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感来源:Mili - Sacramentum : Unaccompanied Hymn for Torino
但这并不是推荐BGM)
艾泽尔走上旗塔塔顶的时候,听到一个人在唱歌。
旗塔这样的地方不适合歌声,他忍不住想。微微的冷风使他清醒了一些,歌中的唱词绕过飘拂间稍显陈旧的暗红旗帜与在夜晚显得格外静穆的石塔顶尖,轻而明晰地传入他耳中,发音很特别,不知是在唱什么。
他细听片刻,忽然摇头,掂了掂手中沉重的狙击枪,继续向前走去。
石塔的顶端并不平坦,甚至这栋建筑并没有设计通往塔顶的通路。艾泽尔是从窗口跳上来的,而今顺着粗砺的石面向前时,他有一种微妙的矛盾感——他是第一次登上这里,但觉得这里就应该是这样。
看到坐在巨石边缘的那个模模糊糊的人影的时候,这种感觉甚至更强烈了。
艾泽尔想起他们之间说不上好也说不上不好的微妙关系,在那人背后五步的位置停了下来,开始犹豫上前之后该怎么做该说什么。
上一次见到她时,也是在旗塔塔顶。那时候她在露台上和穆萨相对惶然,而自己在百米开外的高处架着狙击枪,沉默着朝她肩上开了一枪,且直到现在还因为那一枪感到些许愧疚。
而上上次是他在监视她,以监视敌人的方式……尽管交涉过程还算和平。
看起来,不论如何他们两个都应该彻底敌对——但现实就是这么有趣,里政府和观星社竟然合作了。艾泽尔现在想起来依然感觉有点荒唐:生死仇敌握手言和这样的无聊戏码竟然也会降临在他们身上。他更愿意相信这最多只是一种暂时利益,魔法师与里政府之间的隔阂累积多年,绝不可能这么轻易消除。所以即便是现在,这种关系也很微妙……就像他和不远处那个人之间一样。
但不论如何合作总归是件好事。很多同事都已经暂时地从组织与情感的两难之中解脱出来,不是么?
当他想到这些的时候,歌声已经停了。唱歌的人从石边站起来,转身面对着他,丝毫不介意自己的位置如果后退一步就会从塔顶摔下去。她像两人第一次相见时那样,很礼貌地微笑道:“好久不见,艾泽尔先生。”
比他以为的友好多了,看来之前的犹豫没有什么意义。艾泽尔走上前:“雪维利尔小姐,好久不见。”
雪维利尔抱有歉意地垂了下眼。“这么晚的时候邀请你出来,希望你不会介意。”
“不会。……你小心一点,不要掉下去了。”艾泽尔终于忍不住提醒道。
雪维利尔回头看去,旗塔真的很高,下方的景色一片漆黑模糊不清。风把她原本就很松散的鱼骨辫吹得更加凌乱。她随手把碎发捋到耳后。“不会的,掉下去也摔不死。”
艾泽尔一时无言以对。
雪维利尔又道:“这一次请你来,其实是有任务。待会旗塔下面会聚集一些魔物,塔顶上需要一个人负责狙杀。”
艾泽尔望向下方,皱起眉。“塔下呢?”
“塔下和塔中一共布置了三个人,都是远程狙击。毕竟那是很危险的情况……我不确定魔物是否会发生某些特别的变化,所以离它们越远越好。”雪维利尔解释道,“塔顶上相对更重要些,所以我邀请了一个可以相信的人。”
艾泽尔听见那句“可以相信”,明显愣了一下。
雪维利尔苦笑起来。“观星的朋友都不在这边,里政府里,除了……我大概也只认得你了。希望你不会介意。”
艾泽尔叹息道:“……不,很高兴你能信任我。是你用魔法聚集魔物?”
“是的。”
“好,我明白了。”
雪维利尔迟疑片刻,忽然道:“嗯……有一件事我很想问,狙击枪……能从这里往下打么?”
艾泽尔瞥了一眼塔下。“……角度还好,可以。”
雪维利尔无奈地笑起来。“那就好。我对枪械不是很了解。”
了解就见鬼了,艾泽尔想。魔法师不需要了解枪——如果抛开魔法师与里政府作为曾经的敌人需要知己知彼的情况的话。想到这里他又忍不住想起一件事:“对了,你有没有向首领请示?”
