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篇走这里: http://elfartworld.com/works/2120523/
*中篇走这里:http://elfartworld.com/works/2131150/
*我就是试试我再也不写双视角了对不起(土下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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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与刀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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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几个巨大的螺帽挡在另一头的那个里政府杀手和路希德至今为止遇上的都不一样。那些说着要清除魔法师的人们盯着自己的眼神都带着赤裸裸的恨意,要么就是正义感,但青年不一样。现在他终于读懂了青年无数次想要接近自己的途中,眼中毫不掩饰的光芒,怪不得自己会觉得熟悉,因为那是与自己埋下每一个炸弹、又看着它起爆时同样的,欣喜又愉快的眼神。
自己这是被一个以杀人为乐的疯子盯上了。意识到这点时,路希德非但没有恐惧,反而冷静了下来。仔细想想,自己至今为止的人生中并没有遇上过这样的人,更别提打架了。那么作为难得的第一次,路希德也很想尽情打一场。那个里政府的人朝自己挥出的每一刀都充满了力量,仿佛仅仅是被利器带来的风扫过都会出现伤口。尽管他下刀的位置都避开了要害,站着不动挨刀子的话肯定会被刺穿。而且他不想将自己一刀毙命的原因肯定也不会是什么好事,很有可能只是因为享受这个过程。
但是自己也还是从他的刀下三番五次躲开了。在不能使用魔杖的情况下,发起反击确实成问题,受点伤也难以避免,不过保住一条命倒没有那么困难。
钉子,钉子……路希德摸摸两边的裤兜,一阵快速的翻找,最后拿出一个小木盒子。他单手拿着盒子,把盖翻开,让里面的东西一股脑地撒到面前的地上。
几秒钟过去,巨大的螺帽恢复了正常大小,回到普通的金属零件的样子躺在地上。另一边的青年见路障消失,没有任何犹豫地迅速冲了过来。
不过青年没能跑多远。在他距离路希德还有一步距离的时候,脚下突然不知从哪钻出了几道指头粗的钢筋。在青年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这些钢筋如同缠住落入陷阱的猎物的藤蔓,紧紧地缠住了青年的脚踝,把他迈出去的双脚紧紧禁锢在了原地。青年被突如其来的力道强行拉住失去平衡,控制不住向前倒去时,身后的墙壁上又迅速窜起两条钢筋,缠上他的手腕,把他拉了回去。
这样一来一回的拉扯确实让他恍神了一瞬间,紧接着他就意识到自己中了那个魔法师的陷阱。心脏跳得更快了,砰砰的声音通过血管清晰地传到耳朵里。他低下头,看着已经走到面前,刀尖离自己脖颈处的皮肤只有几毫米的路希德。魔法师看着自己的脸上带着得意的微笑,血红色的双眼中流动着的情绪。青年皱了皱鼻子,水果糖的气味又一次萦绕在他的鼻尖。
“我们来聊一聊吧?”路希德晃了晃尾巴尖,贴着青年脖子的刀尖一动不动,“嗯嗯,我理解你想和我打架的心情哦,如果不是今天我实在是没带什么有用的道具出来,我也很想和你好好打一架。”
“……哼,”青年咬着牙,“在这种时期,一个被通缉的罪犯魔法师,出门居然不带齐武器……你心可真大啊?”
“哎呀,谢谢夸奖,这位里政府的,呃……”
“叫我T。以及我没在夸——”
“哦!这位不愿意透露真实姓名的T先生,”路希德笑嘻嘻地打断了他,“既然不说真名,那方便说说你们里政府的计划吗?”
“为什么我要告诉你?“T看着路希德,冷笑了一声,”就凭你现在拿刀抵着我的脖子威胁我?我可一点都不怕你。我现在只想杀你。”说话间T向前稍微倾了倾身体,让路希德的刀尖刺破皮肤,红色的血珠从浅浅的伤口中流下。
“啊?为什么?”
“那当然是因为很开心啊!”
“……嗯,有趣!”路希德眨眨眼。他因为T的反应有一点惊讶,不过更多的还是好奇。他凑到白发青年面前,抬起脸仔细打量着他,“没想到里政府也有你这样的人,因为这种理由就追杀我们魔法师……和我之前遇上的那些大义凛然的家伙们真是太不一样了。”
“哈……可别把我和他们当成一种人。我才不在乎社会秩序会变成怎样,不管你们魔法师怎么搞火山场,只要别妨碍到我,就都和我无关。”路希德额上与眼睛同色的双角随着他的靠近,进入了T的视野。他也一样眯起眼,打量起这个比自己矮一截的魔法师。
“那你还真是个恶劣的家伙,亏得里政府不全是你这种人,不然人类早就死光了。“
“噗,哈哈哈哈哈哈!”T突然大笑起来,路希德被惊得下意识后退了一步,刀尖也一起与T的脖子拉开了一点距离,“你有资格这样说我吗?我看过你的档案了,路希德·弗洛兹乌德!在各种人多的地点多次引起爆炸事故,却无人丧命;手法专业,每次都能完美避开条子们的搜索,最后被定性为愉快犯——你看,我们难道不是同一类人,都是为了自己的快乐才行动的吗?”
