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走了多久?路明非并不知晓。
饥饿,疲惫,以及不时传来的钝痛自那些增生的肢体……
初升阳光下,他像一条被抽走了脊骨的死狗,趴在艾薇提儿的背后。
但一阵剧痛由尾椎附近蜿蜒而上,令他不由得抓紧了猎人的肩膀。
疼痛顺着脊背扩散,覆盖全身。他感到鳞片正在生成,每片鳞甲边缘似刀锋般锐利冰冷。
过电般的痛感令路明非呼吸骤然一停,从猎人的背后摔落。当他颤抖的抬起自己的手,才惊觉指尖已变做利爪。
那神秘的人形停下了前行的步伐,而艾薇提儿则蹲下身来轻抚路明非颤抖的脊背。
他感觉骨骼在扭曲发出如冰川崩塌般的声音,血液在高声嘶鸣,仿佛他年幼时的噩梦如今真实降临。
也许这只是一瞬,却像一个世纪......
路明非艰难的尝试站立,但他的双腿的膝关节猛地反弯,急速变化的骨骼结构撕裂了原本的肌肉群,令他无力的跌坐在地。
肘关节尖利的骨刺刺穿了皮肉,新生的骨骼挤压着来不及变化的内脏。
路明非颤抖地伸出已经变成为黑色的利爪指尖,回手试图去触碰原本属于肩胛骨的背部
一种剧烈的触感如潮般冲击了他的大脑,几乎占据了他所有的意识。
失血和痛苦让路明非陷入晕眩,他无力的向前倒下,利爪深深的抓入冻土......
路明非从剧痛与晕厥冲击中逐渐清醒了过来,随即就感受到冰凉的雪地几乎快贴在脸颊上现在的,他近乎趴倒在地上。视野仍然一片模糊,他能够更清晰地意识到到自己似乎已经完成了某些转变,身体部位冰冷和僵硬感不单是疼痛造成的。
他费力地支撑起身体,视线扫过那些感觉到异样的地方,随即清楚的看到身体组织的残留物和............
他这才想起那爪子深深把刺入冻土的场景。他尝试起身,但转变后的身体已无法让旧有的神智熟悉的操作身体的各个部位,这让他差点摔个四脚朝天。
这种种变化令他感到惊恐,他下意识的想抓紧自己的手臂,却发现布满鳞片和整齐甲片的前肢已经不能称为人类的手臂。
这一切的变故令他难以接受几乎意识宕机,而后就像是一个泄气的皮球一样,他索性瘫坐在了地上。头不自主地偏向了正向自己靠近的灯光,心中充满忐忑。
艾薇提儿站定在了路明非的身旁,面庞上没有露出任何厌恶或其他情绪,只是温和地说:"虽然花了些时间,但转变在这一阶段应该是到此为止了。"
路明非张口喘息,试探性的触碰自己僵硬的身躯:"我.....现在是变成了什么?"
艾薇提儿似乎被路明非逗笑了,回复到:"这就是变化...鉴于你对这片地区一无所知,我简单地来说就,这样的异变就是这种区域的常态,万幸的是这一切改变没有伤害到你作为人的神智"她伸出手,"还能站起来吗?或者说,还想离开这里吗?"
路明非怔怔望着她的手,僵住了片刻,他没有将自己的手爪伸过去,而是尝试着鼓一口气自己艰难的爬起来。
看着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的男孩,艾薇提儿沉默的见证又一个得以新生的生命站立起来的那一刻。
路明非轻触自己覆盖着甲片和质感怪异的"皮革"所包裹的背部,那之下似乎一对还未长成的骨骼包覆着自己的后肋。他试着活动背部的肌肉,却疼得龇牙咧嘴。
"你需要时间适应。"
路明非低下头,看着变为利爪的手指:"现在这样我还能回去哪里?去哪里.........都会被当成怪物吧?
艾薇提儿噗笑了一下:"没那么夸张,你太高看自己了,你在外面也谈不上怪异就是........."
路明非垂下利爪,抬头疑惑的看着眼前轻松幽默的猎人,"就是...什么?这还谈不上怪吗?那外面到底能有多怪?"
"放心,大部分还是正常的,不过见你的样子,我猜真正的世界可能会和你的认知上有点偏差"猎人把手上提着的怪异灯笼挂在腰间
"不过现在还是得出去再说,我会带你熟悉熟悉外面的环境的"
听到这路明非也只好小鸡啄米似的点头,没真正见到外面的环境,他自然也没底。现在只好跟着这个猎人一同行动,至少截止到目前为止她说表现出来的是.........如同长辈一样的友善?