“我向你们的首领请示过了,参战者也是通过你们首领调配的。但我们的没有。”雪维利尔语气中不觉多出了异样的情绪。
艾泽尔知道,这次合作里唯一一个仍旧『执迷不悟』的,也许就是观星那位首领了。他的态度还很难说,雪维利尔身为观星成员体会得应该更深刻些,这种感觉想必不好受。
所以艾泽尔并没有再多问,只是点头沉默,然后提枪退后一步:“那我去找位置。下面太黑,很难保证命中率,需要一点时间调整。”
雪维利尔轻轻点头。“不用担心,今天的月光……尽力而为就好。随时可能有意外,要保护好自己。”
意外?艾泽尔深深看了她一眼,对于塔顶上安排一个可信之人的用意理解更深了一层。他严肃道:“你也是。”
雪维利尔再次点头,又坐回了刚刚那个位置,旗塔最高的、最接近月光的地方。
今夜月色很美,美得惊心动魄。坐在冰冷的石上,月光流淌下来的时候,雪维利尔想起了很多很久远的事,像是披着薄纱起舞的精灵,或幼年时记下的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歌。
那也是一个今天这样的夜晚,冷得她手脚冰凉,夜空中有薄薄的云和风。那个时候的月光也照得她的发丝雪白,从她眼前恍惚着飘过。她还什么都不懂,只凭着本能背下了全曲,从明亮的主旋律到温柔而隐匿的和声。她也很难相信那时什么都不懂的自己能够记下如此复杂而深奥的曲目,但与音乐的缘分也许就是从那个时刻开始——
因为她看见精灵在高处的月光下聚散,唱起一首神圣的赞美诗。
从那时开始,雪维利尔从来没有真正地唱过这首歌,也从来没有忘记一分一毫。她能隐约感觉到歌声会带来什么。十几年来这个夜晚是第一次,也许也是唯一一次,将会有人听到。
从未如此清醒,夜空明净极了。雪维利尔闭上了眼。
已经快要走到旗塔顶尖另一面的艾泽尔在这一刻忽然听到了歌声。
和他方才听到的轻声的随意哼鸣不同,这次的歌声充满笃定的温柔与庄重。她的嗓音像她平时说话那样带着一点低哑,飘忽却极近,舒缓地摩挲过他的耳鼓。
他忍不住转过头,看见月光被歌声牵引着四散游离起舞,未名的光点飘浮着,旗塔四方被它们轻轻映亮。而雪维利尔在月光与歌声之间,几乎快要飘浮离去。
她是在吟唱,用歌声讲述一个恰逢此刻的故事。
艾泽尔深吸一口气,回过神,看向自己身前的脚下。半空中乳白的光像是起了雾,他能透过雾气清晰地看见地面,那里已经有其他不该属于此刻的东西正在滋长,露出非人的令人作呕的触手。
太不该了。一种冲动迫使艾泽尔跑到合适的位置,架好枪——他感到自己正在指向圣光笼罩之下的地狱。
枪声猝然响起。艾泽尔扣下扳机的一刹那并没有听到熟悉的子弹射入魔物头颅的声音,反而是歌声愈加沉醉,充斥了他的几乎全部听觉。
下方也渐次响起了枪声,在歌声之间散落。艾泽尔记忆中的枪声应该伴随着硝烟的气味,那属于战争与杀戮,如今却在月光之下绽放开肮脏的血色。极致的矛盾使他有一瞬恍惚——神圣与罪恶只有一步之遥么?
是的,只有一步之遥。他应该完成他的任务,或者说使命——艾泽尔再一次扣下扳机,感到自己的手指已经被夜风浸透了寒冷,比手中的枪更加冰凉。残破畸形的肢体随着枪声剧烈地扭动,哀嚎与嘶吼被从中掐死,断断续续传上塔顶,像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不真切的映射。
那些魔物挣扎的样子……是想要爬上旗塔?寻找召唤它们的歌声,与离月光最近的地方?艾泽尔被这些搅得心中发乱时,视界一角忽然飘过一个黑影。
那是会飞行的魔物,大约比一般魔物要开智。它也是朝着旗塔来的——这个发现使艾泽尔全身紧绷。可魔物始终没有接近塔顶,而是不停地在四周盘旋,似乎畏惧着什么。它的身影在月色里漆黑而卑陋。
艾泽尔一震。他终于明白了混乱与矛盾来自于何处:精灵起舞一般的歌声与清影弥漫的月光都只是表象,这些神圣的声色与冷漠的上位者无异,同样是在至高处聚集起低等的丑陋异形的生物,一并为它们宣判死刑。
原来神圣的赞美诗也是罪恶的死亡讣告。
艾泽尔低下头,看到了深渊。
……
……
任务比所有人想象得都更加顺利,没有出现任何意外。当歌声进入尾声而渐渐消散的时候,除了极少数逃逸的魔物,其余全部被击杀。旗塔的大门打开,有人开始善后。
塔顶上的艾泽尔把枪收了起来。他的子弹几乎都要打完了,但他没有心情思考这些;他还有点恍惚。他转过旗塔那一面,看到雪维利尔也还坐在原来的位置。她看起来比自己更加心神不宁,尽管只看得到一个背影。
艾泽尔犹豫了一下,走上前。“你还好吧?”
隔了有一会,雪维利尔才极轻地答道:“……嗯,没事。只是走神了。”
她说着站起身,这个动作使艾泽尔再次产生了一种雪维利尔将会掉下去的错觉。好在她没有真的掉下去,只是慢慢走向贴近阴影处的石壁,似乎将要回到旗塔内。
艾泽尔心中一滞,一种莫名的积郁迫使他两步追了上去。“等等,雪维利尔。请允许我这么发问——为什么这样的歌声可以聚集魔物?这究竟是什么?”
