存感激,因此不想添麻烦,他必须做到最好。他无权要求更多。
但自从钦悟走后,便再没人能让他看到那股耀眼的光芒。他时常觉得自己渺小到在这世上没有容身之处。但每当钦悟鬼机灵地跟他讨论着自己的想法,他似乎能模糊的借助他的光芒,在未来里看见自己的位置。想要帮助他,菅原真由此找到了自己的作用。钦悟走后,只有剑道练习时看见海斗能让他鼓起劲儿来。而海斗将来会继承剑馆,没什么好让他操心的。
直到他遇见八神贵志。二年级转学来的八神很快因为自信的笑容和灿烂的亲和力受到了全校的欢迎。他被视为即将成为三年生学生会长的菅原真的最大劲敌。但菅原真却对他并无敌意。连他自己都感到意外。也许是八神这股劲头令他看到了失去已久的光芒。
“喂,阿真。”午饭时间,因为自己午餐盒里精心准备的营养餐皱鼻子的上杉海斗戳了戳他。“跟我换。”
海斗似乎是看自己总是在福利社买面包才这样做。“不,我喜欢吃面包。”
“我说要换就要换,我再也不要吃这兔子食一样的花椰菜了!”他发怒道。
菅原真瞟了一眼海斗饭盒里摆的漂漂亮亮的大片绿色食物,拖过他的便当盒叹了口气。上杉夫人的做菜手艺的确有待提高。
“你是真的很像兔子。”菅原真边嚼边说。
“我要曝光你这完美学生的混蛋真面目。”海斗抢过面包就咬了下去,仿佛那是菅原真的替身。
“什么完美学生…”菅原真嘲讽地笑了一声,“他们只是离我不够近罢了。”
“毕竟你是个拒人千里之外的扑克脸。但现在的女孩子就喜欢这个。”上杉海斗露出不屑脸。
“你在说你自己。”
“我这是练习剑道家的威严!”
“跟你一样,我认真学习并非为了讨他们喜欢,只是不想给养父母添麻烦而已。再说,等钦悟回来之后,我要保证能给他提供更顺畅的环境。”
“以你现在的成绩冲冲一桥和东大的经济学也不是没戏吧……能拿到学生会长的位置连保送都有可能。说到这点,完美学生,你最近有位劲敌吧?”
“劲敌…吗?”菅原望着会社窗外晃动的树枝。心里想的却是,树枝之所以不会断掉,该是它会随着风而动。
就在升上高三的学期,菅原真回到家,发现哭泣的菅原夫人。她的手上握着的是菅原先生的健康报告。
治疗需要花钱。如果他们没有收养自己,菅原先生一定能得到更好的治疗吧。阿真时常这样想。可菅原夫妇坚持说既然收养了阿真就一定不会抛弃他。菅原真自认他同菅原夫妇并没有真正的亲情。大家只是努力尽到各自角色的责任。那么我也只是尽养子的义务罢了。阿真想道。他不再去剑馆,拒绝了所有学费以外的供给。打工对于个性认真的菅原来说,并没有什么太困难的地方。时常来光顾的客人也对菅原评价颇高。
那是轮到菅原真值班的某天,他做完会社清洁刚锁上门,便听见那个明朗的声音。
“菅原同学。”
菅原真转头看见了学校的风云人物八神贵志。先前在班级友谊辩论赛上他们就见过。虽是菅原的队伍赢了辩论,最佳辩手却是落在了八神头上。且大家心服口服。
“八神同学,有事吗?”他露出对待同学们的统一表情。
“我只是想来向你对整个队伍水平的把控表达钦佩。B班能以那样的队员赢下年级冠军,在我看来,你的引导功不可没。”
菅原真稍稍扬起眉毛。
“何况,我听说菅原同学你很有可能当选学生会主席。请别误会,我对你的佩服远大于敌对。”
八神贵志举起双手甚为无辜地摆了摆。
“很奇怪,我也是。”
“诶?”
“对你我并没有敌意。八神同学,能跟我讲讲你想要竞选学生会长的理由吗?”
八神贵志并没有否认自己想要竞选的事,他眉心微沉,眼睛里显出兴奋的光芒来,他几近雀跃地露出笑容,“当然。”他说,“我很高兴菅原同学愿意听。不如说,我认为只有你能理解。”
那是第一次,在学校中,菅原真体会到有人站在同等视界探讨问题的感觉。久违的,那股光芒又照进了他的生活。八神的祖父是警视厅的官房长。因此他对现阶段的不公现象及政界格局研究的格外投入。“我要改变日本,等我变强后…真希望我有菅原同学这样优秀的统领能力和头脑。”他这样说。
八神贵志的见解、以及人格魅力让菅原真再次看见了希望。可是他的理想恐怕不能实现了。
“我会退出竞选,推荐你来当会长。我希望你不要认为这是承让,而是你名至实归。” 菅原真看着那双眼睛,若是那道光芒能一直存在就好了。八神露出微微惊讶的表情。
“我会说服支持我的同学给你投票,你专心准备竞选演讲就好。”菅原真很少这样让出自己的东西。但他自认总能看出别人所想。
“菅原同学,是因为你养父的事吗?”
即使对八神贵志,菅原真也不常谈起自己的事。他警觉地看向八神。
“我只是,看到你退出了剑道社,向校委会的父亲问起而已。我从没想过让你退出,其实从一开始找你搭话,也是想鼓励你…”
“八神。要说服别人去做某件事,就要让他认为你在为他着想,现在再试一次。”
“……菅原,如果我当了会长,会让你作为参与活动时间更为自由的顾问。如果可以的话,希望你能和我一起走向顶点。”
“好多了。”菅原真笑起来。
“我是说真的。菅原,我的理想是成为议员,考上法学系。如果没有力量,就没有话语权……”
八神贵志垂下眼睛。菅原真想起钦悟同自己儿时所见的种种不公和那时信誓旦旦想要改变这一切的自己。没有力量就没有话语权。的确如此。小人物是没有希望的。但要竞选议员走上顶点就得有足够大的支撑,菅原自知自己不拥有这些条件,但八神贵志是有希望的。只要有人支持他。因为开放的眼界和实力,引导起来非常轻松。
“那么我会支持你。”
“真的吗!”
