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落日的余晖沉没于海平面之后,便是那些阳光普照之下潜藏了身影之人行动的时间。哪怕是电气与灯光笼罩城市的当下,依旧有着普罗大众所不能明了的昏暗角落。金钱,欲望,利器以及各种各样怪力乱神的事物,宛如沼泽里的泥浆一般在这个城市阴暗处涌动。
在萨那西乌市中心钟楼敲响晚钟的第三声时,乔姬雅到达了她与客人约好的餐厅门前,那扇高出她许多的玻璃门开开合合,室内的喧闹与暖意便趁机随风裹挟进早春未消的萧索间,吸引了不少依旧逗留于寒冬的人。那些人不敢往前一步,踏进那看似温暖的场所内,他们害怕会因此逾越之举而被驱赶,就连远望的权利也被夺去,于是他们只能藏身在巷陌阴影之中
坐在车里的乔姬雅隔着车窗向外望去,不远处的暖黄色灯光晕作个个大小不一的圆斑,模糊了白日与黑夜的界线。站在大门两侧的门童见乔姬雅乘坐的车辆停下,立马殷勤地走上前为她开门。门童中的一人原本还想伸前身子供乔姬雅搭着,但这工作被一只带着白色手套的手抢去了。
“晚上好,菲尔玛奇小姐。”身着深色外套的黑皮肤青年搭着车顶,俯身接过乔姬雅伸出的手。还未瞧见这人面容,乔姬雅就对来者身份猜得差不多了。毕竟在萨那西乌有头有脸的异国人来来去去也就那么几个,再加上这一头宛若贵金属般漂亮的银灰色头发,凡是扎根于这座城市的商人多多少少都会跟这名青年背后的公司打过交道。
待乔姬雅站定前,他随手抽出几枚硬币打赏给两个门童。乔姬雅瞥见硬币的面额,似是漫不经心地说:“早有听闻拉赫曼先生出手阔绰,没想到所言不虚啊。”
“劳动者本就该获取其应得的薪资,我只是恰好有能力给予他们更高的报酬罢了”名为伊雷尔·拉赫曼的黑皮肤青年垂眸低笑,他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够其乘风传入乔姬雅的耳畔。青年侧首看着乔姬雅,空出的手抬起往前一递,示意随他一同前去。
跟着伊雷尔和带路的侍者,沿着伫立于空旷大堂内的屏风边缘拐了几个弯,两人来到了一个被玻璃罩住的阳台上——伸出去的平台像是一个温室那样被厚实的透明玻璃包围,拜此所赐他们既不会被早春的寒冷打个措手不及,还可以欣赏一下夜晚的海岸。
借室内灯光与天际星芒,使乔姬雅可以看清青年嘴角勾起的浅笑。走进阳台前,青年再次侧首,问道:“菲尔玛奇小姐对此还满意吗?希望我们可以在这里共度一个愉快的晚上。”
承他吉言,乔姬雅忽然觉得她今晚大概会有一顿令人愉悦的晚餐。
“我也是这么想的。”她顺着侍者拉开椅子让出的隙间入座,拢过耳后的头发里有一缕借身体倾斜之势垂落,抚过她的脸颊。乔姬雅坐定后收了收自己散开的裙摆,手肘撑在桌上,十指交叉挽出优美的曲线——熟知她的人若是在场,便会知晓这是她对某件事物感兴趣的征兆。
另一位当事者见她摆出如此一副姿态,便知道自己的谈判对象业已进入状态。于是他也不多作寒暄,屏退待命的侍者后缓缓呼出一口气,往后靠上柔软的椅背,直视对面谈判对象的双眼。
“感谢您的应邀,红色学会的乔姬雅·菲尔玛奇小姐。我想此次邀请您的目的,您已经在我上司的信件中获知了吧。”
“关于里政府与菲尔玛奇家合作的相关事项,则由我来与您详谈。”
——菲尔玛奇家,这个名字变得经常出现于公众面前还是他们从事军火生产时的事情。然而时过境迁,这个家族渐渐地将自己的产业重点变成那些香香甜甜的葡萄和金绿色的橄榄油、以及夫人小姐们身上不停变化的漂亮衣服。
不过对于另一个世界的人来说,菲尔玛奇家族立足的根本是他们制造的武器:岩浆炸药。顾名思义,这种炸药的原料取自于火山溢出的岩浆能量,其威力寻常火药根本无法比拟。经过了长久年月的实验及改良,这种炸药的威力愈来愈惊人,结构也变得更加精巧。
而里政府看中的不仅仅是这可以使他们的敌人千疮百孔的武器,还有这个家族发掘这些能量的敏锐手段。
如果说里政府只是想找个能提供大杀伤性武器的盟友,可以说人选是数都数不清,但是他们还缺了一双可以指挥武器如何攻击的眼睛——而菲尔玛奇家族则恰好是符合这两个筛选条件的选择。
仅是提出“希望菲尔玛奇家可以提供岩浆炸药的制作详情”这一要求,伊雷尔便能够清晰地认知到乔姬雅的戒备,她也许是认为自己面前这个说话不经大脑的谈判对象从一开始就放弃了与菲尔玛奇的交流。虽然掩饰得相当完美,但是微微眯起的双眼泄漏了不少信息。不过伊雷尔也不急,他拿起摆在最外边的勺子轻轻敲了一下高脚酒杯的杯壁,唤来一名侍者,低声吩咐了侍者几句。听罢,侍者点点头,接着就小步疾行退出阳台。
未等两人再挑起话头,去而复返的侍者双手抱住一瓶细长瓶颈的酒走进来,将金黄色的透明酒液倒入两人左手边上的高脚酒杯里。因酒液的低温,透明的杯壁蒙上了一层水雾,阻隔了他人投来的视线。
接着侍者将一道颜色鲜艳的菜式端出,使用好几种蔬菜的餐前沙拉在寒意未消的日子里看起来是多么珍贵。本着尊重食物的念头,两人没等多久就拿起了餐具开始进食。生鲜蔬菜特有的涩味和清甜融入了其所包含的汁液,在进食者的口腔里蔓延。拜此所赐,先前还有些滞塞的气氛松动了不少。
“若是要求菲尔玛奇提供炸药的制作方法给我们,乔姬雅小姐一定会认为我是在狮子大开口——那么我们先退一步,把要求改成‘请菲尔玛奇家定时提供一定量的最新型炸药’的话,这样如何?”青年放下小巧的金属叉子,屈起手指摩挲自己的嘴唇,微微阖起的双眼里满是被刻意掩盖住了的探寻。
“这听起来合理多了,如果仅仅是这样,菲尔玛奇十分欢迎里政府的订单。”坐在对面的年轻女性也停下了进食的动作,不知何时抬起的右手食指上缠绕了几缕发丝。
“当然不止这些,我们需求与菲尔玛奇家有更进一步的合作关系。除了你们的武器,我们还想借一下你们的眼睛。”
乔姬雅玩弄头发的右手食指在听闻此言后骤然静止,她抿起双唇,笑问道:“可以听一听您的理由吗,先生?”