在差不多掌握了这个新身体行动的技巧之后,他随着猎人又一次向着那个通往外界的方向出发了,在出发前,他又抬头看向天空仍然是一片繁星。
那里只有未知,就如同自己的前路也同样如此,不过。
向远方,继续前进就是了……
泰拉历1061年5月12日 PM5:49
地点:世界尽头之地,雪原区域,猎人营地
空旷的雪地上,只有营地的篝火微弱的亮光。黑暗笼罩下,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视野尽头。
她踏着积雪而来,面具已褪去。干燥的寒风掠过,雪花沾染在她乌黑的披发间。
再一次睁睛时,一切似乎已不同。
寒冷的雪地,营中只有微弱的篝火晕开。周遭回荡的却是那女猎人的归来带来的生气。
她踏着积雪来到,面具褪去。哪怕是凝结的寒风,落在她乌黑披发中的雪花,也柔和起来。
苏醒后的路明非见到这眼前的丽人,仿佛看到了一场美梦。
然后随之而来的并不是任何美好的遐想,而是瞬间的惊醒,他忙得从地上爬起来
“你……你们,你们是谁啊?”他惊慌的拾起火堆旁的木棍指向那个向他走来的女人,“这里是那里!你们把我带到那里了?”
“炎国话?奇怪,是在炎国长大的德拉克吗?”
【炎国语】"别急孩子,我们没有胁迫你的意思,你是我们从雪坑里捡到"
女人轻轻的放下背后的木材,以流利的炎国语安抚着受惊的幼龙
“你……你,你会中文?!”,路明非下意识的后退,“那你又是谁?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
"!"路明非不受控制的后扬,瞬间的失重感掐灭了他最后维持平衡的希望,他无助的向后倒下,但背后怪异的触感让他疑惑
我的背后……长了什么东西,还有我的屁股那边怎么多了条尾巴?!
“艾薇提儿。”
女人拾起一根柴火轻轻的放入火堆,“当然,你也可以叫我猎人,毕竟现在主要在外面活动的猎人只有两个。”
“还有,孩子”女人在火堆前坐下,看向在与自己尾巴争斗的路明非“你的名字是什么?”
——
泰拉历1061年5月12日 ;PM6:33
地点:世界尽头之地,雪原区域,猎人营地
燃烧的篝火在冰天雪地中划出一方灿烂,带来令人向往的温暖。
艾薇提儿无言地坐在火堆旁,俯瞰着瘫倒在火堆旁的路明非,少年此时已经完全发育变态成为半龙人的身影在跳跃的火光中时而清晰,时而模糊不定。
“这里是大陆的中心,亦是世界的尽头,”她淡淡地开口,“在这片荒芜的北境,曾有一位传说中恒古不变的龙神在此陨落……”
“停停,能别说神话的东西的了吗,”路明非颓丧的抬起头,“你有对讲器吗?或者是其他能发送信号的玩意,我们的当务之急的不应该是想办法联系最近的救援队吗……难道不是吗?”
“救援队?”艾薇提儿从柴堆里挑出一根较为笔直的枝条,“孩子,你不了解现在的状况。”
“我们在一圈墙壁里,”她随意的在地面上画成了有一个标准的圆形,“虽然这个墙壁不是实体,但是在我的认知里除了那位女皇的同族还没有什么存在敢穿越那片灰雾。”
“那你呢?你是那个女皇的同族吗?还有你头上的猫耳朵是cosplay吗?”
”…………“
“难道不是吗?”
