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寒冷的。
他能感觉到寒冷,潮湿而阴沉,慢慢从一点扩散开来,淹没他的全身。
世界在坠落——
一帧又一帧的画面从他眼前掠过。
太过纷乱的场景,甚至有大半他都不能理解其中的含义。他挣扎起来——或者自认为挣扎起来,呜咽着挥开那些意义不明的画面。
他们窃笑起来,分散又重新聚拢,拉扯着他的注意。他又一次感觉到了寒冷,散发着寒怆的铁锈味道,让他连指尖都陷入了苍白的颤动之中。
他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
有人抱住了他。
发生了什么?他不确定自己有没有问出口,那个力道更近地拥住了他。他应该是睁开眼睛的,他想,可为什么那些画面是如此的灰白与遥远。世界轻飘飘地坠落到了底端,发出“噗”的一声。“啊……”他低叹起来,赶在意识彻底摔成碎片之前挽救回一缕。
他想起来了,女巫、村民、还有废屋……那些杂乱的画面在这一刻重新具有了意义,他们仍在战斗之中。
而那些血腥与苍白,也同样是真实的。
寒冷从他心脏的位置蔓延全身。
“Josh!!”
Chirs颤抖起来。
他甚至不知道应该做些什么好,当他看见那个女人将尖利的手掌刺入Josh的胸膛之中,她的指甲上闪烁着邪恶的光,黑色犹如最粘稠的毒药。一片空白比什么都快的占据了Chirs的大脑,生平第一次,他能做到的仅仅只有本能的接住了Josh被女巫扔出去的身体。
郭陌踏前一步,补上了因Chirs失神而造成的空位,无形的触手挥舞着挡下了女巫又一次的攻击。
男人紧紧抱住Arrow,黑暗精灵的身体此时轻飘到像是会随时消散,毫无受力的瘫软着。血——那么多的血,从他的胸膛间的巨大的伤口间汩汩流出。那些幽暗生物特有的暗浊色血液,带着隐约的硫磺气息,沾污着Chirs的衣服和脸庞。
那么多的血,就从他抱着他的指缝间漏下——
Chirs甚至不能说自己同样感受到了愤怒,那还来不及,就只是……就只是,觉得空旷一般。就好像他的胸口也同样裂开一个巨大的空洞,他有那么一瞬间暂时忘却了女巫和战斗,甚至连焦急的向这边跑来的神谷都没能注意到。更远处还站着帕斯顿,他惨白着一张脸,握紧枪的身体摇摇欲坠。
“Josh……Josh……撑着点……”
Chirs只能更紧的抱住Arrow,呼唤着他的名字。“费谢尔曼桑,请放下Arrow桑,我要尽快为他医治!”神谷美咲焦急的声音就在他的耳边,他略带僵硬的执行了这个命令。不,Chirs对自己说,不能就这样,他们还有事情没有完成,他们仍然在战斗之中。
他还有其他的人要保护,而Josh也正是为了保护整个队伍……
这是他队长的职责。
“哈,蝼蚁。”
女巫嗤笑起来。
Chirs抬起头来,看向了他们凝结了最大恶意的敌人。黑女巫漂浮在半空中,零碎的衣袍凌厉翻飞着,猎猎如扑杀的鸦羽。她轻蔑地看了一眼亚特兰一干人,扔掉了手中黑暗精灵不成形的器官。
“你们永远也不能理解——我有多么的强大。”
“砰!”
帕斯顿果断的一枪,毫不留情的打断了女巫的话语。银色的子弹洪流从他的双枪之中不断倾泻出来,他一边向她射击着一边移动,向Chirs这边靠拢。女巫发出一声尖刻的怒嚎,蓝白色的闪电突然从她的右侧噼里啪啦的向他袭来,欫亚也不知不觉的伸出了血族的牙齿,提着粒子刀,跟在帕斯顿的身边掩护着他。
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释放出自己最强大的能力,以期足以抗衡女巫的怒火,无形的压力让众人的额上渗出了汗水。女巫却只是不屑的扫了她们一眼,转过身来,愤怒的对着岛上的居民们张开双臂。
“而至于你们!居然胆敢背叛我的你们!同样也享有着我的怒火与我的复仇!”