路希德的表情在T说话时肉眼可见地迅速塌了下来。他一直等到T说完才摇摇头,一脸无奈地开口:“哎……还真是不该小瞧了你们里政府。不仅在行为上专给魔法师添堵,说话也是这么让人不爽。”
“哎呀,让你不愉快了?那可真是太好了!我可是很开心啊。”T仗着路希德移开了刀刃,身子又往前倾了倾。
路希德没有搭理他的挑衅,反而是直接放下了指着T的刀。“可惜,谈话失败啦。”他捏起衣摆,把匕首上刚才沾到了血的地方随便擦了擦,“虽然和你说话让我十分不愉快,不过打得倒是不错。如果有下次……”
T的耳朵突然捕捉到了不知从哪里传来的玻璃破碎的细小声音。在之前的战斗中,每次这种声音响起,路希德都跟自己玩了花招。T正打算寻找声音的源头,却发现周围不知何时弥漫起了浓浓的白雾,本来离自己不到两步远的路希德消失得连气息都不见了,一同消失的还有束缚手脚的钢筋。
“我一定会赢的。”
从雾中的某处传来了路希德的最后一句话。T朝着声音的方向挥出了一刀,意料之中地只切到了空气。
下一秒,从斜后方也传来了雾气被搅动着撕开的气息。T转过身,下意识抬起自己的短刀一挡——他确实看到了三枚飞镖飞向自己,但不论是想象中的碰撞、还是声音,都没有出现。
“嘭。”
倒是有一个明显是由人类模仿的爆炸拟声词在周围响起。他很确定这是路希德的声音,而且位置又是在身后。魔法师身上甜腻的水果糖香味再一次钻进了他的鼻子。他抬起空余的手捂住耳朵,用自己最快的速度将刀尖向后捅去——这次确实打中了,但是那个魔法师好像无事发生一样,又一次出现在自己身后,并且故意在自己看过去时才隐身于雾中。
周围全是白霭霭的雾气,连墙壁和脚下的地面都看不到。因此T也不敢随意走动,只能紧盯着周围的雾霭。除了雨点砸到地上的声音之外,其他的声音好像也都被雾吞噬了似的。
哪里不对。路希德一直在试图吸引自己的注意力,他绝对在计划着什么。
‘嘭’……难道是声音……爆炸的?那我不可以继续在这里——
紧接着,仿佛是在回应T的猜想一般,爆炸的巨响围着他炸开,过于巨大的声音如同一把锋利的刀插进了T的耳朵。这个音量对于普通人来说已经是震耳欲聋,对五感发达的T来说更是如此。眩晕和声音一起冲上头顶,眼前一片漆黑。耳中只剩下刚才的爆炸音持续地播放着,在一遍一遍的回响中音调升高,最后变成尖锐的蜂鸣。
看到T在巨响过后直接倒下了,路希德松了一口气。他从兜里掏出一个正在不断往外冒白雾的玻璃罐,盖上盖子,然后用魔杖驱散了快要溢出这个小巷子的雾。
战斗结束了。原本淅淅沥沥的小雨在战斗的中途转成了中雨,现在不论是倒在地上的T还是路希德,都已经完全湿透了。几层衣服全都湿答答地贴在身上,尾巴都湿得可以拧出水来。就算自己现在感觉不到温度,路希德也觉得自己要感冒了。
路希德自制的糖果炸弹可以达到炸弹的效果,当然也包括了声音和光效。在T的视线被雾挡住时,路希德在他的脚下放了足以让他在地上躺一会的数量的糖,接下来只要在一个合适的时机引爆,就能制造逃跑的空当。
路希德其实不喜欢随机地制造爆炸事故,事实上他所犯下的案件基本上都是仔细计划并计算过的。再说抹去犯罪的痕迹也是一件很麻烦的事,对建筑物不了解就随便炸更有可能把自己的命也搭进去。
所以他才会选择只使用声音来攻击T。
在确认了敌人一段时间内不会追过来之后,路希德快速收拾好自己掉在巷子口的零件和雨伞,带着它们消失在了雨幕中。
不知过了多久之后,T的视野才开始重新变得清晰。雨还在下,刚才的白色雾气已经完全散去,路希德也一起不见了。自己则不知道什么时候躺到了一个满是雨水的水洼里,衣服和头发都吸满了水。下雨天的风总归还是有些凉,T从水洼里坐起来,打了个寒战。
爆炸并没有真正发生,只有声音从炸弹里被释放了出来。周围散落着不少已经被雨水打湿的糖纸,想也知道大概就是这些东西差点毁了自己的耳朵。他伸手摸了摸,果然摸到了血。
撑着地站起来时,右腿拉扯着的疼痛提醒了自己路希德的飞镖还留在伤口里。他低头看了看,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直接拔出来。他扶着墙站起来,捡起完全被雨水浸透的外套和被自己丢到一边的狙击枪,又捡了一张糖纸,在同样已经湿透的裤子上抹了两下。
下次见。里政府的青年又笑了起来。
*本篇是《雨与刀刃(上)》(http://elfartworld.com/works/2120523/)的后续中篇,还有个下篇,强烈建议三篇一起看
*下篇:http://elfartworld.com/works/2131151/
*对不起我就是想试试我下次再也不双视角了(土下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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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刚停下不久的雨又蒙蒙地下了起来。街道拐角的小巷子暗处,墙角堆积的木箱子顶端,一黑一白两个身影以一个别扭的姿势对峙着。
“作为你把我脸划破的‘回礼’,给你一个小纪念品哦?”魔法师一直很轻浮的语调回响在耳边,话音刚落,原本抵在喉部的匕首的触感突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右腿尖锐的剧痛。青年因为疼痛失去了平衡,单膝跪到了箱子顶。他低头往下看去,一枚飞镖的头部已经完全没入了皮肉。原本就在背后的魔法师在自己受伤时也不见了,不用回头也知道他肯定又消去了自己的身影。
但是,视觉上的“消失”与空间上的彻底消失,是完全不同的两回事。
其实隐形了的路希德现在就站在青年的背后,控制着自己的呼吸与过快的心跳,汗津津的手掌里紧紧攥着另一颗玻璃球。玻璃球只能制造视觉上的错觉,却不能让自己的其他气息也变透明,而且玻璃一旦被打碎,效果也会彻底消失。眼前这位里政府的杀手似乎拥有远超常人的感官,刚才用玻璃球制造出自己的幻影对他说话时,他的第一反应竟然是看向自己的真身所在的方向。在视线对上的不到一秒的时间里,路希德差点以为自己的位置已经暴露了。
但上次是骗过了,不代表这次依然能躲过去。路希德咬紧牙,快速思考着下一步的对策。刚才扎进去的飞镖只是自己用来消减对方的行动力、拖延时间让之后的战斗有机可乘的手段,同时也是为了拉开两人的距离。自己近身绝对没法打赢这个家伙,那就只能先从他的攻击范围撤退,然后用身上的道具想办法逃走。路希德眼角的余光映出了斜上方的电线,如果能找到机会加固它,然后用戒指把自己拉上去——
“哼。”
在路希德准备跳下箱子堆的瞬间,白发青年的冷哼在身下响起。路希德只来得及看清他上翘的嘴角和从下往上朝着脖颈极速逼近的手。他意识到了青年想要做的事,却因为距离太近,来不及躲开了。
“很别致的礼物,我收下了。”
说话声与一股力量挟着风一起朝自己袭来。魔法师眼前的一切都旋转了起来,自己的身体也被那股力量抓住,朝着某个方向狠狠地撞了过去。慌乱中他对着那力量的来源扔出了手中的匕首,希望能打到敌人,然而听到的只有金属与地面碰撞产生的哐啷声。本来握在手里的玻璃球早在视野晃动时就失手落了下去,隐藏自己的幻术也随之解除,更麻烦的是似乎魔杖一起从口袋里掉了出去。
然后他就什么都听不到了。背部与地面撞击产生的冲击过于强大,以至于路希德的意识产生了空白。回过神来时一阵剧烈的眩晕冲上了头顶,整个上半身都在一跳一跳地剧痛着,他张了张嘴,发现自己连发出声音都做不到了。唯一能感受到的只有雨水与属于自己湿热的液体正在缓缓贴着头皮往下流。不过这个出血量,伤口应该不是很大……但是继续这样躺着,可能一会儿就不止这一个伤口了。
青年站在箱子堆的顶端,把垂下去的左手攥成拳又松开,虽然刚才揪住魔法师的衣领、把他扔到地面上只花了小几秒,那种感觉却令他记忆深刻。好轻,好像随时都会被折断一样。
不过无所谓了,反正他会被自己杀掉。
青年把视线转向了依然狼狈地躺在地上的魔法师,他似乎是被摔得失去意识了。没关系,青年心想。他又一次握紧了刀柄,从堆积起来的木箱顶端轻巧地跳回地面上,落到魔法师的身边,刀尖直直地朝着锁骨的位置刺了下去。
这样的疼痛,应该足以让你醒过来了吧?