雪维利尔转过身,静静看了他一眼。这一眼使艾泽尔有点冷静下来,他意识到这个问题已经触及了雪维利尔有意回避的要点。但他也看到雪维利尔眼里的情绪,几乎与自己的疑虑相仿。
雪维利尔似乎没有察觉艾泽尔的思绪,只是沉默片刻后解释道:“也许它们感到了熟悉的召唤。美和丑不是绝对的,精灵与魔鬼也许来自同样的地方。”她的声音有点疲惫,“那是一个离我们很远的地方,另一个世界,不属于我们的。”
艾泽尔还想问点什么,却不知道能问什么。他并不像魔法师那样理解『另一个世界』,只是在今天看到了前所未见的存在。他只能看着雪维利尔难以抑制地露出倦容,转身向塔下走去。
“很晚了,该休息了……走吧。”
艾泽尔没有走。他站在旗塔顶端的边缘,无意识地对着宁静微云的夜空出神,让整个人完全冷静下来。只有此刻他不需要仰视,因为月光与夜在他面前,而城镇在脚下的静穆的昏黑中沉睡。
他莫名不想脱离这种感觉,在接近至高处接触迷离的夜色与无情的寒风。歌声似乎还未散去,在旗帜卷飞的风声下游荡,细小的战栗由内里向外蔓延,几乎要把他洗涤干净。
现实真是矛盾而漠然的,尤其是在这样神圣的月光之下,他想。
这一夜的歌声遍布了萨那西乌。
【注】想表达的东西有一点点写乱了……神圣的赞美诗也是罪恶的死亡讣告,并不如它听起来的那么美好,精灵所在的世界也会有魔鬼和怪物。所以说『神圣』本质上依然是现实,是矛盾而漠然的。
是怎么样的内心,才会形成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马德琳低头看着自己伸出的手,眼前除了一片黑色之外什么都没有,即使感觉的到手指的活动,但却什么都看不清。这里居然连一丝光线都不存在。
明明是可以一直迷茫下去的人啊,为何到了这时候却还是踏出了这一步。想到艾维斯是这么看待他自己,以及他失控的魔法,一股子说不上来的难受像是又顿又硬的落石砸到了马德琳柔软的心头。黑暗中,她发出叹息,这一声很快就消融在了无边的黑色中,像是掉在了泥沼上一根羽毛,沉不下浮不起。
所幸她是使用光元素的魔法师,就算是在幻境里,房间内的魔法阵也会为她提供需要的光,所以使用魔法就不再需要魔杖了。马德琳搓了搓指尖,点点光芒从她手里冒出,像是水中的泡泡一样往上飘浮,接着数量越来越多,变成了一团团云朵,过了一会又像是无法承重似的落在她的手心卷伏,最后它们如流水般的倾泻而下,在脚下形成一条蜿蜒的星河,延伸的方向为她指明了她要寻找的那个人所在。
由魔法构成的,散发着盈盈白光的河流作为了点缀的绸缎,装点了这片空无一物的黑夜。马德琳抬眼注视它的流向,连绵不绝的仿佛看不到尽头,就像沙漠中的海市蜃楼,不断让人抱以希望而又予以绝望。
哪怕造出了这么长一条光做成的道路,在这偌大的黑色当中也不过只是一丝微弱的光线,什么也映照不出。
马德琳的眉头轻蹙,看上去有些苦恼于这条几乎看不出终点在哪的指引,但这样站在原地也不会有任何进展,下一刻就恢复了往常的神情顺着光芒的方向前行。
脚边淌满星光的河流不时的飘出一两个半透明的、外围一圈金色微光的泡泡,它们调皮的飘到了马德琳的鼻尖前又无声的破裂,像是一种打招呼的方式,对此马德琳笑了笑,在它们又一次飘过来时率先戳破了泡泡,然后那些小东西就不再靠近了。
她沿着这条路走了许久,但仍没有走到底的迹象。这里没有风,除了马德琳之外也没有其他人,在这里就好像待在一个紧闭的黑盒子里,意志力宛如沙漏里的砂砾,跟着时间一点一滴的流走,不断的被消磨流逝。
眼下也没有别的办法,马德琳也只能继续走下去,只是将目光放在闪烁着光芒的河流,仿佛感应到她的视线,河面上发出咕噜咕噜的泡泡回应了她。
可能因为这是在幻境里由光元素组成的魔法,所以这条流水如同洒满金沙的布幔,平静而又缓慢的流动波光粼粼,不知为何这倒让马德琳不禁想起了火山附近的岩浆,顿时就停下了脚步。
想到往事而感到的不快是原因之一,更主要的原因是她看见了远处的星河出现了波动——明明看不到任何形体,但是光元素们却像是碰到什么厌恶的东西纷纷避开来,那像是一个人走动的步伐,星河跟着那样东西的动作左右摇摆。
最后这阵波动在距离马德琳两步之距停下了,原本直直的一条发光的河道向外凸起故意绕过了中间的东西,看著有些滑稽,于是她听见了对面的一声哼笑。
声音很熟悉,那是独属于艾维斯的嗓音,但这人绝不是他。
“⋯⋯影子。”从光元素的反应就能轻易知道对方是谁,毕竟他们前不久才见过一面,马德琳道出了对方的身份。
这时候,被称作影子的幻元素幻化出了一个形体,那是跟艾维斯别无二致的人形,只不过整个人被覆盖了一层灰暗的影子,看不出完整的样貌,但马德琳很确定对方正凝视着自己。
“果然又见面了,”影子似乎在微笑,不过马德琳一点都不在乎,甚至转移了视线,没有一点想跟他聊天的意思,而影子也发现了这一点,声音里的笑意更加明显,“马德琳是来找那个懦弱又该死的混蛋吗?”
这句话倒是让她有了些许反应。马德琳转过头又一次对上他的视线,晦涩难懂的情绪流转在那对灰暗的眼睛里,他的眼中没有一丝一毫的光线,更加确切来说是他整个身体都像浸在黑色的深潭中,身边的光元素宁可离得远远的,连一点光线都不愿施舍给他。
见到此景的马德琳并不意外,她因为影子的问话挑起眉黛,“你对操控自己的魔法师的评价可真不高。”
影子摊开双手,状似无奈地摇头,嘴上毫不留情道:“那是事实。”说罢又凑近了些许,声音有些戏谑,“找他多无聊啊,又没什么用,找我不好吗?”
