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支开的窗户看出去的是被荷绿铺满的池塘,一抹粉色矗立于中,几朵含苞的花骨朵儿挤了出来,好让蜻蜓扇着薄翼落在了上面,蜻蜓被孩子们嬉笑声惊起飞远了,变成了天空的黑点。
正在做白日梦,他被弹了一下额头——出手的人是他的父亲,用书上的话来讲就是什么翩翩君子,生了一副美人相的男人拂了拂衣袖,弯起眉眼对他笑。无论是在这个时候,还是在他提着笔手发着汗被众人窃窃私语的那个时候,他的父亲都没有任何表情变化,只是用一只手撑起脑袋坐在凳上,含着笑意看着这边。
“若你再开小差的话,可是要被打手心了。”父亲站起身子来,去收拢了那扇窗户,没有了什么可以诱惑自己的东西,他再一次把视线转到了书本上,啃着那堆文字——背诵,计算,酸水在胃部翻腾,他压下了这种呕吐感。
这是他近百年的时光,在一个小小的院子里他提着笔,在一个谁也看不见的地方不停写着,父亲捧着他的字,笑他字锋无力,一副媚骨之向,他便打着哈哈,心想着一辈子呆在这个破地方也没做过什么运动,能有力气才怪,他怕自己的骨头是不是再呆几百年就要彻底化掉了。但话又说过来,他其实把不讨厌自己一个人呆着,比起以往被同类嘴碎好了太多。
就算龙族的寿命漫长得不像话,他也记得父亲在牵着自己走过那溪谷长廊时,穿着白衣紫绣的姑娘们望着这边一边瞧,一边捂着嘴窃窃笑着,估摸着说了什么垃圾之类的话吧。
与白龙被尊敬不同,与黑龙被恐惧不同。她们既不敢上下打量贵族的皮相,也不敢喁喁私语罪人的事迹——但是现在他却被这样的目光近乎剖开一般的羞辱着,要是自己无法忍受晕厥在了地上,或许也只会被用脚拨弄开的、与人类似乎没什么区别的龙,明明是宗主的儿子却弱小得不像话,怕不是混杂了什么污秽之物……他听了太多了。他的父亲就像没有注意到一样,轻快的迈着步子,将它带到了审堂前,又让他在更老的祖宗雕像面前跪下了。
要是自己有一项测验没有通过的话,或许自己当时就要在那里被斩断头颅了吧。他后来细想着,或许那样也不错,至少证明了自己是个废物的原因是真正那个混蛋老爹乱搞的后果,而且事后也会轻松很多。但天意似乎就是这样的弄人,你无法去触碰、去看到他,但是他却能这样肆意玩弄着你的一生。证明了他确实为宗主之血亲后,他看着那本来对自己不屑于顾的审查官跪下来,在考场两边伫立的考官——把准备砍断自己脑袋的大刀放在身旁也跪了下来,门口的私语不见了,他只是拿着考卷笑了。
他笑自己的可悲只是因自己是废物这样简简单单的理由而已。
那之后父亲也把自己带回了家,在审查时这个男人似乎一直坐在旁边喝着茶——他有嗅到从侧面飘来的茶香,但只要他想侧头去寻找父亲的身影,考官拿着的明晃晃的大刀就会晃入他眼底。父亲笑着拍了拍他肩,说着自己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啊,没办法呢,要做给那帮老家伙看了。他揉揉鼻子,却不怀疑要是真的那个时候自己被斩了,父亲也只会喊个人来继续掺点热水,再握着小丫鬟的手,细笑着跟人讲茶要几泡这样的事情。
顺带,你也是老家伙才对吧。
他没有说出来这句话。
后来他的父亲就把他带到了什么境外之地,说是要好好培养一下他,结果也就是塞给了他一堆书,自己在那里喝着茶,偶尔纠正一下发呆的儿子而已。他咬着笔头,细想着明明是最后一次与其他人见面,居然是那样的场景——他好像还从来没有跟同龄人一起嬉笑过,正想着,又被弹了个脑蹦儿。
等他无论是政治历史还是算数经济都能侃侃而谈的时候,他的父亲把他拉了过去,笑眯眯的捏着儿子的脸,又捏捏儿子的手——他觉得自己像是什么被审视的货物一样,觉得有些浑身发麻。“吾儿呀。”年轻秀美的男人嬉皮笑脸着,他觉得绝对不会有什么好事。“你该娶妻了呢。”
“……”
“……?”
“——诶!?”