在刀尖落下去的刹那间,路希德也睁开了眼睛。首先映入眼帘的并不是悬在头顶的·刀尖,而是里政府的青年白色发帘下,紫色与蓝色的瞳仁。那是一双本应看起来灰暗无光的眼睛,此时却闪着兴奋而又疯狂的光芒。
路希德感到很疑惑,他不能理解为什么敌人会如此高兴。在只有短到刀尖都来不及落下的一瞬间,他凝视着那双眼睛,试图搞清楚其中究竟装了什么。
在危险来临之前,他往边上一滚,躲过下落的刀刃,扶着地站起来——毕竟就算他真的很想知道敌人如此兴奋的原因,无谓的疼痛与伤口也还是避免的好。
青年见路希德躲过了这一刀,立刻反手朝上,对准路希德的侧腹又挥出一刀。他本想借着这个动作顺势站起来,途中不小心拉到了大腿上的伤口和依然留在里面的飞镖,脚下趔趄了两步,出刀的动作也就慢了一点。
然而这个间隙足够路希德脱险了。他从袖子的暗格里又摸出一把匕首,轻松地用自己的刀挡开了青年。看到自己制造的缺口果然有用,他稍稍松了一口气,警惕地用刀指着青年,往后退了几步,轻喘着气拉开了距离。刚才被摔在地上的疼痛依然鲜明地残留在背上,头也还有些晕。他甩甩头,想要彻底赶走晕眩,对着白发青年咧开嘴笑了:“哈哈,你这么喜欢这份礼物吗?喜欢到你都不舍得把它拿出来的地步了,就不怕我在上面涂点什么毒药,或者附上什么见了血就会触发的黑魔法之类的?”
青年觉得自己现在的状态有点奇怪。
从刚才路希德挡开了他的匕首起,耳朵里——更准确地说是脑子里——就在嗡嗡响,除了对面挑衅自己的话语之外就什么都听不到了。但青年并不讨厌这样的状态,倒不如说他现在状态正好。尽管伤口依然在疼痛,自己却从来没有感到过四肢是如此灵活又充满了力量;心脏跳动的声音不断冲击着鼓膜,那声音在现在的他听来无比可悦,神经的敏感度仿佛被调到了最大,喉咙也有些发干。身体的各项功能好像都被放大到了最高值,而这一切都是因为对面那个人。
路希德·弗洛兹乌德。明明是个魔法师,在对付自己时却不用魔杖。尽管如此,他的身周也还是充满了魔法。不只是那些青年不知道是怎么发动的幻术,自从身份暴露后就没再隐藏恶魔般的双角与尾巴,甚至是他整个人的氛围,都让青年觉得他无时无刻不被火山场的力量包围着。
意识到这一点,青年把自己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眼前的魔法师身上。耳鸣慢慢消失了,世界在自己原本就比常人敏感数倍的感官中无比地清晰。即使隔着一段距离,他都可以听到路希德还有些紊乱的呼吸与心跳,甚至能看清他握着匕首朝向自己的手在微微发抖。青年第一次遇到如此有趣的对手,全身的细胞都在躁动,想要冲过去,把刀刃没入那个人的血肉中。一直以来隐藏起来的天性在这一刻爆发,愉悦感在体内的血管里流淌。
青年从来没有感受到过类似同情或是怜悯之类的感情,猎杀巫师甚至能够使他感到快乐。对面那个魔法师被自己搞得发梢都在滴血,看着地面上零星的猩红,自己的战意反而燃得更高了。路希德……也该记住他的名字了。他和那些只会挥着棍子念咒语的脆弱魔法师不同,那些人躲不开自己的利刃。路希德不一样,自己的短刀不论瞄准哪里都会被他避开,把他摔到地上也能立刻爬起来。即使是现在路希德站在自己的对面,眼中满是对自己的警觉,却不见对自己的恐惧。
青年突然感觉很轻松。路希德明明有过那么多机会可以逃走,却选择了留下。既然他也和自己一样享受着这场战斗,那就更没有什么需要顾虑的了。
啊……说起来刚才,路希德说了什么?青年突然想。他好像是好奇自己为什么不把飞镖拔出来。
“这个无所谓。拔出来了也只会流血,增加不必要的麻烦。”青年垂下眼睛,端详着手上的刀,开始思考一会冲过去时要以怎样的姿势刺破对面那个魔法师的血肉。
而另一边,路希德因为青年突然莫名其妙的动作与回答也有些迟疑。青年披在肩上的蓝色制服外套早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掉在了地上,看上去好像还被踩了两脚。
自从自己刚才有些费力地挡开了他的刀,路希德就感到了异常。就在自己拉开距离的这几步里,围绕着青年的气场好像突然变得张扬了。白发的杀手只是盯着退后的自己,异色的眼睛里流动着自己读不懂却熟悉的情绪,语调也上扬了许多。
“比起那个…”青年握紧刀柄,压低了身体,视线紧锁在路希德身上,“去死吧。”
路希德在他说话时已经提起了十二分的戒心,因此来得及在青年拔腿的瞬间就立刻反应过来,一边大步后退一边把早就握在手心里的几个螺帽朝青年扔了出去。脱手而出的螺帽在空中变成一人高的巨大滚轮,歪歪扭扭地朝青年的方向碾了过去,接着好像遇到了什么阻力似的歪歪扭扭地倒在一起,把小巷子堵了个严实。路希德知道这些道具顶多只能维持四五秒,而自己必须要在这几秒中把接下来需要的准备工作做好。
-TBC-
*本篇是《红树林与光之鱼》(http://elfartworld.com/works/2114195/)的后续,建议先看完再看这篇,不过我寻思当成独立短篇看应该也行
*依然是烂到我自己都嫌弃的文笔or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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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漆黑之海与搬运绝望的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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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感觉你今天一直在分神。有什么担心的事吗?不论发生了什么,请不要勉强自己。“
