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第一次见到那个男孩子的时候,他似乎没有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说实在的,我已经看到了太多人这样的反应,因为失去新鲜感而懒得去解释,所以我大多数时候只是放任他们自己去探索发生了什么。鞠躬,伸手,完美弧度,瞧,这就是一个优雅恶魔应该做到的,下一句话就是欢迎您来到这边,被世界所遗弃而也遗弃这个世界的人。
他眨了眨眼睛,长长的睫毛垂下来,虽然另一只眼睛被眼罩盖住了,但是并不掩盖他身上传来的那种“小少爷”的气质,皮肤白皙的漂亮孩子,要是说唯一有什么不符合他气质的话,那就是被划破的衣服和脸颊上的伤口,他的翅膀被扯烂了,如同鸦一般的黑色羽翼无力地耷拉下来,看上去怪可怜的。
少年的嘴唇干裂了,他试图发出声音,但是只是从喉咙中呼出了气声。是个心急的孩子,而且心里根本不在乎自己。我笑着提醒了他——呀,虽然你也许感觉不到痛了,但是你的胸腔和肺部完全的被贯穿出了一个大洞,嗓子大概也那个时候叫坏了吧、毕竟,你看,满痛的吧?虽然有着讨人厌的家伙老是抨击我的说话方式,但是这才是最适合恶魔的。好在眼前这个少年或许是一个懂得欣赏恶魔之美的纯正恶魔吧,他只是快速的检查了一下伤口,便对我深深鞠了一躬——牵扯着伤口,要是有痛觉的话大概会直接昏过去吧,但是就算不痛,对于灵魂来说也够难受了,但是他仍然那样做了。
···
雪、松软的雪,覆盖在了这片血红色的大地上,将一切战争的声音也掩盖了下去。鸦常常穿梭在尸体之间,几只黑色的乌鸦也落在他的手上,少年微微歪头试图倾听对方所说的话,在点了点头后重新将其放飞在了天空。
苍蓝色的天空,黑色的乌鸦,白色的雪,挖开之后是冻坏的皮肤,轻轻一拨便是结冰的血块,一场雪之后,似乎这场战争也变成了很纯粹的东西,仅仅是这些物品就能概括全部。
鸦埋葬了许多人,无数的亡灵盘旋着跟随在他的身后——这是比喻,只是在用他的沉重开玩笑而已,如果这是真的的话,也许我们能看到一个比现在活泼到不知道什么程度的男孩子。鸦跪在了雪中,一团小小的黑色这样颤抖着肩膀,他的手指被雪冻成了紫红色,也许和从雪中露出的肉块一样的色彩,但他仍然奋力地挖着——他记得这些人每一个的脸,甚至记得他的挑食习惯。
“你不应该到战场上去。”铃素常常这样对他说,鸦确实没有去,他的身体在战场上是个累赘,他也不希望给自己的同伴再添加无谓的负担。所以一般来说,他都是在后方——他还是不肯老老实实待在家里,所谓安全的地方。作为他这个年级的孩子来讲,确实还是有一些倔脾气。要是普通的哭一哭还好,但是鸦始终是做着事情,不让自己停下来,即便是那个时候他还很小,甚至有些无法挥动起铲子——鸦不是一个力气很大的孩子,但是他还是婉拒了其他人帮忙的要求,自己一个人把铲子没入了土里,一脚狠狠的蹬了上去。
乌鸦始终盘旋在墓地,他的出生到最后也没有走出过坟场。鸦住在结界边缘,成为了里面最小的一个孩子,又是负责别人起居,又是一边通风报信的。即使有着恶魔想要打个哈哈揉一下这个曾经小少爷的脑袋来缓解气氛,他也会很认真的念出人的代号,然后把对方不愿意吃的苦瓜单独打包一份送给对方——面不改色,也许这就是真正的恶魔吧。不过,他还是个受人喜欢的孩子,因为是他单独打包的一份蔬菜,即使是多么不愿意吃,恶魔们也会苦着脸吃下去。“不愧是王身边的贤人呀,就算年纪并不大。”有人会这么感叹道,又被旁边的人拍了一把脑袋,使着眼色让人别在这个孩子面前说王的事情。而鸦只是平静的,也没有搭对方的话,也没有对这些努力吃下蔬菜的人给予表扬,只是在提起了空的餐盒后说了一句自己先回去了,以及、明天加油。
长老院那边曾经来邀请过鸦,但是对方最终还是没有答应。于是有着年长的男性略显卑微的站在少年的面前,对着没有任何表情动容的他轻声说着什么——或许是关于魔王的事情他们也没有办法,而也只是那个女孩子坏了规矩之类的话。在这些人回去之后,铃素看着那个少年,在夕阳之下呼了口气,那个孩子终于难得流露出了一些感情,他皱着眉头,念了一声老古董。
长老院的诞生只在王沉睡的时候,是由那个少年魔王指定出来的人选,而在沉睡的时光之后,换代数次的长老院试图对他们的推选人加罪这本来就是一件可笑的事情。面前的男人被斗篷包裹住了脸,没有办法看清表情,在结界里有传言说他与森林里的暗夜妖精有着交易,才寻来了一些在王规则里并没有的禁术,鸦不喜欢这种可疑的宗教团体,比起王那边,他们更像是什么第三方势力。“我们也只是为了维持王沉睡期间的生活而已,”于是他们说着,“……因为是规则,也没有办法吧?”