那个时候他还只能算个小少年,甚至能被父亲放在肩膀上面,两只手握着对方的角的被带出去——但他也并不想,羞红了脸的把脸埋在父亲的头顶,听着男人哈哈哈的笑声。父亲难得将他带出了门,他原本以为会有很多人在外面,但是并没有人,偶尔路过寥寥数人也只是垂着头不肯看这边,父亲带着他走上了某处楼阁,隔着红灯笼装饰的栅栏能看到远处的梨花园落了一地的白。父亲趴在栅栏上,他趴在父亲头上,别扭了好一会儿,想要询问自己能不能下去时却被父亲突然打断了。
父亲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的扇子,点了点远处。“你就娶她吧。”
在梨园中的女孩子是个显眼的孩子——他从看到对方的第一眼,就明白了这个事实,那是一个即使自己一开始一无所有,也能用各种能力和手段把人群集聚在自己身边的女孩子,或许她并不会是那个中心,但无疑会是最璀璨你的那个。女孩子提着袖子,捂着嘴和同伴似乎说着什么的样子轻笑着,却与过去自己所见的窃笑不一样,一缕风吹来,再一次将梨白给翻舞了起来,吹着女孩子的衣袖和头发。他看了看,继续缩回了父亲的背后。
后来他便有理由怀疑父亲是找到了什么新的情人,却碍于自己没有办法下人间所以才找了这样的注意。基本上在见过面过不了多久,还是少年的他就被套上喜服登堂成亲了,即便他有所犹豫,看着对面女孩却意外干脆的样子,还是闭着眼一拜便完事儿。他的婚礼是他唯一一次见了这么多人,却让他总想起那日跪在审查堂前握着笔的日子,手心发汗,他在有些喘不过气时被新娘子牵起了手。
女孩子盖着红盖头,没有办法看到面前,却主动贴过来牵起了他的手。
“带我回去吧。”这也是对方主动说的。
自己更加丢人了,他想着。
再之后他的父亲便不知去向,他办理着处理的事物,毕竟只是批阅一些文件就可以倒也做得轻松——这是他所擅长的事情。说不定自己也能当好一个宗主,纵使自己什么能力都用不出来,不过在众人面前半吊子的浅显表演还是能做到的。那个女孩子辅佐着事物,那个时候他才知道父亲选择对方的原因,除了可爱大概还以为对方的能力过于过人吧,或许她才能成为父亲的孩子。——他思考着,忘记了作为女性还是稍微无法掌权的这一点。
毕竟,他的妻可是他的妻啊。
一切都平和的让人理解到了幸福是什么,他扮演着父亲传承下来的位置,也有一个妻子,说不定再过多少年后还能有个孩子。没有人再把他和过去的故事联系在一起,那成为了一个戏言被人抛在了脑后。纵使妻子在帮他练习的时候会歪着头戳戳他脑袋,然后叹口气说果然和传闻很不同呢,在他打哈哈说自己废物的时候又拍拍自己的脸颊,那个女孩子眯起眼睛笑起来——与父亲的笑不一样,她的笑容有些狡黠,带着坏一样的。“嘛,没有你的话我们可做不了这些哦?”她说的是,他们一起做了很多事情,即使一个人做不到,但是两个人还是可以的。一切都平和的让人理解到了幸福是什么。
……
一条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污秽之蛇闯入了这里,几乎要把这如同是世外桃源的地方变成炼狱。雨一直下着,将一切颜色融化掉了,让花朵烂在了泥土里,让人的尸体也烂在了泥土里,白蛇打着伞,矗立在雨中,似乎整个世界只有他才没有染上肮脏的颜色一样。他试图逃了,毕竟他是一个没有力量的人。在匆匆避难的时候,他的衣服却被一双小小的手给拉住了,带着雨水,在他的衣服上印上了一个手指印。那个孩子脸上也湿透了,不知道是雨还是泪的,然后她哭了,说着请帮帮我们的。
宗主大人。
帮?帮什么呢?我明明什么力量都没有,也什么事情都做不到,他好像也被雨水打湿了,看着那个孩子发着呆。但是他又忽然笑了,去把手放在了对方的肩膀上,然后说自己会去的。他的妻会生气吗,还是会高兴,她是唯一一个似乎在知道他真实能力还把他扶在那个位置上的人,那么现在的自己去因为这个位置,做了那些事情。
她会生气吗?还是会高兴?
他看着那条白蛇,在雨中的男人似乎才带着龙族的那番傲慢——这让他再一次想起了曾经的人们看自己的时候,他的父亲微笑了,他的妻子接纳了,但是这改变不了自己是个废物的事实。于是,他对着对方笑了,打着纸伞的人微微歪头挑了一下眉,似乎不知道这边在玩什么花样。
然后,他松开了握着武器的手。
……
——他睁开了眼睛,枕在某个人类女人的腿上,姑娘的身子骨是软的,含着一眸春水一般注视着自己。他笑起来,去牵起对方的手放在的手背上亲吻了,似乎半开玩笑的问人,是不是觉得自己没有什么力量还要去挑战什么超强的妖怪之类的超可怜什么的。女人便抚摸了一下他的头发,声音满带着温柔。
“嗯,被那样使唤的大人好可怜……若大人出了什么三长两短,小女子就见不了大人了。”
“哈哈,你果然很可爱嘛。”
他抬起手,盖在了眼睛上没有去看对方的脸,嘴角却似乎勾起了一抹笑。他还记得那天那个在梨园中带着笑的女人在他的面前跪了下来,似乎有一些没有办法压抑住自己情绪的喊了一声宗主而把剑给他又举了起来。结果他们也许腻歪得把蛇恶心到了,或者说他刚好时机来得巧妙,最后他受的伤只是他妻子的拳打脚踢而已。
“你是想自杀吗,就这么想从这个位置逃走吗。”他甚至试图抱住人都没有控制住对方的小小的拳头,过去在房间里呆太久的确消磨了他本应该有的很多力气。然后他的脸被对方强行捧住,只能这样直视对方的眼睛。“……只有你才是宗主,你明白吗?”
她是个很强势的姑娘,很适合在所有人中作为那个最璀璨的人。所以,明明雨停了,他的脸还是湿乎乎的,有些丢人的他回抱住了对方。要是自己也是一个这样的人,无论是父亲还是妻子,就连族人也都会更欢喜吧。但是……
他将手从眼上拿下来,又眉眼弯起来去捏那姑娘的脸颊,弄得对方也红了脸。自己说话却轻轻的。
“是啊,我也觉得。很可怜呢。”
“……真是可悲啊。”
这座小山村似乎始终那么和平一般。孩童们拿着风车嬉闹着跑过街道,带起一阵风吹满了酒馆的幌子,也拂过了小窗内小酌着的人们的脸。他们或谈论着自己不知道哪里的儿子当了什么至县老爷的小跟班,或是女儿当了哪家贵人的小妾,空气中充满着一些浮夸到可笑的气氛。
低束着黑长发的青年捧着自己的脸,时不时诶、哦~几句以示附合,弯起眸子笑得无邪,自然被酒店里的人当做什么不出门的小公子,成为了听别人卖弄自己的对象。尹初九想拉住人,可是也关不住酒店人的话茬子,总算是借着一个空档将尹昼白拉扯出来。
这座城市正值夏日,夜晚却格外凉快,客栈点起了灯伴随着虫鸣蛙叫,却是一种天马行空的大梦感。尹昼白伸了伸懒腰,他步伐轻快的走在初九的前面,将手背在身后“啊,阿九,你能想象在昨天他们还都不存在吗——?”他拖长了声音,又伸出手去抓天空的星星“甚至这个地方也,在昨天之前他们都不存在。”
“但是他们现在却在这里,谈论着自己不存在的家庭,是不是很好笑?”
