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cp相遇了,总之先打一架
*中篇走这里:http://elfartworld.com/works/2131150/
*下篇走这里: http://elfartworld.com/works/21311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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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与刀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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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后的街道上,行人三三两两。路希德抱着一大兜叮铃当啷的金属配件,手臂上挂着一把收起来的雨伞,对一直照顾他给他打折的五金店老板挥挥手道别,便推开店家木门踏入街道。挂在门上的铃铛发出清脆的撞击声,等声音落下,路希德已经把自己融进了和街道看起来一样湿润的行人,朝着家的方向走去。
平时一直趴在他肩上的黑猫今天却没有跟着一起。过去的十多年来路希德已经习惯了肩膀上的那团黑色毛球的重量,还有时不时直接在脑中响起骚扰他的搭话声。仔细想想,自己也确实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真正的“一个人”待着了,如今帕鲁斯不在,虽然也不讨厌,不过还是感觉缺了什么。路希德空出一只手来,下意识摸了摸平时他趴着的肩头,不意外地在掌心看到了几根黑色的猫毛。
真是麻烦的家伙。还说什么讨厌下雨……他心想,没有注意到自己想着那个家伙的同时,露出了无奈的笑容。
“算啦,回去再骚扰他好了。不过,总感觉……”
路希德小声嘀咕着,随手把掌心的毛蹭到了裤子上——反正那上面已经沾着几根了,裤子也不会介意再多两根;比起这个,从刚才走出店铺起,就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路希德很确定自己没有被跟踪,那种感觉也并不是来自后方。这股不好的预感过于强烈且真实,真实到即使只是单纯的第六感,也让他提起了防备。
自己说不定被里政府盯上了,这个想法突然从他的心中冒了出来。路希德自己都被这个想法吓了一跳,不过他确实没法解释自己到底是为什么突然如此预感,便只能把这一切归结为火山场带来的细小共振。
一步,两步,心跳渐渐加快,与踏在石砖上的脚步声合上了拍。不安感快速地攀升,路希德能感觉到,那个让自己如此紧张的源头说不定就在前方不到十米的转角后。于是他干脆加快了速度,三步并做两步地大迈步着冲过拐角——
悬在顶峰的不安在他看到那抹刺眼的蓝色后猛地落下了。
眼前站着一位白发的青年。他手里拿着一张纸,似乎本来是正在研究纸上的内容,大概是听到了脚步声而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此时正抬着头,有些警惕地看向突然冲出来的路希德。
而路希德则是第一眼就认出了里政府那身蓝色的制服。尽管眼前的青年把制服特定的款式穿得松松垮垮,肩膀的部分也被雨水濡湿变成了深蓝,在他看来却依然无比刺眼。
而白发青年也在看到他的一瞬间低头看向手中的纸片——从背面的纹路来看似乎是一张照片——紧接着抬起头,好像确认了什么似地盯着路希德,露出一个很期待的笑容。
“找到你了。”青年把照片收回口袋里,往前走了几步,转眼间手里已经握了一把短刀,“路希德·弗洛兹乌徳。跟我回一趟里政府。”
……还真是冲我来的吗?路希德往后退了两步,双眼也死死盯着慢慢逼近的青年,平时一直挂在脸上的微笑也开始有点维持不住了。
在这种时候装傻已经没意义了,路希德干脆解除了掩盖额头的双角与尾巴的幻术。他绷紧了身体,提防着随时可能冲过来的利刃:“如果我不愿意呢?”