她的声音犹如从地狱中归来的恶鬼一般恐怖,而事实上却也正是如此。
“我会让你们的余生每一刻都生活在无尽的痛苦与悔恨之中,我会让你们知道,你们的背叛究竟会给你们带来什么样子的恶果!你们是如此的卑微、懦弱、以及可怜,祈祷吧,因为就在以后,你们甚至连祈祷都不配拥有……”
村民们早已在女巫出现之时便已经停止攻击了轮回小队,此时更是所有人都后退一步,畏惧的注视着她。
早在女巫先前陷入困境向着村民发出求救信号,他们却置之不理的时候,村民们就已经彻底的背叛她了。而他们甚至没来得及确认她的存亡,就已经开始贪婪的准备抢夺生人们的躯体。当她从地狱之中归来之后,他们只会比那些陌生人更加早一步品尝她的怒火。
村民们比谁都清楚这一点,还有女巫的恐怖。他们在不安的低语,恐慌如疫病爆发,而女巫漠然的扫视着他们,唇边勾起了一抹邪恶的微笑。
“……而你们会再清楚不过,在这片邪恶的大地之上,你们最应该畏惧的,就只有我!“
黑暗再一次的袭来,女巫癫狂的大笑着,后退着消失在黑暗之中。
Chirs凛然的注视着她——她和他们所有的敌人,那些村民没再攻击。帕斯顿戒备的放下枪,走到Chirs的身后,守在受伤的Josh身边。队伍重新聚拢在一起,以他们的队长为中心,和那些村民们对峙着。
金发男人的眼睛是血红色的,还有他的衣服,他的双手。暗色的风暴在Chirs的身边席卷,随时等待着择人而噬。
——Josh鲜血的味道还在他鼻端萦绕。
“不行……不行……心脏受损的太过严重了……”美咲焦急的几乎哭出来。她将闪耀着查克拉的手紧紧按在Arrow胸口的伤口上,巨大的蛞蝓盘旋在她身边:“只靠查克拉我没办法……心脏!必须找到完好的器官替代才行!”
她突然想到了什么,将渴求的目光投向了那帮hoodoo的村民,Chirs面无表情的踏前一步,双手握紧了他的巨剑——堕落者。
村民们再次不安的后退。
“等等!”
一个看起来像是领头人的hoodoo村民出声,他直视着Chirs,用嘶哑的丑陋声音提出了另一个建议:“那里还有不少的尸体,足够你们随意使用。”他的瞳孔像是无机质的金属,没有丝毫的感情,随意自如的出卖了自己同伴的躯壳:“我们暂时止战……毕竟以你们队友现在的状况,恐怕也接受不了再一次的激战。”
他说的是事实,女巫已经复活,现在并不适合彼此争斗。所以Chirs只能强制按捺住内心翻滚的怒意,用他晦暗的犹如暴风雨来袭的暗蓝色瞳孔死死地盯住他们,而美咲早已飞奔过去,从那些尸体上取下完好的心脏。
“这算是……我们暂时付出的诚意,关于接下来的停战协议。”
那个领头人舔了舔自己的嘴唇,再次用沙哑的声音开口,“继续争斗没有任何的好处,只能给那个婊子可乘之机,不如我们……来做一个交易吧……”
他,他的身后,那些所有的村民,他们都拥有一样的眼神。没有丝毫感情存在在里面的,像是金属无机物一样怪异的眼神。那种甚至会让人脊背发冷的眼神,让这些村民根本就不像是和他们同样的人类,而更像是什么扭曲的怪物。
在那其中,唯一可以辨别出来的情绪,唯有贪婪。
领头人用贪婪的目光注视着Chirs身后美咲如何慢慢救活了Arrow:“她还活着,只有那个女巫才是我们共同的敌人。我们没必要彼此争斗,我们能……提供给你们将她封印的方法……”
Chirs很快就同意了村民所提出的交易,这没什么难的,他们本来就不是队伍针对的主要目标,更不是他现在的满腔怒火所急欲发泄的对象。他在答应的同时也再清楚不过那些混蛋们的真实意图,让队伍们来封印女巫对他们来说没有任何的坏处。而当女巫被消灭之后,他们仍然还是会因为身体而与他们开战。
不过是一个再粗鄙不过的口头协议,他们谁都没有费心对这个随时都会被破坏的协议做些修饰。
随着他们背叛女巫,村民们也早已没有任何退路了。但是这没什么大不了的,Chirs想,他们才不会怕这些没有胆子的混蛋,而只有女巫才是他们真正绝对不能将其放过的。
还有Josh……还有Josh……
猎人的情况以及稳定下来了,美咲几乎脱力到晕倒才把他从死亡线的边上拉回,Chirs简直无法用语言来说清楚自己的感激和庆幸——他还活着。
