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夕的皮肤变色的这个事情还是阿歌无意间发现的。
那天是刚开学没多久的一个阴天,阿歌照例来找夕去食堂吃饭,但左等右等都没看见夕,但是看见宿舍楼下有一个长得很像夕的,白白净净的女孩子,于是阿歌决定去询问一下。
“那个……你……你好……我……”
“你刚刚在那边干什么???”白净的女孩看着阿歌“不是说去吃饭吗?你等别人?”女孩歪着头打量了一下周围。
“你……不是……我???”阿歌没反应过来,又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女孩“你是夕?!”
“不然呢???”夕有点茫然的看着一脸茫然的阿歌“不是我是谁?”
“不是……你这也……太白了吧。阿歌斟酌了一下用词,又看看比自己还白的夕:“你这是……掉面缸了?”
“请你圆润的离开。”夕狠狠地削了阿歌的头一下“我本来就这肤色好不好。”
“那你平时抹了炭再出门?”阿歌没忍住,使劲搓了搓夕露在外面的皮肤。
“淦!”夕笑眯眯的排开阿歌的手:“我只是很容易晒黑,一晒就黑那种,也很容易变回来就是了,我只要不出屋子,照不到太阳,大概一个小时就会变回原来的样子。”
“什么???”阿歌又伸出手狠狠地拉了一下夕的脸颊,一脸我不相信,内心的小算盘打的啪啪直响。
“滚一边去!”夕狠狠地打掉阿歌的手“所以说我讨厌阴天……白白的……好娘啊……”一边说着,一边走向食堂。
于是在一个艳阳高照的大晴天,作为五好青年的鸾葬 歌,本着求知的态度,把还没睡醒而处于懵逼状态的夕拉到了宿舍天台,眼看着她一点点的变黑,又把她推进宿舍楼,看着她一点点的恢复原来的肤色,大呼神奇,在夕还没反应过来之前把她塞回被窝悄悄溜走。
当然,至于阿歌最后有没有被打,就是另一个故事了。
「我喜欢你。」高冷这样说道,或者严谨一些讲,他这样写道,白底黑字,字字属实。
这条短信带给她的冲击倒还不至于让多洛希陷入混乱到难以自制的地步,世界也只是将所有的声音都从她的耳边剥离、将除了手机屏幕之外的事物全从她的视野驱逐,她不会将它当做幻梦一场,但她也无法给予它信任,她不相信这是他会发给她的话——多洛希·帕佩特提亚要怎么相信还有人会对自己说“我喜欢你”?她自己都说不出口。所以,显然,这句话之中肯定是没有包含丝毫平常情况下应有的意思,大概、不、绝对只是一个无伤大雅的误会。
她摇摇头,将心中不由自主地升起的喜悦心情抛诸脑后,思考起来他为何会发来这样的信息?还有说不定比这还重要、还难以得出答案的问题——她该如何回复这条短信?
兴许高冷前辈有其他喜欢的人,只是不小心错发了……?
不,不会的,他还没有喜欢上任何人,比谁都关注着他的一举一动的自己可以如此断言,当然也可以说,她情愿如此断言:他还没有喜欢上任何人。
这份倾注了所剩无几的自我的、约莫是永远无法脱口而出的感情,就算不惧怕被深爱着的人就那样一无所知地辜负过去,却也不想受到多余的伤害。多洛希将注意力放到第二个难题上,啊啊,可别小看她,她不会上当的呀,她当然不能贸然回答个「我也是,我也喜欢你」,她不能把心里所思所想着的那几句真心之言吐露出来,万圣节的时候发生了什么她还没忘记呀!他们花了好一段时间——也许只有几天,对她来说也足够漫长了——才恢复到一开始那样不很亲近、也不很疏离的关系,她可不能重蹈覆辙、随心所欲地胡来。
「谢谢。」多洛希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你在哪里?」
她一门心思等着回音,即便这个晚上他没再发过来第二句话。