眼前的幻元素用着艾维斯的外貌说着本人平时绝对不可能说的大胆话语,马德琳突然感到对方也挺有趣的。眼见对方接近没有退后,只是双手环胸的扫视了影子一眼,学着外头的那些无赖调戏姑娘的样子笑了,“那么好孩子要跟姐姐走吗?”
少有与人接触时候的影子没有料到眼前的人居然会这么反问,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愣了会,但很快就回过神来,稍稍弯下身子低声对着马德琳问道:“难道不应该是姐姐和我一起永远留在这里吗?”
这时因为影子的接近而远离的星河,像是有小鱼在水底下气呼呼的哼气,从水中冒出好几个大小不一的泡泡飘到两人眼前,但是影子手一挥就将那些在他人眼里很是梦幻的晶莹打成碎沫。马德琳在影子倾身那时向后退了一步,对着脚边躁动的光元素安抚似的伸出了左手,河里的光元素像是脱离了重力的掌控漂浮而上,在她的手中团团聚起,形成了一把洋伞的模样。
与此同时,影子听见马德琳冷静的嗓音响起:“不了,我还是想找到艾维斯就离开。”
这对他来说是在意料之中,影子也向后移动,“虽然很有妳的风格,”他的右手摸上了不知何时显形的剑鞘,左手拔出了那把通体黑色的剑,剑尖向着马德琳,很显然并不想让她继续前进。
“但还真是固执啊。”
虽然知道对方只是魔法组成的一个有意识的人形,但是看到有着艾维斯外表的人拿着剑指着自己的感觉依旧微妙,马德琳握紧了手中的伞,右手也抽出了刺剑对着影子,两人宛如镜像一般的相对而立,手中的剑都指向了对方,这让马德琳微微眯起眼眸,轻笑出声。
“是吗?我倒是很期待与你切磋呢。”要是对象是真正的艾维斯,一定不会像这样与自己刀剑相向,就算是在对练的时候也不可能用尽全力。
但是,马德琳注视着对面这个自称影子的幻元素,后者在注意到她的视线后抱以一笑,尽管形似艾维斯,但是他的眼中一片冷漠,这一点就让她清楚的知道他可不会像艾维斯一样对她手下留情。
双方不在言语,脚下的星河在这时也不再有任何动静,仿佛被这剑拔弩张的气氛镇住了,唯有里头的光点仍在悄悄地向着目的地游走。
先动作的是影子,估计他也清楚马德琳的攻击方式,没有使花招,手上的剑直面就刺向了马德琳。她没有接下这道刺击,算准了距离向后一退抬起右手偏移了影子的剑尖,对方反应极快的跟紧,偏离的剑尖跟着手势一落,直冲着马德琳的腰间划来。
这一招有些恶劣,当时马德琳在火山上正是因为被林划破了腰侧战况才急转直下,乃至让艾维斯拔剑上前替代了她的位置,作为看客之一的幻元素自然记得清楚。不过这时的马德琳没想的那么深远,左手的剑鞘早有防备的抵住了袭来的剑锋,但是对方的力量很大,她无法完全的抵挡下攻势,只好在身子向左倾斜时右手作势就往影子的主手划去,想当然地被对方后撤避开了。
如马德琳所料影子完全没有留手,拥有艾维斯所有剑术技巧的他毫无保留的出手也让她多少有些感慨,要是艾维斯下了决心,那么拥有此等优秀剑技的他在战场上定是所向披靡吧。不过现在也不确定战争是不是还能继续下去就是了。
“其实妳现在离开的话我会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听到这句自己曾说过的话,马德琳收起思绪看了影子一眼,只见对方顽劣的咧嘴一笑。
收回视线,她的目光落在断断续续闪着光辉的星河,此刻那些光芒开始如同人类的脉搏似的带有节奏的不定闪烁,马德琳心下有了估算,又一次抬头望向影子,“你们元素的共通点就是恶劣吗?”
影子闭上嘴,偏头对她一脸无辜的微笑,又接着开口,嘴上一点也不饶人,“不,这取决于魔法师是否能够发现,而妳不过就是比别人幸运那么一点。”他也见到了河流的异象,立刻就察觉出来马德琳的用意,“希望妳还有点印象,这里是艾维斯失控的魔力后制造出来的幻境。”言下之意,她在做什么他也都一清二楚。
马德琳无视了影子的话,视线越过了他直至其身后——那是一颗同时被几道水流环绕的球体,因为星河里的光粒融进了水中才发出亮光,在那其中的就是陷入沉睡的艾维斯,他看起来像是一个被保护起来的标本——安详且沉静的仿佛已经死去。
顺着马德琳的目光望去,眼看本体的位子已经暴露,不打算继续阻挠的影子收起长剑,“妳还好吗?刚才似乎抖了一下。”他看了一眼马德琳的面色之后颇有兴味的问道。
马德琳被自己刚才的想法吓了一跳,但影子的话却让她安定下来,轻咬了下唇,眉睫轻颤,“我比别人多了的幸运就是遇见了艾维斯,”她单回应了影子前面的话,垂下了眼眸,“仅此而已。”
然后她也收起了武器,在刺剑收回剑鞘的那刻洋伞顿时四散成一片光点,纷纷飞扬至包围着艾维斯的水流中。那些光点在水中聚集,化成了一个个小小的燃灯,带给了水球中心些许温暖。
伴随着温度的上升,艾维斯的意识也在逐渐被唤醒,影子的身形渐淡,不知何时又会在哪次艾维斯失控的时候让他找到钻出来的空子,至少马德琳对此是感到些许头痛的,她忽略影子的存在走到了艾维斯面前,希望他在清醒时能第一眼就见到她,就像之前她从“光景”的梦中醒来时一样。
“就算哪天艾维斯再也无法维持他的理想,”站在马德琳的后头,影子突然正经地向她提问,“妳也无所谓吗?”