“你们在看到他的时候就应该停止仪式。”
对面没有回答,也没有歉意。阳光从窗外布满了整个桌子蓝白色的格子布,上面放着插上干花的花瓶,旁边有着果汁罐,朴实的小屋子——阳光让鸦微微发着呆。很多人邀请过鸦,到这边来,或者到那边去,从过去的时候,那位教养着自己的执事揉着自己的头,说着少爷一定能成为像老爷一样出色的人物,穿着有些华丽的花哨衣服,将小皮鞋擦得亮亮的。而再之后,鸦试图让自己成为辅佐王的左右臂,结果反而被更烦人的组织给盯上,一帮走火入魔认为自己能制定规则的家伙,也擅自把自己归入了同类当中。于是现在,吃了几次闭门羹后的长老院也不再来了,他清理着家里的餐具思考着明天的料理——鸦觉得或许自己总算能过一段时间比较平静的日子了,稍微笑了起来,眯起了眼睛。厨房的面前是一扇可以看到结界边缘湖岸的窗,丰饶之湖,在阳光的点缀下闪闪发光,如果要举行眷属的仪式得选在这样璀璨的一个下午,用湖水沐浴之后与这片土地的魔法相连接,孩子们都会因为这未知的眷属兴奋不已,眼睛闪着同样灿烂的光。孩子的笑,人们的谈话,然后啊、然后……战争就这样不声不响的来临了。
多美啊……那片湖,人们能多么幸福的活下去呢。现在的他是一个掘墓人一般的身份,说好听点,无论是死人还是活人的保姆比较适合。
“——呀,如果可以的话,我还真的不是很想要杀了你呢?”天使呼呼的笑着,一般来说,他们似乎都不屑于踩在地面上,而现在的他却一只脚压在了少年的腹部上,甚至不客气的稍微碾磨了一下。鸦觉得意识有些模糊——啊、是,他在回收同伴的尸体来着,这里……是雪天,不知道是因为失血过多还是因为躺在雪地里,他几乎要感觉不到自己身体的存在。鸦记得自己正在雪地里挖掘着……然后、什么人在自己身后。然后便是、贵安,和贯穿了自己胸口的利剑。
少年颤抖着身体,看着殷红从伤口处一滴一滴的打在了雪地上,落在了已经死去的同伴的嘴唇上,因为过于疼痛而不由得大口呼吸起来,那个天使抽离了剑——为什么会有天使?他们不是已经回去了吗?落单的?不、他们还要来吗?得、得通知……他的思维活跃着,身体却趴在了雪与尸体堆砌的“千层蛋糕”上,红色在他身体下绽开,就在纯白的大地上渲染出了绯红的花朵。那个天使吹了一声口哨,“小孩子?呀,在回收尸体吗?了不起~”鸦感到了一股力,他被迫翻过身子,因为滚动扯住伤口让人呻吟了出来。他看到了天使,白色的,带着傲慢与高高在上的态度……天使,手中握着滴落着血的剑。“呀,你很可爱嘛,为什么会是恶魔呢?哈哈,明明血也是红色的。”对方没有马上杀了自己的想法,这是一个好机会,得通知大家……
鸦微微的弯曲着手指,试图汇集自己的魔法,盘旋着的乌鸦的视觉与自己再一次共享,他在心中试图将信息传递给使魔——而在下一瞬间,他的手掌被剑再一次贯穿了。“啊、虽然不知道你要做什么,但是老实一点哦?”天使蹲了下来,抬起了鸦的下巴迫使他与自己对视,拇指轻轻摩挲了一下鸦的脸颊。“嗯,是美人呢……我喜欢的类型哦。不过,稍微脏了一点。”
“真是可惜呀,第一下就下死手了抱歉哦。”
“我会把你的头,好好的带回去的。”
···
不是什么让人开心的故事,对吧?诶,那个变态一样的家伙谁会认识了。不过,既然你被带来了,也就是被那个世界给完全抛弃了吧,没事哦,要是在意自己的头的话,现在不如扑在大姐姐的怀里哭一哭?大姐姐会摸摸你的头的哦。啊、被拒绝了呀~我本来以为自己还是会蛮受欢迎的,不过现在看来,似乎来这里的人都没有什么开玩笑的心思。那个少年或许还有遗憾吧,不过现在来到了这里,也只能彻底一同抛弃了。他只是稍微拜托过我,去查看那只鸦是否有把消息带到,得到了肯定的回答后稍微松了口气。
不过,似乎这个记忆中的魔王,不是什么普通的恶魔呢,那么能够封印魔王的禁术,又是从哪里来的呢?是吗,长老院吗。
在此基础上,我们决定……
啊,不过,再看看别的故事比较好吧?
关于被世界抛弃之人……
End
随便什么奇奇怪怪的魔法把他们的身体交换了。于是那个原本面容清秀的少年——现在用着女性的身体,一脸惊悚的扭捏着拉低自己的裙角,看着自己脸上出现从未出现过的戏谑表情。
“哦吼——♪”听上去比自己自信了不止一倍的少年音,自己面前的自己笑眯眯的过来搭上少年(现在应该说是少女)的肩,借着身高优势凑过了脸。这个时候瑞菲利斯才发现以前自己在与对方相处的时候,对方总是稍微悬空了一点拉近两个人距离。
但是现在这具身体里的是瑞菲利斯,瑞菲利斯是个老实孩子。他感觉到对方的鼻息甚至打在自己脸上了,对方用手捧起自己的脸,甚至有些诧异的说了一句“我居然会脸红……怎么说也是对着你自己身体吧。”有些羞愤的被戳到自尊心的少年打掉了对方的手,赶紧后退了半步。
轻浮般的自己摊了摊手,又吹了个流氓哨,熟练得仿佛男性身体才是那个女人的真实身份一样——虽然她平时也是这样。
“别这样嘛,谁年轻时还没玩过什么性转撸过几次。”
“……!?人类不会的?!”