不过她等到了他的电话,大概是快接近次日中午的时候接到的,年轻人的声音并没有带着刚睡醒时毫无防备的沙哑,可能已经清醒过来有段时间了。面对她的担忧,他如此回应:“啊,哈哈,没事,就是跟室友喝酒来着。”“哦,这样啊……高冷前辈要注意身体啊。”
她自然是不能继续说下去,言语能够承载的东西太多,会向游鱼透露本不该暴露的秘密,好在对方也早已习惯了她的寡言少语,高冷沉默了一会儿,再开口时不知为何竟然显得欲言又止:“那个……”“恩?”“没,没事!你忙你的吧,我先挂了。”“恩,再见。”
可能是想解释那条短信,但又不知道从何说起吧?她想,下一秒忙音急匆匆地响起来,多洛希放下手机,总算是松了一口气。他没出什么事,还是她熟悉的那个他,那么这条会让他烦恼的、因为一时兴起而发来的无心之言,果然只有被彻底消除才是最好的结局。
她的手指悬在删除键上,迟迟按不下去,等到她终于下定决心,却又正好被敲门声打断了动作,是同宿舍的学姐来叫她,新生的体检是今天开始,为了及时赶上开往观星塔的渡船,她现在就该动身了——多么顺势而生的理由,她到底没能删掉它,也再也删不掉了。
接下来的一周里,体检的常规项目穿插在恰到好处的课表当中,既达到了收集样本的目的,又没有打扰教学进度,同时异常丰厚的食堂伙食也在一年级学生中引起了不小的风波,大家胡乱地猜测着、四处打探情况,可谓是使尽浑身解数各显神通,却一直等到第二个周六才终于得到了正确答案,他们将要接受抽血,而且抽血量比正常体检多了将近一倍。
观星塔对此的解释则是能力者的血液化验过程非常繁琐,因此需要更多的量,这当然是符合常理——又难以令人信服的解释,至少对多洛希来说是如此。血液是多么效率的研究材料,鉴于符合六等星入学要求的学生都已经是行星等级,以学校体检为由收集大量能力者血液既合法又实惠,如果她是观星塔的人也会选择这个机会……不过,又能怎么样呢,就算对此有所怀疑,她也没有反抗规定的意思。服从命令、服从要求、不质问行动的缘由,这是她早就学会的事,事到如今,反倒是让她不这么做比较困难。
多洛希乖顺地在医生面前坐下来,毫无抵触地捋起袖口、伸出手臂,它曾经伤横累累过,但也只在她的心里余下了痛楚的残留,她看着针尖扎入静脉,颜色稍显暗沉的液体汩汩地涌出去,她开始想,高冷是不是也在入学时被抽了许多许多的血?他会不会也在这个过程中感到稍稍的头晕?是他的话,他会在这个过程中思考些什么?还是说会什么都不想呢?
她渐渐觉得有些困倦,这意味着身体的修复机能正在活跃起来,为了弥补失去的血液,淋巴器官和肝脏都要加重工作负荷,又过了一会儿,医生拔出针尖,喊来大概是高年级的志愿者将她扶起来,带着她往医务室走。她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躺进软和的白色床铺里的时候,多洛希恍惚间感到了一种混沌而幸福的感觉,几乎快要占据她全部的思维。
这是确实发生过的事,有次她呆在后院里消磨时光,眼见一只偶然途径的蝴蝶歪曲了路线,偏偏向着远离花圃的方向飞过来、恰好落在她的心口上。
那天阳光正好、温柔却又不由分说地束住了一切多余的念头,让人别说想要把手抬起来、甚至连勉力去看清那不请自来的访客双翅上花纹颜色的心思都没有。少女悄无声息地闭上眼,过了一会儿轻盈小巧的影子掠过遮蔽了大半天光的眼睑,再之后她大概是睡着了,如同因失去了什么构成存在的关键而陷入一场短暂的死亡,唯独剩下同样的感觉尚存心中。
……或许那不叫幸福,但她自认为找不到更合适的词来形容如此这般的一片祥和。
“你醒了?没事吧?”“没事。”多洛希意识清醒地回答,她从床上坐起来,平视高冷投来的视线,可对方却不由自主地移开了目光:“啊,没事就好。”
过了一会儿,高冷又说:“我突然想起,我前两天做了一个梦,梦见你死了。”
“……大家,都会死的。”她回答,末了又问了一句,“这个梦……对你造成困扰了吗?”