这句问话敲在了她心上——这一直是马德琳最想回避的一个问题,却在这时被人直白地摆放在了眼前,避无可避。不过,马德琳抬头凝望着艾维斯沉静的面庞,也在心底对自己问了一遍,她究竟是怎么想的呢。
沉默持续了许久,最后,她只得出一个模糊的答案。许是因为问出这话的不是人类,而是他们最熟悉的元素,一种像是老朋友般的熟稔让她能够自然地回答——即使他们刚才才打了一架,“我会尊重他的决定,即使我万分的不希望那天的到来。”
既不希望,但又愿意接受结果吗?魔法师果然都是奇怪的人类。影子听见她的回覆后低语着,随之消去了身影。
在那之时,艾维斯缓缓的睁开了双眸,映入眼帘的是那双满是关怀的翠绿眼瞳,虽然还有些迷茫但不影响他见到她的笑容中带了点欣悦和像是消除了什么困惑似的释然,那使得她的眸子越发明亮,于是反应过来的他也愉悦的弯起眼眸。
围绕的水流被他收拢于手心,艾维斯朝她伸出另一只手,“抱歉,让妳久等了,我们一起回去吧。”
马德琳上前一步,因为她的动作发间的浅红色缎带跟着扬起,上头的红金色的鳞片散发着柔和且温暖的光芒。
在两人的手触及瞬间,整个空间迸发出了炽热的白光将两人包覆。
陷入沉睡之人,终将等来他的光将其唤醒。
马德琳自上次使用了“光景”之后就一直待在泉堂休养,虽然外面风向似乎又发生了变化,许多人姑且放下了对于其他阵营的成见开始修复火山的行动,但是元老院的几个人仍然固执己见,没有放弃对火山封印破的破坏的打算。
不过这些暂时跟她无关——且不说魔力消耗过大导致的虚弱使她不方便战斗,艾维斯的状态也让她很是担心,就修复火山这件事来讲马德琳更是不可能有参与的意愿,一点都没有。她可是好不容易才得到了短暂的休憩时间,再让她前往或是见到火山之类的,她可能会原地崩溃也说不定。翻过手上的书页,手上的重量带来了一定的安心感,马德琳难得的远离了关于战场的一切纷杂,享受着恬静的阅读时光。就在这时,她被一道轻轻的敲窗声打断了阅读,疑惑地抬起头看向声源处,见到了一只小小的,散发着微光的妖精立于在外头窗台上,双手环胸笑咪咪的注视着她。
这些访客从来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而且一般出现的时候也没有什么好事发生,但是出于同妖精们的合作关系,她还是将书本阖上搁在一边,离开了舒适的沙发站起身,拖着步子走到了桌前打开了那扇窗户。
“怎么了?”她向这位小小的不速之客轻声询问,与此同时看到几小团不安分的水元素和光元素在一旁上下浮动,心中顿时喀噔一下。
注意到马德琳目光的妖精呵呵一笑,在她颈肩环绕一圈,复而在她耳边悄声道:“跟我来,”然后就拉起她的一根手指向门口的方向跩动。
虽有无奈,但是她被那些略显浮躁的元素们激起了心中的不安——除了练习或施动魔法之外元素们鲜少会这样群聚,即使是在火山场不稳定的情况下。还有另外一种可能就是,在魔法师的火山场出现失控的迹象也会造成这种情况。
跟着妖精的向导,马德琳绕过了长长的廊道,心里的不安随着行进的方向不断的被累积放大,最后在走到了熟悉的一道木门前才像是重重的钟摆似敲响了心中的警钟。那扇门上头还有主人留下的带着蓝色微光的魔法印记,在感应到马德琳的到来时还缓缓拂过她的头发,如同它的主人一样的温柔。同时门口的锁发出了喀哒一声,解开了。
“⋯⋯菲尔利,你真的是魔鬼。”
在见到打开门后的景象,她愣了一会,闭上眼又睁开,才干巴巴的开口说道。
艾维斯倒在地上,双眸紧闭,室内很昏暗,但不影响马德琳见到他身上和地面沾染上的深红色血迹已经逐渐转为褐红,显然已经失去意识一段时间,身旁的水元素失去了控制,像个暴躁却又没有办法的困兽一样绕成了一圈盘旋在他周身,看上去既不优雅也不安定。在马德琳踏进房门的那刻甚至飞身冲来,意图攻击她。
对方现在生死未卜,马德琳除了震惊之外就是恼怒,妖精感觉到了身旁的人的愤怒后识相的往后边移了移。看着向她飞来的水元素,马德琳怒极反笑,她现在没有带伞,但是一个失去意识的魔法师残留的失控的元素并不难处理,腕具里藏着的魔杖足以阻止这群混乱的孩子。
“Calm down, you will be safe, keep quiet, I will safe you.”