抬眸直直地接下对方眼里投来的诘问,伊雷尔也不掩饰什么,直截了当地回复了乔姬雅的疑问:“据我所知,那些专职研究火山的研究所,至少有那么一部分背着菲尔玛奇的姓氏。在探知火山能量这一领域,我想菲尔玛奇家绝对称得上是专家。您说是吗?菲尔玛奇小姐。”
“您倒是调查得相当清楚啊……既然里政府想要借用我们的双眼和武器,那么你们又能提供什么给我们呢?”
“里政府的一个承诺和庇护。”
被隔绝在外面的西风忽然躁动了起来,猎猎作响,击打在玻璃上刮出令人不安的晃动声。然而在场的两个当事人并没有在意这些事情,他们都在盯着对方,希望可以从谈判对象的身上任意一个地方看出他或她的用意。
这场无声的对峙的结果是乔姬雅先松口询问,她对先前伊雷尔提出的“承诺”和“庇护”可是相当感兴趣。
“里政府承诺与菲尔玛奇交为盟友,在不伤害民众的基础上,我们将协助你们隐藏和消去那些我们双方都不希望曝光的事实。”
“这个条件,我想您不会拒绝吧。”黑皮肤的青年眯起他那双银白色的眼眸,那副神态使乔姬雅想起了小时候在野外瞧见的狐狸。
狡黠却又令人无法拒绝。
“这还真实提出了一个相当不错的报酬呀,这就是您那有劳者有所得的原则,是吗?”乔姬雅掩嘴轻笑,言下之意便已是认定了伊雷尔提出的合作条例。
“您如传闻里所说一般聪慧,菲尔玛奇小姐,与您这样的聪明人交流还真是省功夫。”察觉到谈判对象向合作者转变的趋势,伊雷尔举杯与乔姬雅庆祝同盟的诞生。
最后一道餐点撤去,乔姬雅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说:“既然我们已经说完了里政府的要求,那么可以说说您自己的要求吗?”
这可以说是女人的直觉,伊雷尔自认自己的种种行动都掩盖得相当好,但乔姬雅就是从那一点点的蛛丝马迹里发现了他在想什么。
“您的愿望是什么?”
“我想找一个叫泽南尼亚的男人。”
“为什么要找这个人呢?他于你而言很重要吗?”
“不过是一点私人原因,随意打探他人的隐私是很失礼的,菲尔玛奇小姐。”青年再次垂下眼眸,但个中原因不置可否。
“出于个人的好意,我提醒您,请别随意接近这个男人。”伊雷尔抬起手招来侍者,黑衣服的侍者在客人站起身的同时拉开椅子,使得客人可以更自如的行动。
“真是严密呢。不过是顺便找一下,也不是不行。”乔姬雅这时心里漫起了扳回一城的隐秘快意,她嘴边勾起的幅度更大了。
伊雷尔朝乔姬雅伸出手,将人拉起后状似亲昵地凑近年轻女性的耳旁低语:“毕竟,谁都不会讨厌长命百岁和家财万贯。”
言罢,他便转身离去,仅给乔姬雅留一下一个背影。
*因为很有趣想试着写一写硬核魔法研究(?)但是不确定的东西太多了......之后问清楚后会扩写的!!
*真的说不上是满意的一篇,但是作者水平太有限了不知道怎么改得更好,把握不太住艾维斯的性格,我真的对不起艾维斯,疯狂土下座.jpg......之后肯定会改的,不过大致剧情不会变,今天也在因为自己太菜了想把自己扔进垃圾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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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维斯·怀特推开门,比室外初春还稍感冷清的微风扑面而来,紧接着映入眼帘的是满天……花板的夜空与繁星。艾维斯也曾在晴朗的夜晚与父母一起仰头遥望过那片黑暗的海洋,在其中闪耀的光点仿佛触手可及,而真的伸出手去时却又能清楚地认识到自己与它们的距离。
但是这次不一样。艾维斯伸出手,一颗流星稳稳地降落在了他的手心,在小小的光束与皮肤接触的瞬间,一丝冰凉瞬间奔至全身,他因此打了个寒战。
“只是个小幻术罢了,这些小东西时不时会像这样落下来,提醒我集中注意力。这里还比较乱,请见谅……”
“啊,没有关系。我不在意的。”
正当艾维斯打算再仔细打量一下落到手里的星星时,亚修塔·德·勃朗稍微有些窘迫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艾维斯条件反射地看向说话的方向,微笑着回应后再次低下头时手心的发光体已经消失不见了。亚修塔抬起手,对着房间角落的一摞足足有他胸口那么高的羊皮纸做了几个指挥一样的动作,那些密密麻麻写满了字的纸张就发出一阵鸟儿振翅般的声音,稳稳地落到了旁边的架子上。一把看上去比亚修塔自己年龄还大的椅子——但艾维斯差点以为那就是一坨纸——渐渐露了出来。房间的主人紧接着麻利地把椅子拖到研究室中央的桌子旁,对艾维斯笑了笑。
“来,请坐,麻烦你稍等一下,现在也是下午茶的时间了,我去把红茶和茶点端过来。”亚修塔对他露出一个微笑,又不由分说地快步走出了房间,路过艾维斯身边时发梢带起一阵空气的流动拂过他的双手。他也只能把没来得及说出口的听话地坐下,笑着对亚修塔点了点头。在他的脚步声彻底远去后,艾维斯默默叹了口气。不到一个小时前,他也用这种带着急切又不容拒绝的语气,拜托自己协助他的研究。
房间里恢复了寂静,除了艾维斯自己的呼吸声就只剩下好像什么东西在缓缓流动一般的沙沙声,但这声音并不是从耳朵流进大脑中的,更像是直接出现在了自己的感知中。
是魔力,作为魔法师天生的直觉告诉他,这个房间里的每个角落都充满了魔法的流动。头顶的群星一明一暗地闪烁着呼吸着,组成它们的是纯粹的魔力;占星仪在底座上慢慢地漂浮旋转,画着各种法阵与星象图的纸张订满了四面墙,上面的墨水也在充沛的能量中蠢蠢欲动;甚至连空气里都是魔法的痕迹,艾维斯自从踏进这个房间就觉得清醒了不少。
亚修塔·德·勃朗,稀少的手势魔法使用者,擅长治疗的魔法。是德·勃朗家的人,艾维斯依稀记得自己听说过他们。这个没落贵族仅剩的四个年龄相差不少的末裔在将近十年前一起搬到了这里,四个人的行为举止在魔法师里都称得上是怪人,并对家里的其他人绝口不提,虽然想想大概也能猜到发生了什么。
艾维斯第一次见到亚修塔是在一个多小时前,一个魔法研讨会上。他本来并没有参加的打算,只是刚好路过,又有一点好奇,就顺势在门口听里面的学者们讨论了几分钟自己似懂非懂的话题。然而恰好就是这几分钟,让亚修塔抓住了正准备离开的自己。
其实亚修塔具体想让自己做什么到现在都没有说清楚,而他当问到为什么是自己时,也只是笼统地回答因为自己很擅长操纵水流,而他是第一次见到可以如此熟练地掌握这项能力的人。
……但是这明明是曾经用去夺取他人生命的魔法,自己在第一次这样使用这本应是馈赠的能力之后也未曾用它干过别的。自己就算对此抱着不该有的罪恶感,仍然决定了要用它来保护自己珍爱的人们。亚修塔应该是与之相反的,为什么会对这种力量感兴趣?