“那就去死。”
回答他的只有滑过脸颊冰凉的金属温度。路希德在刀子刺过来之前便已经反应过来,可惜身体的动作还是慢了点,在他往后避开之前,一道血口子已经伴随着刺痛出现在了皮肤上。
小刀在袖子的暗格里,只要自己一个动作,随时可以拿出来;飞镖别在腰带上,糖果在上衣衣摆的口袋里;戒指的功能还算正常,玻璃球、螺帽与齿轮也都好好的。不能用魔杖,敌人速度太快,没有念咒语的时间。路希德在心里快速确认着,没有问题,虽然这些可能还是不够打赢,不过没关系,只要够自己逃跑就行。
本来抱在怀里的一兜金属配件和雨伞已经在他躲开刀子时被扔到了地上,里面的各种零件叮当着从袋子里洒出,不过路希德现在已经没空管了。他轻轻抖动袖口,在木制的刀柄滑到手掌处时紧紧握住,接着抬起胳膊,用自己的刀刃挡开了直接冲着自己胸口来的第二刀,灵巧地向后跳上了堆在拐角处的木箱子。
“喂我说,这位里政府的朋友!你们什么时候这么着急,在大街上就直接开打了?”路希德站在半人高的箱顶,侧着身俯视着眼前的白发青年,一只手悄悄背到了身后。
“闭嘴。这附近没人。”
说话间白发青年已经冲上了箱子堆,来到了路希德的面前。短刀在指尖翻转,青年反手握住刀柄,借着身高的优势对着路希德的眼睛猛地刺了下去。可是在刀尖扎进眼球的那一刻,代替本应喷涌而出的血液,青年却听到了玻璃破碎的声音,眼前的“路希德”也碎裂一般地消失了。
“嘻嘻,位置错了哦。”下一秒,属于自己任务目标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同时感觉到的还有贴在脖颈处的匕首。青年立刻意识到刚才的那个只是魔法师做出来的幻影,真身的位置实际上是错开的。路希德就在青年身后,两人的位置近到青年可以闻到路希德身上水果糖的味道。
但是青年从身后用刀抵着自己脖子的魔法师身上感觉不到任何杀意。那个魔法师握刀的手并不稳。通过刚才的战斗,青年能够判断出自己的身高与力量都占优势,也就是说,就算那个魔法师真的拿自己的命要挟,他也是完全能够甩开的。
不过,青年其实很好奇那个魔法师接下来会对自己做什么。所以在他的匕首贴到脖颈上的瞬间,青年便停下了动作。刚才的幻影从眼前破碎时,青年终于有了自己是在与魔法师打架的实感。一股细小的电流从脊椎炸开,奔向四肢,彻底激发了他战斗的欲望,感官也倏地清晰了许多。
-TBC-
道恩伸了个懒腰,接着便听见了从后背传来的声响,那声音听着可有些吓人。他已经一动不动的坐了一个晚上,现在只觉得腰酸背疼外加头昏眼花。
有些学生的字实在是太过损伤眼睛。每当这种时候,道恩便会思考为什么没有自动改卷的魔法。
道恩的左手边是一堆改完的试卷,右手边是一堆厚度稍薄的、尚未批改非主观题的试卷。虽然改卷只需坐在椅子上,但道恩一直认为这是一项体力活。这也不仅仅只是体力活,因为疲倦的不只有身体,还有心灵。
改卷时的唯一乐趣是见识学生们写下的完全偏离正确答案的奇特回答,它们有不少令人啼笑皆非。不过在想笑的同时也会感到无力。学生答错老师在课堂上反复强调过的问题,总会让老师产生一种强烈的挫败感。
道恩已经将标准答案背了下来,有标准答案的题目向来好改——那种字完全看不清的答案只需画上一把叉,然后就可以直接扫视下一道题目。道恩可不心疼那些学生,毕竟几乎所有的老师都像学生们强调过写出一手漂亮的(至少是工整的)字有多么重要。就算是向道恩这样耐心的人,即使在时间充足条件下批改几百份试卷时也会感到不耐烦——尤其是答卷人的笔迹透还露出一种烦躁感(或许写下这种字的人主观上并没有这种情绪),更何况现在并没有充足的时间。学校有着出分的死线,为了赶上死线,在半夜批改试卷也很常见。
同为教职员工当然最明白教职员工的苦。
安德尔看着手中的试卷,一瞬间感到恍惚,他可不是老师,上一次碰试卷似乎在是很久以前。
