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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乌云和没有乌云的黑暗也会存在区别。在早春时期,除了让人烦躁的大风天气之外,就数缠人的小雨最为常见。明明不久前还是明月高悬,不多时,琐碎的雨水激起的声音就让街道变得安静了。若有俳句诗人正于此刻独酌,或许会别有闲心写作一首。
书豪笔斗会当日的狂化伤人事件随即掀起了很大的波澜。对狂化尚无清晰概念的当世江户居民一夜之间深刻地意识到了影祸与自身密切相关。有更多的人前往永暗神社参拜,瓦板报纸上针对影祸的各类传闻出现的频率也更高了。
不过那是之后才会发生的事情。
就在雪绪和伊织正在乌月馆小楼亲历狂化人类伤人事件的同时,雨花红正怀抱着跟她差不多高的巨大“蘑菇”,面有难色地站在百兽屋门口。
“嗯嗯,就先这样。”宁宁抱着手打量了一下效果,满意地回了屋内。
那个巨大的蘑菇是找人定制的看板,江户小饭馆大多是用木板割成葫芦形状,上书本店屋号,悬挂在店门口。本来雪绪也让人打了一个,但是宁宁觉得那太小家子气了,就自顾自地制作了一份蘑菇状的超大看板,在蘑菇的伞面上还画了牡丹。
雨花红对招待客人一事一窍不通,雪绪临走前只告诉她,何时何地都面带笑容对来者招呼“欢迎光临”就好,于是这服饰奇特的小姑娘将自己的灯高高挂起,然后颤颤巍巍地站在百兽屋门口,抱着形状奇特的蘑菇看板,娇声细气地对周遭行人打起招呼。
“没问题么?”临出发前,伊织冷淡地抱着手臂,瞥了雪绪一眼。
“看起来很柔弱不安的少女反而会激发周遭的好奇心,不善言辞虽然不能有效地将客人引进门,却显得更诚恳,算是逆势商法的一种,她就算什么都不做,也足以成为看板娘了。”
雪绪与伊织的这番对话雨花红自然是不知道的。她满心想着要为百兽屋做点什么以偿谢意,就算完全不知道要怎么做,依然努力地露出笑容,向好奇看过来的人点头致意。一直到下起小雨之前,她都自认自己工作做的还不错。
“稍微……有点冷啊。”感受到头顶传来的凉意,雨花红用袖子拢住手,退回到檐下,春季的江户街道因风扬起尘土,而这股浮躁正被毛毛细雨压住,街道便清爽了几分,但匆匆路过的行人又为东町的街道添了一份严肃。
那个高个子少女就是这时候走近的。
她头顶了一顶奇特的帽子,只要稍微低头就能将整张脸都隐藏在他人视线之外。她左手揽着一个包裹,另一只手提着屐带坏掉的木屐,赤着脚焦急地站在交叉路口,待看见那个巨大的蘑菇招牌,就两眼一亮,匆匆走向前。被细雨打湿的和服下摆还沾了泥点。
好高?!
雨花红面对比自己整整高出一个头多的高大少女涨红了脸,对方金色的头发在脑后系起,而蓝色的眼睛不能说独特,但反正跟宁宁那种不一样。
走过来的女孩子匆匆扫视了周围,清脆地对雨花红说:“你好。”
语气里有一些怪腔怪调的感觉,但雨花红还不能理解那是因为什么而导致,对方就飞快地说起了雨花红基本听不懂的话,不,一定要说的话,个别的词还是听得懂的,什么鹿又姑娘,急事,听说,之类之类……之后的就一概不明白了。对方那不知道出自哪里的口音让人听着很累。
“欢迎光临!以及,对不起!”情急之下用力地欠身同时说出万用应对台词,雨花红一头埋进了对方的胸部,在她自己慌乱地退后时,来者也发出惊吓的声音,而宁宁还在百兽屋里给客人斟茶上菜,尚未发现屋外的异状。
与完全不知如何应对的高挑少女面面相觑,年仅五岁的萤者求救般地在内心深处哀鸣。
雪绪姐,鹤见小姐,你们在哪里啊?!