属于妹妹的声音在脑中响起时,亚修塔刚刚抬起一只脚,准备迈出自家宅子的院门。
妹妹能干涉感知的极限到门口为止。因此亚修塔收回腿,微笑着朝她楼顶房间的位置挥了挥手,她八成就在那里看着自己。亚修塔把一个小小的光球聚集在食指尖,接着挥动手指。于是几秒后那光球就变成了一只散发着暖黄色光芒的白蝴蝶,停在他的手背上。
“去找我妹妹吧,”他轻声对蝴蝶说,“让她放心。”
蝴蝶轻轻扇了扇翅膀,缓缓地朝着屋顶的某一扇窗户起飞了。细小的光粒从它的翅膀上洒落,形成一条美丽的轨迹。蝴蝶最终会停在妹妹的额头,代替自己在她的额头上落下一个轻柔的吻。在许久之前的曾经,每当年幼的妹妹哭泣时,自己总会用魔法变出蝴蝶或者是一些其他的小东西来安慰她。希望她不要误会自己还当她是个小孩子就好,亚修塔默默地想。
他目送自己造出来的小东西确实飞入了妹妹的窗户后才走出院门,踏上了通往海边的小路。夕阳已经落下去了大半,原本刺眼的光芒如今只剩下一层淡淡的余晖,把亚修塔浅色的头发渡成粉金色。
如今已经是九月底,炎热的夏天早该过去,进入秋天。若是以往的萨那西乌,拂过脸颊的风早就应该带着寒冷,而不是依然热得让人烦躁。
其实从初春开始,萨那西乌的空气中就一直漂浮着不安分的粒子。亚修塔知道这是火山场开始躁动的前兆。对于普通人来说这并不是件好事,但是对于亚修塔来说,这是一个非常好的机会。火山场与表世界的连接越多,自己能够使用的魔法便越强大。
上一次踏上这条小路去海边散步已经是两个半月之前了。不论是海边的景色还是热闹的节日庆典,他都不感兴趣。如果没有必要,尚来喜欢窝在研究室里独自钻研魔法的亚修塔基本上不会踏出自己那间永远是黑夜的研究室。
于是在两个半月前的盛夏,他借着人们都去参加海员节祭典的空当,在海边的树林里用准备已久的鳞片造出了传说中运送思念的光之鱼,并把它送入了在海底深处的某个火山场结界的裂缝。在经过了自己的一番强化改造后,光之鱼可以穿过表世界与火山场的裂缝,而且只要附在鳞片上的术式准确无误,它甚至可以在火山场搜索亚修塔想要的东西,并且带回到表世界。他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搜寻自己已经死去的搭档尚且留在火山场的意识碎片,把它们全部收集起来,放到准备好的肉体中——理论上如果一切都正确地实施,他的搭档就会重返人间,重新回到他的身旁。
但是达成这个目的的前提是大量的魔力。亚修塔在十年间一直等待火山场的结界出现裂缝。裂缝增加了,就会有更多的魔力涌入表世界,这样一来一切都会变得更顺利。终于,在今年春天,亚修塔做出了要在夏天实施计划的决定。他并不知道结界出现裂缝的原因,只是隐约感觉这大概是人为。而那个人,或者说那群人,为什么要这样做,他除了对此表示感谢之外,也并不在意。
而今天早上,亚修塔是被自己一直贴身携带的鱼鳞弄醒的。这是亚修塔放在光之鱼身上的追踪魔法,当它穿过裂缝回到表世界时,亚修塔会第一个知道。为了避开日渐严峻的里政府的监视,他决定还是等到夜晚再去海边与自己的使魔碰面。即使自己之前已经检查了无数遍鳞片上的术式,也还是不能保证成功。火山场虽然是个充满了无尽的力量无限可能的世界,却也正是因此无比危险,会出现什么结果完全无法预料。
不惜一切也要把搭档夺回来,哪怕是牺牲掉自己的一部分也无所谓。亚修塔怀着这样的想法已经努力了十年,也确实为这个愿望献出了许多,亚修塔怀着或许今天终于可以得到什么结果的期待,与对结果一片空白的不安,沿着小路往海边走去。
亚修塔走到海边时,太阳已经完全没入了海平面,只剩下小半边的紫红色。脚下柔软细沙的触感与自己两个月前来这里散步时如出一辙,就连踏在上面时,裸露的脚踝处皮肤所感受到的沙子里残存的来自太阳暴晒的热气,都与盛夏的沙滩一模一样。
持续的炎热当然不正常,亚修塔知道这是火山场的躁动所带来的必然结果;但是现在,明显有比天气更加异常的东西。
两个月前,人群曾经在这里聚集,把仅仅是涂了颜料、没有任何魔法的鳞片投入水中,来纪念亡灵。海浪声与人们的低语融在一起,海中仿佛有银河闪闪发光,亚修塔曾觉得那时候的海仿佛活着一样。不过他很清楚,即使这些不存在于海中,这片海也依然是充满了生命与活力的。
就算鳞片上的颜料慢慢褪去、没有人在沙滩上窃窃私语,海洋也应该是包容着无数生命的世界,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变成了散发着死亡气息的寂静水域。
入夜之后,云突然多了起来,来自天体们的光芒被全数遮住。即使这样,海面看起来·也不应该是现在这样被黑色涂满。除了海浪拍向沙滩发出的哗哗声,一切都过于安静了。就连海浪也不是以往的清脆安稳,黑色的海水涌上岸时只会留下黏稠并带有奇怪钝感的声音,久久萦绕在耳旁。
亚修塔并不喜欢这样的海,不如说看到它的每一个人都会下意识地感到不快。自己一直压抑在心中的不安在看到大海变成这样后后迅速膨大,他蹲下身,皱着眉把手浸入海水中。如果这异状是由魔法引起,那么自己应该可以感觉得到。
果然,水中溢满了来自火山场的黑暗物质。亚修塔把手从海水中拿出,站起身来,凝视着漆黑的海面。这个程度的裂缝已经不能再称之为裂缝了,说是一扇门应该更合适。按照力量的浓厚度,估计一些魔物已经通过了这扇门,跑到表世界来了。而这片海域原本的生物估计也早已在火山场的影响下,变成了魔物,或者干脆死在了黑暗中。
那么在这样的海域中,我的光之鱼……和它带着的那个意识呢?