“孩子,不要在关键问题后跟一个无厘头的问题,”艾薇提儿把已经断成三节的树枝丢进火堆,“虽然我了解你需要缓解你的紧张,但你总是这样提冒犯的问题,我不介意用你去喂身长几十米的巨兽……”
路明非呆呆地坐在火堆旁,艾薇提儿的话似乎刺激着他已经混乱不堪的思维。
他只觉得头脑一片空白,所有的疑问和想法似乎都消失不见了。耳边只有燃烧的木堆发出的阵阵轻响,以及自己加速的心跳声。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道该做什么。他像个被当头泼了一盆冷水的人一样,所有的思绪在一瞬间变得一片空白。
艾薇提儿的话语中带着危险的暗示,可是他仍不清楚自己到底有没有陷入危险中。他只知道,这个世界仿佛比他最荒谬的梦境还要不可思议和可怕。
他感到极度的不安和惶恐,但却无法理性地消化眼前的一切。他似乎变成了一个被迫参与肃穆仪式的局外人,却不知仪式的含义。
于是,他坐在原地,不敢睁大眼睛也不敢闭拢。他只是坐在那里,盯着跳跃的火苗,在黑暗与光明的交界处徘徊,不敢思考,也不敢计较。
艾薇提儿沉默不语,时光静静流淌,但他仍无法理清思绪,只得任自己被动地陷入更深的迷惘之中。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选择沉默。
沉默,可能是他唯一能做出的正确反应。
近乎两个小时的沉默之后……
雪还在安静的下落。篝火在雪地中给予有限的温暖与光明。
路明非依旧无动于衷地坐在火堆旁。他的思绪如同炉火般忽明忽暗,却始终无法扑灭他混乱的心绪。
他偶尔会悄悄抬头看看艾薇提儿。她沉静的面庞上没有任何表示,仿佛一个永恒的谜。
路明非回过头,看向自己已变得不可思议的身体。他掌心的新生嫩肉,背后那条不知所措的龙尾,这一切仿佛一个美丽而可怕的梦。
可他的感官告诉他,这一切都是真实的。可他的心灵却不敢相信。
艾薇提儿平静的像是在等待。可她在等待什么?她又想从路明非这里看到什么呢?
他仰头望向雪原与夜空的交界,星星点点的光芒宛若被另一个世界遗忘的儿童。百感交集之下,他几乎要落下泪来。
可他最后只是安静了下来。
雪仍在下,篝火仍在烧,他的思绪仍在吵嚷。可他什么也说不出来,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继续安静下去。
直到艾薇提儿自己开口把他从这无边的迷惘中拯救出来为止。
他的沉默是向她请求解答。
她的沉默是向他保证耐心。
这个世界正在等待他去打开。
雪安静的落在了少年的肩膀上,篝火火势渐微,只勉强的还在维持这一簇微微亮光。路明非一言不发地坐在火堆边,艾薇提儿则斜靠在一旁观察着。
半响,艾薇提儿突然起身,抓起一旁的背囊开始翻找。她掏出几块干粮塞进路明非手里,“吃点东西,然后收拾收拾,我们得走了。”
路明非茫然地看着手中的质地奇特的干粮,不知该从何下口。思索了一下艾薇提儿的话,他回神抬头问到:“走了?去哪?”
他呆了一下,猛然意识到这个'走'指的是什么意思,“等……等,等一下,你不是说我们离极地边缘有几百公里……我…我们连个车都没有,这是要把我累死在半路上吗?”
艾薇提儿停下了手上的活,转过身,眉宇之间露出不耐烦的神色。
“我们现在所处的营地的物资包括水,药品,装备足够支持我们离开极北范围圈,但这将降低我们的容错率。”
稍后她舒缓一下,用更柔和的语气补充道:“你不用担心找不到补给,我还不至于忘记自己设下的补给站点。”
然后艾薇提儿上前几步,握住了路明非的胳膊,“你的身体状态很不错,又没有什么病症,一个正常的德拉科还是瓦伊凡走那么一段路是没有问题的……”
她捋了一下鬓角,“如果你实在不行,我不介意背着你走一段”
路明非愣了一下,面对着眼前这个温柔的女人,他本能的想道谢,但说出口的确是“可我是中国人…”
“靠”连路明非自己也有些恼火了,都这时候了自己还在说白烂话……
但猎人只是淡淡应了一声,转头继续收拾要携带的物资。
"啊,有一位先生已经上路了"说罢艾薇提儿背起了比她的体型还略大一圈行李,快步向远处那赤红的身影跑去,只留路明非一人不知所措的站在原地。
“哎…哎,你们等等我啊,喂!你们倒是慢点啊!!”路明非拖着丧气的尾音跌跌撞撞的向前方的二人跑去……
泰拉历1061年5月12日 PM1:45
地点:世界尽头之地,雪原区域,猎人营地
他缓缓睁开双眼,柔和的阳光穿透帐篷投下明黄色的斑驳阴影。
身躯内的每一处,每一下移动都能感觉到疼痛,
但他还活着......