关于“在哪儿”这个问题,伊织自己也很想搞清楚。
“……抱歉,还要麻烦您。”
绛红色的油纸伞面,正好挡住一枚落下的樱花。伞面下,那双不显波澜的紫色瞳眸,焦点停在路旁灯光里银线似的雨丝中,像是对骤降的小雨感到好奇和淡薄的喜悦。伊织左手提着一盏灯笼,而右手小心地探到伞外,感受了一下细弱得几乎摸不到的雨水的触感。走在她旁边的宫阙八角,耐心地举着伞,直到那位自称“丹吹早久夜”的少女结束了对雨水的凝视,才微笑着继续向前走去。
乌月馆的书豪笔斗会热烈的开场和惨淡的结束完全出乎众人的意料,因为评委有人受伤,连最后的结果宣布也显得匆忙敷衍——伊织和宫阙先生是少数坚持留到最后听完了评比结果的邀请客人,出于社交目的前来的商贾人士在狂化者被诛灭之后就先行离场,乌月馆的老板不停地对退场的客人诚挚地道谢,尽管他自己也还是惊魂未定的样子。
雪绪就是这时候收到了町飞脚的来信。
与雪绪相熟的那位“叮铃叮铃町飞脚”,是一名沉默寡言但出奇可靠的中年男性,他背上的送信箱上永远挂着声音清脆的风铃,用来提示过路人等留神退让。他在纷乱嘈杂的现场毫不留意周遭的情况,径自拦住正准备起身回到伊织身边的雪绪,从信箱里抽出一封牛皮纸信封的信笺,低声道:“化野那里的信,鬼吉说,信资由针屋出。”
雪绪也不罗嗦,爽快地支付了二十四文,站在路边的石灯旁将信笺展开稍微扫了两眼,就果断地上楼,先找了先前并不熟稔,只在这一次见面中相谈数句的船行少爷宫阙八角。
“真是不好意思,宫阙先生。丹吹小姐是我带过来的人,按道理应该我负责送她回去,但眼下有件无论如何我要立刻处理的事情,丹吹小姐初来江户,对路途什么一概不了解,只能拜托您多照顾一下了。”
“初来江户?”
“嗯,来投奔听说在江户事业小成的作家哥哥,总之,这件事情请宫阙先生务必施以援手,江户如今危险重重,如果丹吹小姐不慎有失,我实在无颜面见她哥哥。”
雪绪斩钉截铁不容推辞地胡说八道,不理会她对面的伊织眯起了眼睛。或许是之前的交谈中雪绪都笑容明媚,此刻却露出颇为严肃的表情,没有给对方留下丝毫拒绝的机会,这奇怪的魄力让宫阙少爷点头答应下来。
“丹吹姑娘与鹿又姑娘是旧识?”
该说是旧识么。
“才认识两年而已。”
“这样讲也许有些失礼,以在下看来,鹿又姑娘对丹吹姑娘有点过度保护了。”宫阙被贸然推上一桩麻烦事——起码在伊织看来是她个人绝对不愿意管的麻烦事——却还是好好答应下来,并认真实施起护送伊织的工作。
伊织顺着灯笼的光斜瞥过去,能看到微雨打湿他羽织的边缘。
“嗯,那家伙相当自以为是。”以伊织从小到大被众人保护的程度而言,鹿又对她的照顾实在说不上过度保护,但唯独雪绪的有些安排会让伊织特别不爽,也许是因为,鹤见家上下对她的细心照料在伊织心中是理所当然之物,而雪绪不在此列。
“不不,之所以这样讲,只不过觉得,鹿又姑娘对丹吹姑娘考虑得太细致了,多少有些奇怪。说起来,投奔哥哥的外地女孩子,会特意来参加这次书豪笔斗会么?”
宫阙讲出这句话的时候,两人已经行进到离东町还有两个町区的位置,这一片地区对伊织而言,可以说终于是熟悉到足以找到路径的地带,她甚至觉得此地的喧嚣都能给人更多的安全感。她对刚才宫阙少爷试图挑起的话题像是不感兴趣一样回避不谈,然后轻巧地站到了一处陶瓷店的檐下。正在飘摇的灯笼上,有水滴顺着棱角慢慢下淌,落到消防桶里的时候,发出沉闷的水声。
“宫阙少爷不也是用了化名么?我该怎么称呼您呢?表面上是船行的大少爷,但是来参加书豪笔斗会的目的也显然不是为以后继承家业做准备吧。”
目光里漏出少许惊讶神色的蓝发少爷苦笑着后退几步。
“只是稍微旁敲侧击了一下,就被很不客气地反击了,丹吹和夜真是人如其文的锐利。”
对方那副笃定的样子让伊织心下有些不忿。
“宫阙少爷倒是跟‘若现’的风格完全不像。”
被直接点出化名,这下对方的表情就不仅仅只是惊讶而已了。
“怎么?是之前聊天的时候我有提到还是……”
伊织摇了摇头。
“什么看文如见人之类的话,我多半是不信的。要问怎么知道的,没您脑子里想得那么复杂,不过是看到了而已。”
“看到?”