“久等了,”粉头发的男人用三声节奏标准的敲门打断了艾维斯的思考。他抬起头,一个穿着管家服装的人跟在亚修塔身后,把巨大的托盘放下后动作僵硬地行了个礼就退出了房间。亚修塔倒了一杯热腾腾的红茶,轻轻放在艾维斯面前。“今天的点心稍微有些重样,家里暂时只有这些了…抱歉。”
正好也在打量那个堆着马卡龙和蛋白糖的盘子。不论哪样都是含糖量极高的食物,也是自己这个极度嗜甜者喜欢的。于是他又一次露出礼节性的笑容,对正在搬另一把椅子过来的亚修塔表示感谢,顺便往自己的杯子加了几颗方糖,“请不要在意,这些刚好都是我喜欢的甜点。”
“是吗?那再好不过了,”亚修塔说话间已经坐到了艾维斯身边,却没有给自己也来一杯温暖的饮品。
“那么,我进入正题了。”
“正如我之前所说,我对怀特先生你操纵水流的能力很感兴趣。不知道是否可以让我看一下呢?”
艾维斯点点头,掏出魔杖——水流自木棍的尖端缓缓流出,形状捉摸不定的液体在空中形成不断滚动着的一团,靠艾维斯的魔力维持漂浮状态。一旁的亚修塔睁大了眼睛,看得很认真。
“也可以随意改变形状和位置,”艾维斯小幅度地挥动了几下魔杖,那一团悬浮在空中的液体就随着他的动作左摇右摆,变换着形状。在他用魔杖的前端连着划了几个圈后,那一汪水在亚修塔的研究室里跑了几圈,最后稳稳地回到艾维斯面前,“如果您还想了解的话……展开加大面积、或者是缩小体积也都可以。”
“嗯,到这里就可以了。接下来想请问几个理论上的问题……”
——
时间就这样悄悄流逝了。施了保温咒的茶壶空了又满,如今又一次被倒空。
研究室里没有窗户,唯一的光源是不太均匀地分布在地板上、桌子上与墙上的不明发光晶体。这些不知名的矿物还不如艾维斯的手掌大,却能发出堪比电灯的亮度。它们发着光,默默照亮着在研究室里窝了一下午的两人。
亚修塔最先站起来,还提出了要送自己回家。艾维斯犹豫了一下还是拒绝了,虽然对面也是魔法师,再怎么说也还是第一次见面。
在回家的路上,艾维斯突然想起自己到最后也没有问那个粉发的研究者到底在研究什么,他一认真起来总有些让人觉得插不进去话。既然都是观星社社员,以后说不定还会有机会再次见到,到时候再问也来得及。现在要做的是在天黑前赶到家,让母亲放心。
01
“世界由点构成。”
道恩不记得他是从哪听来的这句话。
那可能是在翻找垃圾桶时正巧听见了路人的闲聊。人们会避开脏兮兮的流浪儿,声音却会传入每一个距离合适且听力正常者的耳中。
那可能是兄长对他所说的话。那个好心收留道恩的人,家中有一位比道恩大一岁的男孩。仅仅一年的时光,假若平静的度过,在两位已经懂事的孩子间并不能造出巨大心智差距。或许曾在街巷中独自求生的经历比一年的平静时光更能逼迫一个人心智成长,道恩比大他一岁的男孩要更加成熟。但那个男孩总以哥哥的身份自居,努力扮演出一副小大人的模样,讲着一些似乎满是哲理的话,试图从年幼者那里得到钦佩,得到被需要的感觉。道恩喜欢这个男孩,这个有些虚荣又很可靠的哥哥。道恩幼时曾悄悄将那些听上去很厉害的话语记录在本子上。前些日子,道恩从书柜中翻出了那个小小的本子,看着歪七八扭的稚嫩笔记与泛黄的纸页,怀念地笑着。
那也可能是Lava的教授在课堂上传授的知识。一个普通的孩子被魔法师家族收养,在一次意外中得知魔法真实存在。怀着对魔法的憧憬与好奇,道恩通过家族进入了Lava学习。
这句话道恩一直铭记在心中,尽管他从不曾将其说出口。
世界由点构成,想了解世界就从点开始。
道恩并不认为自己能够了解世界的全貌,那太过狂妄。能够捡起一小片树叶,据此一窥到一片树叶的奥秘,就足以让人欣欢鼓舞。
最初将道恩引向魔法世界的,也就是一个不起眼的点,一点亮光。
02
那时火焰还能跳动。
那时亚修塔还能用双眼目睹那一点的烛光。
那样的,发出光芒的巨大天体,在夜空中也只是小小的一点。
那时亚修塔与某个人的故事早已开始谱写,也仍持续的往下写着。
那时的小型学会还很热闹,有人欢笑,有人为了学术问题争论不休。成员们充满热情的研究着,闪耀着。
那样的生活就在某一天突兀的结束了,就像正在演奏的交响乐中那突然绷断的小提琴琴弦。那些身穿蓝衣的人无情地收割了一切,他们没有拿着镰刀,却做着死神的工作。
某个人的故事被强行写下终章,停笔于此不在延续。
亚修塔的故事仍在继续着,脚踩泥泞的道路,与身边仅剩的家人——他亲爱的妹妹,不顾泥点溅起弄脏了身上的衣物,如此写下了逃亡的篇章。他找到了没有被事件波及的其他家人,庞大家族至此仅剩四人。
他是学会唯一的幸存者,他失去了他的左眼。从小就扎在学会的亚修塔与家人们一同躲在克因丝的别墅中。他很少和人交流,从前、现在或许未来仍会如此。
从地图上看,一栋房子就是一个点。
以这个点为原点,亚修塔暗中寻找着方法,能够使某个已经写下句点的故事重新延续的方法。
03
没有人知道故事如何发展至此。一个红色学会的成员——或许是只会在这一两页出场的并不重要角色,出现在了亚修塔的故事里。
亚修塔此刻并不身处克因丝的别墅中,光这一点就足够稀奇。
在酒吧那个只有魔法师才能进入的空间中,亚修塔与道恩面对面坐着,桌上摆着两杯一口未动的鸡尾酒,谁也没有要喝下的意思,大概是出于占座的礼仪才点下了这两杯酒。
道恩施展了一个小小的消音法术。他与亚修塔之间进行的只是友好的学术交流,没有不可告人的秘密(或许该说成没有不可告魔法师的秘密),一个小小的消音法术只是为了让不算喧闹的环境更加安静,有利于相互之间更好的交流。