他勉强坐起身,浑身的骨头像是被折断后重组在一起,四肢躯干绵密的酸楚感伴随着阵痛使他在麻痹和清醒的感觉之间来回摇摆。片刻之后稍有缓解,他才缓过神来检查四周,身体上的伤口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小心包扎,周围还放着食物和不断燃烧的篝火,散发出温暖的光晕。
有人从死神手中救下了他,给予了他这个绝望等待死亡判决的衰仔一线生机,直到他苏醒。
稍后他艰难支起双肘,让自己爬出帐篷探出头去看看外面的情况
这个营地里空无一人,所有的温馨的痕迹都已随风而逝。只剩下还未熄灭的余烬,闪烁着最后一缕关切。
他心中泛起一丝失望,可很快又淹没在复杂的情感中。从有人在乎过他的生死,在绝境中找到了他,赐给了他生的希望与怜悯,尽管转瞬即逝,但却让他感到珍贵万分。
他慢慢修补原本被严寒冰封的记忆。那个予以援手的陌生人,她的灵魂温柔如水。她给予了救助、期盼与无条件的爱。
于是他缓缓站起身来,感受着体内复苏的生命力。然后,他决定走向还在燃烧的篝火......
他小心翼翼地从帐篷里走出来,四处张望。
营地很小,只有一两顶帐篷、一个篝火以及简单的生活设备。灰白的风正在席卷这片寂静之地,篝火的余烬在风中瑟缩。
慢慢地朝另一顶帐篷摸去,掀开帘布,但里面已经空无一人。食物被放在桌上,物品陈设整齐,仿佛主人只是暂时离开一样。回想起救了自己的那个人,她就像一缕阳光,哪怕只有片刻,也会驱散漫漫长夜的黑暗。
他在范围内慢慢地走了一圈,灰烬已经飘散在空气中,温度也逐渐冷却。他坐到篝火前,看着上空的云团变幻出不同的形状,却始终遮掩不住云层后的那一片蓝。
他猛的一楞,凝神而视,篝火旁坐着一尊像......
他细细看去,那并非一个真正的活人。他只拥有着完美到不似真实的人形和五官,没有人应有的灵动与生气。
它没有呼吸,也没有眨眼,只是凝视着燃烧余烬中的篝火,它眼中的光线像死寂般平静。
他下意识的恐惧和排斥让大脑拒绝认知这个存在,却仍被它牢牢吸引。他开始回忆起营地内每一个细节,试图理解这个人形存在是从何而来。
但它恰似一抹飘渺的雾气,沉默不语,浮现又消逝。它脸上没有喜怒哀乐,只有凝视之眼深不见底。
+无根无缘的迷途之人,因被遗忘而舍命来此,寻得那命运的解放……+
"是我......什么?!不是,你是谁?我这里是什么地方?为什么我在...在这里?"
那个看起来如死物的家伙张口疑似对自己说了些莫名其妙的话,路明非全然想不通这些话的含义,而现在他也顾不了这些。
他有点混乱,搞不清楚现状。口齿不清的道出了一连串疑问,全然不顾"不要用问题回答问题"这种基本的原则。
"是你把我带........."
没等说完,路明非的身体开始不自主的移动,如同灵魂被拉扯,他就像那被隐形大手操弄的提线木偶般向眼前的红发人形走去。任他的思想怎么挣扎,拼命想遏制这种身体的失控都无法阻止。他的双脚缓缓迈向那"人"的方向,动作生疏如同蹒跚学步的孩童。
人形仍安坐不动,平静地看着他的一举一动。它脸上的平静如同死海般令他遍体生寒。
他一步步走近,看到人形的指尖如同黑暗本身般浓稠。
希望早已在经历生死后荡然无存,唯有无尽的茫然和惊恐取而代之。他在人形面前跪下,像已接受命运引颈受戮的囚犯般,敞开胸怀无助地望着眼前已站立起来面向自己的高大人影......