“在乌月馆的时候,您举起烛台保护了鹿又,被那个孩子撞到了。”如果是雪绪来讲这番话,绝不会用“孩子”这个词,但是由伊织讲出,就不会有这层顾忌。
“您随身的物品被撞掉落了一地,所以看见了那枚刻着‘若现’的小印。”
若现也是近两年在江户逐渐铺开名气的作家,所写作品不论题材,一概以悲剧收场,这稍微有些特别的标志一直也被认为表现了他的个性。
个性这种东西是可以伪造的,以文来读人,就算是伊织也不认为自己能做到,所以她敢这般断定,只是因为看到了而已。如果若现是宫阙八角的写作用化名为出发点去考虑,那么这位少爷站在包厢外听评委议论的行为以及并没有热心地参与社交活动的种种行径就都可以获得解释了:他不过是跟伊织一样,是热烈地想要得知旁人对自己作品态度的创作者。
“丹吹小姐视力真好。”
举着绛红色油纸伞的宫阙少爷张了张嘴,最后只是笑着讲了这句话。
“也有别人这样说过。那么,就送到这里就好了。”连道谢都没有,只是留意了一下对方的神色,伊织又补了一句,“我对别人的事情不感兴趣,对使用化名也算小有共鸣,所以不打算揭穿。这点还请放心。”
时人皆有秘密,两不相干最好。
风姿潇洒的船行少主心领神会地冲伊织颔首,表情不无遗憾地踏上了拐角的另一条路。
“原本还想稍微讨论一下这次的书录什么的……那么,期待丹吹和夜先生的新书。”
伊织连象征性的客气回应都不再给了,她略微举高了手中的灯笼,权当作告别,在宫阙的身影还未消失在她视野之前,她便朝另一个方向走去,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只是一直颇有兴趣地观察落下来的雨和夜色里恍惚飘摇的灯火。
鹿又现在怎么样呢。
这个念头在脑海中时隐时现,随着雾气一样细弱的雨水渐渐停歇,而被洗得清晰明澈。伊织走在夜空之下,一开始还有雨水渗进头发里的凉意,现在已经察觉不出了。以前如果敢这样做,可能第二天就会高烧到要死掉。该不该说托了百夜的福呢,见识到很多不一样的事情。但是,对鹿又来说,百夜是福是祸?
伊织将灯笼放在地上,让袖子滑过手腕,白得有点夸张的手臂上,没有任何黑纹。
之前在浴室里也请阿吉阿久他们帮忙确认过,起码现在是安全的。
可能跟雪绪所想的不同,伊织对永暗斩人一事,心里没有什么触动。从知晓了百夜这一概念初始,伊织就轻易地接受了“死”:人很容易死的,萤者化为人形也很容易死。所以被永暗斩杀也是无可奈何的一部分。察觉到自己这么平静的理解了这一点的伊织,自己也有少许的惊讶,像是在某种程度上辩认出自己是混迹于人群的异类一样。应该要有感情吧,死了一个人,死了一个孩子,应该要有想法的才对。她知道大部分人可能只是听说之后留下只言片语的简单感慨,但是她连这样的感慨都不存在,而且,她是那么清晰地目睹了那孩子的死亡。
伊织的视力很好,所以她没看漏那一刻,也没看漏雪绪在挥刀之时的犹豫。
知晓雪绪那段离奇又复杂的往事之后,伊织就在观察自己的这位友人了。她在怀着什么样的心情追查呢?遇到这样那样的事情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呢?某种意义上,雪绪是伊织用以揣测如何生而为人的镜子。当她探查到对方拥有而自己没有的情绪时,伊织会格外在意一些。
连此刻在脑海里梳理这段思绪的语气都相当冷淡,这么想的话,自己还真是有些阴暗。
伊织赌气一样地露出笑容。她弯下腰,准备将灯笼重新燃起继续行路,却突然留意到两三条街道外,有高速流动的火光和嘈杂的人声,同时,屋檐上也有挥舞着奇怪道具的人开始纠缠扭打,咒骂声和砸东西的声音远远都飘到这边来了。
什么什么,狂化么?奉行所抓人也用不到这么夸张的阵势吧。
即使是伊织也要稍微眯起眼睛才能看清,但一旦看清了屋檐上人们的服装,她愣了一下。
是灭火人。
伊织只在书上读到过关于江户火灾与灭火人的情报。在隔三差五就会起火的江户,伊织活了二十年竟然从未经历过因火灾而撤走的事情,应该说是万幸。同样因为江户隔三差五就会起火,灭火人的地位异常地高,一度被评为江户最受女子爱慕的职业三甲。灭火队没有能力迅速喷水灭火,灭火人最大的作用是——毁坏起火点周围的建筑。
这就是灭火人出动的时候动静很大的原因。
伊织稍微寻了一下周遭的火光,确认并没有火灾的迹象之后,稍微踮起了脚。
虽然踮起脚也看不到更多什么啦。