安德尔稍微走了神,他思考起了自己出现在这里的原因。他只记得自己正走在学院的走廊上散步,在靠近一个办公室的时候,一只手突然抓住了他,还把他吓了一跳。
“请帮我一个忙,不是很复杂的工作。只要校对最后的总分就好。”
是道恩抓住了他,他记得道恩当时的眼神,那是看到救星的神情。拒绝的话语因此卡在喉咙中,最终没能吐出。 算数也不是轻松的活,重复近千次更加不简单。
反正自己此刻也不忙。安德尔这样告诉自己。
又一叠试卷放置在了安德尔眼前,安德尔收回了飘远的思绪。
炎热,这是不属于秋季的闷热。
气温会影响人的心情,这是事实。秋季本该逐渐转凉,为人带去从夏日的酷热中逐渐解脱的喜悦,这一点,至少在现在是做不到了。
萨纳西乌的气温完全没有下降。
林尼克斯埋头在试卷堆中。上午结束的考试,第二天早上就要出分,他本拥有一下午、一晚上、甚至再加上清晨的时间来批改这些试卷。他也一直是这么做的,批改数量庞大的试卷对他而言再平常不过。不过最近的工作量远大于往常……这样下去的话,会来不及。
而且批改试卷是真的很辛苦。
或许是因为他极少招聘助手,又或者是因为嫌报酬低,他的招聘消息大概被忽视了(也可能是没被当真)。应聘者一直没有出现,此时太阳已经从西边落下,一个下午就这样过去了。
此时林尼克斯已经批改完了五分之二的试卷。状态不错,他改的比平时还要快。这可能是因为这考试的内容比较难,很多学生没能答上来,试卷上的空白比往常要多。 但是还有五分之三的试卷在等着他。 说真的,这些试卷要是全倒下来——好吧,埋不住他,但会让工作量又翻一倍,总而言之还是小心点吧。
没办法,林尼克斯只能又从哪几大堆没批改的试卷中抽出一张,继续让红墨水在试卷上形成勾叉的图形。
此时响起的敲门声显得格外悦耳。
在林尼克斯回应后,道恩推开了门。
林尼克斯知道进门的那个人。学院只有百来号教职员工,即使并不熟悉,大多也相互见过几面,姑且能算是眼熟。他并没有清楚的记得对方教授的课程,但他知道对方也在Lava任教。
这个结果再好不过。
虽然的确只要会校对答案并打分就足够,但有着丰富批改试卷经验的老师还拥有着足够快的改卷速度。
他不清楚具体时间,不过中途道恩出门了一次,没多久后便带回来了另外一个人,就仿佛是专冲着这个目标而去那样。道恩说那是自己的朋友,请他来帮忙校对一下总分。
安德尔细心的核对着总分,时不时的停下来,将视线从卷子上移开。他的脑海里现在漂浮的全是数字。大多数分数都是正确的,有时分数有偏差,很偶尔的,偏差会很大。偏差很大时分数往往只少不多——这一般是因为漏算了几题的分数。
至少自己做的不是无用功。分数可是大部分学生最看重的东西之一。
安德尔抬头看了看道恩和林尼克斯的办公桌,上面堆放试卷已经不多。大部分的试卷——也就是已经经过最终核分的试卷,已经堆在了安德尔桌上。工作快要完成了,安德尔发自内心的感到高兴。
他已经可以开始考虑道恩承诺的作为报酬的点心的种类和数量了。
安德尔又低下了头,继续投入进核对的工作里。
林尼克斯下意识的伸手取试卷,结果是只摸到了光滑的桌面,他没抬头去看,只是用手向四周扫了扫,然后才意识到,已经没有等待批改的试卷了。
试卷已经批改完毕了,安德尔正在核对最后一小叠试卷的分数。道恩将其他的试卷按班级分堆,方便试卷的下发。
任务即将完成,林尼克斯发出一声叹息,活动活动肩膀,稍微放松了一下。空中已经完全不见了太阳的踪影,不过月亮还没有升至顶空,还没到午夜,还有时间。等回到工作室后林尼克斯应该还可以再接着完成几个比较简单的订单。
道恩和安德尔向林尼克斯道了晚安然后离开了,他们不知道林尼克斯还没有睡觉的打算。
不过等回到工作室后暂且眯一会吧,还有时间。
今天或许不用工作到午夜了。
今天的林尼克斯先生也很忙碌。
昨天也是如此,明天大概也是如此。
Fin.