然后尹昼白将手平举在面前,从指缝中去窥探远处的点点烟火,他的嘴角始终带着一丝笑容,因为在他手中的这些人烟是如此的真实,这样说来,当他将剑刺入第一个人胸口的触觉亦是如此——初九看着眼前的青年,却仿佛对方不是站在自己的眼前,而是在什么更远的地方没有办法触及,在脑海中编织着回答的语句,却听到对方独白起来,看上去对于自我对话过于熟练——“我其实不想杀人的。”
尹昼白放慢了脚步,将自己放在与初九同一条线上。“虽然我记忆里好像也有做过什么杀妖怪的,把他们抓起来的事情,但是我还没有杀过人呢。”青年半眯起眼睛,在他的记忆中去寻找是否有过那样的痕迹,“所以第一次的时候,溅出来血时,我感觉到了很惊讶。”
初九感觉到了人的停顿,有些迟疑着去侧头看人,却发现对方已经注视着自己。红如血的眸子在夜晚格外瞩目,他只是盯着自己,没有做出任何表情,而在两人对上视线的下一秒,昼白便又笑了起来回过头继续他的回忆。“他们甚至会求饶呢,我还怀疑了一下我是不是错了——”阿九意识到在跟着对方脚步走的时候,他们已经不知不觉到了山脚下的另一座不大的小村,他没有说话,却明明感到一股寒意涌上了脊柱。
“但是很快我就知道我没有了。”尹昼白再一次加快步伐,他向前走去,很轻而易举的打开了一座草屋虚掩着的门。屋内烛台摇曳着,桌上摆着饭菜……与溅入木质材料中的血,以及桌下两具瘫倒在地的尸体。“因为他们不会消失,也不会腐烂,对、始终保持这样。”
那个时候,初九开始明白对方把自己带到这里的用意。昼白有些轻描淡写的挥出铁链,直接插入了尸体的体内串成一串甩到窗外,像是在扔什么垃圾一样。
“但是你来了的话,大概就会开始慢慢腐败起来了。妖怪倒是会消失无所谓,但是人类的话,必须快点处理了呢。”
尹昼白回过头,依然是血红的眸,依然是不变的笑容。
“我们得尽快呢,毕竟是一个村子。”
“我可不想等他们全部腐烂。”
“来吧,阿九?”
End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父亲过于幼稚的行为,不得不成为家里顶梁柱男子汉的小烨很快的长高,成为了在社会上也会被小姑娘偷偷注视几眼的少年,嘴角似乎总带着笑,眼睛微微弯起,看久了也让女孩子红了脸,自己却并不清楚。好像介于学生与工作人之间的微妙年级,他姑且还是找到了一份工作去安抚自己的父亲。
父亲好像没有以前那么高了,却始终喜欢抱着自己。微微眯起了眼睛,小烨似乎一直是在父亲的怀抱里长大的,从以前自己被欺负后在父亲的怀抱中蜷缩着微微发抖,到之后父亲流着眼泪抱着自己寻求一些安慰,到现在……到现在,他在模糊之中看着父亲俯下身子去亲吻自己上身赤裸在外的皮肤,听着男人带着有些沙哑的声音叫着什么,也许这个时候自己不应该保持什么意识。
“君皓。”
手指关节因为抓紧什么东西而变得发红,在这方面父亲像是什么渴求着食物的婴孩一样,如果不这样去喂养就会死去,喂养,他莫名其妙的想到了这个词,也许是自己的血中还带着什么妖怪的本能的缘故吧。要是君皓叔叔出来的话也许能做更好的回应,小烨不是非常了解这些事情,在偶尔的晃神和发热中总是思考着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
不过父亲也比平时更有精神了,也不会再每一天那样哭泣或者发呆了。他并不后悔去做一些事情,况且……家里也变得更热闹了一点,父亲看上去不是那么寂寞的。在迷迷糊糊中他抬起头去亲吻人,不知道这个动作到底是这具身体里哪个灵魂的所作所为,身体里的另一个声音也稍微叹息着沉默着说要给予那个孩子想要的幸福。
小烨在心里附和着:啊啊,是啊。
所以只要这样做就可以了,无论对哪一方都是利害一致。夕阳的光从窗户洒进来,灌满了整个床单,将重叠的影子也拉长,没有盖上被子的地方也变得暖洋洋起来。在最后他听见父亲叫着君皓叔叔的名字,听着明明是自己口中发出的——却不是自己发出的回答,意识如同浸入了大海之中,变得无法明确方向。
这是一个很幸福的家庭。
end。
海风吹拂着整个小镇,送牛奶的人骑着自行车发出叮铃叮铃的声音与岛上咖啡店的风铃混杂在一起。蔚蓝的大海映射着同样色彩的天空,点缀着几多白云,让色彩变得丰富了起来。穿着运动短裤的女孩子活蹦乱跳的奔跑在小镇的街道上,凉鞋啪啪的踩着地面,夏装的衣摆轻轻晃起,自己却丝毫不介意。
她向前跑去,在转角处向下走去,直到海水没过了自己的小腿,又踏着水踩上向上的楼梯——这个海中的小岛就是这样,也许某一处就有连接着深邃大海的一角,大人们说着太过危险因此做了不少护栏,在夜晚为了醒目而系上不少明艳色的缎带,在白天轻轻挥舞着,格外漂亮。女孩的腿上淌着水,顺着她的脚步向下滑而打湿出了几个脚印。
她喜欢海,喜欢这被海温柔包裹着的小岛,这独自默默孕育着生命的地方。
路上的大家与女孩打招呼,她也一个一个的回应。有着店铺里的人,有着坐着船刚刚出海归来的人,有着她朋友的小小的女孩子,挥着手让她待会回来一起玩。这样的幸福感将她包裹着使步伐更加轻盈,若小镇里有气球的话,那估计现在自己的心情就与那小玩意相同了。一边想着,她甜甜的笑着,快乐的推开了某个甜品店的铺面,里面穿着服务装花白胡子的老人正在默默的擦着杯子,看见自己来后就放下了手中的动作,乐呵呵的眯起眼睛,将一盘小点心推到女孩的面前。