“诶这样说呀~”
瑞菲利斯举起手捂住自己的眼睛,避开了对方甚至装作要去解开腰带的动作,一边在心里祈祷着心里发凉的等着人下一句调侃。但是没有声音,反而有什么咯咯吱吱的动静。瑞菲利斯愣了一下放下了手,才发现是僵在原地的对方将牙冠咬紧的声音。
“……你他妈。”自己的身体发出了不同于那个女人口吻的另一个极端脏话,看上去快要气炸了。
“从他的身体里滚出去——!”
其实法媞拉雅并没有感觉到寂寞过,她的能力是操纵记忆。如果无聊的话她随时可以调出以前的记忆来解闷,如果自己的过去稍显无趣的话,她大可以在人群中挑一个人出来,像是看一部漫长的电影一样。
所以她更喜欢开阔点的地方,会有人经过。于是在那个家伙邀请她进入一间狭小而窄的屋子时,法媞拉雅微微皱起她漂亮的眉毛——她很难得的出现一些表情,然后果断的拒绝了眼前的人。她想,那样估计会无聊吧,太漫长的日子的话,她讨厌无聊。但是那个家伙却是不厌其烦的跑过来,聊着一些与自己认知完全不同的话题,又笑着带来一些小玩意。那个逗乐小玩意理所当然的缩在自己的怀里,略显警惕的看着眼前的青年模样的恶魔毫无形象的气得跳脚。有些聒噪的那个人贴过来,有些委屈的说你明明不会和人类签约的,她随手轻轻摸摸怀中孩子的头,说他只是来找我而已。
再之后,那个小玩意长大了。倒是成为了人类口中良好的绅士,着一身西装,眉宇间却仍有些小时候使唤恶魔的趾高气扬。接下来了26280个小时中,她听着两个人如同玩闹一样的喊着“小少爷”“不要叫我小少爷要叫我少爷!”这样的重复着的游戏,却与无数不同的记忆来讲更让人不会厌烦。在那个人总算是嘟囔着人类明明无论多大都是小鬼的坐在自己身边后,法媞拉雅很轻的笑了。
那个人就傻愣在了原地,似乎不太懂自己现在这副模样到底哪点讨了对方的欢心,和他想建立的帅气形象也不太一样,于是他只是挠了挠后脑勺,继续用余光看着夕阳中的恶魔,她的头发垂在足间,如同夜幕的瀑布将星辰作为点缀,现在却看向了远方,仍有人间的夕阳将她的眼眸烧的火红,嘴角轻轻上扬。真的很漂亮,他一边想着一边顺着人的视线看去,那个与自己契约的小鬼在街道上被拉长了影子——他以前也不会去注意自己的契约者,只需要完成契约,拿到灵魂而已。他从没感觉那样的生活寂寞过。
他向她开口了:“要和我一起回家吗?”
法媞拉雅从来没有感觉到寂寞过,因为她是操纵记忆的恶魔。她好像听说过人类有过这样的话,在一个人去世后只要存在于另一个人的记忆中,他就是永远活着。……听这句话的时间是什么时候,她已经不记得了,只是在另一个时间点突然想起,双唇微启叨念了一句话——“只是脆弱生物的自欺欺人。”
如果接受不了眼前的话,既然能够操纵记忆,那么只需要把过去再次放映在眼前就可以了。她眯着眼睛,躺在自己丈夫的尸骨边,装作自己也死掉的样子,去看那些过去。她以前也是这样,有过与自己交际的人再也没来了,想念时翻看一下记忆便可以了。然后法媞拉雅记住了那个人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每一个表情,每一个回应,在放过那个孩子灵魂时的故作轻松,在最后一刻还强作镇定的对自己说了一句爱语。那么长的记忆,却再也没有新的内容了。法媞拉雅突然感觉到了一种不甘心,那种感觉并不强烈,却一直充斥于自己的心中。
寂静,空洞。她突然觉得自己滋生出了一丝寂寞。
他仍然还记得那年的圣诞节,好像无数个故事的开头都是在那个日子。外面的世界被皑皑的白雪所覆盖,家中的壁炉却发出噼噼啪啪的代表着温暖的声音。他踮着脚,擦掉窗户上的水雾向外面窥探——想看看自己的父亲什么时候回来。
那个令他们全家人所骄傲的人,虔诚的信徒,甚至温柔得不忍心伤害一只虫子的人,在这样寒风凛冽的天气为他准备圣诞礼物而上了街。圣诞树上挂着五彩缤纷的装饰,那个人会把自己架在肩上,让他在树上放上最顶端的星星,然后就是一阵欢声笑语。
与无数个圣诞节一样,大餐的香味,温暖的房间。父亲匆匆忙忙的推开了门,却带来了一个不一样的礼物。在他的大衣下是一个男孩子,看上去比自己小上几岁,身体瘦弱得让人怀疑他是怎么在这样的天气下活下来的。父亲解释道他在去商店街的路上的小巷旁边捡到这个孩子,无论什么问题都回答不上来——他没有办法,只有把这个孩子带回家里。随后,父亲轻轻摸了摸他的脑袋,对他抱歉说没有带回来圣诞礼物。他其实并没有太想要礼物,反而有些快乐的看着眼前的男孩子,说着我们可以让他住下来,我想和他成为朋友。
父亲笑了,又拍拍这个小男子汉的肩膀。
“是成为兄弟才是。”
他本来以为这个圣诞节来到他们家的孩子,自己的弟弟,会是神赐予的礼物。明明年幼却很快学会读写的孩子,得到他们全家人的宠爱——也包括他的,他始终也搞不明白到底为什么事情会变成最后那样。只不过他能记得,也是在哪一年的圣诞节,父亲紧张的拉扯着母亲与自己,向着房间的角落推去。爆炸的轰鸣声贯彻他的耳膜,他感觉自己被气流甩在了墙上,然后便失去了意识。