“嗯。”
事后八神贵志表示自己向家人求助,找到了很好的医生,正是治疗菅原养父所得病症的专家。然而费用仍然是个大问题。
平民困难的生存更加令菅原感觉到八神实现理想的重要性。弱小的人没有活下去的资格。这样扭曲的社会需要改变。
八神贵志成为了学生会长,而为他当选投出了决定性一票的菅原真一起受到了关注。学生们之间各式传言都有,甚至有人说菅原真才是幕后真正的学生会长。但八神和菅原并不为这种传言所影响,近来两人时常一起活动。
听说八神被邻校的人围堵也是菅原真帮忙解决的。不过上杉海斗可不买账。他摆起那副管用表情对菅原真说“我不喜欢那家伙。”
菅原笑笑表示你不需要喜欢他。上杉睁开一只眼睛瞟了一下菅原真。“啊,如果是阿真你自己的决定,我没有意见。”
菅原真非常羡慕海斗这正直的秉性,以及八神的阳光个性。当那几个来骚扰的家伙将他和八神团团围住的时候。他一拳打在了揪他领子的男孩脸上。当他看着自己手上的污迹和被打倒在地面露软弱的众人时,菅原真第一次感觉到了征服的满足以及…自己对于作恶无动于衷这件事。他因为自己的冷静和满足感到沮丧万分。自己也许适合同正义完全相反的道路这件事,他也立刻就接受了。
在菅原所打工的纹身馆,他认识了哀川会的黑道组长寺肋禄郎。因为欣赏菅原真的为人处事,寺肋组长答应帮他偿还高利贷的钱款,只要他入组帮忙做事。
菅原真决定收下这笔钱,他意识到自己可以从黑道的方向爬上大位。在高三最后一学期的夏天。菅原真辍学了。
令他欣慰的是,八神贵志接受了他的计划。如果这是必要的成功手段,那么从黑道和白道同时走上顶点是最好的选择。他会在黑暗里支持八神,让他人感受到这是对自己的最佳选择,菅原一向擅长这样做。
那个扭曲前的梦想,的确在某个午后照亮了少年们的世界。而如今,当初的同伴又站在何处呢?风吹动树枝,它是否会折断,仅仅是取决于风的力度而已,而非树的柔韧。
这则是八神贵志一直清楚的规则。
“黎哥哥,相信我,好人有好报,恶人有恶报。老天有眼啊,这次就会睁开了吧?”一个身着洁白长裙的女孩背对着黎妄彧,坐在楼顶的边缘。
北方的清晨五点钟,冷风无情地吹。
“陆瑶!别干傻事!快回来!”黎妄彧奋力地想冲上去抱住她,但脚底板死死地固定在地面上,一寸不得前行。他伸出双手,向前胡乱抓着,但无济于事。
“再见吧。”女孩回头对他露出一个含泪的笑容,随后身子一歪,向下倒去。洁白的裙摆扬起,和两滴反射着晨光的泪珠,在空中停留仅仅那么一瞬......
“不要----------”黎妄彧终于挣脱了不知从何而来的束缚,挥出的手却只擦过她的裙子。他倒在了楼顶边缘,带着最后一丝希望看向楼下的街道。
鲜血,染红了女孩的白色长裙。女孩的眼睛圆睁着着,控诉着这个罪恶的世界。
黎妄彧听到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是自己的心。
他双手环抱着自己,瞪大的眼睛不住地流出泪水。
周围的天地一点点出现裂痕,渐渐化为虚无的碎片。
“陆瑶!”黎妄彧从梦中惊醒,喘着粗气,头上豆大的汗珠滚落。
没有二十多层的屋顶,没有灰白色的天空,没有血染的女孩的裙。只有自家的天花板,和微风缓缓吹起的窗纱。
天色刚蒙蒙亮,床头的闹铃还在嘀嘀地吵闹。
黎妄彧坐了起来,擦干眼角的泪痕。
“又是,这个梦啊。”
黎妄彧是有朋友的,曾经。
她叫陆瑶。
三年前。
“真是的,为什么你天天玩还学习这么好啊?黎哥哥?”一个身着白色长裙的小女孩掐着腰,站在书桌旁。而黎妄彧坐在桌前,不情愿地写着暑假作业。“赶快写,每日任务不写完就不许你吃饭。”
“嘁,这还不简单?我分分钟搞定它。”黎妄彧冲陆瑶笑了笑,随后继续奋笔疾书。
陆瑶搬了张凳子,趴在桌上,盯着黎妄彧认真的脸,忽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笑什么?”
陆瑶摆摆手:“没有,我在想啊,如果有一天我不来找你了,你会不会不认真写作业了啊?”
“会,肯定会。”黎妄彧停在了手中的笔,转头认真地盯着陆瑶的眼睛。“所以你还是别来了。”
陆瑶笑意更甚,稚嫩的小脸在台灯的昏暗灯光下显得朦朦胧胧的美。
黎妄彧脸庞微红:“干,干什么?”
“没什么。你爸妈不是在外地嘛,你早晚要搬去和爸爸妈妈一起住的。我肯定不能跟你一起走。”陆瑶摇摇头,把头埋进放在桌上的手臂,不再说话。
“莫名其妙........”黎妄彧小声嘀咕,也不再理会她,胸口却砰砰的跳。
送走了陆瑶,黎妄彧的心里有些不安。
“啧,应该送送她才对......”
第二天。
白天陆瑶和爸爸妈妈出去办了些事情,半黑天又独自跑到黎妄彧家。
“喂?黎哥哥,我快到了,记得给我开门!”
电话那头传来黎妄彧懒散的声音:“好好......”
挂断了电话,陆瑶轻轻笑了笑,一路小跑向黎妄彧家的方向。
“唉......这丫头天天不请自来,我都不能打游戏了----晚上是打游戏最适宜的时段啊!”黎妄彧嘴里感慨着,却早早地靠在了门后,随时准备给陆瑶开门。
不得不说,这小子挺积极的,只是六年级就学会了傲娇.......
过了半天,依旧没有上楼的脚步声。黎妄彧心中又生出一股异样的感觉。“这丫头不会出事了吧?”
毕竟昨天她说过那样的话,黎妄彧突然有点担心。
他的身高已经能刚好够到门上的猫眼了,只不过得踮脚才能看得清楚。黎妄彧奋力踮起脚尖,透过猫眼向外看。
猫眼外只有一只眼睛,死死地盯着黎妄彧。
黎妄彧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门外却传来银铃般的笑声:“哈哈哈哈哈......黎哥哥太胆小了吧哈哈哈......”