她可以随便去小镇的每一个地方,她没有地方居住,这里就是她的家,无论是谁都对她很好。所以也不需要去不明白什么是书籍中所写的父母的意义。小甜点烫口,老人又倒了一杯凉的甜牛奶在她的面前,也许是有些过于孩子气的晚餐,但已经足够了。
在晚餐后,她会讨要一些面包,继续带着笑容的把一大把的面包撒进最近的湖边。接近黄昏的天空将大海染上其余颜色,原本平静的海面被打碎后断断续续的起了波浪,银色的尾巴拍打着水面,溅起水花,人鱼们也会来到这里,这些神秘却美丽的生物是多久之前突然出现在这里的呢,她也记不太清。
之后女孩会与自己的朋友一起玩一会,直到夜幕降临,街上的夜灯也被逐渐点起与星空辉映,她随便选择一家可爱的小屋入住。“晚安。”“晚安。”过于普通的一天就这样过去了,整个小镇与自己晚安,在熄灯的一瞬间,一座小镇的所有人都微微张开了自己的口,轻声说了一句晚安,无论是否能够看见,都将视线投向了她所在的方向。
“晚安。”“晚安。”
所有的人又不约而同的笑了起来。
Fin。
如果什么都不存在的话,这个世界只有自己和他的话也不错。
他想,这样好像并没有什么人类所说的寂寞感,如果时间可以是永恒的话,他会花上所有的时间去给那个孩子整理好他乌黑的头发,任由发丝从他的指尖流过,他也许会突发奇想的去勾起人的头发,放在唇边试着亲吻。没有人教过他这是一种调情的方式,他只是想要去触碰那个孩子而已。
这就是他得到身体的原因吗。为了让那个孩子不感到寂寞赐予了去触碰的权利,就像是学习一样的,他去亲吻人的身体,一边看着人的反应来学习怎么样让孩子感觉到愉快,听见人类身体中心跳的声音开始加快,却莫名其妙的有一种想要沉沦其中的感受,外面的夜晚和他的颜色一样,黑得仿佛要吞没一切。正因为黑暗吞没了一切,黑夜里有一切,所以黑夜才从不寂寞。
过于安静的世界,假如从一开始就没有充满善意的长辈,充满爱意的同伴,充满欲望的一个小小的世外桃源,为了得到一切,所以黑暗把一切纳入了自己之内。在这里只有自己和那个孩子,可以踩在青石板上认着草药,也可以在城市之中穿梭把玻璃砸坏,看着玻璃上的自己碎成一个一个的小小幻影,但是这个世界的人数却没有增加。
他带那个孩子去游乐园,坐在摩天轮的最高看着城市的夜景,无数点点灯光闪烁起来,仿佛那里真的有人一样。孩子看着外面,窗户上倒映出他的样子,却没有流露出一点情感,好像对这一切都感觉到木然了一样。于是他给孩子买了一个冰激凌,一边吃着一边踏上回家的路,路灯将他们的影子拉长,孩子突然像是无法抑制什么一般的蹲下来,他看着人,冰激凌融化掉粘在对方的手上,化在了地上,他伸手去摸摸对方的头。
“我会陪着你的。”他说。
“无论变成什么样,我会陪着你的。”他又补充道。
end。
三月的纸鸢在蔚蓝的天空中流过,伴随着孩童们嬉笑着跑过田埂的声音,村口的老妇吱呀着摇着纺纱机与旁边小溪的洗刷一唱一和着。一个并不引人瞩目的小村庄,将战火与疾病隔绝在外。村子们的老人说过,也许是什么祥瑞之兽的庇护,于是人们又点着几座奇形怪状的山头说是什么朱雀玄武,为了感恩应当祭山之类。
于是在每年某个时候,人们会结伴上山,更有虔诚之人几步一扣,举着烹好的牛羊然后到山顶上投下。对于这样的小村庄来说,他们的神明从来没有放弃过他们,所以即便是小雨淅淅沥沥的天气他们也不会忘记他们的神明——这便是一个故事的开头,然后一个孩子因为体力不支与父母走散,山林中也再也看不清其他村民的身影。孩子迷失于山林之中,遮天的大树却无法将雨水完全遮挡,他试图贴在树干上不让自己淋湿,却突然感受到了从身后支起的一把伞……与一股淡雅的清香。
一个女子着一身白衣,撑着一把纸伞向前倾去,在他回头对上视线的瞬间,女性笑了起来。虽然是个孩子,但是他也认为自己是个男子汉,似乎没有在村子里看见过这么漂亮的女孩子,他有些脸颊泛红的,却壮着胆子说没有见过人,问人到底是谁的。女性稍微掩面轻笑了一下,指了指下山的路,说我带你回去吧。
她牵着孩子的手,撑着伞一步一步的踩在青石地板上。一开始的男孩子仍然嘀嘀咕咕着说今天是祭拜的日子,如果自己不去的话也许神明大人也会生气的。于是白衣女子又笑起来,眼睛弯成了月牙一般却没有说任何话。也许有些人天生就会给人带来安全感吧,自己眼前的人也许就是这种类型。她的手指微凉,在这雨天中却有一种让人舒适的温润感,伴随着一股淡淡的花香,与不食人间烟火形象不同的爱笑。女性说着这样的天气去山里是很危险的,尤其是孩子。又说到还是乖乖待在家里比较好,语毕,她轻轻用手指戳戳孩子的脸颊,弯下身子将伞递给了孩子。
……
“那个时候我发现,我已经到了山脚下,而我想向那位姑娘道谢的时候她已经不见了。”脸上铺满皱纹的老人缓缓道来,在村口的空地中被孩子们围绕着缠着讲着一个故事。“只有那把纸伞,还留在我手上。现在想来,或许真的是什么神明的化身吧。不过虽然是白色,那姑娘也不像白虎……究竟……。”
玉兰其实一直住在村子里,不过她偶尔也会这样到山上,坐在树上看着村子里的人们聚集在一起,点燃起小小的火星照亮整个空间。没有人知道这个村子的守护神是个花妖,也许对于人们来讲,一个更强大的形象更能够安抚人们的情绪。那个老狐狸曾经笑她说真是不要半点名声,明明就算自称为仙也不会被人发现。她的目光流转,最后看向了很远的方向,一个不越过一个山头根本看不见的地方,最后还是收回了视线。
“……啊,那样的称呼、我已经被一个人叫过了。”
“但是只有一个人的话,对于你的身份根本不会有人记住啊。”