亚修塔因为自己突然的想法而感到一阵混乱。他双手颤抖着,胡乱扒开自己的领口,拽出做成项链挂在脖子上的鱼鳞想要确认。不行,这样不行,它不可以出事——
但是现实并不会按照亚修塔的预想发展。系在链子末端,原本是柔和的淡蓝色光芒的鱼鳞此时变成了完全相反的漆黑,鳞片边缘则是一圈刺眼的暗红色光环。而鳞片上死亡的气息,明显与与面前的海面来自同一个源头。
然而现状并没有给亚修塔混乱的时间。在他的手指碰到黑色鱼鳞后,海面上传来了水面被什么东西破开的声音,一直潜藏在水下的暗流此时现出了它的真身。亚修塔惊愕地抬头看向声音的源头,却在下一个瞬间陷入了无边的绝望。
淡蓝色绘制的骨架与皮肤已经变成了边缘点缀着暗红的黑色;原本平滑的线条变得扭曲,裂缝和尖刺布满了脊背、鱼鳍与鱼尾;从裂缝与原本空无一物的眼眶中流出的岩浆似的液体顺着躯干缓缓滴入海中;本应光滑的头部也长出了有着旋转纹路的独角。亚修塔认得它。那曾是自己用最纯粹的魔法造出来的传说中的光之鱼,尽管现在除了自己谁都想像不出它原本的样子。它也已经不能被称作光之鱼了,只是一个被火山场的力量侵蚀的怪物。
接着,亚修塔把视线转到了变异的鱼鳞上。光之鱼原本的任务,是找到搭档卡那卡所有的意识碎片,让它们依附在鱼鳞上后带回亚修塔身边。原本,成功被依附的鱼鳞会变成蓝色;而如今,怪物两侧的鱼鳞变成了血红色,并且确实有亚修塔所熟悉的人的气息。
鳞片中确实有意识存在,只是与已经变成怪物的光之鱼一样,那也已经不是亚修塔的搭档了。此时的海滩已经不存在之前的寂静了,被扭曲的意识发出的尖笑与咆哮从怪物现身的那一刻就开始不停攻击着亚修塔的耳朵。
不要……不要。这不是我的本意,我不想要这样的结果——
亚修塔瘫坐在了沙滩上,低下头闭上了眼睛,双手紧紧捂住耳朵,不让那些声音再进来。但是这样做挡不住那些混乱又激烈的负面情绪暴风雨似地冲进他的心中,来自搭档的数不清的责备与质问在那一瞬间全部涌向了他。他从没听过卡那卡如此愤怒与绝望的声音。
【你不该来找我。我已经死了。】
“……我知道,这种事我当然——“亚修塔想要对那个声音辩解,却被仿佛听不到似地打断了。
【为什么想要拉我回去?这只会让一切都变得更糟。】
“我只是想要你回来——”
【你不该做出这种会恶化火山场状态的怪物。】
“是我的错,我不知道结果会如此糟。可是——”
【强行拉我回去只会让我变成现在这副样子,失去自我,让我也变成怪物。】
“……我……”
【你不知道正确的方法,只会乱来。抛下原本的研究,就为了做这种事!】
“是我的问题,但是你不在的话,我没法——”
【我本来死而无憾。这下好了,我连进入轮回都做不到了!】
“……对不起。”
【亚修塔·德·勃朗,你这个——】
所有的声音戛然而止,在心中肆虐的悲伤与绝望也突然全部消失了。
亚修塔试探着睁开双眼。首先映入眼帘的是自己被鲜红浸染的白色衬衫和身下变成一片暗红的沙滩,还有似乎在往下嘀嘀嗒嗒的什么液体。
紧接着他发现这是自己的血。几乎将自己撕成两半的剧烈疼痛是这之后才袭来的。亚修塔低下头,属于怪物的尖利的独角没入了自己的右胸。他调动全身的力气抬起手,抚上了那些滚烫的螺旋纹路。同样滚烫的泪水从他的脸颊滴下,落入独角的裂缝中。
“卡……那卡……”黑色了开始从视野的边缘迅速蔓延,亚修塔忽然觉得很困。于是他努力睁着眼,不让自己睡去。
“对不……起……”
真是差劲,明明自己还让妹妹放心。
——可是现在说这些也没用了。在亚修塔的意识彻底坠入黑暗时,迷迷糊糊地想。
与其说是什么都不剩……或许自己从一开始就不曾拥有希望。
外面正下着大雨,空气沉甸甸的。门半掩着,靠近门口的地面洇湿了一片,残破的雨水痕迹在无灯的长廊里闪出乌黑的光。
艾泽尔收了伞,抖去伞面上的水珠,向走廊深处走去。他没有刻意收敛自己的脚步声,鞋跟敲击地面的声音却并不明显,甚至还有些沉闷。他甚至听到了大雨里有人在呼喊,在他身后,在他身后的门身后,很远的地方。
走廊深处响起了琴声。
艾泽尔看着脚下的前方漆黑一片,神情变得有些严肃。他加快了步伐。
他来这里确认一个人,一个叫做雪维利尔·拉塞尔的音乐教师。这里是她任职的地点,一所私立中学的艺术楼;现在是晚上十一点,雪维利尔早该回家了,但并没有。他亲眼见她走进这栋楼就再没出来,直至大雨倾盆。
也许她在等自己找她,艾泽尔心想。她想必早就察觉到自己了。他也的确主动找上门来了——不像过去七天那样,在暗处侦查她的一举一动;但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在他出神的这一会,目光所及的地方已经完全昏暗下来,雨带来的光也远远逝去了。安静被放大到突兀,琴声轻而远;雨滴滴滴答答的声音模糊一片,渐渐成了白噪音,水珠从长柄伞尖落地的声音干净又生脆,落在钢琴的温柔之间。
而那首钢琴独奏像是白亮丝线系在黑暗的末端,长廊长得像是在无限倒影的梦中,轻缓得像是永远也不会结束。
这是一份迎接礼。
艾泽尔的目光有一瞬茫然,堕入空白的温床。但他很快清醒过来,指尖微动下意识摸上腰间短刃。潮湿冰冷的触感逐渐蔓延,他深吸一口气继续向前。
永远不能丧失警惕,他告诫自己。
长廊如他印象中的并不长。只转了两个弯,琴声就已清晰得像是在耳边,离他五十步的地方有一片孤零零的亮光和一扇半开的门。
也许是这片昏暗里唯一的光。艾泽尔闭了闭眼,从音符的间隙间听见自己的脚步与心跳。
他走到那束亮光来源的门口,于是琴声停了。他从半开的门间望见那个弹琴的人正垂眼盯着琴键,和过去七天里他见过的别无二致。
很抱歉。他在心里默念道。他推开了门。
光散进蒙蒙的长廊,落在他身上。雪维利尔抬起头,与艾泽尔四目相对,空气陷入短暂的凝固。艾泽尔微微皱着眉头,看到雪维利尔的影廓被暖灯映得模糊不清。他把伞挂在门把手上,上前一步又停步。
雪维利尔微笑着从钢琴前站起身。“艾泽尔·格雷斯先生。”
艾泽尔反手将门关好,微微躬身。“您好,拉塞尔小姐。”
“请问,您找我有什么事?”