省略客套话,没有繁冗的社交礼节,只留下关键的思想交流与碰撞。除去逃亡的那段时光,亚修塔未曾中断过研究,但自从学会被捣毁后,与人进行这样的学术交流的机会少了不少。
在道恩看来,比起交流,更多的是自己在向亚修塔讨教。能使用手势魔法的魔法师少之又少,亚修塔是其中的一员,道恩则不是。尽管道恩储备了不少关于手势魔法的知识,但道恩始终无法进行实践。这是无法弥补的经验缺漏。
“亚修塔先生对治疗魔法的研究很深入啊。“
“因为有无论如何都想要挽救的人。“
或者应该说,想要从死神那夺回来的人。治疗魔法并不能起死回生,但与起死回生术的大方向相通,更何况亚修塔除去一些仅有观赏作用的魔法外,并不会治疗魔法以外的魔法。亚修塔没有把这些说出来,这没有必要,也不应说。
“你正在编写有关手势魔法的魔法书,是吗?“
“是的。我在查找资料时发现有关手势魔法的资料很少,想着能否补全一下空缺。“
这不是为了什么名誉得到什么成果,但除去补缺外道恩有一个更单纯更直接的目的——就是“研究“本身,仅此而已。
两个热衷与研究的人自然是聊得欢快,当到了该分别的时刻。看着桌上那两杯依旧是一口未动的鸡尾酒,出于“不浪费“的心理,在慢慢品尝完酒后,两人道别,回到各自的归属。
亚修塔想,偶尔离开别墅的体验也不错。
前提当然是要保证自己和家人的安全。
04
他们没有讨论到观赏性的魔法。道恩热衷于它,却很少向他人提及他热衷于此。
毕竟观赏性的魔法并没有太多的实际作用。
道恩记得他所施展的第一个魔法,那是一个观赏性魔法,他用此来进行训练,训练念咒的速度,提高效率。
道恩是个有天赋的孩子。并没有经历多次尝试,他便成功施展了这个魔法。虽然成功,但第一次的结果并不完美。法杖顶端的那一小团光球本应明亮耀眼,可以驱散整个房间中的黑暗,此刻却显得暗淡,只是柔和的一小点。
作为观赏性的魔法,这个魔法过于单调。但对于尚且年幼的道恩,这在他法杖顶端出现的小光点很美。
世界由点构成。
这或许不是从他人那听来的,而是道恩自己得出的结论。
Fin.
这是漆黑一片的夜晚——本来是想这样进行描述,但这完全不符合事实。
首先,从时间来看,此刻并非夜晚。
即使赫利俄斯和塞勒涅从来共享二十四小时的天空,在单单凭借肉眼的情况下,人们也仅能在清晨与黄昏时目睹二者同悬于空中。
交界线总蕴藏着某种神奇的力量。
黄昏是清晨的倒放,安德尔的作息时间与萨那西乌的大多数居民颠倒。为了融入萨那西乌的环境,安德尔有在尝试调整自己的生物钟。这是失败的尝试,至少在现在是。吸血鬼毕竟是属于暗夜的奇幻物种,想要改变自然定下的规矩显然并非易事。
安德尔站在研究所的门前,橡木制的门虚掩着,他有些不自在地敲了敲门。安德尔不是第一次来到这座研究所,对他而言,这不是陌生的环境,只是无论如何他都做不到忽视那钉在门上的金属十字架。
既然邀请吸血鬼来到自己的研究所,那理应将十字架取下,这才是善意礼貌的举动。不过那副十字架似乎已经钉死,实在不方便取下,这倒也算是情有可原。
在两声短促沉闷的敲门声落下后,屋内即刻响起了对敲门声的回应。安德尔推门进入了房间,他能承受黄昏时的阳光,但还是屋内要更加舒适。
“传说吸血鬼在没有得到屋主邀请的情况下无法进入房屋,这是事实吗?”
“你猜。”
“那我就只当这是个趣谈罢了。”
不知为何,安德尔突然想起了前些日子与道恩共享下午茶时的谈话。
在几个月前,安德尔收到了道恩发出的“协助编写魔法书”的请求。道恩说,编写工作已经进入了尾声。
安德尔一时间不明白道恩向自己发出这一请求的原由,但也还是答应了下来,就当是报答平日里那些免费点心与土豆泥的恩情。
“早上好,安德尔先生。”
现在并不是早上啊……安德尔看了一眼窗外,除了一颗立在窗前的树,并没有其他事物阻挡他的视线。会将树种在窗前也是怪事,这影响采光,但阳光被树叶切散,破碎地散落在大理石地板上的斑驳树影确实好看。
仅仅一眼无法判断太阳是升起还是落下,但足以定位其在东方还是西方。安德尔确定此刻是傍晚时分。
或许是繁忙的工作让道恩产生了错觉颠倒了时间?安德尔想起了总是忙个不停的某位副教授,但并非教授的道恩似乎一直很悠闲。
“对你而言算是早晨吧?”道恩端来一杯红茶轻放在一张书桌上,点亮油灯,(研究所并未通电 试用魔法照明或许是个好选择,但道恩觉得,既然使用道具就能达到相同的目的,那不如选择油灯。)拉开凳子与桌子间的距离,做了一个“请”的姿势,示意安德尔坐到桌前。
“请稍等。”安德尔坐下后,道恩暂时离开,从书架第二层上取下一叠整齐的手稿,递到安德尔手中。
安德尔被拜托核对手稿。道恩的笔迹飘逸但清晰,透露出的并非急躁,而是下笔时的果断自信。字迹不难辨认,可核对仍然算不上是轻松的工作。安德尔喝下一口红茶,接着将茶杯放远——可不能不小心将茶水泼到手稿上。安德尔仔细翻看起了手稿,用右手中的羽毛笔圈出存疑的部分,在某段文字下写下一小行批注,为了不与原文混淆,他刻意用了红色墨水。
在安德尔翻看手稿时,道恩又回到了自己的工作台前,书写起了什么。
无人言语,与工作相伴的仅有笔尖在纸上滑动摩擦发出的细碎声响与纸页翻动的单调声响。一叠手稿逐渐被安德尔从第一张,翻至末页。安德尔抬头,这才意识到在不知不觉间,月已经随着纸张的翻动升上了夜空。
道恩仍在书写着什么。
安德尔对道恩写下的内容感到好奇,最终还是没有走过去。偷看是不光彩的行为,而对方正在写的可能是暂时不公开的研究成果。