帕斯顿在得知这一消息的那一刻跪倒在了地上。
“我的错……这都是我的错……”
他双目无神的注视着自己丢掉枪的手,嘴里喃喃地重复着这些话:“如果我不是提出这样的战斗布局……如果我不是想让他当诱饵吸引女巫的注意力……我以为我们已经成功了一次,这次肯定没问题……我以为我们能彻底解决掉女巫……我的错,这都是我的错……”
帕斯顿就处在崩溃的边缘,Chirs迟钝的意识到了这一点。一种荒芜的萧瑟感席卷了他的全身,让他不知为何变得无比呆滞,他甚至花了好几秒钟才意识到自己究竟应该做些什么。他蹲了下来,轻轻拍着帕斯顿的肩膀,安慰着陷入疯狂自责中的军师。
“不怪你,这不怪你……你也没能料到……这不是你的错,都是……”
Chirs在这个时候突然卡了壳。
是啊,这不怪帕斯,他想,那这又应该怪些谁呢?怪想彻底解决女巫的他吗?还是怪明明就知道自己能力不够却硬要揽下任务的Josh呢?
他想,究竟有谁是错的呢?
他甚至不知道,不知道能用什么自己都信服的言辞,来安慰帕斯。
尽管他知道,那不是帕斯的错。
语言和往常任意一个时候都是一样,是如此的苍白无力。
“这不怪你,帕斯。”他终于在良久的沉默之后再次开口,茫然的看着虚空摇头,“这真的不怪你,就只是……我就只是突然……”
“觉得害怕了而已。”
【第三章快死线了我才写好第二章也是醉了】
第二天的探索仍没有结束。
他们在配菜室的旁边找到了重要的供电室,这里没有灯,只有金属墙壁散发着冰冷的气息。Arrow只能透过些许隐约的光线看到地上堆满了许多捆着的粗长电线和一些老旧的的供电机械,却没能找到最关键的电闸。
墙壁上有一些用石灰刻画的奇怪图案,年月已久却印记清晰,旁边还有不少的血迹。帕斯顿用手帕捂住鼻子小心翼翼地走进来,查看有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这里应该是用鲜血启动的?”
他皱紧了眉头,“这里跟电影上的法阵是一样的,按照情节的话就应该是这样,何况周边还有血迹……”
帕斯顿的语气并不确定,主神空间的一切经历仍旧与他二十多年来的唯物主义世界观产生着冲突,但是在他来得及确定这种无稽的推论之前,Arrow就已经划破了自己的手,把血淋了上去。
电力如预期般来临,猎人在电机的嗡鸣声中回过头,嘴角如往常一般不悦的垂着,还不忘不耐烦的瞥了一眼帕斯顿:“你他妈什么时候能不这么娘?”
另一个人揉了揉额角,倒不知道对这种简单粗暴说些什么来得好。
他们分别沿着三个启动的电梯下降到了几个光秃秃的通道,还获得了三瓶和之前相同的油,除此之外却没有发现别的什么特别的。帕斯顿默默清点着至今为止收集到的所有油瓶,某些推测渐渐在他心中构建成形。
“我不认为这个房子里还有些什么了。”另一边,郭陌摇了摇头,“或者说,我们还能得到的东西。”
他们几乎已经将这栋房子的每一寸地板都仔仔细细查看过了,更别说对那些家具、画以及壁纸的毁灭式搜索。仗着它的自动修复功能,就连房顶也被他们破坏殆尽一次,郭陌实在不觉得他们还能遗漏下什么线索。
“确实,按照这样来看房子里面的确已经没有什么地方可以探索了。”夏黎埋头查看着玩具房的房屋模型和他们绘制的手工地图,也赞同了她的说法,“嗯,我看看,那么我们最后,应该就只剩下室外的游泳池……”
“不。”帕斯顿开口,出声打断了她们,“不,还没有,还有最后一件事。在离开之前,我们的先找到房子里的油灯。”
他们一起来到游泳池。
这里的水早已枯竭了,男人们沿着爬满了青绿色蔓藤的池壁寻找了一圈,用钥匙打开了游泳池的下水口。干涸的池底同样洒满了砖粉的粉末,管道口却简直是另一种形式的噩梦,黑漆漆的正方形小洞口被无数纠缠在一起的肉虫和细蛇所堵塞。它们撒下自己的卵,混合着潮湿的黑泥,散发出一股难闻的味道。
沿着管道进入内部空间的部分是黑暗的,一片浓重的漆黑,就连头顶射下的淡淡日光也没有照亮它。
两个女孩子的脸色都不好看,就连约书亚都露出了犹豫的神色。Arrow本打算走在前面开路,抽空瞥了一眼身后的帕斯顿,又用力抓住他的臂膀把他扯到前面来。
“你还撑得住吧,少他妈在这时候晕过去!”