黎妄彧愣了下,立即明白了门外的恶作剧。
“你真是......”黎妄彧撇了撇嘴,站起身给陆瑶开了门,“不怕我打你啊......”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在门外的不只有站在箱子上的陆瑶,她的背后还静悄悄地站着两个浑身酒气的男人。
黎妄彧愣住了。
陆瑶还在轻轻地笑,那两个男人伸出了手。
“放开我!你们干什么!救命啊!”
“喊吧小妞,都怪你长这么诱人啊!我们哥俩已经盯上你一个月了,现在是不可能有人来救你的!”
“妈的,臭小子滚开!别打扰老子雅兴!”
“陆瑶!”
等到黎妄彧醒来,自己仍然躺在晕倒的地方。大门半开着,外面下着阴冷的雨。房间里的物品被翻得七零八落,被撕碎的白色长裙静静地躺在一边......
“陆瑶!你在哪!”黎妄彧爬了起来,正准备出门寻找。熟悉的手机铃声响了,打断了他的动作。
他慢慢走过去,颤抖的手打开了手机屏幕----一条语音信息。
黎妄彧深深吐了口气,打开了这条语音。手机中传出陆瑶稚嫩又充满绝望的声音;
"黎哥哥,我走了。”
“相信我,好人有好报,恶人有恶报。”
“老天是有眼的吧?”
第二天早晨,陆瑶从一栋二十多层的高楼楼顶上跳了下来,结束了自己短暂的生命。
陆瑶生前被两名男子强暴,但两名男子均为酒后作案,清醒后有自首情节,仅仅判处了十几年徒刑。
一年后,两名男子惨死在狱中,凶手至今未寻得下落。
也在这个时候,黎妄彧拥有了他的第二人格。
作者注:本文是[STORM-黎明]的企划文。(企划ID:1677)
故事发生时间是在企划主线之前,也就是安提伯利亚联邦(企划内的虚构国家)彻底覆灭前夕。 *写的比较莫名其妙,小学生文笔没办法了……
第一章 苏醒
“这会让你睡上好一会儿的。”
“会痛吗?”
“不会。”
“那随意吧。”
一片漆黑中有一道光闪过,随后又消失了。
又是一阵闪光,还有沉闷的撞击声。
这声音,不平常……睁开眼,一个只剩下一个挂钩的荧光灯管吊在自己面前晃着,时不时闪动几下。自己正躺在一张病床上,借着这仅剩的一个忽明忽暗的光源,周遭一片狼藉:横七扭八的病床,包括自己身下这张也是斜着丢在房间中,除了自己脑袋上的这根,其他的不是灭了就是掉在地上摔碎了。
“你同意吗?”
“我同意。”
后者是自己的声音,前者听起来似曾相识,但脑袋里却只有声音没有图像。撞击声再一次打断了回忆,昏暗的灯光照亮了房间另一端的门,它就是声音的源头。
“还要多久!”
“我不知道还有多久。”
能感受到,这门是坚持不了多久的,门外的……应该也不是什么善茬。想要起身,但身体却死死的瘫在床上。
“我退出,我退出!”
“517号!不,那个——”
那个谁?糟糕,似乎记不起名字了,但另一端的门更值得担心,它就快被突破了。
这下身体终于回应了自己的信号,从床上坐了起来,万幸没有一头撞在灯管上。继续想要下床,不料控制不当直接滚了下去。“呃……”这是自己的声音,摇摇晃晃站起身,环顾四周,发现只有一个出口。还是不要主动去开门了,本能的开始寻找武器。在荧光灯的一次次频闪中,除了一把手术刀之外一无所获,虽然这东西的确挺锋利的……
砰的一声,门被撞开了——原来是一只大狗,有些超乎寻常的大了。毛色融入了黑暗的背景,大概是黑色。一双绿油油的眼睛正盯着自己,目露凶光。两排又黄又黑的牙齿露了出来,嘴边流出的也不知是什么液体。一声好狗狗肯定是不能让它安静下来了。
才刚刚看清它的大概样子,两团绿火就已经朝自己扑了过来。这狗状的生物虽大,但动作却出乎意料的缓慢,稍微一闪,它就扑了个空。
荧光灯管的亮度再次提高,房间角落处有一个底下带轮的小金属药柜被照亮了。好,这东西能当作“武器”,大概。
向着推车退去,将手术刀直指那东西的眼睛。它似乎也从寒光中意识到,手术刀是顶锋利的,于是咕噜着没有急着扑上来。
左臂触到了把手,快速闪身到药柜后,灯的亮度也同时降了下来,它似乎觉得时机到了,但眼睛中的反光已经暴露了它的动作——不出所料的笨拙,直冲冲扑到了自己刚才所在的药柜后面。与此同时,手已放在柜的另一面了——猛地朝墙上一推,有点软软的,想必是夹住了它。
似乎听到了一声微弱的呜咽声,但也无济于事,手握手术刀,朝着墙和药柜之间生物的后脑就是一记猛搠,把整把刀全部插进去,还不放心,拔出来,再插进去搅动了一番,确认里头的东西都成了肉酱,这才停手。
“嘿嘿嘿,我就知道。”
“这个,绝对值得。”
这次两个人的声音都不认识了,撤开柜子,让那团烂肉掉进缝隙里,反正它还能动的时候就已经够恶心了,还是丢在暗处的好。
接下来呢,微微愣了一下,哦——脚上还什么都没有呢,刚才没踩到什么也是万幸。又看了看四周,除了自己也没有其他需要穿鞋的东西了。视线转向被撞开的门外,那里是有一双鞋,不过穿在别人的脚上。
把刀上和手上的血污在身上随便抹了抹,攥着刀小心翼翼的踱到门口,外面是一条长长的走廊,顶上的灯管也是缺一少二的,幸好还有好几个亮的,地上同样是乱糟糟一团——哦,就像估计的一样,这双鞋的主人不再需要它了,或者说没有能力阻止别人拿走这双鞋了。蹲下身把鞋硬拔了下来,男式,也好过没有。刚要起身,却发现眼前的尸体不只能提供一双鞋。
一把手枪掉在他的手边,还有几个弹壳。从套筒位置可以看出这把手枪已经打空了子弹,不过在他身上摸了摸,拿到了几个弹匣。装入弹匣——一声清脆的咔嗒声,这下手术刀可以光荣退场了。
“会有很大损伤吗?”