短短一句咒语之间,狂乱的水元素们已经飞至眼前,马德琳将手上的魔杖往前一点,木质短杖的尖端缓慢发出的一圈光元素看上去就像迷你的环状星云,被水元素冲乱之时融进其中。水中流动着闪烁的光点,看着竟有些像海员节时光之鱼的鳞片在海中游动的样子,原先暴动的元素们在这时缓下了动作,越来越慢,最后平定了躁动的它们又回到了一开始的柔顺温和。
“乖孩子,归去吧。”随着指尖轻挥带动了魔杖,由水与光元素组成的波光粼粼的蓝色绸缎渐渐散去,不及它们完全消散,马德琳急忙走上前蹲下身子查看艾维斯的情况。
她唤了几声对方的名字,但都得不到回应,于是又有些焦急的查看他的伤势。艾维斯的身上只有一道伤口,看著有些骇人不过并没有深及要害,从落在艾维斯身旁沾着血迹的佩剑和伤口上有着他自己的魔力波动两点来看,马德琳只能将其归结为他的魔法失控这一可能。
他们同样是能够使用幻术的魔法师,自然清楚在发动这种魔法之后有耗尽魔力或是失去理智的可能,可是从刚才水元素们还能完好地保持形态来看,艾维斯的魔力并没有耗尽,但是出于不明原因失去了意识且无法被唤醒。
这一情形不多见,不过马德琳经历过这种情况,只是无奈了叹了口气——怎么自从他们在一起之后反倒是她叹气的次数变多了呢。
“菲尔利,”小小妖精还在门口观察马德琳的反应,突然被叫到的它转了下眼珠子,偷偷摸摸的溜到她脑后没有出声,但像是被看见了举动一般的点到,“你看戏看得挺愉快的啊?”不然怎么可能会现在才来找她。
明明语气平平,妖精却听出了其中暗含着的浓浓威胁意味。平日在没有需要它们鳞粉的帮助的时候,马德琳对它们的态度从来是不咸不淡,应该说即使需要帮忙时她也是平淡地向它们询问交易,在软硬不吃的她面前根本讨不了好,偏偏它们能不能吃到艾维斯做的观星派还得看她脸色——再加上上次“光景”的发动时它们说的话,哪怕那时不得不那么做,但是马德琳肯定记下了这件事。于是,妖精在这时怂了。它飞到马德琳面前,黑的沽溜的眼瞳泛出水雾,双手握拳抵在眼下,发出了状似人类幼童的低低的呜咽声响,但是双方都熟知对方习性,马德琳并不买帐的哼笑一声。
“够了,”她面上的表情让人看不出此时的真实想法,但是妖精感觉得到对方现在的心情处于很焦躁的状态,也不作声了。
“我就问一个问题,艾维斯这是陷入幻境了?”
妖精立刻放下手,对她点头。然后看到马德琳眯眼看向它时若有所思的眼神,像是想起了什么连忙退开身子疯狂摇头,引得对方轻笑出声。
“别紧张啊,又没有要吃了你⋯⋯”马德琳偏头思索着,温和的微笑在妖精眼里看起来比她生气时还要可怕,“就是想找你帮个忙。”
妖精原本是想拒绝的,它都颤动翅膀飞出了一段距离,还是被对方的一句话定在了原地,“你也不想再也吃不到观星派,对吧?”
这是明晃晃的威胁,就算艾维斯能够独自撑过水元素的反噬清醒过来,只要自己现在不帮忙,眼前的这个女人也绝对有办法不让它好过。妖精僵着身子,像是机器人一般一卡一卡的把头转过来,眼底的复杂、挣扎和一丝羞恼纠结在一块,既不想听从马德琳的话,但又不希望被这小心眼的女人报复,它思来想去,最后还是向观星派妥协了。
妖精一边嘴里碎碎念着些什么,一边飞回了马德琳身边,后者笑得一脸无辜,仿佛自己刚才什么话都没说,只是口中念着一个简单的咒语,将艾维斯移到了一旁的椅子上并简单地处理一下他的伤口。
“啊啊,虽然这个咒语不怎么复杂,但要是失败了也是会很麻烦的呢。”马德琳低声呢喃着,但是看上去神色自若,感觉只是一种另类的抱怨。她拉起艾维斯的一只手,覆在她的魔杖上,然后又轻轻握住了他的手。
“菲尔利,麻烦你了。”理了下艾维斯脸上垂落下的几缕发丝,马德琳偏过头对妖精点头道,对方满脸写着我很不乐意五个大字,但还是乖乖的飞旋到他们两人头上,一点一点的,闪着光芒的鳞粉如同萤色飘雪落在他们身上。
马德琳口中轻声哼唱着一首歌谣,那不是她熟悉的母语,而是来自另一个地方的语言,但是她对这首歌的熟悉仿佛自己就是那个国家的人。她的声音柔和舒缓,像是指挥家手中韵律的指挥棒,每一个音节的高低都恰到好处,听上去令人昏昏欲睡,妖精也随着歌的旋律轻摇着头,坐在后边的书架上垂眸点头,眼睛已经阖上。
Jeder Mensch hat Sorgen
Jedes Herz ein Stein
Hab doch keine Angst mehr
Dass muss jetzt nicht mehr sein
Find ein Hauch von Frieden
Lass ein bisschen los
Morgen geht es weiter
Schlaf jetzt in meinem Schoss
马德琳并不擅长操控音乐,但是将歌谣用作魔咒的一种使用方式她却试过不少次。
在即将进入副歌的时候,歌唱的声音自动停下,两人的身下浮现一个巨大的银白色魔法阵不停转动,阵阵星光从阵中飘浮而出,房间内一时布满了大大小小的星尘微光,流动的星光安静的闪烁着,照亮了陷入沉睡的人们。
她趴在艾维斯的膝上,在咒语完成时两眼一黑失去了意识,接着跟随那阵星光转动顺利进入了艾维斯的幻境。
幻境是根据魔法师的性格和思想构筑而成,有的明亮且吵杂,富有生命力,而有的沉默而死寂,宛若荒芜人烟的孤岛。马德琳是闭着眼睛进入了幻境,原先以为这份安静不会持续多久,但是她迟迟没有听见丝毫声响,这让她有些困惑地睁开了眼眸,然后顿住了。
她在那里见到了什么⋯⋯
她什么都没看见。
—
每个人都有着烦恼
每颗心都有些过往
然而现在别再害怕
他们将什么都不是
在平静中得到安宁
让一切都随风逝去
让明天的美好继续
此时请你闭上眼睛
——出自Kate & Ben的《Schlaflied》
(结合网上翻译和机翻改编)
躺倒在地上的人已经没了呼吸,他身着着深蓝色制服的胸口开出一朵鲜艳的血花,穿刺的伤口简洁俐落,是一击毙命。他双目圆睁着,隐约可见死前的不甘和震惊,看来是还没反应过来就遭到攻击,并且连反击的机会都没有就被夺去了性命。
这时候的马德琳觉得自己跟那具尸体是相似的心情。
前些日子,她从妖精那里听来关于艾维斯上次身负伤势归来是因为击杀一名里政府的成员的事情——那一次根本就没有什么任务,纯粹是他出门时碰巧遇上的。在听完妖精诉说后,她久久没有言语,手中的书迟迟没有翻页,只是愣神了许久,将艾维斯上次对自己说的话又反反覆覆的回想几遍。那时她因为很担心艾维斯的伤所以没有察觉出对方话语里的问题,更何况她也没料到艾维斯居然会这么做。他居然会主动杀人!那怎么可能!