自上次马德琳与艾维斯提交上去的报告之后没多久,调查的负责人确定了必须尽快开始群众疏散的行动,能救多少算多少。
“只能把损失尽量降到最低了。”负责的人员非常不负责任的说到,但眼下这种情况他也只有这么说了。
也就是说他们两人再次成了苦力,跟信鸽一个性质的传话筒。
而且这次是真的苦力了,毕竟在普通人面前他们根本不能轻易使用魔法,不然要是被举报可就不单单只是吃一子弹的事情了。
在这种人心慌慌的状态下,要是有个什么意外发生的话,很容易就演变成恐慌民众的暴动,光是收拾工作就够他们喝好几壶了。
再加上若是引起了里政府的注意,在他们加以怂恿下就不能确定红色学会是否还能维持一开始类似中立的立场。
要是连红色学会也向里政府那边倒去,观星社才真是岌岌可危。
为了避免接触人群而有可能引起的麻烦,在两人,又或者说马德琳的坚持下,他们暂时先将协助疏散的工作压了下去,转而选择将预警信号传递给普通政府的人好确保疏散工作能正常展开。
至于疏散工作之后要交由谁来做,这个谁也没提到,也可能是当时马德琳的笑容过于灿烂,现场的负责人很担心自己要是在这时提出了这个问题是否会当场被打。
很是无言却又拿他们没办法的负责人只能摸摸鼻子,当作什么话都没说的让他们两人离开了。
事不宜迟,他们两人在确定任务后马上就离开了泉堂。
走在路上能看见,众多行人面色都有些难看,小贩们的吆喝声也不如平常。往常能见到的一些摊贩甚至收了起来也不知店家去了哪,看来已经有许多人都察觉到了火山的异象,并且提前做出了相应的行动。
但是目前也只有少部分的人事先移动了,剩余的大多数似乎还是在观望状态,也许是事发突然,不是所有人都愿意离开这个生活许久的地方。
“不觉得跟上次挺像的吗?”在绕过几个人多的地方后,弯进一个小巷时马德琳回头看向艾维斯,“至少这次目的地没那么热了。”
从她的目光看得出来,她想说的并不是这件事。
其实马德琳是想说关于艾维斯上次谈到的希望和祈祷,如今人们的行动显然不如他所预期的那般,她对此感到有意思。
不过感觉在这时说这话后演变成争执的可能性实在有些高,基于不想破坏情绪的原因她也就闭口不谈。
艾维斯看得出来马德琳内心所想,也默契的没有谈起上次的疑问,“今天之后就能好好休息了。”
听到这句话,马德琳哈的一笑,目光里可见讽刺,“那也得他们别再拉上我们去帮忙群众疏散了,可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魔法师的帮助。”
她指的是谁,两人心知肚明,在此时的处境下连提起这个字眼都让人嫌废力,于是一片静默后没有人再开口。
普通政府的位子不算难找,在魔法师的眼线遍布近乎一半城镇的情况下,要避开里政府人员的同时进入普通政府并不困难。
而目前看来事态还没有严重到普通政府都难以运作的状态,至少他们在到达的时候前台的接待人员还能迅速反应过来并将他们带去政府的负责人员那边。