“不好说,不过肌肉记忆应该还在。”
虽然记不起名字,或是之前的经历,怎么用枪自己却是很清楚。左转还是右转?这倒无需担心,绿色的“安全出口”标志指着右边。
思考了一下,在这种地方还是有个近战武器比较好,但手术刀这东西,揣在裤兜里总有一天要把大腿戳个洞,最后还是决定把手术刀丢下。
前进了一段距离,事情的进展就变得不太顺利了,一是继续工作的灯管数量变少了,二是走廊的两边有不少敞着门的房间。虽然还没有听到奇怪的声音,但或许某个房间中也有一个那东西。又有一个灯管灭了,看来不能等了,没有时间一个一个房间的肃清了,直接冲过去——最多五十米,不远。
皮鞋触地的声音在空无一人走廊中回响,出奇的响亮,不过除了这有规律的碰撞声和时不时被自己推向一边的障碍物发出的磕碰声响之外,没有其他多余的声音了。有好几次,那双算不上合脚的皮鞋在忽明忽暗的灯光下都差点脱落下来,但自己更在乎的是怎么确保手枪第一时间对准可能出现的伏击者。最后自己和自己的皮鞋都成功的冲到了走廊的另一端,回头一看,刚才凌乱不堪的走廊似乎因为自己刚刚冲出了一条路的缘故变得整齐一些了。
发着绿光的安全出口标志指着右边,不过自己的目光已经被另一个更为重要的东西吸引了——“KapX研究所B1层地图”,“KapX”有些耳熟,在哪听到过呢?算了,连自己名字都忘记了还去想它作什么呢。思绪转回这张地图,B1,这么说是地下一层。周遭仍是寂静,转身看了一周,没人。没费多少工夫便找到了标有“你在这里”的红点,看来自己离最近的楼梯不远了。
忽然之间,身后传来一阵骚动。转头看去,身后的走廊出现了几只狗形怪物,刚想瞄准,T字走廊的另一端也出现了几只,然后是几十只。看来不走安全出口也不行了,手枪只有10发弹容,哪怕一枪一个也撂倒不了这么多。
自己和自己身后的追兵同时动了起来,但是自己两条腿肯定是跑不过四条腿的,研究所地图在眼前闪过,只能寄希望楼梯间的门还能工作了。
狂奔着,能感觉到身后的喘息声和吠叫声越来越近了。啪,头顶的灯管爆闪了一下,一瞬间将走廊照的透亮,这下能清楚的看清敞开着的楼梯间,还有一具尸体靠在旁边。这一瞬间之后,走廊失去了唯一的照明灯管。黑暗中瞄准变得更为困难,但后面的追兵扔在步步紧逼。
那具尸体,还有亮光的时候,除了布满血液的身体,他手上似乎还有一颗未爆的木柄手榴弹。想到这件事的时候,应该也离尸体不过几十步远了。
于是把手枪从左手换到右手,向左倾身一抓,抽出了一个表面光滑金属制的圆柱形物体——这应该是手榴弹战斗部了,再闪身进楼梯间,拔出手榴弹的引信,渗着绿光的眼睛也到了门前,将两扇门猛地关上,迅速把正发着呲呲声的手榴弹插在两个把手之间。
又是熟悉的撞门声,不过这次不怕门被突破了。快速冲上楼梯,尽管已经转过了一个转角,还是能强烈感受到手榴弹爆炸产生的冲击波。转身瞄准,花费了四颗子弹干掉了仍不死心追到拐角的两只,这下清净了,那颗手榴弹的原主人大概也是想要“清净”吧——同归于尽。
楼梯间的灯管出奇的坚挺,阶梯也是干净的很,似乎和外面的世界隔绝开来了。不过刚才那颗手榴弹可算将这种整洁破坏殆尽了,自己无奈的笑了笑,推开了一层的大门。
刚刚踏出门槛,数道强光就照到了身上。
赶紧举起双手,嘴里喊道:“别开枪!”会用手电的,肯定是“自己人”了。
虽然在刺眼的白光下看不清对方的面孔,但对方看自己是什么样子,心里还是有点数的:和精神病人一样的病号服,上面占满了血污。虽然不是赤脚但却穿着一双明显不合适的皮鞋。白色的头发胡乱垂在脸上,手里还有一把手枪。自己还是在吠叫声、爆炸声和枪响之后冒出来的家伙——是不是女鬼还真不好说。
于是第一句问候理所当然的是:“报上名来!”
这可是个有挑战性的问题,沉默半晌,“这个……我不是怪物,请让我跟你们走……”
或许是因为自己声音的楚楚可怜感动了对方,抑或只是因为这里不会闹鬼的缘故,“好吧,跟紧了!”
尾注:文中出现的似狗非狗的生物就是侵蚀体了(不是所有的侵蚀体都是狗样),至于为什么它们那么“慢”,其实并不是因为侵蚀体自己动作迟缓……
PS:是3rd,3rd。
昏暗黎明(二)
废墟之城与欲望的信徒
天上的月亮好亮,星星好亮。
生活变得糟糕的时候,妈妈总是说,最黑暗的夜里也会有星星的光芒,那是天空之神留给受苦受难的人们的礼物,只要虔诚的祈求,就会得到神赐的幸福。
妈妈那么说的时候,总是露出宽慰的笑容,让我十分安心,十分地相信妈妈的话。
……但是妈妈说谎了。
我想要对着妈妈发脾气,对着妈妈大吼大叫,把妈妈给我的护身符摔在地上,狠狠地说:“妈妈你这个大骗子!”
……虽然妈妈就在面前,可是这些都没法做到了。
没有手和脚,赤裸着被染成红色的身体,眼睛张得大大的妈妈。
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干哑着喉咙。
脑袋里,满满地都是这样的画面,臌胀着要冲破眼睛,倾泻在地上。。
啪嚓。
脸撞到了什么粗糙的东西,带着熟悉的温热和苦涩。
身体使不上力,视野充斥着黑暗。
可是,却能够感觉到一股突如其来的温暖…
————————————
黑暗中裂开一条缝,微弱的光芒从缝里一点点地溢出,充满了整个视野,粘稠而模糊。
身体能够感觉到多日积累的饥饿感,还有说不清来自哪里的疼痛。只是觉得,仿佛整个身体都被疼痛包裹着。
与此同时,肌肤却感觉到某种柔软而温暖的触感。
有点像…妈妈的手。
“哼嗯~?”