“没事。”玉兰抚着树干,只是看着自己庇护的村子谈论着虚构的神明与故事,看着如此平静的日常的她笑了起来。“这样就足够了。”
End。
音响里放着轻快节奏的音乐,伴随着键盘噼里啪啦的声音。男性坐在电脑椅前手指飞舞着,电脑屏幕前出现了一串字符,回车,又是下一段让人读不懂的程序。他办公的地方有着很好的采光,光被头顶玻璃吊篮的植物缸折射洒在了木质地板上,桌面上放着一排猫咪形状的相框,里面是他和他恋人的照片。
夏季的空调吹着凉爽的风,陆彦宸在敲下最后几个字后松了口气整个人靠在了椅背上,下一秒就感觉到有人的手在自己的肩上拍了一下,在他还没反应过来的瞬间耳朵就被对方含住了。男性震了一下身体,这一惊吓很圆满的实现了那个人的愿望——对方心满意足的伸出手去抓住人因为受惊而弹出来的雪豹耳朵。
“……小茹。”他有些无奈,从电脑屏幕中的倒影看着自己的恋人趴在自己的肩上,翘着脚让兔子拖鞋挂在上面,看上去似乎马上要掉下来的样子。然后这个罪魁祸首和人在屏幕里对视了,眯起眼睛坏笑了起来,小姑娘系着两个辫子,轻轻晃着。曲茹明白对方并不会对自己生气什么的,在过了差不多几百年的长久时间后,更是有些摸清对方性格一样的得寸进尺,现在她用小姑娘样子撒娇的样子可以说是比前几世更加炉火纯青——并不是什么好事,陆彦宸按了按自己的脑袋,将人的手从自己头上的耳朵上拿下来。
他今天打算好好教育一下对方。
说实在从那个时候开始就是自己教育着人……然后这一世也确确实实更是看着对方长大的。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这个孩子学得这么古灵精怪的呢。陆彦宸思考着自己到底哪一步做错了,才会让这个以前连抓小鸟都不敢的小蛇现在敢随便咬自己的耳朵。
小鸟比雪豹吓人吗!?于是陆彦宸从椅子上离开了,顺手把小茹也带到了地毯上坐下,小姑娘眨眨眼,一脸无辜,视线仍然停留在自己的耳朵和尾巴之间来回转着。他用手指抵了抵对方的额头,让人稍微正经一点后深吸了一口气。
“小茹,那个时候我在工作。”
“我知道呀,我是一直看着情缘缘把东西弄完后才做的呢。”
就像是在背后等着扑捉猎物的小蛇一样,但是猎物搞错了。一下子被哽住了的陆彦宸又歪头思考了一下,很认真的转过头和人说不是工作的时候也不能那样。
“那今天情缘缘当女孩子吧。”摆出谈条件一样的姑娘觉得自己退了一步,下一秒又一次蹭过来环住人脖子的轻轻蹭了蹭,即便转化成男性姿态也没有松手。偶尔陆彦宸想起第四世时还极度抗拒同性接触的对方时,总会有一种恍惚感。但他马上反应过来对方所说的话的含义,有些面红的将恋人从自己身上扒拉下来。“不行。”
“嗯?那现在这样也可以?我可是很喜欢哥哥的哦。”
“不行!”雪豹炸毛。
于是对方撇撇嘴,伸手过去抱住了猫咪的抱枕,将头放在了毛茸茸上面,半瞌起眸子。蛇是变温动物,即便是有了人形成了妖怪也有着喜欢温暖地方的习惯,这样的天气也会让他因为暖洋洋而有些昏昏欲睡。况且还在这种闹别扭的吵架期间。
于是他抱着抱枕倒在地摊上,只管让阳光晒在自己身上,在休憩的时候他总是会整理出自己很多的记忆,在成为妖怪后,甚至连自己过去忘记的一些细节都能够回想起来了。他还记得在那天的麦当劳里,自己是坐在靠落地窗的高凳子边上,仍然是像今天这样温度的夏天——她捧着一杯可乐,一边晃着脚,看着有个男性从窗外的街道路过了。那个时候的她甚至顿了一下呼吸,即便是没有见过面,她也瞬间的明白了对方到底是谁,而自己这双份的薯条是要给谁吃的这件事。
曲茹到现在已经很久没做过噩梦,只从遇到对方之后,也便忘掉了梦里那无数的妖灵抓住自己的脚踝,以及偶尔传出来的一声叹息。所以直到现在他才又想起这过于真实的梦境,甚至想起了在自己看见自己恋人变成妖怪的那一瞬间,有一丝稍纵即逝的欣喜过。
但是她当时没有察觉到,只是伸手去拥抱住了似乎有些不知所措的对方。曲茹说,她不在乎对方到底是什么或者不是什么的,然后她那腼腆得有一些木讷的恋人则呆呆的点了一下头,被安抚了下来。那一丝欣喜大概是另一个故事里的吧,无论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也是超出了他们两个的故事了。
他也还记得自己上一世作为男性时候对对方到底做了什么,所以想一想现在自己之所以也爱用男性的性别,说不定也有补偿对方过去的心理?但是陆彦宸只是会红到耳朵根的一边推着自己一边说着这样太奇怪了不要这样的。
——他睁开了眼睛,看着自己的恋人在自己的身边躺了下来,尾巴轻轻的搭在自己身上,有些过于热了,但是他仍然丢掉了自己手里的抱枕,伸出手把对方抱住。
……反正到时候热醒的不是自己。
End。
从屋檐边缘渗下来的雨水顺着瓦片流入了庭园中的水缸之中,从开海之中开出莲花探向外部,水珠打湿了叶片,滚到了水面溅起一圈小小的涟漪。很漂亮的风景,从窗内看也是让人赏心悦目……
——前提是,要是能够出去的话。
整个房间以木为主体建造而成,尹昼白在醒来时就已经在这里了,第一反应便是这里过于奢华且浮夸的装修让人发昏,明明以木应该显得清雅,或者像是真正皇室一样装饰得富丽堂皇。但是这里的红柱雕刻着让人看不懂的图腾,伴随着香薰引起云雾仿佛突兀的呈现在眼前。邪术?道法?在尹昼白手指划过凹凸不平的纹理时,他听到了自己极其熟悉的声音。
一开始他以为是又邪,但是很快就察觉到不是——毕竟不是从自己的心中而是实实在在的在自己的耳旁。听上去,像是自己的声音,但是带着笑,声音的主人随意的用手挥走了烟雾,脸上呈现出很明显的嫌弃神情,随即转过身对向了尹昼白再次微笑起来。