在那里,马德琳和艾维斯见到了负责处理火山和疏散等紧急事宜的人,在简要表明身份和来意后,他们被告知先在会议室等候。
没有多久,随着几道节奏略乱的脚步声接近,会议室的门被推开,来的是刚才的接待人员和高级官员,眼见几人面露疲态,看来为了最近火山的事情也都忙得焦头乱额。
马德琳和艾维斯对视一眼,这样看事情的确在某种程度上往他们所期望的方向发展,大概。
在接待人员送上茶水并离去后,他们双方开始了今天的主要目的——一方是为了告知现今火山的情况,好让另一方做出对于群众疏散和预防火山喷发的决策。
同上级人士的交流与对话对两个曾是贵族的魔法师来说如同喝下午茶一样平常,几个人在简短的对话后,政府人员当下确定了会立即开展对民众的疏散并对两人及时的告知表达谢意。
接着再为自己无法继续接待两位而表示歉意,他们摆摆手表示不介意,以不影响其他人的正常工作为由而先行离开。
在这之后似乎就暂时没有他们的什么事了,马德琳提议问道要不要去附近周遭转转,艾维斯自是没有拒绝的跟着她一同走去。
走过平日都会经过的小路,街上的人如鸟兽四散,一夕之间这里居然就成了如同城郊般荒凉的地区。
这时的人们才知道恐慌二字如何书写,但是除了逃亡奔走,他们似乎也做不到更多的事情了。
“失去了水的船,可就无法行使了。”在寂静的街道上,两人的脚步声清晰可闻,马德琳踩着地上的砖头路,说着莫名的话语,语气里满是可惜。
难得的不带任何负面情绪的谈论关于里政府,这对她来说很是少见,可见这次里政府面对的情况将有多凶险。
“要是他们破釜沉舟,”艾维斯就跟在马德琳身后,听见她的话语,他突然说到,“妳要面对的是远比我危险的局面⋯⋯”
还没说完,马德琳打断了他的话,站定在原地回过身看着他,“艾维斯,我们会一直在一起,”她背着光,光芒在她身后柔和了她的锋芒,连带她的语气也变得温柔且坚定,“不会让对方死去。”
语言有时是锋利的武器,有时也是一针镇定剂,至少艾维斯再听见这句话之后愣了会,尔后又无可奈何似的朝对方微笑。
“是的。”他们身后的都是最信任的对方,也因此无须恐惧,只要向前行,终能迎来一个结局。
在大自然和魔法的面前,尽人事,听天命,是人们的最终选项。
1.
这两天天气真不好。雪维利尔无意识地摩挲着披肩下摆上磨损日久的痕迹,站在卖卷饼的队列里,发出了日复一日相同而无意义的感叹。
至少现在她手脚冰凉多几件披肩都没用,却依然由内而外得觉得很热。季节变迁的影响似乎和人们感受到的不成正比——夏天那阵子热风像是吹进了人的潜意识里,打算来个就地久居。
当然了,雪维利尔知道那股热风来自哪。这已经是再显眼不过的事情了,不是吗?轰轰烈烈一触即发,连同自己在内的许多家伙忙得像是盲目的蚂蚁。
她讽刺地这么想着,看向卷饼摊旁并不起眼的一个方向。那里有座塔,塔后面还有座山。
塔是座旗塔,山是座火山。
2.