他的兄弟只把他从地狱里拉了回来,伴随着诅咒。少年从自己家里的废墟中醒了过来,身体疼痛得没有办法思考现在的情况,手忍不住的拽紧那已经冰冷了的尸体,指甲陷入了尸体的肉中,黑红色的血垢弄脏了他的指缝。口腔中的血腥渗出嘴角,他的兄弟看着他:带着一丝不知所措,带着一丝恐惧——一丝看见自己醒来后的安心感。可笑的是,那个孩子不是在自己身边,而是扬起那对黑色的翅膀悬浮在空中。
父亲没有任何错,他是出于好心把那个孩子接回来的。
他不应该死于他的好心。
也许在那个时候,他的兄弟就已经变成了他仇恨的源头。冬季的雨很少见,却在父母的葬礼上淅淅沥沥的下起来。他拒绝了所有亲戚带着伪善的邀请,最后变成了没有家的孩子。像自己小时候读过的骑士故事一样,他踏上了寻找恶魔的旅途,但是却没有一个与自己同行的人。
他习惯了去到某一处的教堂,跪下来祷告,在寻求一些水与食物。有被接受的时候,也有被拒绝的时候,无论如何他还是活了下来。
这次是一次不太幸运的旅行。这个地方的信仰似乎已经垮塌了,教堂成为了老鼠们欢聚的地方,不过好在也没有什么人管,自己可以在这里作为稍微歇脚的地方。他的斗篷是他从家里带出的最后一件东西,穿了这么久依然不合身,当他坐在高阶边晃着双腿时,斗篷的下摆甚至轻轻的撩过他的小腿,一个孩子穿着不适合自己的斗篷,说实在的,看上去有些可疑,也有些滑稽。
饥肠辘辘的他思考着或许今天只能够直接一睡了事,看着远处的夕阳逐渐被地平线吞没。与此同时远处的钟声被敲响,惊起的鸟群掠过天空,在地面洒下碎碎的影子。像是风一般拂过他的面颊,什么东西从他的身边窜过,与飞鸟一起从楼梯的最高层向外跃去。
他看见那个人被太阳模糊掉轮廓的侧脸,而那个人也似乎注意到了他一样,在踩在地面后踉跄了几步,回过头看向自己。一个叼着面包的女孩子、野孩子,看上去没有怎么经过打理的头发乱乱的披在肩上,也没有穿着什么华丽的服饰,她似乎思考着什么一样的又风风火火的噔噔噔的跑上楼梯,伸手拉下他的斗篷,去端详他的脸。
然后女孩子笑了起来,将面包两三口的吃掉后,向他搭了话。
“你不是这里的人吧?这里的人我都认识,大家可都是我的顾客。”她的口气里似乎带着对自己的自豪。“你是——旅行的?吟游诗人?但是年龄好像太小了一点。”
他有些慌忙的想拉起斗篷的帽子遮住自己,却有些狼狈的肚子咕了起来。女孩子显然听到了这一声,咯咯的笑了起来——他觉得自己在脸红,说实在他在这以前也没有和女孩子有过这样的相处,在他的印象里,她们是穿着漂亮的衣裳,相互鞠躬行礼的孩子们。但是对方似乎并没有在意,她干脆坐在了人旁边。
“啊你今天想要住在教堂吗?这么晚了还不回家的话只有这个选择了吧?我也住在这里哦,但是我今晚有工作,XX街的那位女士今天要去见她的……我必须帮她看家。”她一边在自己破烂的小挂包里寻找着什么,突然顿了一下,抬起头咧开嘴对人做了个噤声的动作。“这件事大家都不知道哦,你要保密哦。所以呀,你可以住在这里,而且啊。”
女孩子仿佛自己拥有这个教会的使用权一样随口的允许了这位小客人,总算是从包里掏出了一个纸袋包裹着的东西,有些被油浸出的痕迹。她带着一种使命感,将其放在大腿上,然后一层一层的将它揭开,是一个还算完好的三明治。然后她从将三明治塞了他的手中。
“这个,给你吃。明早我做完工作的话,也许还能得到一块面包,到时候也许也能分你一块。”
他仍然没有跟上对方的节奏,有些发呆的眨着眼。身旁的人站起身子,又一次风风火火的下了楼梯,在最后回过身子对自己笑着挥了挥手。——他好像很久没有人与自己如此对话了,在夕阳下被镀上柔和的光的女孩子,对自己笑了起来。他觉得那一瞬间,似乎这太阳的光芒也照入了他这一侧。
但是第二天他们没有等来面包,女孩子有些一瘸一拐的回来,躺在教会的椅子上就开始骂骂咧咧的说自己那家的男主人发现了,那个人本来想打死自己,但是又怕这个小镇少了个可以做事的人——做过各种事,包括知道一些他的事情。她又嘿嘿笑起来,似乎对这样的事情已经习惯了。
他听着女孩子说话,某种意义上,他们的交谈更像是对方的自言自语。他并没有在这里住下很久,他仍然需要去寻找恶魔——在走之前,他也试着邀请对方。女孩子却拒绝了,这个小镇也许给予她的事情是诅咒,但也是她为了活着而必不可少的事情。然后她又塞给了他一个被油有些浸过痕迹的纸袋,不由分说。
后面的故事很无趣,他继续踏上旅行,开始发觉自己一些与他人不同的能力——关于魔法,这让他想起了那次圣诞节的事情……他并不喜欢他得到的能力,却在对付其他他逐渐能清晰看见的小恶魔上是很好的办法。一开始他以为会是什么能力,他似乎永远在最初会把诅咒当作是一次希望的开端,最后却被那绝望压得无法呼吸。
他从镜子里似乎看见了自己的兄弟。有了能力的他在驱魔这一方面变得小有名气,终于能够住下旅店后,他在洗漱的时候从镜子里发觉了这一点,最开始他以为不过是错觉,但是最后却无法从自己眼前抹去那张脸。——他开始失去自己的样子,他看见自己一点一点改变,贴近一个恶魔,这让他的恐惧升到了极点。
于是他的选择是什么呢?