也是因为这个原因,马德琳这一阵子显得有些心累,更应该说是一种无法阻止恋人决定的难过,在艾维斯面前这种心情自然无法掩饰,他很快地就发觉,但是两人皆对此闭口不言,只是后者有意的分出了更多的时间来陪伴她。
今天正好是他们俩一同出门的日子,而负负得正这一法则明显不适用于他们——马德琳的运气糟糕到了连带着艾维斯都无法阻止他们转角遇上巡逻的里政府成员的命运。但照理说现在三大阵营的人多少停下了互相攻击对方的行动,马德琳本来是打算对方要是没有动手便也作罢的意思,可是她没想到艾维斯竟在他们双方都还在僵持之时一个上前,果断拔剑放倒了对方。
谁都没有预测到,于是现场多了一具新鲜的尸体。
这等景象马德琳字是见怪不怪,只不过她亲眼目睹了自己的恋人超乎常理的举动,地上躺倒的那个人的血液沾染在了艾维斯的剑上,又顺着剑尖滑落。滴答、滴答,血滴落在地面上的声音在她耳边放大无数,像是古老丧钟的钟摆在脑海中来回摇荡,沉闷的,一声又一声。
“妳以为他是纯净的,殊不知魔鬼一直都居于他的心中,只要哪天一个疏忽,祂可就被放出来了。”妖精轻柔的耳语又一次从记忆的匣子跑出来,伴随着幻听一样的钟声在她耳边徐徐播放。
这不像是艾维斯的作风,但眼前的人又确确实实是艾维斯。马德琳感到万分讶异,甚至觉得自己的脑筋有些转不过来,矛盾的猜想塞满了她的脑海,让她一时失去了语言能力。
一直背向着她的艾维斯甩了下剑身后就把剑收好,回过头就见到眉头紧皱的马德琳静静的注视着他的面庞。
“你⋯⋯”她是想说点什么,但暂时又找不到她现在到底应该说什么好。
艾维斯看着她,面上神情很是自然,一点都没有以往杀了人时的挣扎和痛苦,他语气平和地问道:“这对妳来说不该有什么奇怪的,马德琳,妳见过的死亡应该比我多许多才对啊?”
他整个人背着光,阴影模糊了他的面容,但马德琳还看得见他脸上的表情,那是一张冷静,并带了点困惑的神情,仿佛刚才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种违和感在马德琳心中生出,这样的平静不该出现在这时候的艾维斯脸上。她不由感到自己也许真的是这几日思虑过多,不然她为什么甚至会觉得自己错听见了对方话语中的轻嘲,感觉对方的浅台词是想说她制造的死亡远比他要来得多。
怎么想都不合理,但眼前的景象已经是不可避免的事实,像一座不可跨越的山峰立在了面前。
马德琳深呼吸了几下,平复心情,“是的,但这是对我来说⋯⋯”说着,她又垂眸看了眼那具不再动弹的躯体,接着抬眼凝望艾维斯的双眼,“不是你。”
然后她见到艾维斯疑惑的偏头,像是不理解她在说什么似的说:“说什么傻话呢?我就在这里。”
听到这话,马德琳像是突然清醒般地意识到了什么,灵光如闪电在脑中闪过,但是她还来不及抓住那个瞬间就没了,所以她只是感到一丝说不上来的怪异,不再开口而是沉默地望着艾维斯。
他们此刻身立于转角的一个小巷子口,这里没什么人,马德琳开始想,也许这个死掉的倒霉蛋只是不小心绕远了巡逻的路径,却没想到撞到了两个观星社的疯子眼皮子下,更应该想不到不过一个照面就这样没声没息的被杀害。
现在快要入冬了,空气中的风夹杂着些许冷意吹过了这条小小的巷道,淡淡的血腥味顺着呼吸道吸入肺部,连带着艾维斯冷淡的双眸一同刺激着马德琳敏感的神经,感到头部的细血管一跳一跳,有些疼痛。良久,她近乎微不可闻的叹息了一声,为本不该逝去的生命哀悼。
对面的人一脸无辜的和她对视一会,又接着道:“再待下去该被里政府的人发现了,我们还是先走吧。”说罢,他走上前拉起马德琳的手,头也不回的转身就往反方向回去。
马德琳没有甩开他,就这样让对方拉着走,只是在离开那个巷子口前,她还是回头望了最后一眼,那具尸体安安静静的躺在那里,想来大概要等到下一个接班的人发觉情况不对的时候才会被发现吧。直到现在,因为这场突发状况,马德琳似乎才能够站在以前的艾维斯的角度来看——即使她深信剥夺是唯一的罪孽,但自己实行和旁观他人果然有着巨大的差异,曾经的自己在艾维斯眼中是否也像今天的他在她的眼中一样,陌生的让人感到悲伤。
就算现在的艾维斯不是本人也是一样。