“小姐,您的卷饼。”
“谢谢。”
雪维利尔接过卷饼,漫不经心地往旗塔的方向走去。走之前她隐约回头暼了一眼,卷饼摊后面还排着长队,似乎是因为大家都懒得在这种令人躁动的时候自己做早餐。
可以理解。她咬了一口卷饼,发现其实食之无味,却依然向不远处旗塔下紧绷着神经、警告似的注视着她的卫兵友好地微笑着点点头。
她从旗塔侧面走了过去。
又从旗塔背面绕了上来。
旗塔背面入口内的台阶似乎是不设防的,至少看起来如表面一样友好。大约因为这个地方平时没什么人,连“闲人免进”之类形式化的标语牌子和巡逻的哨兵都没有。
雪维利尔就顺着台阶向塔顶上走。一边走她一边饶有兴致地看向年久失修的墙壁,在并没有开几个窗户的昏暗塔身内依然显出它古老的斑驳痕迹。这是那个组织喜欢玩的把戏……不过留着这么一座塔不翻新,倒也不错。
她尤其喜欢这里的脚步的回声,轻而广,节奏稳定简单,是遮掩一切混乱无味的躁动的良方。
……塔虽然很高,但也很快就走完了。走到塔顶的时候有种意料之内的豁然开朗的感觉——阳光突然出现在眼前的感觉,哪怕是对于一个不怎么热爱阳光的人,也是明亮而坦荡的。
她站在塔顶,向下望去。这个视角很好,可以看见大片的房屋与行人,在清晨还显得生机勃勃而忙碌往来。
俯瞰的感觉真不错,机会也真的难得,她喜欢站在高处旁观社会中的一切的感觉。今天算是没有白来——她心情很不错地又咬了一口卷饼,可惜依然没有吃出什么味道。
身后忽地传来一个轻松而温柔的声音,随意交谈一样。
“这里一直都是对群众开放的呢。免费的风景,不上来看一次就太可惜了,不是吗?”
这一次没有脚步回声重叠的遮掩了。雪维利尔无比清晰地听见手枪上膛的声音,以及那个不久之前才让她寝食难安的声音。
她还来得及没有回头。
3.
冷硬危险的触感抵上后脑的那一瞬间,雪维利尔竟然有种微妙的久违感。似乎很久没有人用现代化的武器威胁自己的生命了。金属透过发丝传递的极致彻骨的不友善,让她很想长长地叹一口气。
实际上她也的确这么做了。在叹气的同时她已经悄无声息抽出那根被自己用作魔杖的指挥棒,叹息的尾音跟随魔杖尖端的描画突兀地颤动起来。
持枪人的手毫无征兆地一抖。枪口偏离了其应有的方向,甚至不受控制地打出了一发子弹——在雪维利尔错身避开子弹轨迹的下一瞬间。
所幸这是在高处,手枪也经过一定的消音处理。否则单凭这一声枪响,就要有许多常人惊慌失措地望着塔顶议论纷纷是否又发生什么了。
持枪人没有任何慌乱或惊讶,而是再次把枪口对准了雪维利尔。这个时候雪维利尔已经面朝着她,看清了她的样子:
灰发,蓝制服,失神的蓝瞳,一贯温和的神情……不,已经不温和了,反而有些陌生的仇视与寒冷,与她不衬。
可以理解,难以接受。就像不久前她在排卷饼的长队里看见那一头灰发时心中掀起的惊涛骇浪一样。
她一眼就知道那个人是穆萨,一眼就知道她知道自己会来旗塔,是来跟踪自己的。今天她没有带耳塞,听力好得惊人,所以她把脚步声很好地隐藏了起来,和自己的脚步声融为一体。她的枪比以前更稳了,或者说,她竟然开始用枪……
不。她整个人都已经不一样了,从本质上。寒冷与决断力在她的眼中从来罕见,然而今天这种寒冷凝实得快要嫁接到她身上。
雪维利尔知道为什么的。催眠……至少可以从很大程度上改变一个人,何况是一个濒临疯狂的催眠师疯狂地催眠自己。
她忍不住又叹了口气。“穆萨,冲动是不对的。”
“冲动吗?”穆萨看了看四周,语调没有太多起伏。“在塔顶这种地方,你会比我死的更早。何况,很快还会有其他同事过来。”
雪维利尔苦笑起来。“不,我是说……你真是变了很多。”
穆萨皱起眉。“什么意思?”