他语气不客气的很,帕斯顿也不跟他生气,摇了摇头走在猎人身边。他用手绢捂住了口鼻,脸色当然也不太好,那些说不出是什么味道让他心烦得很,不过倒也不至于出现像是猎人所担忧的那种状况。
“Arrow,你能看见那里面有些什么吗?”
“……现在不行。”猎人犹豫了一下,又看了一眼黑暗处,“如果我在身体里,说不定还可以,卓尔的黑暗视觉应该能够发挥作用。”
帕斯顿点了点头:“我没想错,我们所能得到的油瓶,就是能够用在这种地方的。不过你也给我提供了新的信息,多谢,关于你的能力之后说不定会派上新的用处。”
更多的不爽不知为何一下子涌到Arrow的脸上,他一下子收回手,猛地推了帕斯顿一把,把他扔到了前面:“这么有精神说话,不如还是发挥你的高贵才智赶紧走吧,聪明人。”
帕斯顿又一次露出那种略微的无措表情,但还是叹了一口气,点燃了油灯,沿着笔直的通道向前走去。这里是真正意义上的伸手不见五指,他们借由油灯微弱的光芒看到自己头顶密布着大大小小的管道。大概走了十几米后,他们又遇到一堵满是血迹的墙,和配电室一样刻着意义不明的图形。
他们用同样的方法开门,面前的墙壁缓缓向上抬起,呈现在面前的是一个方形的房间。
“……这里!”帕斯顿皱起了眉头,在脑海中绘制的立体模型似乎在这一刻终于连成了一个整体,“这里应该是……我们从走廊电梯下来尽头遇到的墙。”
他没有想错,而果然不出乎他的所料,在两面走廊尽头的墙所夹住的那面墙,是一个入口。
又进入了一个什么都没有的立方体房间,看样子他们像是再一次的走入死路,但是帕斯顿总觉得并没有那么简单。他低头考虑了一下,拿出了一面镜子,光线从镜子反射到墙壁上,墙壁上竟莫名出现了一张纸条贴在上面。
那上面又是一堆稀奇古怪的符号,夏黎急忙掏出《神秘语言入门》开始破译。这大抵是咒术大全的一纸残页,他们这次竟然得到了灵魂可以穿越镜子进入空躯壳的咒语。
“天啊!”郭陌惊呼起来,“这是不是意味着我们能够回到自己的身体里了!”