耳边响起了陌生的声音,似乎是女孩子的声音。
很好听。
模糊的光渐渐褪去了,眼中出现了布满星星的天空,还有一张同样陌生却可爱的脸庞。
是位带着和善的微笑的少女…
“呜……?”
“呀,醒了呢,你叫什么名字?”
“唔……凯利斯…呃!?”
下意识地报出了自己的名字,全然忘了某些一直记在心里的必须遵守的事情。
在这座城市里,不管是什么样子的陌生人,都必须保持警惕。
尽管意识没有反应过来,身体却已经反射性地行动了。
当回过神来时,自己已经与面前的陌生人拉开了距离,那股温暖的触感也从肌肤上消退,只剩下越来越强烈的疼痛在身体各处流窜着。
“好痛…”
现在的身体状况似乎没法承受这样突然而快速的动作,全身的肌肉一下子绷紧了,不得已地将身体蜷缩起来。
这样的身体对现状完全无能为力了,如果是带有恶意的人的话,说不定自己马上就会死掉了。
勉强地抬起头,想要看清楚站在面前的人。
初看之下,只是一位比我大几岁的少女,留着一头很长的黑发,穿着在这里十分常见的黑色风衣…正在不停地拨弄着自己的手指,好像在看什么有趣的东西一样看着我。
…究竟想做什么呢?
“你不要紧吧?很痛吗?”
不是担心而是好奇的语气…但是也只能点头同意了。
“那,弗蕾亚来帮你一下吧。”
她直接说出了自己的名字,感觉像是很没有警惕心的家伙。
“帮我?”
自称弗蕾亚的少女笑着点头,口中低吟着什么,飞速舞动的手指像是在空气中描绘着某种图案,进而一道略显暗淡的光芒浮现在她的手上。
感觉很危险…
明明想要远离她,可是身体的剧痛让我没法挪动自己的脚步,只能看着她一步步地靠近,然后把闪烁着光芒的手掌轻轻地按在我的背上,那道光芒从接触点开始向身体各处蔓延开。
并没有发生糟糕的事情,疼痛反倒缓解了许多…被触摸的地方,十分温柔而且温暖的触感,非常的熟悉…
“那道光…是什么?”
“菲诺大人的恩赐喔。”
“菲诺…?”
并不熟悉的名字,但说是“恩赐”的话,是哪位神明吗?是天空之神吗?妈妈说的那个…?
“哼嗯~你不知道吗?”
“没听说过…是天空之神的名字吗?”
“不是啦,真没办法呢~说起来,凯利斯,你为什么倒在那边呀?”
弗蕾亚好像并不打算解释,随手指了指不远处的一条小巷子。
可以看到,暗红色的血迹从小巷里蔓延出来。
我似乎,忘掉了什么很可怕的事情。
啊,想起来了。
妈妈死掉了,死的很惨,尸体就在那里。
一时间,那幅画面又挤满了视野,一股恶心感和憎恨感从心头冒出来。
转动着头,想要把目光从那个地方移开,却注意到了,一个明晃晃的东西就立在弗蕾亚的身后。光芒,可以清晰的看到刀刃在月光映照下散发的光芒。
那个,可以把妈妈弄成那副样子吧,绝对可以吧?
“…!是你做的吗!?”
“啊?弗蕾亚做了什么?”
弗蕾亚的表情看起来很惊讶,说着像是在辩解的话。
但是我已经认定了,就是她…对妈妈做了那种事。那样的想法驱使着身体,我伸出双手向她扑了过去。
如果只是这样的女孩子,这个距离的话,是躲不开的…我可以把那个东西抢下来,让面前这个把妈妈弄成那副样子的家伙,也尝尝那种痛苦…!
“你杀了妈妈!”
“咦!?等一下啦,凯利斯,干嘛突然这么火大的啊,好好冷静一下喔?”
最初的惊讶过后,弗蕾亚的语调反而显得很平静。
就像,对我突然的袭击毫不在乎一样。
脑袋意识到了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可是已经来不及收手了,双手径直向前,却只是扑到了空气。弗蕾亚以一个轻盈的侧身动作一下子就避开了——我不知道刚才那一瞬间我是不是走神了,但我感觉我的眼睛,没有捕捉到她的动作——然后顺势抓住了我的手臂。
下一刻,一股我拼尽全身的力量也抵挡不住的拉力把我猛地向前扯去,脚下一个踉跄,整个身体的平衡完全崩溃了,不一会大概我的脸就会狠狠地砸在地上吧——但是实际情况并不像我预想的那样。
施加在手臂上的力量突然转换了方向,我的身体也就顺着那个方向转了一圈,背部似乎贴在了某处柔软的地方。头顺势后仰,目光朝上,正对上弗蕾亚的黑瞳。
和之前一样满是好奇的眼神…
“呃?”
想要甩动手臂挣扎,可是被弗蕾亚的双臂勾住的手臂却丝毫动弹不得。
什么啊…这力量差距,骗人的吧?明明只是个大不了我多少的女孩…
“凯利斯和弗蕾亚的差距可不是一点半点哦,不要试图挣扎了,好好冷静一下~”
“唔…可恶!放开我!”
“哼嗯,难道说凯利斯比较喜欢被抱着的感觉吗?”
“什…什么啊!?”
弗蕾亚的双臂忽然放下,接着把我紧紧地抱在她的怀里。
脖子的两侧传来一股绵软的触感。
…不愿意去想那是什么,但是脸上还是像发烧一样烫,刚才还因为恐惧和愤怒而混乱的大脑一下子就被一种同样纯粹的情感给冲垮了。
“…你…你干嘛?”
“抱着你呀?哼嗯,凯利斯的表情告诉弗蕾亚,凯利斯对那方面很不在行哦?”
“别说好像你很在行一样…!”
“弗蕾亚当然很在行,嗅着气味就能知道男人对于那方面的癖好喔~嘛,虽然之前出了点小意外啦。”
“……”
“怎么啦,凯利斯?要是对弗蕾亚有兴趣的话,就在这里也没关系喔~?”