这倒是她比起在别人梦中不详的结局反而更加在意的内容,好在高冷摇了摇头:“其实我是梦见你变成许多蝴蝶飞走了,很漂亮的蝴蝶哦,蓝色的,你看,就像这样。”
年轻人的指尖凝水成冰,一只冰翼的精灵就在阳光下跃然重生。它在她无从得知的他的梦中出现过——多洛希突然意识到这点——然后呢,在他的梦里,在现在的她的眼前,它们是晶莹的蓝色,其实远远不止一只,其实有足足的一群,在清冷的月光下振翅飞远了。
“很漂亮。”她回答,毋庸置疑,它比她曾见过的那只还要漂亮,虽然她也不记得那只的颜色花纹,但她就是这样觉得,“能够这样消失的话,说不定也挺好的。”
多洛希·帕佩特提亚,理所当然,是应该消失个彻底的,她不被人所爱是罪有应得,她活该像那条失手发来的使他困扰的短信一样,被清除数据,搅碎,消失在这个世界上再也无法寻回分毫——但它没有,她也没有,这到底是在哪里,又是出了怎样的差错呢?她得为这个错误做出弥补,对吗?那她自然会想要化作蝴蝶消失,因为那和他梦里见过的是一样的。
“可是比起蝴蝶,我更喜欢多洛希现在的样子。”
她抬眼,年轻人难得严肃的神情投入眼中,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是那样的认真,那样的认真啊!那双银灰色的眼睛比她所知的以往任何一个时刻都要漂亮、都要耀眼,阳光铺在他长长、长长的水蓝色长发上,将它照耀得如同晶莹的水流在徐徐流淌。她突兀地想起那些冲着光亮义无反顾地粉身碎骨的飞虫,如果那些灯火和高冷一样美好,她也愿意粉身碎骨啊!
“现在这样就可以吗?”她忍不住问道,像是虔诚的信徒在询问他那永远都只是垂目慈爱地注视着世间一切而并非只有他的神明,“我不需要,做出改变吗?”
对方自然是一头雾水:“你想变成什么样子?想要长高的话多喝牛奶就好了。”
多洛希一直到这个时候,才彻彻底底从因故而复苏的旧梦挣脱而出、清醒过来了,那种急切的狂热的或许可以称之为爱慕的感觉将攥着她心神的利爪蜷收起来,蛰伏回原处,他当然不是能解答万物的神了,她也不是要追求答案的人,只是光线恰好,时机成熟罢了。
“说的也是。”“那你要喝吗,我去给你买。”“嗯,谢谢。”
……不过,确实是场不错的白日梦啊。
她的症状并不是太严重,很快就结束了输液准备回去了,高冷陪在她旁边,走到半路,他突然问了一句:“多洛希,那我需要做出什么改变吗?”
这很难回答,多洛希难以判明这个问题的出现是因为他自己想要改变,还是别的什么人想要他去改变,所以她反问了回去:“高冷前辈,觉得自己需要改变吗?”
“觉得可能给别人添麻烦了,也许吧。” 年轻人踢开一块小石子,他看起来确实是十分烦恼,不如说这段时间都是,一直在烦恼着她难以揣测的事情,于是细碎的点在机缘巧合下连接成线,无限接近正确的猜想在她的脑海里灵光一闪,将结论脱口而出:“最近高冷前辈在烦恼的,就是这件事吗?”“是啊……等等,你能看出来吗?”
她当然能看出来啦,她无时不刻不在注视着他,说不定比本人还了解他哪!这并不是因为谁的命令,她是因为自己想要才会这样做的,但她也知道,大部分人都是不乐意自己有这样一个会时时刻刻关注着自己的人的,多洛希不由得感到有些窘迫,仿佛被人戳破了小心思不算、还被公之于众般地低下头去,回应的声音也不由自主地轻了下来。
“我就是随意惊讶一下,原来我烦恼的那么明显吗。”高冷微微笑了笑,他那总是被包括自己在内的所有人曲解的、淡淡的温柔,在她这边倒是从来都不会被误会的,“最近确实总是在想,被你看出来也不奇怪。”
他是那么好啊,那么的好,就算没有披拂足以蛊惑人心的流光,他也是这样的好啊……
“如果说,高冷前辈需要做出什么改变的话,那么,我会希望你不再烦恼这些事吧。”
这是多洛希至今为止、大概也包括从今往后的人生中给出的,少有的,祝福的祈愿,如果她能够看到此时自己的表情,大概会惊讶于自己居然也能如此温柔地微笑出来,可她看不到,高冷也没有看到,这个笑容便和千千万万次没说出口的话一起烟消云散了。
“也对,总是想这些事情真的很累,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就不再考虑了。”
高冷抬手将双臂置于脑后,妨碍他的东西被去除了,他现在又天下地上随处可去了。
“恩,那样就好吧。”
可喜可贺,可喜可贺,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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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是拉丁文的“人终有一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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