“真是劣质不是吗?伪造的东西在怎么样装扮都是四不像的东西。”
他一边说话,手在柱子上摩挲着,视线却一直注视着尹昼白。说实在,很让人不舒服的是,尹昼白并不觉得对方是在讲这个地方的装饰,而感觉对方是在对自己说一般。
于是尹昼白稍微挺起胸膛,试图让自己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看上去比较有底气,他压低了声音只是丢给对方一个反问。“你是指?”
如果放在现代国文之中,这大概就是指对方的语句里缺少了一个主语——到底是指这个房子,还是只是对自己的羞辱。对方大概没有想到自己的反问,脸上稍微闪过了一丝诧愕的神色,下一个瞬间便笑起来将视线挪开说着的当然是指这个地方,却像是更要打消人疑心一样的看着尹昼白,似笑非笑的说了一句不过很漂亮。
——这句话,大概是真的指房子了吧。尹昼白没有开口询问,对方便踱着步子自言自语起来。
“你应该尝试出去了吧?没有办法的,甚至这玻璃——呃,看你的衣服,你应该知道玻璃吧?”尹昼白点点头,他便一边敲着玻璃一边继续说了“这个地方玻璃打碎也是一片漆黑而已,什么都不存在,也许你可以当做外面只是一些幻想。换句话说,我们被什么很强的人困在这里啦。”
“困在这里……”“顺带一提,这里的我们并不是指我们两个人。”
他是一个似乎很擅长引导人的存在,弯起了眸子与自己长相一样的青年一边自然而然拉起了尹昼白的手一边向内部走去,跨过了门槛,尹昼白嗅到了食物的香气,下一个瞬间迎接自己的便是吵闹的喧嚣声,全是同样的声音,映入眼帘的也是同样的脸,不同的服饰,不同的扮相,挂着不同的表情——过于超出自己想象的场景,让尹昼白踉跄着往后退了一步,刚好靠在了身后青年的手上,对方对上尹昼白有些惊慌失措的眸子回以一个微笑,依然是带着平缓的口吻说着。
“……啊,让我们好好相处吧,毕竟我们都是“我”呢。”
“你好呀,尹昼白。”
End。
那还是某对父女还没有决裂时候的故事,七夕的雨淅淅沥沥打在了竹叶上,滚下了几滴绿色落在地上溅出水花。尹昼白抱着自己家里的小姑娘看着雨,发着呆,突然想起什么一样的逗着人,说着今天是乞巧节。
一旁的少年将柴火塞进厨房的炉中,被升出的烟雾弄得咳嗽了几声,小姑娘做得不安稳想去看看,却被人禁锢在一个位置。于是那孩子不得不呸呸呸地吐出嘴里叼着的麦芽根,一面用脚轻轻踹着尹昼白的膝盖,一面试图向后面投去视线。今天心情还不错的黑色的男人就招呼着生火的少年过来,告诉他这个日子家务交给下人做就可以了。
于是小黑龙乖乖的坐了过来,没有收起来的尾巴盘绕着自己缩小了自己占着的位置。外面的雨仍然下个不停,尹昼白总算可以好好讲讲那个故事,虽然自己的听众看上去并不是特别感兴趣的样子。于是男人便自问自答——毕竟自言自语什么的,他可是最擅长了。
“乞巧节啊,可是祈求女孩子心灵手巧的日子。”
“噢……”小尹翻了个白眼,思考着自己如何从墙堆里挖出某个打不过自己父亲而妄图在自己身上找点优越感的妖怪,觉得自己心灵手巧这方面已经做得很好了。
尹昼白便笑,说平日里也要女孩子穿针引线,但是如果是你的话,或许更适合用针去扎扎谁的喉咙。他的语气很轻,像是表示只要不是发生在自己女儿身上的话,发生在谁身上都无所谓的样子。
小尹低下头,与少年对上视线,轻轻点了点自己的脑袋并对对方投去疑惑的眼神,小黑龙摇了摇头。
兄妹的交流大概是——“爸爸是不是有点脑子有问题?”“我不清楚。”
于是没有得到回应的尹昼白继续向下讲下去,他的视线一直看着某个地方,因此没有注意到两个孩子的小动作。他讲到了很老套的牛郎和织女的故事,又讲到了用钗子在天上划出一道做出一条银河,一年只能够相遇一次的故事。讲完后就又开始笑,他松开手让孩子从自己身上跳下去,顺势拍拍小尹的脑袋,让对方去帮自己拿一个小酒壶。
尹昼白是不常喝酒的,如果不是小尹知道自己的爸爸算是个人渣,甚至在讲那个爱情故事的时候嘴角还带着一些嘲讽的话,也许她真的以为对方是为情所动借酒消愁什么的,为自己什么在远处的母亲之类。小姑娘赤着脚,踩在木质的地板上去勺了酒灌在瓶中。
小黑龙始终很安静,也没有说什么话。男人一直看着远处,忽然才收回了视线落在对方身上,那个乖巧得仿佛在指责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的孩子,当然,一个被自己捏出来嘲讽自己的人偶……一个孩子,他出神般轻轻摸摸对方脑袋,在感受到少年身体僵了一下后突然放松下来的抿了一下唇——一个孩子,也许他的暴戾真的该改了,尹昼白想着。
小尹舀酒回来,碰的一下把瓶子敲在人脑袋上一下,力气不重,但是足以转移尹昼白的注意力,女孩子插着腰说不许欺负哥哥,他便打着哈哈接过了酒,什么也没说。
夜仍然很长,雨就没有停下的迹象。孩子都回房睡了,他仍然坐在能看见庭院的门槛旁,依然盯着那里——那个人,不说话的人,一直盯着自己却不会做出任何反应的人。他冲着对方摇摇酒壶,对方无神的双眼却只是凝视着自己。尹昼白放弃了,反正自己喝也和他喝差不多,这样想着他又灌下一口酒。那个人已经几年没有回应了,不会说话,却仍然在自己面前,甚至偶尔会做出帮自己挡下什么一般条件反射的动作,却始终不说话。没事的时候,尹昼白就喜欢盯着人。
“你说那上面的故事都编成那样,你倒是一年也理我一次呗?”