“……”
帕斯顿没有给予她肯定的回答。这不对,他在心里这样对自己说道,转动着镜子狐疑的查看着四周。这得来的太过简单了,透露出一股浓郁的不对劲的味道。帕斯顿相信主神的恶趣味,无论它设下的这个局究竟是什么意思,他们肯定获得的不是正确答案。
镜子转过了一个角度,他在里面看见了女仆的脸。
帕斯顿长呼出一口气,那并不是女仆本人,而是和二楼卧室相同的栩栩如生的画像。画像上的女仆狰狞地瞪着众人,瞳孔处是用绿色描绘的高光,更加凸显出了一种恶毒怨恨的神情,好像看着的是不世的仇人,令人发瘆。
众人一时都说不出话来,“这他妈都是些什么鬼玩意。”帕斯顿听见Arrow在他身后低声骂了一句。不安的感觉越发浓重起来,他又一次蹙紧眉头,想将镜子换一个角度继续观察,却发现镜子似乎定在了原地,丝毫无法移动。
“怎么回事……”
帕斯顿后退一步,镜子仍然悬浮在半空之中。而突然,以这幅画像为中心,四周开始了震动,几人都踉跄起来。轰鸣声灌满了耳腔,震动还在越演越烈,直到整座古堡都为止颤动不已。
石块和灰尘纷纷从上面坠落,Arrow扑倒夏黎和郭陌,尽量护住两个女孩。帕斯顿却来不及考虑到自己的安危,猛地扑向那面镜子。然而之前不知为何完全无法移动的镜子自己活动起来,向着画像飞了过去,砸碎在上面。
就好像有人在那一瞬间,按下了空气中的暂停键。
震动毫无预兆的停止了,令人晕眩的安静向他们袭来,房间内只余下浓重的尘土气息证明刚刚的一切并非幻觉。Arrow抬起头来,却只听见“噗”的一声轻响,摇曳的油灯应声熄灭,只余下一缕灰烟消失在黑暗中。
有人短促的尖叫起来,分不清是谁。猎人在黑暗中摸索到了油灯,替换了新的灯油将其点燃。“结束了吗?”他听见约书亚颤抖的声音发问。帕斯顿条件反射的转过头去看向画像,镜子的碎片已经划破了画像,碎玻璃洒落一地,而画上女仆眼睛的位置竟然在颤动!!!
“他妈的……”
Arrow在攸乎之间暴怒起来,他咆哮着在房间内团团打转,眼神中纠缠着大团大团的狂乱,像一只受伤的困兽:“他妈的……这些到底……到底都是些什么鬼东西。”
“看这里!”
帕斯顿低喝一声,止住猎人毫无意义的混乱。他径自走上前去,猛地伸手将那一层薄薄的画纸整个撕了下来。“嘶啦”——一声刺耳的声音之后,那后面,露出的分明是一面镜子。而在这镜子之中忽明忽暗的影子,却是五个人的身影。
灯火在他们眼前忽明忽暗的摇曳着。
这是《孤堡惊魂》的第二天。
“这是一个坏主意。”
Arrow盘膝坐在女厕所的门前,看着眼前已经被他们挂回去的巨大镜子,嘴里还在持续嘟囔着:“这真的是一个坏主意,我们甚至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难道就要祈祷他们突然心血来潮往女厕所扔一具尸体吗?”
帕斯顿叹了一口气。
他觉得疲惫,看起来也不怎么好,或者说,他们看起来都不怎么好。他想,或许跟Arrow维持一个视觉水平面,解释起来的效果会更好,可是猎人就那么大咧咧的坐在肮脏的地板上。他又想靠在墙上,可就连墙壁看起来都可怖的无法接近,所以最后他只能站得笔直,硬邦邦的杵在走廊的中间。
他觉得疲惫,因为这一切。
“这是我们最后的方法,Arrow。”他斟酌着用词,“如果我们不能回去,那……”
帕斯顿停了一下,还是将后面半句话吞了回去:“那不重要,这是一场战争……我本来以为我们说不定真的要在这里一直等下去,但现在看来,也许运气还算是站在我们那里。就算一直等不到躯体,我们也还是有一个最最底线的解决方法。”
Arrow给了他一个狐疑的眼神,不知怎么,他总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比一直困在这里回不了身体还要不好的预感。
帕斯顿的态度看起来更加接近谨慎:“你知道,Arrow,Chirs他信任你,我也觉得你至少是个可靠的人。我们现在的情况,总不能让两个女孩子去做这种事情,而约书亚,他还是个新人,我们已经对他足够的残忍了。所以现在,Arrow,我能拜托的也只有你了。”
Arrow看着他的表情就像是他刚刚长出了两个头或者三个屁股,他的脸上一片茫然,帕斯顿几乎能听见那些信息缓慢载入的卡机声音,他耐心的等了那么一会,又一次想开口,Arrow在他还来得及说出什么之前猛地跳了起来!
“你他妈……到底在说什么?”