安德尔并不太了解道恩的想法。比如编写工作的协助者,比起来找他,寻求其他教师亦或请求教授的帮助显然要更加合适。
再比如这本正在编写的魔法书的内容。手势魔法并不是道恩研究的主方向,与道恩教授学生的课程比起紧密关联不如说是联系微弱。至少,在课堂上,根本用不到手势魔法相关的知识点,道恩本人也没能掌握手势魔法。但这也不像是心血来潮,虽然没有亲眼目睹,但安德尔能推测出道恩为了编写这本书已经花费了漫长的时间来进行准备。他曾看见道恩坐在Lava的图书馆,堆在旁边的书高过了道恩的头。他从道恩身边走过,沉浸在书本中的道恩显然并没有注意到他。安德尔并不知道,道恩甚至和来自观星社的魔法师进行了地下的学术交流。
最终安德尔只是轻咳了一声。
道恩放下了笔。
“我核对完了。有几个地方不太好理解。”
道恩双手接过手稿,红色的记号穿插在密密麻麻的黑色字母中又从中跳出,醒目的横在他眼前,要求他将注意力集中于此,不许移开视线。
“这个地方写的有些简化了,我再加详点。”道恩从桌上拿起笔,在纸上标注着。蓝色的墨水从鲜红上叠过,夹杂的部分转为乌黑。
“我在这里加一张图或许会更有助于理解?”道恩指着一处标记询问安德尔。
“确实会更加形象。”安德尔点头表示赞同。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在讨论的话语声中流逝,油灯的火苗跳动着,墙面上的影子也晃晃悠悠。
“那么就这样吧,”道恩将手稿重新按顺序整理好,“谢谢。辛苦了,让你陪我忙到这么晚。”
月亮已经高悬于顶空。
这个点是吸血鬼最活跃的时间。安德尔没有说出这句话,只是接下了作为谢礼的黑森林蛋糕。
“这本书已经在收尾了吧。”
“对,在进行最后几次校对就完成了。”
这个答复意味着安德尔不用再因为受邀而面对那扇钉着十字架的门,至少一段时间内不用了。
“说起来,你为什么要写这本书?”
“我想连点成线。”
不明不白的回答。
在“我的血可不能作为谢礼“的玩笑后,道恩目送安德尔离开。
桌上堆放的书籍有些凌乱,道恩准备将其收拾好再回家。
他将点定位,收集,然后相连,理出干净清楚的直线,很快,他将得到成果。
这本书也是一个点。
连接的线条会形成画面。
假若幸运,或许终有一天,自己能得到一窥“魔法”这张庞大神秘而又美丽的图一角的机会。道恩这么想着,将短期内或许用不到的书摆上书架,熄灭油灯,离开研究所,走上了回家的路。
Fin.
《午后、童话与草莓树》(上)
艾维斯不知道现在的平稳的日子还能度过多久。
自从加入观星社后他并没有出过什么很危险的任务,最多也就是参加过几场小型的破坏和潜入活动如果把刚烤好的、 散发着些许香甜气味的观星派扣到里政府人员的脸上也算的话。艾维斯并不觉得给敌对阵营送去温暖有任何的不对,更何况他最开始并没有打算采取如此粗暴的投递方式。只不过,在刚刚敲开里政府大门、 甚至还没讲清自己的来意时,身穿蓝色制服的工作人员就已经一脸警惕的拿武器靠近自己。没办法,为了保证自己能毫无顾虑的离开这里只能速战速决,把派往对方身上一拍然后立刻带着队友跑走。毕竟他不是那种会给自己留下后顾之忧的类型的人。
不过,突然被一个热乎乎的充满砂糖甜味的派扣到脸上的话,就算是里政府训练有素的工作人员也会受到一些惊吓的吧?
他并不是生性喜好战斗的人。比起战斗,他更喜欢安静的待在厨房里,为刚出完任务疲倦的队友递过盛满刚刚出炉甜点的托盘,或是跑到堆满书籍的角落泡上一下午。只不过虽然说是这样,其实只是为自己想要规避危险而找出的借口罢了。艾维斯这样自嘲的想着,往玻璃碗中加入糖粉的手却并没有停下。毕竟自己只是为了自保来到观星社,完成了分内的工作后就没有必要再为这里冒着生命危险付出更多。或许这能对外说成是自己的天性使然?简直像是童话里养尊处优的配角王子一般理想的心态——渴求美好,自身能力却只算个花架子,没能力去追逐只能逃避现实欺骗自己。
当他从乱糟糟的思绪回过神来的时候,那块未成形的苹果派皮已经被迫摄入了常人无法接受的过多糖分。没有完全化开的砂糖在碗底沉积着,储存在白色晶体间空隙的空气泡慢悠悠的浮上那碗黄油,面粉与清水的混合物的表面。看样子加的太少了的似乎不是糖而是面粉。这样想着艾维斯从橱柜中拿出袋装的面粉加入碗中直到面团成型,在这个过程中他甚至没注意到自己又一次轻微的叹了叹气。
现在是下午两点钟。厨房的表盘上时针追着分针咔哒咔哒的慢悠悠走着,融合着空气中弥漫开的黄油与面粉特有的香味。还没有被剖开的完整苹果挂着水珠堆在案板旁边,等待着与其他食材混在一起变成甜美的内馅。肉桂粉和盐安静的躺在橱柜里,玻璃的外包装缩在没有日光照射的角落中微微发凉。略短的魔杖放在自己触手可及的地方。宽敞的有一人大的窗户没关,绷紧的防虫纱帐上却不知被谁施放了防止外界物品入侵的魔法。风掀动着米色的窗帘,把温暖的光,街道的喧嚣还有归途的友人带进原本安静的厨房。厨房里的一切镀上一层暖金,像是东方那些边角泛黄的古旧画卷一样。在阳光的发酵下时间被放缓再放缓,大有让万物在此刻定格的趋势。一切都是那么的平淡而寻常,仿佛今天并不是那个特殊的节日,而只是过去的某年某日中某个无奇的午后。艾维斯克制住自己有些想要趴在桌子上睡个回笼觉的想法,把玻璃碗和苹果推到一边,顺手拿起魔杖推开了厨房虚掩着的门。
他喜欢并满足于现在平淡的每一天。倘若有人要突然地打破这份平静,他或许会第一个冲上去拿自己的魔杖对准对方吧。
“回来了吗。你们这是……去做什么了?”