雪维利尔不打算解释太多。向现在的穆萨解释,大约自己过不了太久就会死于非命,现在也不是思考感情的时候。不过她的任务还没有完成……旗塔顶上有一样东西,需要她带走。
……不对。既然穆萨能够提前知道自己会来,大约那样东西也已经被里政府藏起来了吧。
无故涉险,自己今天真是乱了……那就不必要再执行任务了。
她扯着,堪堪笑了一下。“希望我们还有机会成为朋友。”
穆萨默然看着她,什么也没说。
雪维利尔五味杂陈地闭了闭眼,没有更多犹豫,抖动法杖施开一道防护,向出口处奔去。
穆萨很反常地没有拦她,却抬手朝远方做了一个手势。
远处随即传来两声枪响。
艾泽尔放下狙击枪,看着匆忙消失在塔顶的身影,知道那件一向干净的披肩上已经染了血。
他留手了。打中雪维利尔的那一枪没有击中要害,就像之前雪维利尔在琴房里没有用音乐催眠他一样。
他茫然地摇了摇头,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一件事。
而与此同时,站在塔顶上的穆萨盯着地面上留下的一小片血迹,猛地颤抖起来。
她的手枪与眼泪一起落在地上。
【注:时间线本篇在《雨夜》之后,即艾泽尔认识雪维利尔之后;在穆萨自我催眠忘记雪维利尔之后;《雨夜》发生在催眠之前一点点。】
这一天,本该是如同往常一般平静的一天,但是前些日子的意象已经透出了火山的不寻常,而在今日,问题发生了。
之前在海员节就已经异常的高温,在这时被证实了,确实是火山出现了不对劲的地方,但具体是哪方面出了问题,还需要细细去查看。
由于事情严重性可能会威胁到普通民众的安危,普通政府这次也开展了召集协助调查者实地考察的活动,即使是在不确定是否会遇上其他阵营的人,但马德琳和艾维斯也参加了。
火山终究才是他们的最终目标,其余的事情可以先暂缓,但确认火山的情形才是当务之急。经过讨论后,他们前去上交了申请表格后就毅然地前往了火山。
虽然记录并不是马德琳的专长,但良好的记忆力能帮助她将当地的情况记下后回去重新整理,一旁的艾维斯可能在这方面比她要擅长的多。
马德琳和艾维斯走在路上时,确实感觉到,今年的萨那比起往年要来得热了许多。偶尔还能听到商家们的讨论,因为高温持久不下导致了蔬果生长速度过快,除了时令异常以外还引起了价格变动,对农民和其他下游商人也造成了影响。
在经过了人群,他们两人越往火山处走去,人群渐少之外温度也随之升高。
虽然还不算是难以让人接受的程度,但多少有些不适,马德琳拿出手巾擦汗,接着感觉到一丝凉意拂过她的耳边。
回过头,艾维斯不知何时拿出了魔杖,那微微发着的蓝光表明了那抹凉意的来处。
“要是遇到里政府的人可就麻烦了啊。”马德琳对他无奈一笑,后者耸肩,只是又默默将魔杖收起来。
“没关系,他们应该不会选在这种地方打起来。”想起前阵子才被打坏武器的马德琳的模样,艾维斯不禁微微皱眉。
马德琳走在前面,头也不回,“是这样,但这时节外生枝对我们没好处,”语气里带了些笑意,“别多想。”
被察觉到心情的艾维斯没再说什么,两人同时加快了脚下的步伐,很快的,目的地就出现在眼前。
从普通政府的地质部门那拿来事先的预调结果,火山的情况确实不容乐观,他们也已经开始采取了疏散民众的举动。为了火山,这次动用了大量的人力。
但有些事,却不是普通人能办到的。
观星社从来没忘记自己的目的,也是这个目的造成了如今红色学会与里政府联手打压他们的原因。