他的表情甚至比刚刚面对黑人女仆的画像时更加惊恐,帕斯顿心下反倒觉得新奇起来。
“我的意思是,”他叹起气来,“我们可以先将这边的信息传递过去,而如果只想要做到这边,我们可以不用等待,至少还有一个……下限的躯体可以使用。”
他将视线投到镜上,Arrow也不由得跟着看去。而在镜子那一边的世界中,他只看见一只小个子的金毛狗,瑟缩的趴在洗手池的下面。
“……”
他认得那只金毛,那个傻大个条子养的两只宠物狗之一。
【后接http://elfartworld.com/works/24781/ 】
约书亚差点就以为这是个玩笑。
毕竟任何一个人在前一秒还坐在电脑前研究突然跳出来的对话框,而下一秒就被扔进了弥漫着浓雾与阴郁气息的森林里的时候,都不会认为这是什么真事。
哦,看看这里,什么鬼地方。约书亚艰难的撑起身体从地上爬起来——酸软的似乎被自己的身体压了很久的手臂和起身时身上沾满的枯枝败叶让他的心情更加糟糕——他异常烦躁的拂开额前凌乱的头发,打量起周边的环境。
“也许……”也许是那些无聊之人的另一个恶作剧。约书亚对自己提出了一个并不太可靠的假设,他试图自言自语以打破林中这令人压抑的气氛,但话刚刚出口便下意识的咽了回去。
他感觉到身后有人,或者有什么东西正在向他走来——近了,很近了,也就两三步的距离……
“也许什么?”有个声音问道。
约书亚像是受惊吓的猫一样,似乎全身看不见的毛都炸了起来。他慌张的转身并后退,在忙乱的过程中还踩断了一根枯枝,脚下发出清脆的“啪嚓”一声。这个声音似乎使他混沌的思维镇定了一些,约书亚抬头试图向来人打个友好的招呼,毕竟在这种幽暗密林深处有个活人来说话总比自己一个人游荡要好——
在约书亚抬头的那一瞬间,他觉得受到了今天最大的冲击,哪怕是自己被丢进这个鸟不生蛋的地方这件事,也远远没有他所见到的东西来得让他惊讶。
“这个玩笑真的不好笑……”他喃喃自语着,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跌到了地上。
科学与非科学的界限是什么?
某些非科学物质存在的原理是什么?
这些东西能否对现世产生影响?
…………最后一个问题,为什么只有我看得见。
这个世界上不符合人类所现定科学范畴的人或者事很多,约书亚大概就是其中的一个。自幼时起,他便看得到些奇怪的东西。
比如某一年,他在自家旧仓库里所见到的那些。
约书亚是被细碎的低语声吸引过去的——那些声音来得并不比一阵微风拂过树枝的声音,或是昆虫爬过墙角的窸窣声更大,但就是那样的引人注意,仿佛是有个不存在的朋友在你耳边不断的说着晦涩难明的语句,在听不懂他与你讲述什么的时候,也更加的,更加的好奇那些声音的意思。
我们都知道,有句谚语叫“好奇心害死猫”,但是小孩子怎么会抵抗得了这种情绪,就像是幼猫的爪子在你心头不断的用那软软的肉球摩挲着一样,有的时候即使直觉告诉你离开,可是身体却不由自主的靠近……
然后,约书亚大概第一次,在自己的视野内,面对了“那些”东西。
并不像是童话书上所讲述的那样,“他们”有着实体,有着或丑陋或凶恶或良善的面孔,或者躲避阳光和人类。约书亚所见到的它们,有着不规则或类人的身体,像是倾倒在桌面或是羊皮纸上的大片墨迹一般,身上弥漫着淡淡的黑雾。此时这些东西像是和约书亚一样惊讶般的,沉默的注视着在灰尘中呛咳的幼童。
在下一秒,它们像是渴望血肉的群狼般,一起涌向了尚处于呆滞的少年。
站在众人的后方,约书亚依旧在反复翻看着自己的手掌。他始终不能相信自己刚刚见到的事,与这件事相比,队伍前方那位金发男人所说的“主神空间”之类的话也显得并没那么令人难以接受。
反正到哪里我都是一个人。约书亚在心底冷淡的回答,却也并未把任何情绪显露在脸上,他仅仅是默默的走向了队伍的右侧,一个恰好远离了正在讲解规则和情况的队长和刚才看到他就显得微微愉快的女孩子团体,却又不落下他们所说的每一字的地方。
“……这一场的情况应该和上一场类似,其他人在另一个空间里,也许就是那座古堡,毕竟这附近看起来只有这一座建筑物。”金发男人——他刚刚介绍自己叫帕斯顿——在仔细的分析着,这使约书亚多看了他两眼,在这样诡异气氛下还能保持冷静的人并不多见,不过,上一场……?