……
他本来以为自己能够过得非常幸福,但是好像事与愿违。几乎是要揉皱到不成样子的纸上写满了他不熟悉的字迹,他明白也许这是什么时候他所写下的东西,却始终读不出上面的字。于是他最后放弃了,说实在,做出这样的选择反而十分轻松。
于是那天晚上,他亲吻了熟睡的妻子的脸颊,从对方的无名指上轻轻摘下了在某一天在教堂里为对方带上的戒指,接下来呆坐在椅子上,看着天花板发着呆——也许抱着一丝侥幸的心理,妄图人可以醒过来阻止自己去做什么傻事之类。在时间滴答滴答流逝声中,他最终还是站起身子,向外走去。
离开了一切。
没有人想要前去的城市,日落的阳光如同金子一般洒满了整个街道,光线落入了喷泉之中,被溅出了无数水珠打湿了地面,落在了少年的斗篷。他轻轻扯过布料避免沾湿,捧着一些刚出炉的面包,散发着诱人的香气——是和这个城市这个时间相称的金黄色。
他推开了自己家的门,优雅的绅士和他的女士正在坠入一场轰轰烈烈的爱河,腐烂在了这个豪宅之中。瑞菲利斯忽略了女人的娇吟,拉开椅子坐下,去嚼那些面包,小麦的香味扩散在自己的舌尖,却完全尝不出香甜味。他不能发出什么声音,不应该影响父亲……不应该,一边想着,他一点点吞下了剩下的食物。
那个女人在他收拾盘子的时候走出来,看上去满面春风——父亲好像尤其喜欢这样浪荡的姑娘,好和平淡无奇的母亲区别开。那个女人甚至在离开时想要给他一个吻,他避开了,父亲却笑着迎上去,又是一个及其甜蜜的吻。父亲的笑容一直保持在女人离开后,面对他却摆出了一副刻薄的模样。
父亲、或者说那个男人有些粗暴的拽起他的衣服,把瑞菲利斯从椅子上拉起来,他的拳头悬在了空中,没有落下来,半响却咬牙切齿的挤出几个字——“怎么这个时候回来?”这里是他的家,瑞菲利斯不敢这样回答,黄昏已经褪去,这座被称为日落大道的城市陷入了黑暗之中,原本闪闪发光的金子不过是一些漆黑的石板,只留下了几座小房子中的灯光闪闪。“我为什么还要养那个贱人的孩子?”那个男人高喊着,将人摔到地上,少年嗫嚅着对不起之类的话语,却让对方更加暴跳如雷。“你们毁了我的生活,你得赔偿我,继续去赚钱,他娘的别出现在我的面前!”
噢,其实瑞菲利斯忘记了,上个星期父亲刚把他的房间改造成了狗舍——没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是一个不一样的女人站在父亲旁边,抱着一只他说不出品种名的狗,被精心装扮,似乎比更多的人要高高在上不少。“噢,我们的小瑞菲会生气吗?”“他?他不会啦。”女人甜蜜的娇嗔似乎很受父亲的喜好,事实上,瑞菲利斯确实没有生气,只不过被当时房间的狗毛弄得浑身不舒服而已,于是很长一段时间,他都住在旅馆。其实挺好的,旅馆的老板娘很温和的称呼他为“勇者大人”甚至会在晚上送上一杯热牛奶。
他很喜欢这个地方,尤其是在冬天的雪落下时,遮掩住了所谓日落大道的噱头,和其他地方并没有什么区别——纯洁的白色,飘飘洒洒的把一切都覆盖住,最终也只剩白色。
所以就算不是被推选,他也会接下那个除去魔王的任务——其实无论什么称号,如果威胁到这个地方的话,他都会去除去威胁的。
……但是稍微有些不习惯,他试图挺直自己的脊背,但环视着周围的女孩,又稍微的蜷缩着一点自己的身子,好在他本来就比较纤细,看上去也只是一个普通的女仆姑娘而已。瑞菲利斯感叹着这是多么的惨无人道,居然让其他人去作为奴隶帮佣,坐在运送魔王城女仆的车辆上,他在角落悄悄的擦拭了自己的匕首——银质的,加上了一点魔法,在没人发现的情况下,他撩开自己老式的女仆长裙,将匕首别在了大腿的吊带袜口处。过程中不乏有些耳尖发红,但他轻咳了一声,告诉自己这只是因为任务的伪装而已。
一切都应该很顺利,如果没有那个女人的骚扰的话。她很轻松的护住了那个还尚且年幼的君王,有些轻薄的对他吹了个口哨去用风撩开他的裙子,瑞菲利斯有些羞愤的压下裙子,稍微在地上滑出几步稳住了自己的步子,下一秒拿着剑向着对方要害砍去。也许是实力的碾压,风刃本来是冲着他面容来的,却割破了他一直覆盖在脸上的面具——瑞菲利斯失了神,来不及听人嘲笑居然是混进来的小老鼠之类的话,竟匆匆的逃离了城堡。
他很难得的失败,他甚至不敢立刻回到那个城镇,只能够随处找了一家旅店试图修补自己的面具——或者换一个新的。坐在床上的瑞菲利斯有些沮丧,他想刚才他一定很狼狈:穿着裙角破碎的女仆装,还一直捂着自己的脸,假发也滑落了一半。他看着镜子中的自己,摘下了假发,镜中有着大海一般蔚蓝眼睛的人也同样注视着自己,白皙的皮肤似乎有着一丝透明的模糊感,漂亮得不像是人类的孩子。瑞菲利斯停顿了一下,有些痛苦的闭上了眼。他已经很熟练使用魔法来伪装自己了,那个家伙也没看见自己的真面貌,他还能再去一次……换成更为普通样貌的瑞菲利斯想着,用斗篷裹住了自己,陷入梦乡。