他们一下就离开了那个地方,但是艾维斯没有停下脚步也没有松开握着马德琳的手。她垂眼看下两人交握的手,他的手常年冰凉,那是使用水元素的关系,而他给人的感觉总是温润的,有礼的,说话的语调也绝非像刚才那样随意。
一个人怎么有办法在短时间内产生如此大的差异?妖精说过的话又一次蹦了出来,结合马德琳刚才所感到的违和感及之前发生的事情,她轻轻晃动了左手上的洋伞,放出了一点点光元素出来。大白天下,光元素看上去就像是半透明的飘絮,轻飘飘的跟着马德琳的指挥飞向了艾维斯,就在即将触及到他身上的时候,光元素猛的一个转向,以一个极其诡异的角度避开了他。
果然是这样吗?证实了自己的猜测,马德琳说不清自己是不是暗自松了一口气,但是随即而来的无奈和担忧席卷了她的内心,像是暗处滋生的藤蔓悄悄占据了心房。
最后他们一路走回了泉堂,马德琳为他们回来的路上没有再碰到里政府的人员而感到庆幸,天晓得她之前是怎么想的,竟然会觉得就算遇见了也不是什么大事,结果就出人命了。不过她也没料到艾维斯会发生这种情况,这还是她第一次接触到魔法失控导致魔法师被元素影响的情形,也只能说是意料之外和刚刚那个人的不走运了。
“等下,”马德琳叫住了准备上楼的艾维斯,她看见对方回头,脸上仍挂着浅浅的微笑,于是也笑了,轻声说道:“我们先聊聊。”
尽管艾维斯有些迷惑,但还是依着她的话走了下来,然后什么都没问的跟着走到了客厅的沙发处坐下。
两人相做而坐,马德琳没有要打哑谜的意思,开门见山道:“你叫什么名字?”
被这么提问的艾维斯觉得有些好笑又有些纳闷的回问,“我是艾维斯啊?”
他在注视着马德琳时的眼睛里没有一点温情,就连行为和语气都与艾维斯不同,要不是马德琳确认这是魔力失控的问题甚至都要怀疑是哪个来路不明的人借着艾维斯的外貌偷偷混进观星社了。
她笑着摇摇头,嘴角的弧度透着讽刺,然后一个光球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丢向了艾维斯的面容,当然,还没有触碰到就消散了。艾维斯仍定定的坐在原位,连动都没动一下,看来也很清楚那些元素根本碰不着他。
“的确,外在来看是艾维斯没错,可是作为幻元素构成的你,又是谁呢?”
面对如此直白的发问,被幻元素操控着的艾维斯低下头笑了下,然后又抬头直视马德琳的眼睛,“由他本人控制的幻元素凝聚而成的人,或许称作影子更合适?”
不等她继续说话,影子留下一句“我们还会再见面”就消失无踪,艾维斯垂下头又猛然惊醒,他一脸迷惑的巡视一圈周遭环境,心想着早上不是还在跟马德琳逛街吗?怎么这时回到了这里,接着才又发现坐在对面的马德琳,眨了眨眼看着她。
狡猾的家伙。马德琳在心底偷偷骂了一句,但是看到清醒过来的艾维斯使她心情好了很多,对方些许茫然的神情让她不禁放轻了语调,“要先去休息一下吗?”她的笑容温和,刚才与影子谈话时的锋利早已收拾干净,真的是一点影子都找不到。
艾维斯有些丈二摸不着头绪,也许影子的出现还是对他留下了些微的影响,至少有些模糊的印象,“⋯⋯刚才发生了什么吗?”
“嗯?没有喔,”然而马德琳打马虎眼的本事特别高,什么多余的情绪都不外露,一边不着痕迹地转移话题,“只是你刚才似乎恍神了很久,所以我们就先回来了,是最近太累了吗?”
“也许,是吧?”艾维斯自己也说不准,摸了摸脑袋站了起来,不知为何心中有一股强烈的难受在侵蚀着他,可是他并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只能猜测也许就如同马德琳所说,最近一直在担心她的事,有些心神不宁也说不定。
“要扶你一把吗?”马德琳看见他脸上闪过一丝痛苦,知道即使不知情但刚才的事情一定会对在他记忆深处留下影像,便有些揪心的站起身询问,但是对方摇头婉拒了,一个人略为摇摇晃晃的离开了客厅。
马德琳瞧着艾维斯独自一人踏进走廊的背影,那里没有灯,只有几盏微弱的烛光微微闪耀,仿佛是在讥笑他们两人的无力,灰暗的影子几乎吞没了他的身驱,并向着她张牙舞爪的挑衅。
魔鬼都是混蛋。她如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