他感到无法呼吸,一种寒冷从那枯萎般的指尖扩散开来。脆弱的躯壳抵抗不了命运的洪流。
那修长的手指像带刺的藤蔓,缓缓附上他赤裸的胸膛。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血液凝固,体内的火焰变得黯淡。一层森寒将他完全笼罩。
那个人影俯视着他,赤红长发在两侧如血水帘幕一般流淌在你眼前那"人"的肩膀上。苍白的指尖在他皮下的血肉中刻印出一个个符号,仿佛已经浸透超之时空的某种黑暗贪婪的寄生在了他的躯壳之中
冰冷的感觉蔓延开来,像无数刀锋贯穿灵魂。但他已无力反抗。只能顺从地纵容命运刻下它的印记。他的视线变得模糊,意识开始混沌。
就在他即将倒下的刹那,他的视线掠过那抹血幕的红发,目光不由自主地向下,撕扯般的疼痛让视线清明了一瞬。
那个存在破旧不堪斗篷之下,一身赤红色的华丽盔甲如命脉般在那身躯上延伸着,一直与苍白的皮肤紧密相连。那盔甲看起来宛如鲜活的龙鳞或是爬行动物骨板类型的铠甲结构以不可知的复杂方式组合成了这一身特殊的盔甲,其上泛着通红反光和金属般的质感。
这一缕黑暗中的冰冷红光就让路明非稍稍清醒,有点不可思议的思考这一副会出现在他原本世界动漫之中才有可能实现的贴体盔甲是否真实可行?特别是如此的,具有近似生物的质感及体现不出异样的人机工效。
只是这一瞬清醒终究短暂,他还是在这思考之中失去了意识......
泰拉历1061年5月1日
地点:世界尽头之地,雪原区域
当锋锐的寒风划破空虚的寂寥,猎人降落在冰面上,这场持续数年的自由落体之旅终告结束。
拾起因坠落时的震动而滑落的面具,女人的视线扫过一望无垠的冰原。冻土之上万籁俱寂,只有她自己的存在提醒着这片土地时光依旧流逝。
她缓缓起身,四肢有些飘忽。下坠时强烈的离心力已经消失,再没办法抵抗重力,而对于鲜少来到冰原的她来说,冰面上的一切都显得陌生而新奇。
长久未体验过的重量感令她感到晕眩。她抬头望向天空,那片被她踏破的灰雾已然回归平静。她终于和这片土地真正重归于一处。
除了呼啸的狂风,寂静包围着她。在这片永恒冻土之中,没有活物或是单纯可供参照的运动事物,使人恍惚正身处于某种凝滞的异界时空之感。她伸出坚硬干燥的手指,抚摸着满是冰凌的周遭表面。
仔细感受着触手可得的真实,用以稍稍抗衡那种身处世外的恍惚感,那种恍惚无数秋冬已逝的苍凉感。
她向前迈出了脚步,听到坚冰下泱泱流淌的久远回响。首次感受地面在迈步之间的变化。她略显笨拙地在冰面上行走,沿着自己数年前刻下的痕迹、向一个未知的方向,一个被称为世界尽头的区域前行。
这一次,没有什么能再阻碍她的脚步。她已经走出了那缠绕着灰雾与风暴的墙壁,踏足了神明盘踞的领域。
猎人迈开步伐,融入这沉寂已久的雪原之中……
——
静默笼罩着这片营地。 篝火微弱地跳动,男孩仍沉睡在营帐里。
猎人坐在火堆旁,默默凝视着跳动的火苗。 她望向那个她从雪中挖出的男孩。
他已身受重创,瘫软在营帐一隅。 她已竭尽所能让男孩温暖,然而他仍未苏醒。
但普通的生命本不应当出现在这片世界尽头之地……
猎人满心疑惑地凝视着那个昏迷的男孩。 他出现在这个冰天雪地之中,就像个不合时宜的谜题。
她回想起救起他时的情景。 当时她在雪地抬头,看到不远处这个可怜的小身影。
这个男孩到底是从哪里来? 还是说这个男孩就是那只绿猞猁要的12号? 这些疑问纷至沓来。
猎人只好暂时将疑问一推到脑后,继续照料昏迷的男孩。 她热水洗涮他布满伤口的脚,将他的身体严严实实地裹进厚重的毛毯。
过了一夜,男孩仍保持沉睡……
倚着火堆旁顺手削的木凳,猎人不由得想到,这样的世界尽头,是否还有其他秘密等待揭开? 而这个看似只是个普通男孩的德拉克,是否将成为揭晓凯尔希不安的线索?
微风吹动火苗,照亮男孩苍白而安静的脸......
——
泰拉历1061年5月2日
地点:世界尽头之地,荒原区域
“不,不太可能”猎人前行的步伐稍稍一顿。
寒冷冲散了药剂带来的麻木感,伴随着那些被略过的事实与过往的经历相连,她快速否定了昨夜那低级的误判。
“……”
那自噩梦般的旧夜诞生而来的无心巨龙既是以那困兽般的姿态也是将大地灼烧,煮沸了厄海后才沉入无尽之洋的,就算这样的存在也仅算他们之中的未成品……
而眼前的这个人尽管莫名出现在此,且不知晓他的来历,但那些带来末日的使徒之中不会出现一个不附带任何额外因素就行将冻死在自己领域的存在,这结论着实引人发笑。
“来到这里之后有点反应迟钝了吗?”她把注意力从这个昏迷的少年重新聚焦到四周的环境上。
是单纯的误判吗?还是因为这片诡异的尽头之地本身就带有扰人魂魄的能力?