带着调笑,他眯着眼睛晃着酒壶。他擅长自言自语,因为总有一个声音会回应自己,然后他习以为常,甚至在那个人的声音不在之后,习惯了好久所谓的普通人的自言自语——普通人原来这么寂寞的吗?他想着,一些曾经被压制下的情感涌上来,让他难受。
尹昼白收敛了笑,突然把酒壶砸向了远处。
就像现在一样。
他始终还是一个因为得不到自己想要的而喜怒无常的人而已。
end
风吹得他脸上生疼,他其实并没有很好的理解现在到底是什么样的情况,这对于一个孩子来说可以说是最为难得的体验。于是他的眼睛睁大,也不去管失重与风带来的切割感,直直的看着天空离自己越来越远。
噢,是自己离天空越来越远,他在坠落。
他的手中握着那个小球,这正是他变成现在这个状态的原因。几分钟前,在悬崖上的那位公子带着有些疲倦的微笑,眼睛下是深深的黑眼圈,却带来了最好的礼物。对方笑着,手指指了一下悬崖边的矮树,说自己太大意落到哪里了,本来是来这里而带的礼物。一个孩子过于天真了,他甚至没有考虑为什么会把蹴鞠落在那个地方,他只从眼前亲切的公子口中读出了“有人送了自己一个蹴鞠”这一件事。
在枯枝的缝隙中卡着的蹴鞠十分漂亮,精致得像京城带来的上好货,这样的小村庄是不会有的。他想着,拍拍自己的胸口对人说没事,自己去拿过来。孩子难得扬起了一个适宜他年龄的笑容,快步的向枯树窜过去,他听见体内的自己对他说“可以用能力把那个东西那个来。”他沉沉的笑了一下,也在心里回答对方“算了吧,那样会把那个公子吓到的。”
瞧瞧,他现在反而被对方吓到了。枯树本来能够承受一个孩子的重量,本来也不是摇摇欲坠的危险地方,他骑在枝头,伸手去探那个蹴鞠,在触碰到的同时眼睛一亮,两三下的捧在手中想要转头对人炫耀。然后他看见那一只手出现在他的面前,因为遮挡了他的视线,所以他没有看清对方的表情,只听见一句很轻的对不起。
没事啊,我并没有因为你把东西落在这里而怪你呀,这可是你给我的东西,我为什么要怪你呢?
但是轮不到他说完全这句很长的话,他便已经开始向下坠去了。他该丢掉这个让自己掉下来的蹴鞠,再狠狠的唾两口。但是在坠落的过程中他只是将其越抱越紧,不愿意松手。
铁链支撑住了他的身体减缓了坠落的速度,但是再怎么那也是冰冷冷的铁器,最后摔在上面的他闷哼了一声,不知道自己该说自己收了多严重的伤。悬崖底部可以看到天空依旧湛蓝,是吃午饭的时间了。他开始支撑起身子,一步一步的向上坡的方向爬,脑子里却想着很多的事情。
他在想母亲,想那个女人一定会因为自己没有按时去吃饭而暴跳如雷,在气愤之余又会欣喜吧,这个祸根不见了,然后一边祈祷着自己不要再出现,一边与父亲再大吵一架。
他的每一步走得很吃力,几乎得依靠一旁的山体才能支撑站起来,原本比较华丽的衣服变得脏脏的,偶尔露出的皮肤也可以看见下面的淤青,骨头有断掉吗?他在心里问了一下现在唯一可以交流的对象,听着对方叹息了一声,建议自己要不暂时休息一下。当然,他并没有听对方的话。
他在走的过程中继续想着,想那位公子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做,只是想杀了自己?为了杀掉一个小孩,就去自己缝制一个蹴鞠引诱。他低头看了看怀中的小球,上面现在也蒙上了一层灰,不再那么鲜艳了。咬着下嘴唇的孩子口中尝到了一丝血腥味,却依然倔强的走着。
等他上去以后,他要将那个家伙痛揍一顿,然后把这个蹴鞠清理干净……然后自己玩,那帮没有脑子的家伙便会羡慕自己,哈,自己才不会和他们一起玩。他突然停下了脚步,咬着牙关的停顿了很久,突然转过身子,将那个他一直护在手中,就连坠落时也舍不得松手的蹴鞠狠狠的丢了出去,那漂亮的小球落了下去,就像刚刚的自己一样。
“我不要了!不要了!”