匆忙着将手上被油浸湿的纸包放在料理台上的不是伪装的敌人而的的确确是自己的同伴,艾维斯默默松开了自己之前藏在袖中握紧的魔杖,转而自然的用简单的魔法打开那些包裹。大概是在他们出门之前说过“我有点想做的事就不出去参加羊角节了”吧,有喜好热闹与节日氛围的社员们带回来了大量的节日特产,或者说肉制品。熟羊肉在厨房的料理台上堆成淌着肉汁的小山,其数量多到让艾维斯内心暗自思索这是不是对方是打劫了什么摊位带回的成果。这并非是在质疑他队友们的品格,只是自从上次马德琳从里政府人员开的酒店里面露微笑的抱出一筐大麦之后,他就彻底理解了“抢劫”对于那个大自己一岁的红发少女来说就像是喝一杯下午茶那样再正常不过的事。
正想着过去发生的闹剧时,马德琳像是变魔术一样从身后拿出一个羊角头饰递给他。“就算没办法从事务里脱身也可以戴些小装饰品吧?至少来沾染一点难得的节日气氛如何,艾维斯?”艾维斯望着那个造型浮夸的米白色羊角头饰陷入短暂的思考,最后还是拍拍手上的面粉在对方有些期待的眼神中戴在头上。
谢谢你马德琳,我知道你想表达什么。事态在不断变化,之后就不会再有这么轻松的时刻了。所以及时行乐或许的确很重要。毕竟是难得的节日,顺着大家的心意度过也不错对吧?艾维斯默默在内心补充着,视线默契的交互的时候他似乎看到了对方的眼睛欢快的眯起一点,然后似乎打算拉着莱恩的手到厨房外的桌子那边坐下,等待着下午茶的主角登上餐桌。
“那个,需要我帮忙把肉从料理台上挪到储藏库那边吗,艾维斯先生?它们看起来稍微有点碍事……”
似乎是用余光瞟到了料理台上惊人的羊肉小山,莱恩犹豫再三后转过身问了问背对着他忙碌的主厨先生征求他的意见。听到对方愈来愈小的声音和逐渐开始低头盯着地面的眼睛,艾维斯不禁失笑,放下手里的魔杖学着马德琳那样揉了揉对方的金色小脑袋,蓬松的发丝摸起来很舒服。“那就拜托你了。对了,注意不要让Mashion偷吃肉。”
“我,我会注意的!”接受委托的莱恩立刻凑到艾维斯旁边帮忙打包肉制品。少年仍在增长中的身高让他的操作变得有些困难,于是莱恩踮着脚把打好包的羊肉放在托盘上端向储藏室,中途还轻轻拍打了自己那只低头想要啄肉的鹰让它停下。
“你刚才的举动还真有种大哥哥的感觉呢,艾维斯。”靠在一旁的马德琳有些好奇的打量着艾维斯手上仍未停下的动作,“在做什么有节日气氛的食物吗?”
“节日气氛啊……改良一下观星派的食谱好了。但是肉馅的派果然还是不太适合下午茶?”
“那样做会很腻的,还是做原本计划的苹果派会比较好。”
“那今晚烤几个羊肉馅的观星派做晚餐好了。”艾维斯把面团取出剖成差不多大小的两份,把其中一半包好再放回碗中备用。“啊,说起来我没有做肉馅派的经验,不要抱什么期待会比较好。”
“热热闹闹的不是也很好吗,艾维斯?这样你也算是参加到节日里来了,真不错呢。”
“嗯。果然热闹一点才会有节日的气氛。”
只不过这份平静马上就要结束了。两个人在心底默默想着,谁也没有再开口说话。
『请结合上一篇《落日之际》食用,此篇为其后续故事』
雪维利尔的琴房外门是玻璃制的,下至落地,透过木制的窗棂向外可以看见简单的小花园——雪维利尔种花一向非常随意,有时看见喜欢的花型就记在本上,改日找来两朵随意种在空处。
如果是在半夜,这扇外门大抵会被拉起的窗帘遮住,毕竟房内一片通明,总不好给路过的人明明白白毫不遮掩地看着。而等到阳光普照了,窗帘就会被拉开;雪维利尔很喜欢从门窗往外看花草拂动和行人形形色色的样子,也同样喜欢阳光照射进来洒在钢琴上的感觉。
今天就是一个阳光普照的好日子。
雪维利尔端着蔬菜沙拉靠在束好的窗帘边上,叉起一片生菜叶,举着好久没动。正午时阳光的热度在这个三月末还并不很灼热,但依然让她感到微微的刺痛。
她吃了一口生菜,忽然站起身,拿着沙拉碗向琴房外走去。
咚咚咚——
几乎是与此同时,房外响起了敲门声。
雪维利尔顺手把碗放在饭厅桌上,拉开门,毫不意外地看见穆萨站在门外。一身素色的西服,提着一个小公文包,一贯有些拘谨而很温和的样子,让人……很愿意亲近。
雪维利尔便侧身让开门,让她进来。穆萨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进屋时顺手关上门。“打扰啦……你吃过饭了吗?”
“正在吃。”雪维利尔引着她往里走,一边指指那个才吃了一半的沙拉碗。“我今天午餐比较晚。”
“又是蔬菜沙拉啊。”穆萨无奈地笑起来。
即便闭着眼睛,穆萨都能猜到沙拉的菜谱是什么:西红柿、生菜卷心菜或各种菜、以及偶尔出没的鸡蛋和土豆泥。雪维利尔吃沙拉似乎已经成了她午餐的习惯,她甚至不怎么吃热食;当然,穆萨知道这是因为她不喜欢火,也不喜欢热。即便如此,懒于做饭也不是个好习惯——
——好吧,其实也还算健康。至少比那个组织送来十倍糖的观星派强多了。穆萨想起某天她好奇之下尝到的甜得发腻以至于不可思议的口感,忍不住叹了口气。
雪维利尔此时已拿过沙拉碗,放进冰箱里,毫不在意的样子。她对穆萨道:“你先坐,我去拿羊皮卷。”
穆萨奇道:“你不先吃饭?”
“不是很饿……”
“可是,沙拉放久了不新鲜。”
雪维利尔被她执着且善意的告诫噎得说不出话,半晌侧头笑笑:“……我要是有你的健康意识就好了。”
她说着走进里屋,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羊皮卷。卷上绘有复杂的纹样和文字,古老晦涩,即便只是随意看看都会令人茫然无措。雪维利尔意味复杂地多看了它一眼。
穆萨是来借这羊皮卷的。这是昨天她们去普芙利河钓鱼,雪维利尔唯一的一样战利品;但这可比那些鱼重要多了。
尤其是昨晚她在给组织看过之后,这张羊皮卷的价值被重新定义——它包含的信息对组织而言并不陌生,卷上的咒术阵图和有关历史,昨夜在古书里已经得到对照查证,卷纸的羊皮材料也已被留样。而既然要借给里政府看,羊皮卷上就不妨动一点小小的手脚,做一点微妙而偏颇的暗示。
等到穆萨把羊皮卷带回去,里政府的人开始研究,不知道会是迷茫还是误入歧途还是浪费大量时间后终于发现蹊跷并破口大骂呢?