艾泽尔并没有直接回答。“看来拉塞尔小姐已经认识我了。”
雪维利尔笑着点点头。“您至少观察了我四天。我怎么会不知道您的名字呢?”
“是七天。”艾泽尔纠正道。
“……格雷斯先生,您的确很有本事。”雪维利尔顿了顿,保持着礼貌的微笑,不着痕迹地将披肩拉严实了一些。“所以,您找我什么事?”
琴房陷入了沉默。
艾泽尔没有回答,也许有一两分钟,似乎在犹豫该怎么说甚至说什么。雪维利尔也就极有耐心地保持着同一个微笑看着他,似乎她面对的只是一个死物,而她可以永远这样温和地笑着。
艾泽尔想了很久也没有想出合适的措辞。他望向她没有笑意的眼睛,忽然觉得有些荒诞。
明明是她想主动挑明的。
于是他问道:
“你来自观星社?”
雪维利尔显然没有想到他会问的这么直接。她近于虚假的微笑有片刻僵硬,依然维系着,却忽地多了懒于伪装表情的一点疲倦。她反问道:“艾泽尔先生,你觉得呢?”
“……你不像是。”艾泽尔极轻地叹了口气,“我猜,你本质上是一个心思古怪的艺术家。”
这个坦率直接的答案再一次超出了雪维利尔的预料。她忽然觉得很累很累,她很不想再微笑——尽管这样的表情已经接近于一种本能。于是她把一切情绪收敛起来,参加那个难以为继的微笑。
“谢谢你愿意这么想。”她努力用平稳的语调说着,停顿片刻,“但我是。”
艾泽尔一点也不觉得奇怪,里政府的调查报告证据已经很确凿。可那一瞬间他还是震了一下,激得脊柱发麻,身上有些冷。
雪维利尔无意识地抚着披肩上的绒毛,避开面前人复杂的目光:“……里政府的属员,打算把我抓回去待命吗?”
艾泽尔仍看着她,欲言又止。
雪维利尔见他没有回答,垂眼一笑,指了指屋子角的一套桌椅。“坐下说吧。”
“谢谢。”艾泽尔随着坐到她对面,沉默片刻,语气倒像是解释。“我的任务只是确认你的身份和行动,不是伤害你。”
雪维利尔讽刺地抬了抬眼。“如果你真的想杀我,我也逃不掉吧。”
“但我没有杀你的理由。”艾泽尔正色道,“这七天里,你没有任何反常违纪举动,你的调查报告中也没有过往劣迹。而且……”他犹豫着重复,“我的任务只是确认你的身份和行动,不是伤害你。”
雪维利尔端起面前精致的空荡荡的玻璃杯,低头思索,面上看不出情绪。
“我见过许多魔法师,有些和你相似。观星社中,是不是并不都是该死的恶徒?”艾泽尔的声音很轻,似乎在问自己。“你也许不应该死。”
……而里政府对观星社成员格杀勿论。被监视的这几天里,她一定在试图寻求观星社的庇护吧。
艾泽尔没有说出这最后一句话,因为他知道雪维利尔也很清楚这一点。他只是不知道自己的困惑与动摇来自何处,是来自于面前这个兴许并没有过错的魔法师小姐,还是来自于自己的组织。
沉默使两个人都开始思索。
在四天前,雪维利尔就知道里政府发现了自己的魔法师身份。她没有逃走或制服自己,但并不代表她不能;艾泽尔几乎怀疑她是故意想和自己谈谈。
不,又也许她是猜到了里政府将会对自己动手,猜到了自己迟迟不下手的动摇,才迫使自己来找她。这是交锋前的最后通牒……这个魔法师,大概是抓不到了。
这么说来,无论如何,谁都没有做错什么,一切都开诚布公了,这样很好。念头飞速划过,艾泽尔这么安慰着自己,荒诞感却再一次漫上心头。
自己竟然选择了……和一个魔法师开诚布公?
时钟秒针走过的顿响一点点积压在空气中,两个人的沉默被负以沉闷的重荷。直到雪维利尔终于放下玻璃杯,与桌面相碰的脆响猝然打破了死寂。
“……谢谢。”
艾泽尔霍地看向她的眼睛,那里遮去了光。他摇了摇头,雪维利尔却微笑起来。
——敌人之间,不应该因为坦诚而说谢谢。
“我还有一个问题。”艾泽尔有些艰难地问道,“如果我想杀你,你真的逃不掉吗?”
雪维利尔毫不犹豫地回避了这个问题,自然而然问道:“你想听曲子吗?”