注意到一些自己并不了解的形容词,约书亚陷入了沉思,待他从自己的思维和回忆里挣扎出来时,前方的分析已经到了尾声,而帕斯顿接下来的话让他不禁向前走了两步,一反常态的站到了人群的前侧。
“我们的确已经死了。”
约书亚的突兀发声让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他身上。面对众人或炽热或疑惑的视线,他非常不适应地在原地踌躇了一下,用力握紧衣服的边缘以便获得更大的勇气,才缓慢的开口,仿佛很久没有在众人面前说话一般:“我……我可以看到,已经死去的灵魂,或者别的什么。他们……它们和正常人有区别,在我看来。不一样……”
少年努力组织着支离破碎的语言以解释自己所看到的东西,他放开了握住衣角的手并展开五指放到众人面前:“……看着不是平常见到的手,上面有污迹。就像是……”他在许久未曾动用过的词库里搜寻着形容词,“像是墨水打翻在纸上的那种污迹。”
“大家身上,全都有。”
Arrow记得那个警官。
他还记得些别的。被窸窣作响的落叶所铺满的雪松林、在凌晨的薄雾与曦光中若隐若现的鹿、鞣制的动物皮革晾在屋外的架上。这些记忆渐渐被之后覆盖,鳞次栉比的水泥建筑物和玻璃窗、被正午的阳光炙烤的水泥网,还有柏油路面上汽车疾驰而过后散发出的橡胶焦臭味。
他当然还记得费谢尔曼警官。
警察总是会出现的,在他们做了这些那些事之后——不怪乎又偷了哪个商店或是揍了哪个肥佬——大部分时候都是那个金发的,当然,偶尔也会是些别的警察。戴着那顶又大又丑的警官帽,板着一张脸呵斥着他们,或是干脆把他们踢进笼子里几天,字面意义上。
但Arrow还是记得他,挺难得的,他讨厌城市,也讨厌人们。他还非常讨厌别人叫自己的本名,但是那个金发条子对此完全视若无睹,永远一本一眼地叫着他全名,乔什•奥康纳。他当然气得要命,可是,他并不讨厌他。
也许是因为那个警察总是会在他被关了两天后愿意给他买几个热狗,又或是在他砸了那个虐猫混蛋房子所有的玻璃之后他面不改色的撒着谎称没有捉到犯人,再不就是他愿意在他卷进科特那些破事里时愿意帮他找证据洗刷罪名——看着上帝份上,他的哥哥科特,他喜欢的那些小白色粉末的生意,那些混蛋事跟他可不属于一个等量级。
他都记得呢。
但那有什么办法,他知道他的哥哥是个毒瘤,这辈子不是死在条子手中就是暴尸荒野。但他是他唯一的血亲,他当年就是默默地背着弓弩跟着科特从山林中来到城市,在那纸通缉令下来之后,他又一次默默背起弓弩跟着他踏上了逃亡之旅。
有什么办法呢,那是科特。
他确实注意到金发的警官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了,那一阵就连街头的条子们都少了许多。倒也不是失落或是别的什么,Arrow知道,警察这个行业跟他们一样,暴死街头的概率只高不低。但那样未免就太过可惜了,费谢尔曼是个好人,他想,而这年头好人总是活不长的。
他甚至盘算过找那些条子们打听一下费谢尔曼警官的事,但他还没来得及付诸行动,柯特就带着他那堆操蛋事撞破了他的房门。那之后他没再听说过任何有关于警官的事,也没再回过美国,直到他被科特抛弃在新西兰的一家小旅馆里。
直到现在——
Arrow后退了一步,让自己远离人群的中心。
那个女孩子还在不停的讲解些什么,他不自觉拽紧了身上的衣服——他们每个人都穿上了相同的着装,灰色的粗糙布料,胸前绣着名字——这是狱服,Arrow直觉的这么认出,哪怕其他人不会这样觉得。怎么回事?他们终于被抓住了吗?就算是科特已经离开了他还是脱不开干系吗?
那个女孩还在说些奇奇怪怪的话,这一切都太过荒谬了,Arrow咬着指尖,越发焦躁起来。那些脑子里塞了猪食的混蛋条子们究竟在想些什么?这么荒唐的事他怎么可能会相信!他们究竟还想从他身上得到什么?科特现在的位置吗?那真是可惜了,他的哥哥彻底把他抛下了,就像是一个已经使用过的安全套那样,他根本就不知道他在哪!