既然不是火灾,那就是灭火人在打架。
成为灭火人的都是不畏死手脚又灵活的壮汉,性子又急,所以特别容易打架。从早年的大名灭火队的设立开始,不同组系之间就频繁摩擦,每组都起码百人以上的灭火队,因为分属不同的町区或者不同的旗本管辖,一旦打起来,那可以从半夜打到天亮。伊织曾读到过类似的记载,两队灭火人打到兴起,连奉行亲临都无法制止,最终以流放了两队灭火人的负责人为结局。
回过头想想,这些男人,简直像是只想打一架而已,才随便什么小事都能吵起来。
“站在这里看男人们打架,我也跟傻瓜一样。”伊织自言自语地小声说。
“是哦。”
耳边突然传来酒意浓厚的回应。
怎么会……完全没有察觉到身后有人,伊织惊讶地连退了三步。来人却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臂。
“这么晚还站在桥头,可是会被别人当作夜鹰的哦。哎呀哎呀,应该就是夜鹰吧,样子长得也不错,如何,就去对街的巷子里凑合一次好了。”那人比伊织高出两个头,身材相当粗壮,抓住伊织的手上,能看到被袖子盖住半截的刺青,感觉是喝醉了酒的流氓,但是穿着打扮又不太像。他把喷着酒气的嘴靠近伊织,浑浊的瞳里反射出伊织惊愕的脸。
“……放手。”伊织用力地试图掰开对方紧攥住她手臂的那只手,却徒劳无功,她的灯笼还留在原地,人却被这名醉汉扯着一路拖到了暗巷。
那人醉是醉了,力气丝毫未减,他就势将伊织扑到冰凉的地面上,开始火急火燎地扯她的衣服。
这什么事情啊!
比起惊惧,更快燃起的情绪是愤怒。伊织抓住手里能抓到的石子尘土,一股脑地朝对方的脸上砸过去,只是,从不出门的大小姐能有什么体力,不痛不痒的攻击就毫无意义。
要是鹿又的话……
一定不会让自己落到这种险境。
可能是脑子坏掉了,伊织一次也没想过要喊“救命”,她只是沉着脸,竭尽全力地阻止喝醉了的男人。最后的最后,男人惨叫了一声。
“你居然咬我?!”
恼羞成怒的男人看了看自己渗血的手,那一下伊织咬得特别用力。面上阴晴不定的男人大吼了一声,伸手想要掐住伊织的脖子。
伊织固执地盯着对方,不肯闭上眼睛。
然而传来的是男子另一声惨叫。
“我说,她显然不愿意,有点眼力好么。”
听起来有些悠闲,就像是漫不经心的路人的发言,怎么看都不是此刻该用的语气。出现在抱住后颈在地上打滚的醉汉身后的,是一名穿着不合身的灭火人服装的青年,宽大的斗笠挡住他大半张脸,而他手里是一双尖端被烤得赤红的火箸。
他蹲下来,一把揪住醉汉的衣领,用火箸悬在对方的眼睛上方。
“下次再遇到这种事情,就不是脖子上挨一下这么容易过的了哦。”
烧红的火箸的威胁力度还是很可观的。
在对方仓皇落跑的脚步声里,伊织被那名青年扶起来。对方急急忙忙地拉着她钻进旁边一处虚掩的门中。
“先在这里呆一下。”他笑盈盈地看着伊织,将斗笠背到了背上。原本被掩在斗笠里的白色头发有些散乱地垂了下来。
“喂。”伊织抓住他的袖子。
“你为什么穿着灭火人的衣服?”
问出了她此刻第一时间想知道的问题。
对方也收起了笑容,扶住她的肩膀。
“哈?这不是你应该第一时间问的问题吧。你是笨蛋么?不要一个人在路上走啊,夜晚可是很危险的。”
两个人都莫名其妙地沉默了一刻,彼此对视的瞳孔里,突然都亮起了烛火的光辉。
“都闭嘴,你们两个给我上去呆着。”年约四十左右的女人皱着眉,举着刚刚燃起的灯,用烟管指了指隐蔽处的一道楼梯,“等会儿奉行所可能会来查。鲤,下次不要又带女孩子来我这里。”
“不好意思啦大姐头,有人盘问的话就麻烦您了。”一只鲤又露出笑容,用有些油滑的腔调应付过去,他捉住伊织的手,小心地扶着她上了阁楼。
虽然楼下点起了灯,阁楼里却是一片黑暗。
半晌,伊织松开他的手。
“‘又’带女孩子?”
-tbc-
叮铃叮铃町飞脚,江户时代的市内快递,送信箱上有风铃,跑动起来叮铃作响,近一点的距离二十多文,远一点的地区五十文起算,除了信件亦可以代为通报口信等消息。
夜鹰,就是私娼,所谓在桥头铺个席子就能办事的妓女。【没打错字,是鹰。
时隔许久的复健作,总之希望下一次能写得更好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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