弗蕾亚凑到我的脸旁,带着那种十分吸引人的笑容…就像是在哪里的酒吧见过的一样。
“才不要!”
“好啦好啦,知道啦。”
抱着我的双臂忽然放松了力道,让我得以一下子从弗蕾亚的怀抱里挣脱出来。转过身,一脸兴致勃勃的表情的弗蕾亚提着风衣下面那几乎短得没必要存在的裙摆…!
“你到底想做什么啊!”
“让你冷静啊,你看,现在不是冷静下了嘛。”
“你确定我很冷静吗!?”
“当然啦~比起之前…那副要杀人的表情…不是冷静很多了吗?”
弗蕾亚那像是唱歌一样的语调,在提到“杀”这个词的时候,忽然变得平静而毫无感情了。
被弗蕾亚的挑弄起来的躁动暂时淹没的那幅画面,又回来了。
经受过数次冲击的大脑,现在终于能够顶着恐惧和憎恨的压力,缓缓地思考了。
“…所以,那不是你做的?”
“不是。”
弗蕾亚的目光转向那边的巷子,看起来她已经知道我说的是什么了。她回答的时候的语调,比起之前那种活泼的感觉…冰冷得吓人,让人丝毫没有反驳的余地。
然后,彼此都陷入了沉默,只听见热风穿过建筑的呼呼声。
短暂的沉默里,我似乎思考了很多,但又好像什么都没想。
一片空白。
思维被迫回到当下,眼前还是静静地站着的弗蕾亚,一副好像是在等着什么的表情…
“…我知道了,对不起。”
“弗蕾亚不介意~“
又变回那种欢脱的语调了。
好难懂的人…以后再碰到一定要敬而远之。
…以后?
以后该怎么做呢?
妈妈死掉了,这是眼前的事实,是现在。
可是以后又是什么?
没有妈妈的话,还会有以后吗…?
平时只是依靠着妈妈才能活下去的我,听着妈妈的话才有信心活下去的我,还会有以后吗?
说不定,很快就会死掉,再也没有什么以后了吧。
“再见。“
下意识地向着眼前的谁道别了。
脚迈了出去,只是本能地这么做。
首先要走,走去哪里呢?不知道。
只是身体这么说着:“迈出步子就有以后的事情了。“
一步一步地,迈着步子,向着反方向,朝着不知道有什么的黑漆漆的地方走过去…
“凯利斯,走之前,不问问自己,想做什么吗?”
是弗蕾亚的声音。
心脏好像被勾住了一样,疼痛着,鼓动着,某种“欲望”像是被钩子扯住了,要从心里狠狠地跳出来…
“我想…我想…”
“想让那些用这种方式对待妈妈的人也尝尝同样的痛苦,折磨他们,处决他们,让玷污别人幸福的黑暗,尝尝比黑暗还要黑暗的绝望…”
弗蕾亚的声音,还有我的声音。
顺从着某种奇妙的引导,异口同声地说出来了。
“菲诺大人会祝福你,而弗蕾亚,也会帮助你哟,凯利斯~”
————————————
“你是怎么知道,是那些人做的?”
“之前弗蕾亚接待的客人,是他们的同伴。大概是专门找妓女下手,然后满足自己异常性欲的犯罪者吧。毕竟比起找正常的女人,妓女更加容易下手,而且在这里,也很难追究责任。会找上你妈妈,是因为她正好看见了整个过程吧。”
和弗蕾亚在那条巷子里搜寻,果然又发现了一具和妈妈遭受同样命运的女人的尸体…
“…可是你完全没事的样子?”
“所以弗蕾亚和凯利斯的差距不是一点两点呢~”
“不是说这个…你说‘菲诺大人庇护那些追逐欲望的人’,那这些人不也是…”
“‘不要畏惧因为欲望而伤害他人’,对双方可是都适用的哟。他们现在就挡在凯利斯和弗蕾亚的路上,这么做当然没问题~再说了,那些家伙真的又恶心又讨厌,不配侍奉菲诺大人~”
“…我明白了。”
紧紧地握住手中的反曲刀,心里默念着弗蕾亚教给我的动作。
潜藏在暗处,把精神集中在刀上,然后不顾一切地…向那个部位刺去…刺去…刺去。
只要是走在那条路上的话,就会得到菲诺大人的赐福。
“罪恶之花”菲诺…弗蕾亚就是依靠着她的庇护才能在这座城市里生存下去。
妈妈,果然说谎了呢。
一味的祈祷,什么都做不到…要真正地踏出追逐欲望的路,才能触及我们所希望的幸福啊…
不过,没关系,妈妈一定已经明白了吧。
现在,我也明白了哦…
“来了,凯利斯。”
听到了脚步声,就像弗蕾亚说的那样,清脆而响亮的金属碰撞声,十分明显。
一二三四…四个人,四个人…真的没问题吗?我只能对付一个人,而弗蕾亚必须面对剩下三个…
把疑惑的目光投向弗蕾亚,弗蕾亚带着和之前一样的和善的笑容,点了点头。
“想着你想做的事,去做吧,凯利斯,‘追逐汝心所欲’。”
弗蕾亚说话的间隙,脚步声渐渐逼近了…
远方,太阳正在渐渐地升起来,原来已经等了这么久,快要到黎明了吗?…
可是,在这里终年难得一见的云朵,此刻却大量地聚集在太阳的周围,吸收着四散的阳光。一切都变得昏暗起来,微弱的光芒仅仅只能映照出那四人的身影,而我,则完全地隐藏在黑暗之中。
是时候了。
脚下一动,身体如蛇般弹出,眼中忽然闪动着某种幻影,似乎预示着我所要命中的那个男人的一举一动。
这就是菲诺大人的赐福吗,我明白了。
手中的刀子戳刺到了那人的脊柱,他正要转过身来,一脸地诧异。
可惜,这个伤口,足以让全身的肌肉都完全瘫痪下来了。
于是他就这样倒下去,四肢抽搐着,目光里满是惊异。
随着那人的倒下,我看到了站立着的弗蕾亚。
在她的脚边,三个人脸面朝下抽搐着,背上有一道清晰的伤痕。
那平时总是挂着笑容的脸,此时没有任何表情。
“可以了哦,做你想做的事情吧,凯利斯~”
忽然间,那笑容又回到了弗蕾亚的脸上。
真诚的,毫无欺骗的笑容。
————————————
“天好暗啊。”
“现在是雨季哦,一年中也难得下雨的遗都,只有现在能够感受到雨水的滋润呢~顺带一提,弗蕾亚很喜欢雨天喔,猜猜为什么?”