尤其是在人群中,他看到了那张熟悉的脸,那让他陷入另一种恐慌之中——
该死的。
该死的该死的该死的……
他应当早已失踪才对,现在却在此时出现在他面前。Arrow从未想过还有再见费谢尔曼警官的一天,难道就连他……也是为了从自己这里获得些什么?
该死的条子,果然都是不可以信任的条子——
“咣。”
他狠狠一拳砸上了那些金属门,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看了过来。Arrow猛地冲到那个自称叫美咲的女孩面前,吼叫起来:“我不管你们是条子的陷阱还是整蛊节目,别他妈的想吓唬我。想把我困在这里?!门都没有,我不会就这么善罢甘休的!”
“不是这样的,你先冷静下来。”另一个女孩子皱起了眉头。
他狂乱的比着手势,凶狠的像是一只随时要咬人的兽:“还有我的弓弩呢?快点交出来,你们究竟把它藏到了哪里!”
失去一直赖以傍身的武器让Arrow十分焦躁——或者十分恐惧,他大吼着发着脾气,摸索着六面墙壁上的门,不理会劝阻不断试图离开。他刻意没有看向警察,费谢尔曼的脸上的表情是同样的怀疑与戒备。他认得出来,街头的人,总是对这些更为敏感的。
Arrow不愿去多想,无论是主神空间的真实还是费谢尔曼出现在这里的理由。可是天性中对危险的预知不肯放过他一样的嗡嗡作响,刺痛着他的后颈和眼底。他故意制造着混乱,并且毫无疑问的成功了,有人用力扯过他的后脖领子并将他狠狠地摁在了门上。
“我说,你也给我闹够了!”
金发的警官皱起眉头,用严厉的语调呵斥着此时被他掐住脖子狠狠摁在墙上的青年。“咳!”Arrow呛咳起来,他几乎被整个人提了起来,牢固的压制在原地。或许应当感慨一下太过蓬勃的快餐业造就了费谢尔曼一个十足美国佬的体型,金发警官太过高大而健硕,相差悬殊的身高与体重让Arrow很难在被捉住后还能做出什么有效的反抗。
“……混蛋!”
他从牙缝间挤出咒骂,不死心的挥拳,被警官轻松的接住。费谢尔曼收紧了手掌,威胁性的凑近Arrow直视着他的双眼,从喉咙间轰隆出低沉的警告:“听着,乔什•奥康纳,不管那个女孩说的有几分是真的,但是现在的情况容不得你胡闹,给我老实一点!不然别怪我像以前那样,好好教训你一顿。”
Arrow仍是不死心的挣扎,小声咒骂,但是当高大的警官松开手,他竟也没在继续那些出格的举动,默不作声的靠着墙,瞪着眼前所有人。费谢尔曼转过身来,对着大家点了点头:“既然如此,那我们先收集情报,然后制定战略,确保最大胜利。”
他太过的镇定与熟练,常年担任警官的气势竟也镇住了那几个资深者女孩。众人对视了几眼,接下来的恐怖片介绍和数字计算也进行的顺利而乏善可陈。当最后队伍选定了即将进入的房间后,也是费谢尔曼自告奋勇的提出打头阵探路。
这倒并不出乎Arrow的意料,队伍里都是些青少年少女,就算这些资深者远比他们多些奇奇怪怪的超能力,费谢尔曼警官的责任心他可是早就在街头就见识过了。他没在多说些什么,在队伍中默不作声的走在了警官背后,得来了他好几个严厉的怀疑瞪视。
他信任他,是的,如果非要找出一个这样的人的话,他始终还是最信任着这个高大的金发警官。尽管他是一个尽管,而他也只是一个街边讨生活的小混混。
如果费谢尔曼选择这个荒诞的立方体故事,那他也只能选择跟着他的身后。
“你小心点。”
然而警官大人最后还是选择嘱咐了他一句,又把一支枪塞进了他手里。他警醒的看着他扭开那扇门,率先爬了过去。而在日后,猎人无比的庆幸当时的自己,选择这样的举动。
就在费谢尔曼进入Fire的房间之后,立方体整个震动了起来,所有人都踉跄起来。而原先还在那的警官竟然就这么消失在了他们的眼前,想也没想的,Arrow紧抓住手里的枪,丢下了身后的其他人,追着费谢尔曼进入了那个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