雪维利尔觉得手中的羊皮卷变沉了很多。她下意识叹了口气,忽然有点不敢走出这间屋子去面对那个总是冲她微笑的人。
对不起。我什么时候才可以做到不去骗你呢?
雪维利尔僵硬地假笑了一下,让自己的面部肌肉回归正常,然后尽量轻松地走出了屋子。
穆萨已经把公文包和西服外套放在沙发上了。雪维利尔看到她时,她正站在琴房门口,盯着那架三角钢琴看。
“喏。”雪维利尔走到她身边,把羊皮卷递给她。
穆萨接过,粗略地扫了一眼,见它似乎只是晾干了水分,其余还保存完好,就小心地放进公文包里。“谢谢啦。这个羊皮卷我可能需要借走比较长的一段时间,你介意吗?”
“不介意,送你也行。”雪维利尔半坐在沙发扶手上,状似惊讶地挑了挑眉。“只是没想到你会喜欢研究这个。”
穆萨掩饰性地抿唇笑笑。“是我的朋友,他对这个很痴迷。”
如果给里政府那些研究者同事们,也能算作“给朋友”的话——穆萨不无愧疚地想。骗了雪维利尔一次,她有一点愧疚,尽管这对于雪维利尔而言大概只是件没有损失的小事。
雪维利尔要是知道穆萨现在在想什么,不知是会苦笑还是会叹息,或者苦笑着叹息一声。她完全不介意穆萨和她撒个一眼就可以识破的谎的。
大概也许是不介意的。她有什么介意的资格呢?
她就当做自己什么都不知道,点头以示了解,又岔开话题问道:“对了,你刚才在看钢琴吗?”
“嗯……是啊。你的整间琴房都很好看。”穆萨走回到琴房门口,看着眼前景象模糊成的色块,微微失神。“每次看到你的琴房,我都会觉得你很幸福。”
“为什么?”
“能与音乐为伴,是很幸福的一件事情啊。”
雪维利尔心道,这话或许很对,面对音乐时她会格外放松与投入。只是她并未觉得自己幸福或不幸福,这也不可以这么简单地度量;换言之,如果幸福真的可以这么简单就好了。那是最天真烂漫无忧无虑的人才能做到的——仅仅因为音乐,生活就能充满幸福——很巧她们都不是。
不,还是简单一点吧。至少在聆听一首曲子时她能得到片刻的满足,这就足够了,很好了。
穆萨来过她家几次了,每一次都会在琴房里坐一坐,看着窗外,听她弹琴。雪维利尔自然而然地想到再次邀请她:“那,要不要听首曲子?是我新写的——你不着急走吧?”
“不急,今天我工作事情不多。”穆萨顺口应了一句,才反应过来雪维利尔刚刚说了什么。“啊,新的曲子?这么快……上周不是才写过?”
“是给节日的舞曲,昨天要用,就加紧写了。”
雪维利尔说着已到钢琴前坐好,翻盖,十指虚按在琴键上,微微侧脸示意穆萨。穆萨就静静坐在她身边,朝她微笑点头,又看向窗外。
其实她看不到什么,只有移动的晃动的摇曳生姿的模糊景象,在糟糕的视力下如抽象的色块和捉迷藏的雾。但她依然喜欢向外看,似乎这样就可以把世界看得清晰而美好。
何况,很多事情并不需要看得那么明白。迷蒙而充满幻想空间的不也很美吗?
她想象着人们欢声笑语行过这扇玻璃门窗的样子,竟有些被感染了,也低低微笑起来。
这时琴声起了。
曲子和她想的一样,一贯的优雅中带了明亮而浓重的色彩。节奏进退间她依稀听见高跟舞鞋踏上木质地板的富有韵律的叩响,人们在舞池的边缘笑论,在恣情地交谈、畅游,似乎这样美好的节日永远不会终结。
如果这首曲子能一直继续下去就好了,穆萨不无遗憾地想。
然而余音已经散了。
是的,不知何时舞曲已经结束,琴房内一片空荡荡。她无意识地盯着黑白琴键,轻声道:“很好听……让我想起了昨天。”
雪维利尔伸出手,安慰似的揉了揉她的头发。“欢乐和这首曲子,都会常在。”
“都会常在……”
“嗯。而且……如果有机会,我们可以借这首曲子共舞一曲。”
穆萨惊讶地抬起头,碰见雪维利尔盛满笑意的眼睛,像是温柔清澈的泉水。
这种时候,不需要任何犹豫的吧?
她笑着答道:“好,一定。”
演奏一曲的时间其实并不长,但穆萨不再逗留,直接告辞。雪维利尔也并没有挽留,只是送她到门口。
拉开门,室内的安静就被冲淡,缤纷的人声车声远远透进来。街道上节日的气氛依然浓郁,装饰欢快而明悦,节日的余韵也许还会持续很久。
穆萨看向雪维利尔,真诚道:“谢谢你把羊皮卷借给我。”
“……不用谢。”
这一句是绝对真心的。你不仅不该谢,反而该我说一句对不起,雪维利尔想。但是她连这一句对不起都没得说了。
她就看着穆萨朝她轻轻躬身道别,顺着小路远去,灰白发丝在午后的阳光下熠熠生辉,又消逝在人群之中与视线的尽头。
雪维利尔有些怔愣。望见背影消失的一瞬间她想到了很多。
如果再让她选择一次,她会把真实的资料交给穆萨,并对组织隐瞒这一切吗?
她知道自己完全有能力做到这一点,但这大概不会是她的选择。利用和欺骗,不是这个世界上很广泛的事情吗?道不同,就并不需要让步、诚实与真挚,不是吗?
真的是这样吗?雪维利尔再一次叩问自己。一点真挚也没有吗?