——只是他没想到那个家伙会卑鄙到光明正大找去自己家乡。
他们称呼被遗弃的孩子们为安菲尔的孩子,这座城市的孩子。
谁也不知道到底多少女性用奶水把他们养大,直到这些少年少女可以光着脚在街区到处乱窜为止。人们对待他们是仁慈的,但谁也不是圣人——说实在,甚至他们被养育下来的理由,都只是因为那场宗教动乱中,新生信仰想要彰显出自己的善良而已。但是在教会被砸坏,塑像被推到,神父被拿着农叉的农夫轰出的时候,他们就失去了那层意义。
安菲尔的孩子明白这个道理,于是他们学会了在这个城镇讨食,如同瘟疫一般乱窜在所有的街道之间,同时与野狗争夺食物、向不给食物的人家吐口水,因为身上脏兮兮的并且行为粗俗,人们往往驱赶着他们,就算再好心的人也是将他们当做空气一样存在。
因为细菌,因为疾病,也许是抢不够野狗而被撕扯得破破碎碎。如他们所愿,这座城市曾经象征天使存在的孩子们总算开始减少了。——她总是吹个口哨,将存活下来当做一件荣幸的事情。这座城市让她不至于在婴孩时期作为野狗的食料而死,所以,接下来要怎么活着得依靠自己。
于是她始终用水清洗着自己的身体,保持干净整洁以及最美好的笑容——即便是饿了第四天,狼狈得不成样子的时候。没有人想要被恶心的生物取悦,这是她生存准则第一条,有些过于利益主义而不人道?谁管那些呀。在她看到某位看似愁云满面的先生时,她知道机会来了。
那位先生犹豫了一下,嘀咕着什么“这么小、啊……不,这个年纪才好……好。”他从身后拿出了一束鲜花,让女孩交给某个住户的小姐。“记住,千万、千万不要和其他人说。”他的面色看上去有些紧张“哈哈,叔叔只是记得那个姐姐喜欢花而已。”那间屋子里传出了饭菜的香味,里面有温和的女性声音在呼唤着男人。那个男人一下子支起了身子,装出一副很开心的样子应了一声亲爱的,又给被饭菜味吸引而发呆的她一块面包,赶着人快点离开。
她在离开的时候瞥了一眼屋内,有两个男孩,快乐的跑向了大概是餐桌的位置。一位手上带着隔热手套的女士捧着热汤,笑着叮嘱两人要在餐前先洗手,男人合上了门,从门窗上可以看见他迎上了那位女性亲吻了一下。——小小的姑娘一手拿着鲜花,一手拿着面包,楞在了原地。
但又有什么所谓呢。三两口将面包塞入口中的她舔掉了嘴角的面包屑,向城的另一个方向去了。
收到鲜花的女士是一个精致妆容的小姐,她头戴羽毛帽,在阅读情人系在花束上的名片时忍不住咯咯笑出了声,面颊绯红。跑腿的姑娘觉得无聊,甚至在人读信的期间打了几个哈欠,却突然被对方拥住轻轻亲吻了一下面颊。
“你真是太可爱了!”那位活泼过头的小姐笑到,附赠香水味的拥抱弄得她有些头晕。教会的修女们在她们长大后就不再抱她们了,需要晚安吻是孩子的行为,而教会倒塌后就更别提这些事情了。但这位与情人私通的小姐却给了她一个甜蜜的吻。
……她明白的,他们会选择什么,他们是什么样的人。
一开始只是在一对情人之间传递幽会的信息,在被人问起做什么事时,她也便做出孩子的天真模样甜甜的说一句帮忙跑腿换面包而已,不久之后她的业务就逐步的扩大了起来:普通的工作,认为孩子不会理解含义的工作,她偶尔会坐在礼堂还算完好的桌子上,读着一些大人的情话笑得不行。无论什么工作,对于她来讲只是一块夹着黄油或夹肉面包的区别。
生意最好的时候,甚至连她走在街上,都会有人唤住她,分给她一些残羹剩饭。他们说:毕竟她是安菲尔仅存的孩子了呀!她便笑眯眯的接下,什么也不说。这便是生存准则的第二条,不要拆穿你知道的谎言。
而第三,不要抵抗,呼吸,放松,他们不会杀掉你的。咬着牙想要停止因为哭泣后呼吸抽搐的女孩子,蜷缩着缓解自己身体上被殴打的痛觉,她本来也不应该哭的,但是疼痛确确实实是落实在身上。她闭着眼睛,毕竟花心而被抓包的人渣总需要一个发泄的对象,一个知道他秘密的人。他们不会杀掉自己的,他们还需要自己。在被殴打的时候她始终闭着眼睛想。她的脸上沾着混着眼泪的泥巴,左脸又是红肿的掌痕,在躺着半响后,摇摇晃晃的支起了身子,狠狠的骂出了一句不符合年龄与性别的脏话。
但她依然活在这个城市,也许她并不清楚正常的生活方式该是什么样子。那位痛殴过她的绅士依旧是她的老雇主,只不过在写卡片的时候换上了假名,而她也依旧提供着服务。
那个少年带着不同于这个病态城市的气息,却始终对自己的过去绝口不提。初见对方的时候,她以为对方是什么吟游诗人,却年级太小了一点,见对方又呆愣着半天,着想着莫不是个流浪的哑巴少年,就又把自己的晚餐分给了对方。但事实证明,他只是话太少而且不擅长聊天而已,甚至在自己被抓包痛揍后的第二天早上,半天居然憋出了一句“对不起”或者在听到年龄相近的女孩说出一句流利的脏话后吓一大跳。他的面容很干净,清秀,斗篷下是略显华贵的衣服,袖口上有着亮晶晶的金属小球,在对方驻留在这里的一段时间里,有时因为挨打而休息的少女就躺着用手指勾动小球作为消遣,而少年则略显腼腆的去听对方八卦城镇的消息。