“什么?”艾泽尔一时发懵。
雪维利尔已经站起身走向钢琴。“安眠曲,作为报答。”
这就是他方才在长廊里听到的那一首。雪维利尔的指尖按下琴键的那一刻艾泽尔条件反射般明白过来。
同样的温柔、安静,仿佛永无止息,只是没了令人想要就此昏沉睡去的魔力。艾泽尔注意到,先前横放在钢琴上的那根指挥棒,不知何时已经被她拿走放在身侧。
这才是这首曲子本来的面目。安眠……良夜,就像这个午夜的这场大雨。昏暗的遮掩的月光,模糊地起着雾,有什么一闪而逝,让他看到温暖和寒冷,呜咽和静默。那个声音淅淅沥沥地在梦里陈述,在耳边湿润地喃喃低语。
请安睡吧。
艾泽尔看着雪维利尔温和微笑的侧脸,仿佛看到了另一个人,一个更加真实的只属于自己世界的人。他看着她在旋律中沉静忘我,直到一曲终了,琴盖被她轻轻扣合,以轻叩之下的余音作结。
艾泽尔望向空白处,轻声道:“这首曲子……是不是有什么特别的意义?”
雪维利尔把手轻轻搭在琴盖上。“它象征着永恒的安眠。”
永恒的安眠……艾泽尔微惊,喉头似乎被什么哽住。
雪维利尔再一次微笑着从钢琴前站起身。“永恒的宁静与安心,不是很好吗?”
艾泽尔无言以对。
雪维利尔又道:“艾泽尔先生,我还有一件事想拜托您。”
“嗯?”
她深吸一口气,第一次出现了至于悲哀的神色:“您知道……替我向她道歉,好么?”
“她?”
雪维利尔动了动嘴唇,没有说出那个名字。
艾泽尔忽地想起那个告诉组织“雪维利尔是个魔法师”的、一向温和内向的心理咨询师,想起她对雪维利尔某些叙述的似是而非和日日心情低落的样子,忽然发觉了事实的另一角。
……原来如此。
他才想说点什么,却又被雪维利尔匆匆打断:“不,艾泽尔先生,谢谢,您该回去了。”
是的,结束了,该回去了。话会带到,剩下的是她们自己的选择,不是么?
艾泽尔强迫自己从这些说不清的纷扰中挣脱出来。他站起身,拿上伞,心情复杂地后退两步至门外。“谢谢你的曲子。”
“谢谢。”雪维利尔站在门内,轻轻一躬,“有缘再会。”
今夜莫能安眠。
End.
满目的黑灰和岩浆,每呼吸一次都感觉体内被闷热的空气灼烧,已经不想计算这是第几次前来学院火山,马德琳在内心发誓自己在侦察完这最后一次之后绝对要向元老院提出自己要留守泉堂的要求——就算是里政府全员都来围攻泉堂也比眼前黑糊糊的一大片要好看多了。
要说走在路上被里政府的人员拦下或是被偷袭只是令人厌烦的程度,那么此时哪怕只有听到火山一词都能令马德琳从生理到心理上的不舒服,那种闭上眼都能描绘出火山附近和学院地形的感觉——仿佛当时读的地质学理论具象化后映入脑海里,像牛皮糖一样甩都甩不掉。
要形容她现在的心情,大概就是像旁边随时都准备要爆发的火山,不过没有人能以封印来平息她的烦躁,就连身边的艾维斯也不行。
经过前天的对话,最后艾维斯还是决定陪着马德琳一起上山。即使他并非喜好战斗的人,比起战场也许还是清静的厨房或图书室更适合他,关于这点马德琳与他也是同样看法。但是他的这位恋人,该怎么说,在运气方面总是有些让人没辙,转角遇到敌人在她这里是常有的事,再加上她并不是会主动回避战斗的类型所以常常会负伤归来,不管说了几遍要小心注意但只要没看住她很快又会做出一样的事情来。
万般无奈之下,才有了上次他悄悄跟在马德琳身后的事情发生。在一番交流后他们达成一致,这一次艾维斯作为辅助在旁边备战,要是马德琳无法战斗时就要阻止她继续或是与她交换位子,但他自然是不希望这种情况发生,所以格外的注意周遭环境。
于是,他看见了,相对走来的两道身影,一红一蓝的非常显眼。
马德琳自然也见到了,而且注意到身穿护卫队制服的人面容很是眼熟——
一如她之前所猜测的,柯利弗果然是在接近山上的区域巡视。
为了节省魔力,他们在来的过程时并没有使用藏起身形的魔法,因此对面的人也很容易就看到正在向山上走来的两位来自观星社的魔法师。
两人一开始似乎正在说些什么,直到柯利弗从余光瞧见了马德琳那把鹅黄色的洋伞,不禁愣住,眼中闪过一丝犹豫的同时停下了脚步。走在一边的林跟着他的停下止住前进的步伐,棕色的眼睛也移向了不远处的马德琳和艾维斯,目光在两者之间打量。
双方间隔了十米左右的距离,轻风夹杂着热浪卷过他们的衣䙓,艾维斯对柯利弗身旁的林露出了些许警惕,但是没有做出任何举动,而马德琳注视着柯利弗的神情如同之前在店里碰见时一样,带着温和的笑意,若不是她眼底的情绪过于分明也许柯利弗还会考虑上前打个招呼,但显然双方都没有这个意思。握紧了手中的魔杖,即使多少猜的到对方的来意,他还是扬声问到:“你们为什么来这里?”