她望着穆萨远去的背影,忽然觉得,也许是自己骗了自己。她低下头,似笑非笑地弯了一下嘴角,转身走回屋内。
门在她的身后关上,琴房内依稀响起琴声,今天仍是个阳光普照的好日子。
【1】
首先,柯利弗看见了老鼠。
这不是什么稀奇事,老鼠本就是一种随处可见的生物。在萨那西乌,老鼠的数量比整个城镇中的人口数还多。它们无处不在,尤其是那些阴暗潮湿的地方。经常巡逻于各种小巷的柯利弗早已习惯了老鼠从下水道中钻出的场景,对于一只或好几只老鼠从眼前闪过也早不觉新鲜。他可不怕这种生物,尽管它们身上携带着致命的病菌,曾给人们带来死亡的恐惧。
如果硬要说恐惧……柯利弗承认,被老鼠咬还是挺疼的。
接着,柯利弗看到了血迹。
这也不是什么稀奇事。人们时常因不小心而伤到自己。行过小巷的马车有时会从老鼠身上碾过,不过这种情况会留下老鼠的遗骸,但柯利弗没有发现老鼠那外观惨烈的尸体。
不需要太过紧张,但这是值得警惕的事。这么想着,柯利弗用左手紧了法杖。
是,近日发生的连续失踪案让柯利弗感到不安。
到底失踪了多少人?那些失踪的人还活着吗?是谁,又或者哪个团体制造了这连续失踪案?柯利弗摇了摇头,把这些问题丢到脑后。这都与他无关,他现在需要做的完成巡逻的任务。他要保证红学成员的安全,他不希望失踪案会发生在红学成员身上。
或许只是自己太紧张了。柯利弗自嘲地笑了笑。佐伊先生可比他冷静多了,一副完全不在意的样子。道恩也是,今天早上他们俩刚在这条小巷的巷口分别。沿着这条小巷走到出口便不再是护卫队的巡逻范围,不然柯利弗一定会陪着道恩去进行采购——还是算了吧,利用工作时间陪爱人逛街可是玩忽职守。
柯利弗沿着在地上延伸的暗红血滴,向着巷口走去,一步跨入了房屋投下的阴影中。
【2】
情况很糟糕。
左臂上传来的肌肤撕裂的刺痛提醒着艾泽尔他受伤了,但是西玛并不在他身边,不能为他包扎。艾泽尔身上没有携带绷带,犹豫了几秒后,艾泽尔脱下制服,用短刀将披风切割成小布条代替绷带,给自己进行了简易的包扎。接着将制服拿在手中。
林也不在他身边。
艾泽尔不是出于自己的意愿来到这里,他根本不应出现在这里。他应该在战场上,在他的战友身边同观星社的黑魔法师搏斗,而不是这个平静、毫无硝烟、鸟儿在树上欢快鸣叫的小巷里,站在这个昏暗的角落里。
与魔法师战斗时发生怎样不合常理的事情都不奇怪。只有快速了解自身目前的处境才能尽可能保全自己。
在刚才的战斗中,艾泽尔把注意力集中在了瞄准魔法师上,支援着正与敌方短兵相刃的林,将后背交给西玛守护。他并不清楚自己的方位在何时暴露,理论上来说,他的隐蔽工作做的很好。
让他转移注意力的正是肌肤被撕裂的剧痛。这值得庆幸,受伤的仅是手臂而不是什么要害。他会瞄准敌方的的头部、心脏,敌方也一定会做同样的事。
这不是处理伤口的时机,西玛搜寻起了那个隐藏的敌人。艾泽尔低头,发现了那个在他和西玛脚下悄然绽放的魔法阵。
艾泽尔记得,他推开了西玛。
接着,他出现在了这条小巷中,这条明明祥和却显得异常的小巷。这条小巷过于安静,没有喧闹声,也不见任何人影。
艾泽尔的枪还在这,但他只剩下了两发子弹。
是幻觉?还是传送魔法?幻觉的可能性更大,艾泽尔可不认为敌人会好心的将他传送至安全地带。但传送魔法的可能性也不能排除,任何人都会犯错,既然刚才的攻击打偏了,那发动魔法的那个魔法师完全可能还只是个不熟练的新手。
不论是幻觉还是传送魔法,赶回西玛和林身边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姑且当作是传送魔法。那么往那边走才是这条小巷的出口?艾泽尔思考着这个问题,仔细观察着四周。
他看见了一只老鼠一闪而过的老鼠,以及……艾泽尔迅速向左跳开一大步。
突如其来的巨大噪音惊飞了原本在树上欢唱的鸟儿。艾泽尔回头,那面他原本倚靠的墙上出现了烧灼的痕迹。
一个不速之客。
【3】
柯利弗不认识那个站在角落里的人,那个人与他无冤无仇.可那人穿着里政府的制服,出现在了里政府职员不应出现的地方。
面对敌人,柯利弗从未犹豫过。举起法杖,念出咒语。那人突然向左跳开一大步,站到了一个拐角处。
魔法在那人跳开的同时发动,本应击中敌人的火焰径直冲向墙壁,在撞上墙壁的那一刻发出了巨大声响,火焰在并非可燃体的墙面上挣扎了一番,最终徒劳的熄灭,只留下了黑色的图形。
首次攻击落空并不让柯利弗意外。那人转身躲到了墙体后,没有人会傻站着给敌人当靶子。
柯利弗也退到了墙体后。要小心,那人带着枪。根据目测,他与那人之间的距离不过百米,他可不认为自己的移动速度快到能躲避子弹。但这样也无法观察到敌人的举动。
柯利弗想起了之前巡逻时看见的老鼠。
【4】
艾泽尔没有一直留在原地。既然敌人是从巷子的东边来,那他就向西边移动,在不知不觉间,艾泽尔来到了小巷的出口。
撤退并不是羞耻的事情,不如说,这才是明智之举。
奇怪的是,敌人一直紧跟着他,而他却再没能捕捉到敌人的身影。这不合理,敌人似乎掌握了他的一举一动,因此能准确无误的向他的要害发动攻击性魔法(所幸艾泽尔每次都避开了要害)。艾泽尔一直在移动,那敌人也需要一直移动。
这条小巷中房屋的高度相近,就算占据了高处,敌人也很容易移动到攻击范围之外。
这是个容易丢失目标的战场,敌人如何做到一直锁定目标,定位魔法吗?艾泽尔一边思考一边奔跑着。
又一只老鼠从艾泽尔身边跑过。
虽然说老鼠遍布世界,但今天见到的老鼠也实在太多了。艾泽尔低头,看见了一只奇怪的老鼠,那只老鼠死死的盯着他,并随着他一同移动。一般情况下,老鼠会避开人。
艾泽尔犹豫了一瞬,最终没有向老鼠开枪,他不能浪费子弹。
艾泽尔冲出了小巷,那只老鼠没有跟上来。
【END】
“跑掉了……”柯利弗叹了口气,收回了魔法。
自己这次或许过于谨慎了。
借用老鼠的眼睛进行监视确实能保证自己处在安全的区域,但这也让自己的射击精度下滑。
往好的方面想,自己今天没有受伤,不会让道恩担心。
看了眼敌人离去的方向,柯利弗往回走。
今天的巡逻任务还没完成。
等队长回来后向队长汇报今天的情况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