“你有什么想做的事吗?免费效劳哦~”她在话题中突然提出了。
少年愣了一下,她能察觉到对方有着什么想要做的事情,但最后对方只是选择了摇了摇头,扯出了一个比哭好看不到哪里去的笑容。
“不,没什么。”
01.
踉踉跄跄跪在地上的男孩痛哭着,爆炸的烟尘呛入了他的肺里。咳嗽,眼泪,呕吐感与疼痛,他在废墟的边缘,抬头,看到了不应该存在于这个世界的黑色羽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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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他醒了过来——被清晨的鸟儿唤醒,被几声无意义的啾鸣。鸟儿就像是一边说着“嘁,就是这样一回事。”般的冷淡话,却一边快乐的在树枝上跳跃,溅起至天空洒下的阳光,让斑驳落在了地面上。亚麻色的粗糙布料阻挡了光线,却也让它从那破旧小洞里流出来,闪闪发光,掉在了他的床上。
被窝还残留着温度,他也依旧在迷糊之中,脚趾蹭过了被子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半眯起眸子的男性试图再一次将脑袋埋入枕头里,却无意识的触碰到了自己面前的东西。同样有着温度,似乎有些柔软感,摸起来……像个人形?
……
于是他突然睁开了眼睛,看着自己面前的被窝里还塞着一个女性,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刚才的触碰而处于半梦半醒的状态,唔了一声向下钻去,甚至将他这一方的被子给裹了过去。或许是因为这早上什么幸运色狼事件导致的心跳加速,或许又是因为单纯的惊吓过度,他一下子失去了睡意坐起了身子,在努力不吵醒对方的情况下把被子轻微掀开了一些。好的……自己还是有穿衣服,那么至少应该证明没有发生什么……好的,现在来理清一下思绪,到底为什么会是这样的情况。
到底为什么会是这样的情况?
他的动作突然停下了,感到困惑一般抬头看向天花板,又环视了一下四周,确认是陌生的地方——不存在于自己记忆中的任何一处,不,与其说不存在于记忆中,不如说……
他并没有存在记忆。
02.
他睡在心仪姑娘的腿上,听着壁炉里的柴火烧得噼里啪啦作响,这让他突然想起圣诞节的时候,大家都会围在圣诞树下的火炉边取暖。他抬起了手,试图去描绘那一场景,听着对方刻意放轻了声音的询问。
“你为什么要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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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是在当时也有着俗套的娱乐小说,不少悬疑故事也会以“他看着陌生的天花板”醒来作为开头,而如果自己还忘记了自己的身份,那么这个主角就从普通的主角变得可疑了起来。他看看自己的手,显得有些痛苦的抱住了脑袋,却始终没有办法回想起任何东西,一种焦虑感在他的心中涌起,这让他觉得自己有些左臂发痒——在他伸手去抓挠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的左臂已经有着浅浅的挠痕。
也许他这一动作过大,身旁的人被惊扰醒了过来。坐起身子的女人似乎也还是没搞懂状态的样子,不太检点的睡衣穿得松松垮垮,亚麻色的头发也睡得乱七八糟的蓬起来一团。姑娘打了个哈欠,认认真真的盯着对方看了一会,就在他在思考着要不要解释什么的时候,对方注意到了他的左臂处。
或许是因为这个时候的他脑子里已经没更多东西了,他对于现状的观察反而更敏锐了一些。那个姑娘的眼神有一瞬间变得有些悲伤,也只是一刹那,她轻轻在自己的脸颊旁落了一个吻,像是安抚一样的。
也许就是安抚。
——这个只是因为同情吗?他差点想要这样询问人了,却在脸颊的轻柔离开后与对方的笑容对上了。像什么街道里打架胜利的野小子,她表现得也像是刚才胜过了什么一样,半眯起眼的姑娘好像刚才一切都只是错觉一样。
“早上好,希苏切尔。”
03.