你明明知道的不是吗?柯利弗从马德琳的表情看出了这个意思,并在听到对方的回答时若有似无的轻叹。“来阻止你们啊。”她的尾音微微上扬,像是对于他明知故问的调笑。
此时他们都还没有显露敌意,但是彼此心中都很明白这一架是非打不可了。不过在那之前,马德琳和艾维斯听见了柯利弗的声音传过耳边,“我不会手下留情,但作为朋友,希望我们来日有机会时还能一起喝下午茶。”前者快速略过林一眼,发现对方什么都没有察觉的样子知道了这是一种传音魔法,于是他们也默契的向柯利弗表达自己也是相同看法。
之后就不再多言,也无须言语,柯利弗与艾维斯几乎是同时间的向后退一步并开始了法术的咏唱。马德琳还是如同往常的左手持着收起的洋伞,咒术的吟咏像是发令枪,她离开原地快速奔上前,林拔出腰侧的双刀,左手斜握着红,右手的橙刀刃向着马德琳的正身。
就里政府的档案记载,她的武器似乎就是一把单纯的伞,但其硬度可观,几乎难以被寻常刀刃损坏,是个以杖术和格斗技来战斗的类型。
林心中有了判断,重心稍稍后移,在马德琳进入红的范围时顿时发力,左手的红高举劈下,距离算的很精准,即使没有命中也能快速退回安全的位置防御。
瞟到林脚下动作,马德琳抓住了他出招的时机,手中的伞斜斜敲击偏移了红的刀锋,并在橙即将从内向外横砍过来时抽身拉回挡住了追击。
经过一次试探,从那把长短双刀她认出了林就是之前打伤艾希礼的家伙,于是退开了些许,接着林看见马德琳将伞尖指向身下后方,左手握着伞面扣环往上的位置,而右手扶上了伞柄的地方——她摆出了长尾式。
确实,以一把伞来说,它的长度有些超出标准了,早就过了一米长。但是目前报告中还未出现对方会以剑术作为攻击手段,抑或是过往的战斗都在短时间内结束——因为她半强制性的脱离战场,导致关于其战斗手段的记录并不充分。
“看来其他人的报告并不详尽,就让我看看妳还有什么本事吧。”转了转手腕,林刚才的攻击被对方以精巧的角度推开而非以力相抵,那把伞并没有十分突出的剑格,只是伞柄跟握把的交接处有一圈凸起,这让他有了一点猜想。
说罢,他倾身上前,手中的红迅猛横出,马德琳抬手接下,红击打到了伞的中间那节,只听见一声闷响,他果断以橙做出劈击。这一次马德琳没有闪避,左手依然握着伞的上半部分,右手快速扭转了伞的握把后抽出一道银光对上了林的刀,双方的武器发出铿锵声响。
这才是马德琳的武器的全貌——伞除了魔杖的用途之外,也作为剑鞘,收着一把刺剑。也因这样她一直以来都是以左手握着伞,就像握着剑鞘,平时却又用杖术作为主要攻击手段迷惑他人。
不打算角力的马德琳反手转动手上的刺剑将橙的方向带走,左手的伞顺着后移的势滑开红的攻击,这时候她反手抓着伞面的部分横放在胸前,右手的刺剑则以犁位起势。
林重新调整架势,看了一眼马德琳手上的刺剑,应该说那只是一把规格形似刺剑的武器,“一把几乎没有剑格的剑,又能在我的橙红下坚持多久。”
后者没有说话,也许她是有打算要说什么,却被林身后穿过来的魔法给打断了。
火系魔法在炎热的环境下得以更加快速的发动,同时威力也更加巨大,一个眨眼的时间连续几发火球向她袭来,不得已她暂时将注意力放在闪避上。
林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向前一大跨步,手上的红瞄准了马德琳的颈项挥落,她提前将左手抬起,用伞的尾端处拦下红的刀锋向外一推,又即刻转动右手腕让木质柄手撞击在了迎面劈下的橙,那一瞬的僵直足以让她后撤到双刀的攻击范围外,向林的正面发起穿刺。
直刺的攻击较为容易躲开,但林在侧移脚步的时候将红拉回,正好格挡住由刺转向的横砍。一击未中后马德琳便收回刺剑。两人你来我往的攻守交替,还要闪躲时不时来自对方后援的魔法攻击,在高度的集中下战斗很是消耗精力,至少对马德琳来说要想接下林的攻击已经有些吃力。
与此同时艾维斯的魔法也完成吟诵,水流自魔杖尖端冒出,流状优雅却又带着不可忽视的威胁力吞没了一连串的火球,水火相交发出了滋滋声响,顿时一阵水雾弥漫,但又很快随着燥热的风吹拂而消失殆尽。
林在这阵水雾尚未蒸发前又一次发动进攻,他的攻击速度很快,在贴近距离下马德琳下意识的进行闪避和格挡,一时忘了主动攻击,而且在注意力不集中的状态下也难以反击,被林发现这点之后她面对的是更加凌厉的招式。
但是过去丰富的实战练习让她保持住了防御姿态完好的抵挡下林致命性的攻击,一时间内倒也没有露出破绽。在艾维斯的一技水球使林拨空了左手的长刀,马德琳果断地送出右手的刺剑,本以为能够顺利击中却在对方及时变招向上格挡压制住了剑身——她不可能松手。
马德琳太过清楚艾维斯不愿意踏入现实的想法,这是人之常情,没有人会讨厌和平度日,没有人会希望手染鲜血,只是人与人之间有太多不可避免的冲突,总会有那么几次必须亲自毁去或夺取的事物。
但是她希望星空永远在夜空中明亮,而非被阴云笼罩,被黑暗吞掩,因此手中的刺剑将尽力为其去除一切阻碍,这时候的她就不再是为了自身的立场,而是为了珍视的事物而拼尽全力。
眼见林的右手已经横斩而来,左手不能及时拉回,伞柄擦过减缓了刀挥过的速度,皮甲可抵挡不住挥刀的力量——腰侧不可避免地被划出一道血痕。
直到这时艾维斯才意识到自己的想法有多天真,这不是贵族之间的决斗,在战场上敌人可不会给你喘息换人的机会,只会想尽办法的抹杀你的存在。所以他理解了为何当时马德琳在与他商讨时露出了奇怪的笑容,那仿佛是在看一个未经世事的孩童提出为何战争会存在一样的——怜悯。
受了伤的马德琳没有足够的精力抵挡林狂风骤雨般的攻击,转眼间身上又多出了几道血痕,呼吸开始凌乱,额间的血染红了衣裳,但是她没有回头,一次都没有。那道并不宽厚的脊背坚定的向着艾维斯,也许脸上已经因为疼痛而失去笑容,但是她以自身的姿态表明了态度——不论如何都会尽全力守护他的理想。
星星开始在夜色中飘忽闪烁,随即,一颗流星在眨眼间快速滑落。
魔杖尖端的蓝色荧光不知在何时消散。青年魔法师静静的收起了魔杖,右手扶上腰间的佩剑,随着最后一道魔法飞向林和柯利弗时产生的一丝空隙,艾维斯冲上前越过了马德琳的位子,腰侧的剑终于出鞘,大力的对上了橙红。
理想者在流星滑落时许下一个愿望,也不知实现了什么,又失去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