“不想猜,肯定是色情的原因。”
“为什么会知道啊!?”
“和你说过话的人,不知道才奇怪吧…”
和弗蕾亚说着这样那样的话,仿佛刚才的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说老实话,我都快忘了整个过程了…
我真的做了那样的事情,就像那些人对妈妈做的那样。可是,现在的心里,只有一种舒适地慰藉感,还有一种奇妙的满足。
当然,老实说我并不想做第二次。不过…这就是欲望得到满足的感觉吗,哪怕只是一时冲动的欲望…
“哼嗯~在回味那种感觉吗?”
“…算是吧。”
“以后可不能常做哦,你知道后果吧?”
“谁会想做第二次…不过,谢谢你,弗蕾亚。”
“谢谢什么的~弗蕾亚不需要啊。你要是真想谢谢的话,记得照顾弗蕾亚的生意哦。”
“你开的是天价,而且我才没兴趣呢!…话说回来,你准备去哪里?”
“啊?不知道。已经过了营业时间~正在到处找事做~…不过,稍微有点想离开遗都呢。”
“…你才告诉我怎样在这里活下去,你就说你要离开?”
“因为你最需要的事情就是‘活下去’啊。而弗蕾亚需要的事情,是‘为什么活下去’哦。”
“‘为什么活下去’…不是因为有活着的欲望吗?”
“之前才被教训过,那种欲望太过强烈的话,反而活不下去呢。”
“妈妈曾经说,如果死亡在面前的话,一定要再想想,不能被单纯的生的欲望所左右。“
“说的是呢…总之,弗蕾亚需要的是生的欲望以外的欲望哦。“
“…去‘沙之歌’看看吧,就在前面不远处。那家酒馆很奇怪…居然能在这里开起来,但是却有很多人聚集在里面,也许会有离开这里的理由也说不定。”
“嗯~弗蕾亚知道了,那么,凯利斯也要多保重喔。别忘记弗蕾亚教给你的东西,还有菲诺大人的教诲呀~”
弗蕾亚像个比我还小的孩子一样,一边挥着手臂,一边小跑着消失在了前面的拐角处。
“追逐汝心所欲”
“坎坷之时学会妥协”
大概…这就是她告诉我的东西。
望了望远方的天际,尽管太阳已经完全地升起,可是这里却还是如此的昏暗…
借着那一点点的昏光,我凝视着手中弗蕾亚送给我的…一朵木制的罂粟花,完全地染上了黑色。
“罪恶之花”…
就是要在这样昏暗的世界里,才能够绽放…这才是属于它的黎明呢。
谢谢你,弗蕾亚。
1.
祖辛从未感觉这么渴。
他盘膝坐在阴影之中计算着还能前行的日期。干粮最多在支持两天,他再次观察周围的水嫩多肉植物然后打消了冒险食用未知植物的念头。
“若是两天之后还没有发现,就算吃这个也要往回走了。”
祖辛揉了揉双眼,戴上了风镜再次起身前行。
2.
“比起以往的小伙子们,你对付这些枯燥的书卷倒是更显得得心应手啊。”老爷子从书架中掏出几卷鼠尾草叶卷轴放到祖辛身旁。
“总比挑战者他们每天都在打架有意思多了…”祖辛抚摸着卷轴上早已掉色的图画。老爷子拿起他那蟹钳烟斗,懒洋洋的靠在草垛上抽了起来,一时间整个屋子里烟雾弥漫。
“但是看你的样子更像是个天生的挑战者。”老爷子平静地说道,他知道祖辛不会再回复他。
3.
自从年幼时看到了老爷子治疗好一名冒险者的伤势后祖辛便立志要成为村子里最好的医学者。直到他长到15岁时,周围的人虽然不会对他的医术作出评价,但是都认为他倒是有能力击败一个初阶挑战者。
倒不是因为拥有什么特殊技巧之类的,而是祖辛太大了。
15岁的祖辛已经比同龄的伙伴们高出一个头还要多一点点,均衡的肌肉让他仅凭一个人的力量就可以把一大块鱼肉从「海」拖到村子里。村子中几个老练的冒险者和挑战者开玩笑的说一定是祖辛父母不知抱错了那个挑战者家的孩子。
更恐怖的是15岁的祖辛,还在长大。
4.
“这家伙受伤太严重了。”老爷子把蟹钳的吸口一端从冒险者口中拿出,几缕烟气从他还沾着血的鼻孔飘出,看着冒险者的呼吸由急促逐渐变缓慢老爷子才放心回头跟众人说那件事。
“我就不发言了,我没拒绝过任何一位伤者。”老爷子坐下抽了一大口烟。
“神水还有...很多,应该是没问题。”另一位老者看着周围的人。
经过一番讨论后众人同意为受伤的冒险者施用「神水」。
那天晚上祖辛意外的被叫祭坛去参加施用神水的仪式。
几个头领恭敬的看着神水瓶从神龛中被「请」出来。装着神水的瓶子比祖辛还要高,通体透明的玻璃瓶身没有一丝划痕,蓝色的神水随着瓶身晃动没有一丝波澜。
听老爷子说在他小的时候神水就存在了,传说在最早建立村子的先驱者们从「海」中发现的神水和被浸湿的圣本。
不,应该是神水选择了先驱者们。
老爷子小心翼翼爬上梯子,更加小心翼翼的用特制长柄勺从瓶中舀出一点神水,勺子在瓶中静置了好长一段时间确认不会带出一滴神水浪费掉,那可是大罪过。
众人屏住呼吸看着受伤的冒险者喝下神水。
微风不断吹过树叶发出很大声的响。
篝火中的火焰不断摇晃像是踏着舞步。
谁也不敢发出声响。直到..
“咳..咳咳..”
受伤的冒险者发出几声咳嗽,几道泪痕润湿了他脸颊上早已干了的血渍。
所有人的都朝向神水不停跪拜。祖辛被这强大的力量所折服,不知怎么的他竟然希望也受一次重伤得以被施用神水。
但他并不知道这一刻其实越来越近了。
5.