不过红色学会对同样是魔法师的观星社的态度向来微妙,看来多少还是会有些忌惮——要是观星社消失了,那里政府的目标可就只剩下一个了。
唯有三方僵持不下,才能有一方混水摸鱼。
马德琳在想着近期另外两方的行动时快速扫过手上的资料,将需要查看的地点记了个大概,然后就拉上一旁观察环境的艾维斯走向了第一个地点。
他们先从外围开始看起,即使还没到火山口的附近,但周围的高温已经很是异常,地上碎石渐多,全是黑漆漆的碎炭一样,看来是从火山那里喷出来的。
这时,艾维斯看了马德琳一眼,她朝他一笑,口中念念有词的举起手中的伞,天气晴朗之下,擅长操控日光的她轻易就做出了误导他人视线的光镜。
接着艾维斯也念起一小段咒语,两人周身围绕着肉眼难见的水元素,在这燥热的环境下,也就只有他们两人周身一片清凉。
关于地质学马德琳不是很清楚,她只在出门前一天稍微翻过几遍相关的书籍,对于基础知识有点概念,至少在看刚才的报告的时候没有出现无法理解专有名词而茫然的错误。
走过一个点后他们又更深入了火山周遭,却是接近火山生物就越为稀少,但也有那么几种生命力旺盛的虫类存在。除了地质变化,他们也观察了周遭昆虫的生态行为。依靠着良好视线和判断,马德琳主要负责观察,艾维斯做笔记。
两人基本上走到一个点的时候也都是在相隔不远处分别探索。根据地质变化和生物异动,他们大概能得出相同的结论——距离火山爆发就不远了。
在这之后的调查很是顺利,路上几乎没有遇到其他阵营的人,就算遇见了对方也像是没见到似的忽略了他们。
只要不是太贴近距离,基本上没有人能察觉到他们两人的存在和异常。
“魔法明明也是有理论依据的东西,真不懂里政府为什么就是无法理解。”看着身边的艾维斯手上写着一些数据理论,马德琳突然感叹道。
标下最后一处的重点后,艾维斯收起笔记用具,对她伸出手,“有些人对于无法理解的东西大概就是想尽办法抹杀吧。”
而他们,也不过就是在被抹杀和生存中选择了后者,只是手段远比红色学会要来得激烈。
在战斗中失去一切的人们,又怎么能够静下心来去体会对家的想法和感受。他们谁不是受害者,谁没有重要的,需要保护的对象。
恨只会滋生更多的同类。
他们自阴暗中生长,攀附着人们内心的缺口钻眼而出,拥有无限长的时间来生存成长,令人清醒的挣扎同时却又不可自拔地沉迷,而这种痛苦只会在保持这种情感的人死去或死心之时才会跟着消失。
又一次远远的见到其它来勘查的人,马德琳感觉自己现在只要看见穿着深蓝色衣服的人都会不自觉停下脚步,心头情绪莫名。
心中的千言万语最后只化成一声叹息。她一手挽住艾维斯的手臂,另一手将伞撑在他们之间,仿佛哪怕火山爆发的那天,这伞之下的空间也能成为他们最后的庇护所一样,她稍微用力地握紧了伞柄。
调查结束后他们先是提交了简易报告,剩余详细资料要等马德琳将更加细部的地方写出来,再交由专业人士分析处理。
“火山爆发之下,还有多少普通人能够存活呢?”按照着记忆书写细节报告的马德琳坐在餐桌边上,像是喃喃自语地问道。
一旁的艾维斯拿起方糖的手顿了下,一颗方糖落回了糖罐里。
这个问题,即使是作为魔法师的他们,也不敢肯定。
“只能希望和祈祷了。”最后他只有这么说。
终于写完最后一个段落,马德琳搁下笔,伸了个懒腰,看向窗外一片宁静的湖泊,嘴角勾着的笑意传达不到眼底,“是啊,希望。”
这个虚无飘渺的词,还能欺骗其他人到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