那天的阳光好像过于晃眼,他已经记不太清了,只是另一位男性站在自己的身前,好像转过头的时候笑了起来——他好像很难得的看见对方笑,温和得如同包容下一切的蔚蓝色眸子弯了起来。他却记不清对方的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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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称是自己妻子的女人抬起了手,给人看了自己无名指上的戒指,这个时候希苏切尔才发现自己的手上拥有相同的对戒。——希苏切尔,对方是这样称呼自己的。笑起来的姑娘一点也不见腼腆,用手指戳了戳他的脸颊。
“……我们早就做好了你……唔,总之做好了准备的,所以不要感到不安,好吗?”
不,我没有不安。希苏切尔在心里这样回答,这确实没有在说谎,也许一开始有过些许焦虑,但他现在反而处于一种格外平和的状态之中。像是不放心一样,对方又添上一句——“现在的我们也可以过得很幸福的。”她的样子看上去也像是说给自己听,却在希苏切尔提问起过去的时候避开了人的话茬。
“怎么说呢,我们都是有着不堪回首的过去的家伙呢。”她甚至用的是“家伙”这样的说法……听上去就像是说什么不会给予其爱的对象,却一边哼着小曲一边整理自己乱掉的头发编成辫子。
“但是……你看——”她用床头的缎带绑好了头发,张开了手臂,又大字躺会了床上。“这可是家哦?是家哦!”她对希苏切尔笑了,闭上眼睛感受着围绕在自己身边的柔软。
于是希苏切尔也对人笑了,他停顿了一下,俯下身子留下了一个轻吻,蜻蜓点水,落在了人的额上。
“早上好,露娅。”
04.
教会的透明天窗能够看到夜晚的星空,那个姑娘说人们摧毁了这里,赶走了修女和神父们—就算那些曾经被他们收养的孤儿们哭喊着“妈妈们…请帮帮我…”之类的话,那些同样流着泪的大人们也只是把他们丢弃在了原地。她一边说,一边抬头看着星星——“当时,我也一样哭着,说能不能让我和他们一起回家的。”然后她看了看少年,询问了人“你也有家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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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苏切尔的一天便这样正式开始了。他整理好了衣服,拉开了窗帘推开窗户,让阳光能够完全洒进房间里,暖暖的照在了人的身上。这让他的心情也稍微变得好了起来,闭上眼睛,他能感觉到到阳光轻轻抚过自己的脸颊,不知道为什么有一种让人怀念的感觉。在享受了阳光半响后,他转过了头,却发现自己的妻子一直在自己的身后——让他吓了一跳。
“怎么了?”他和露娅两个人对视着,似乎两个人都对对方的行为有些不解,但最后那个姑娘似乎恍然大悟了一样,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又歪了歪头,突然嘀咕了一句这也刚好,便笑起来去拍了拍希苏切尔的背,让人坐在餐桌前等自己。
在半个小时后,希苏切尔明白了,那个时候露娅的意思是——嗯?为什么你今天还没去做早饭以及为什么这个家庭里一般是自己做早饭的原因了。她摆上桌子的是把水果切丁放入了鸡蛋里混合,放入了没过小半锅的油里——煎?炸?出来的东西。就算希苏切尔的脑子里没剩下什么记忆,也知道这样的食谱应该是不存在的,他看了一眼露娅,露娅别开了视线,开始吹口哨。
或许是整个沉默的空间里只有她拙劣的口哨声过于尴尬了,有些自己受不了的姑娘一下子拍桌站了起来——“虽、虽然做饭不行,但是我可以保护你啊!”像是总算找到了一点自信的她继续顺着说下去,对希苏切尔眨了一下眼。
“我也是被称为勇者的呢。”
05.
他必须得杀掉恶魔,他必须得杀掉恶魔。本只是被这个念头充斥着脑袋的少年稍微找回了一点平时生活的感觉,却没有办法摆脱掉诅咒本身。从旅馆中醒来的他像是洗脑一般的询问自己:自己是由什么构造的?记忆?外貌?如果这些都变了,到底自己还是自己吗?——他必须杀掉恶魔、他必须杀掉恶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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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终的他们把那份水果炒蛋夹在面包里吃掉了,有些被油浸过的面包并不算得上美味,但也不至于难以下咽,希苏切尔对三明治这样的小零嘴莫名其妙的好感似乎中和掉了这早餐的莫名其妙——相比来说,露娅倒是三口两下把吞掉了早餐,好像她不在乎进到自己肚子里的到底是什么一样。
——因为是勇者所以吃干粮的原因吗?
“勇者?”餐桌上的话题继续了下去,遗忘掉了一切的希苏切尔对自己妻子过去的身份感到了一点好奇。露娅咽下了最后一口面包,说着就是帮人们跑腿干活的人,打架也在行。
“所以做饭交给你的话,我就负责保护你帮你打架了。”她冲着希苏切尔眨眼,像是在做什么交易的诱导一样,这让希苏切尔笑了起来——他也想要回对方一个玩笑。
“但是勇者,不是应该打到恶魔吗?”
风吹进了这个空间,挂在窗边的风铃叮铃叮铃的响起来,就像是小仙子恶作剧的窃笑一样。露娅的表情有着一瞬间的僵硬,她看着希苏切尔,男人不同于常人的白发被风吹起,温柔的抚过了他的笑——他在静静等着露娅的回答。格子布的餐桌上的玻璃器皿们闪闪发亮,倒印出男主人的外貌,希苏切尔的表情,希苏切尔的动作,希苏切尔本不应该拥有的竖瞳与尖耳。
希苏切尔没有注意到,只是微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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