……
算了,真正扰人魂魄的恐怕还是那凯尔希一套又一套的谜语吧。
况且这些也不重要了,距离结晶地预计还有2天的路程,现在回去已经没有意义了。
“希望在我回去时,那个小家伙已经醒过来了吧”
泰拉历1061年3月3日 AM10:03
地点:极北冻原深处,永霜冻土
空旷的冰原自天地线延绵,如一张洁白的白纸平铺开来。严寒笼罩着这片静谧的土地,刺骨的寒风裹挟着冰晶扑面而来,在大地上刻下苍白且累累的伤痕。
远处连绵的冰川犹如沉睡的巨神,高耸的冰山倾斜着直刺天际。而山巅处的几只冰狼正徘徊着巡视这片领土,俯视着冻结的湖泊和地表上的各种冰柱雕塑。
三两成群的脚印斜斜穿过结冰的湖面,又消失在茫茫白雪中。在这天地皆白之间,一阵轻柔的歌声顺着冰须悄然爬上冰面,从大地的深处传来。
静谧笼罩着这片冰原。在长夜季你除了偶尔出现的北极日光,看不到太多来自外界的痕迹。在这片冰雪王国,仿佛时间也停滞下来,静静流逝于这片冻土之上。
若是仰头望向澄澈的天空。薄薄的云层下,漫天的繁星洒落下万丈银河。满目冰雪又会映衬出星空的璀璨夺目。北极光此刻于地平线处燃起,斑斓的光带开始流动弯曲、盘旋,撒下七彩繁花。
脚边的冰面上,成千上万年前的纪录沉淀下来。万物的起源终结,生命的循环,全在这片寂静之中继续,就像时间也凝结其中,让可能为此驻足的旅者看尽沧海桑田。
太阳又一次升起在地平线,浩瀚的冰原被染上粉红的光晕,像是之前的无数次日日夜夜般照亮这静谧的伊甸园……
一声声无望的呼救在寂静的冰原上飘荡。
"有人吗?救救我......"
近乎赤裸的男孩惨淡的身影伴随着一道淡淡的血痕,无助地在雪地上挣扎着爬行。瘦小的身体抵御不了寒冷的侵蚀,炽痛和麻木交替流淌在四肢百骸。
伸手不见五指的冰雪大地犹如无尽的噩梦,前方没有希望,身后没有救赎。只有漫天的白晃晃雪花静静见证这艰难的爬行。
男孩摔倒在冰冷的雪地里,积雪般的泪珠涌出眼角,又随着掉落划过滚烫的面颊,生硬得掉落在雪水中,变成又一粒咸冰粒。
男孩的生命正在一点点流逝,但屈从于生存本能的他还在呼救着,"救救我......"
或许此时他的意识已然向死亡低头,但求生的本能却让他不得不呼救。哪怕无人知晓,那对于生存的渴望依旧执着地回荡在广袤而无尽的冰原上。
即使在死神已宣判其生命的最后时刻,生命的本能仍驱使他向前爬行。
在浩瀚的冰原上,他只剩下那一点不只是从何而来的温暖作为唯一的指引。寒风呼啸而过,他可以感受到自己的生命可能正随着每一下战栗而逝去,但他没有选择停下或者说敢于停下……
当他爬行到极限,几近死亡时,他感知到的那团温暖其实什么也不是,只是脆弱的生命为了存活所虚构的。
他想要抓住的不过是一团无形的温暖,前进的方向只是冻土上虚无的一点。 可在绝望中,这已成为他唯一的目的与信念。
手脚的每一次艰难移动,都伴随着希望在胸腔中燃起的火光。他虚妄着前进就代表生存,相信只要有目标就不会放弃。于是他坚持下去,不顾一切地向那团"温暖"爬去。
当他终于到达那里,发现什么也没有时,他早已身心俱疲。 寒冷与低温症占据了全部,痛苦已变得麻木。 他失望地躺倒在冰雪之中,却已没有泪水可以流出,只剩下一张面对现实的麻木脸庞。
赤金的独眼短暂的从群星间离开,看向了一头蹒跚闯入“尼福尔海姆”的幼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