那个孩子在除了自己一个人也没有的地方歇斯底里的喊着,他的嘴唇被自己咬破,灰头土脸的狼狈相却不自觉的颤抖着,一种让人厌烦的情绪突然升上他的心头。另一个自己沉默着。
End。
第一章
尹昼白的一天是从早上七点半开始的,他穿着自己的条纹睡衣下床,稍微用水拍了拍自己的脸看向了镜子中的自己。黑发的普通男性,放在人群中基本上不可能被注意到,他稍微有些恍惚的视线从自己的脸上移开,看见镜面上贴着的小便条。是他自己写的,蓝色的笔迹在鹅黄色的便利贴上扩散开:记得照顾好他,这是第一条,下面便是罗列了更多的细节要求。
你要保持微笑,尹昼白用手指推了推自己嘴角。
记得要吃饭,冰箱里还剩了一些昨晚的料理,应该没问题。
不要吃太油腻,注意营养,好吧,看上去早餐还是好好的重新做吧。
下面的字越发的小,密密麻麻挤在了一起,全都是一些关于健康的信息,甚至不乏一些斑马线上是红灯千万不要走的贴士。
呃,这个应该是比较早的时候写的了,什么时候划掉吧。
尹昼白思考着,一边吐掉了口中的泡沫,接清水漱口后又洗了洗脸。走出卫生间的他顺手把面包塞进吐司机里,这是公司里送的东西,他为了学会花了挺长一段时间。等待面包的同时他换好了衣服,坐到了餐桌前。
面包烤得刚好,是金黄的,散发着诱人的香味,他向上面抹了一层草莓果酱,配上一杯牛奶,最简单的一餐。这是他第一次烤出这么完美的面包,边角酥脆夹着面包中心的甜软,舔去了嘴角的面包渣,他为自己总算攻下吐司机这个大关而开心。什么时候也许能做给他,他应该会喜欢这样的甜食。尹昼白想着,收拾餐盘放入了碗槽中。
八点四十五出门,坐二十五分钟公交车,抱着公文包的他只是一直看着窗外发呆,今天的人不是特别多,如果碰上太拥挤的车程,他偶尔也会起身让座当一个良好青年,偶尔也会就像现在一样,只是发着呆,看着玻璃上自己的倒影而已。
到了公司后是九点过左右,微笑着和同事打招呼,在九点半正式开始上班。充斥着键盘声的办公室,没人会在意谁在做什么,休闲的时间也有不少人会来逗逗这位有些严肃认真的新人,问他那五颜六色的便当是谁做的,女朋友吗?
“啊……不,只是这样营养搭配比较好而已?”“可恶,那也是你女朋友该操心的事情吧,你这个现充。”
随后有些自来熟的前辈会搭一下尹昼白的肩,他的身体微微僵了一下,纵使知道对方并没有恶意,他也不是特别习惯肢体接触。但下一个瞬间他也笑起来,用着手肘去戳戳对方的身体——“前辈才是受欢迎的那个了。”对于这种情况该如何应对,他已经很熟练了。于是前辈哈哈大笑起来,又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不擅长加班,于是总是在下班的时候就匆匆离开,也不参加任何应酬活动。尹昼白是一个很好相处的人,但看上去又把大家拒之门外。——也许是女朋友很严格门禁吧,大家这样开玩笑,也默认了这个来去匆匆的新社会青年。赶在路灯点亮前回家,他呼了口气丢下了公文包。
打开了灯,仍然是空无一人的房间。尹昼白却始终觉得他还是在这里能获得什么安心感。他打开笔记本,记录下今天一天的生活,便早早地洗漱休息了。
……
他睁开了眼睛,在梦里。一片漆黑的世界,自己的眼前是一位被锁链束缚住的少年。他忽然放轻了声音,进行了他进行过无数次的呼唤。
“昼白。”被锁链束缚的青年轻轻动了一下。
在现实生活中,日记本翻到的那一页所写着的记录是,第18721天。
最开始的故事源于有着太阳一般光辉的神明,爱上了作为祭品献上的女子,最终舍弃了自己的身份与爱人一起逝去的传说。失去神明的大地无法延续,在沉睡前神明创造了管理规则的有形之物,与掌握着无序的无形之物。
有形之物成为后世中所道的“神”,怀抱着盲目对神明的痴迷掌握着世间的万物;无形之物则分散蔓延于大地之上,被神唾弃为污物,取名为“又邪”。又邪没有思想,只是依靠着世间的肉身来生存,吞噬掉所谓的七情六欲,最后让宿主成为一具行尸走肉般的存在。这侵蚀着世间的无形的核心在黄泉,不,在被人带走前,它曾经选择呆在黄泉。
马车吱吱呀呀,黑发的男孩托着腮看着窗外,只存在他脑中的声音打破沉静——“孩子?”又邪其实不抗拒沉默,它有着数百年无话可谈的时间,但它现在却往往是先打破静默的那个人。男孩轻轻嗯的应了一声,便继续是无言。
他们没有改变一个国家,也没有改变一个时代,就连那个被牺牲掉的村庄也最终变成人们口中的一个传言,他为自己打造桃源没有在任何地方留下痕迹。但尹昼白甚至确确实实的站在过神的面前,看着对方用自己最熟悉的人的样子有些轻蔑且怜悯的笑了——“自我满足得如何呢?”尹昼白足够狂妄,但最终他好像也只是为了自己。神笑着,说不值一提。
他的故事也被瑞兽们知晓,却只是任由青龙甩掉卷轴,说着没劲;凤没有抬眼,低头任由凰去打理自己那三分钟后又会乱掉的头发;白虎笑吟吟,没有对这件事做任何评价;只是麒麟笑了,说——因为帮他实现愿望的家伙只在意他呢。
“汝职责非实现他人之愿。”
谁都能听懂麒麟的隐晦,他为了一个府邸长子被锁在家里数年,又为一小王爷去倾覆了政权。凤的评价是,或许汝才应称疯魔,对此麒麟的回答是,闭嘴吧老家伙。看吧,尹昼白的话题几乎没有在他们口中停留太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