几乎昏死过去的祖辛拖着黑钳的头被众人搀扶着跟随狩猎队伍返回村子。
黑钳是一只极其凶猛的蚂蚁,传说只活动于沼泽深处,不知道怎么最近竟然愈发凶暴竟然敢袭击村子。村子中所有的挑战者加上路过的冒险者和自发跟随的村民一共九人在付出极大代价的情况下才勉强取胜。
祖辛因此有幸被施用神水和授加圣痕。
圣本跟随神水一起从「海」中浮出,先驱者们用了10个日夜才把它们打捞上岸。又用了5个日夜将圣本晒干。由于圣本有被折叠的痕迹再加上被长时间浸湿,为了方便存放先驱者们决定将圣本剪裁开。圣本中只印着谁也看不懂的文字和难以理解的图画,这些古怪难懂的东西难为着每一代想要参透其中含义的学者们。
作为对村落有贡献的勇者和贤者们的嘉奖,他们可以从圣本中挑选出文字纹在身上作为圣痕。一是作为展示功绩,二是祈祷获得圣本庇佑。
祖辛选了一个文字纹右肩膀上,从后背到前胸跨过肩胛骨,正是用肩膀死死顶住黑钳的下颚才使那名倒在地上的伤者得以活命,也给了给其他人击杀它的时间。
这一年,25岁的祖辛像个孩子一样赤裸着上身往返于「海」和村子间。
6.
30岁的祖辛被叫到老爷子的屋子中参与会议,他知道因为什么。
“「疫症」的患者越来越多了。这次怕是神水也不管用...”老爷子抚摸着蟹钳烟斗,但是他并没有心情吸一口。
“第一批施用神水的患者...有几个已经有复发的迹象了。”一位医学者说道。
“学者跟医学者已经跟着冒险者去村子以外的的地方求援了...目前还没有人回来”仅剩的经验老道的冒险者看着燃烧的炉火。
“所以,我要去哪。”祖辛看着老爷子“您留在村子里照看病患就行了。”
所有人都看着祖辛,炉火中的柴发出噼啪噼啪的响声。
“沿着「海」逆流而上。”
7.
自从一位归来的冒险者患上「疫症」之后祖辛就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多的村民感到全身乏力呼吸困难,而神水也无法缓解这一症状则更是雪上加霜。
祖辛洗了下脸后继续戴上冒险者给他的特制风镜,在劣质的深绿色玻璃片遮挡下整个世界都昏暗了好多,难以想象还要在夜晚戴着这个行进。那位冒险者告诉他最远的纪录是顺着「海」逆流而上行进5天,他特别叮嘱最后一天晚上一定要小心,会有另一个太阳从空中闪过,强烈的光芒足以让人致盲,同时还有邪恶的低语袭来...
尽管他已经做好充足的准备但是那一闪而过的强光还是灼伤了他的眼睛,不知怎么的他感觉好渴,他不断地喝水也缓解不了那种感觉。不断有声音涌进他的耳朵,而且越来越响,那声音杂乱不清尖锐刺耳且无休无止,加速着祖辛德崩溃时间到来。
直到走到第六天晚上,另一个太阳再一次一闪而过,祖辛一头栽进「海」中。
8.
“这是...神水?!”祖辛赶紧用力握拳来看看自己是不是死了。
眼前真的是一瓶神水,但是看着似乎比村子里的神水还要更蓝一点,而且瓶颈处还有一个白色圆环,祖辛不知道为什么他会和这瓶神水出现在岸边。
他用尽全身力气把神水拖上岸,仔细观察着瓶身上的早已被浸湿的贴纸。
“圣本上的文字!”虽然瓶子比村子中的要小,但是上面的文字却是圣本的文字,似乎祖辛找到了他的救星。
一切都是注定的。
为什么我长得比别人强壮。是为了能背动这瓶神水。
为什么会选我来逆流而上。是为了能背动这瓶神水。
祖辛吃光了所有的干粮后将头套进白色圆环,然后用腰带环绕整个瓶子与自己固定在一起。
他这样一步一步的向村子的方向走着,他知道自己肯定能活着回去。
9.
祖辛盘膝坐在老爷子的屋子中,旁边摆着他喝过一口的神水和已经只剩烟灰的蟹钳烟斗。
整个村子的人都消失了。
一个人都没有。
只有他活着,正如他所相信的那样肯定活着。
原本的神水已经耗尽只留下空瓶放在神龛中,而圣本还剩下两页,他看着圣本,正好是自己选做圣痕文字的那页。直到后来他才知道圣本上所有的文字图画都是出自人类之手。
人类的文字。
人类的图画。
一切都是注定的?
祖辛睁开眼睛,刚才他似乎看到了一些自己难以描述的东西。
他起身收拾好能收集到的补给品和文献,然后背上神水后将蟹钳烟斗斜跨在胸前。
“好像老爷子说过...西边还有其他的人,向我们一样的人。”他再次戴上风镜,向西行进。
不知是不是蟹钳烟斗中的加了些曼陀罗花所以太过呛人,祖辛从未感觉这么渴。
名词解释
【海】
东部的湖泊 相对于村民的世界观而言太过广阔 所以一开始就被误称为「海」
【人类药剂】
描述:瓶装蓝色药剂
功能:目前设定为主要成分为葡萄糖 (治疗大量体液丢失、 提供能量blabla)
不过由于村民知识等级不够完全无法理解药理机制 只是奉为「神水」来供奉
状态:目前有一瓶小容量药剂被祖辛保存 未提供给任何人使用 貌似以目前世界的医学水平还是无法理解药理机制
【药剂说明书】
描述:药剂说明书
不过由于村民知识等级不够完全无法理说说明书上的文字和图画只是奉为「圣本」来供奉
【风镜】
由绿色玻璃为镜片和布条制作的简陋风镜 由村子中的冒险者赠与祖辛 实际上并不能很好的抵挡强光照射 导致祖辛眼睛有些被轻微灼伤
【另一个太阳】
很远处人类用的大型探照灯类似周期性的会扫过树林 虽然发射范围已经很远但还是会直接导致致盲
【邪恶低语】
人类广播音响发出的声音 由于分贝太高虽然距离很远还是会造成不良影响
【疫症】
描述:指感冒 因无法描述其名称所以被村民成为疫症
【烟草】
晒干的药草混合后燃烧吸用
目前配方有:曼陀罗+百合(迷幻/麻醉功效)
延龄草+百合(镇静安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