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开一小段以便后面的盆友继续【【,擅自写了海市蜃楼和一刃的战斗,如有不妥不吝赐教【
哦对参与人员好像都是NPC……不合适算分就算了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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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中风声四起,黑色的树枝轻轻晃动,银色的沙丘随着风改变了形状。一如很久很久以前,夜风吹过家乡山麓之间被薄雪覆盖的结冻冰湖,让雪片在冰面上重新绘制出一道道纹路。
那寂静中同样埋藏着危险,倘若被湖上奇妙的图案所诱惑,踏足冻得不结实的冰面,马上会听到脚下传来的喀喀响声,在战战兢兢想要返回岸边的时候,瞬间被吞进冰冷的湖水中。
这就是来自陌生世界的恶意,不了解周围环境和蛰伏在黑暗中的陷阱,最聪明的选择还是老老实实找个安全的栖身之处,等待晨曦到来。
但是,在黑暗中降生,在黑夜中成长的动物,除了那些太过弱小或者太过鲁莽的,凭借本能就知道什么地方可以自由奔跑,什么地方决不能涉足,它们是这里的主人,黑暗对它们来说并不可怕,而是如同呼吸的空气、摄取的饮水和食物一般自然。
而除了它们之外,还有着将黑暗作为武器和遮蔽身体的盾牌,将感觉与身体磨练得同样敏锐的一群。他们的眼睛在黑夜中闪光,凭呼吸就可以嗅出危险,凭脚步就可以辨认猎物,他们在这个世界同样如鱼得水,黑暗并不会妨碍他们,而是可以利用的有利条件。
假如他们彼此遭遇,会发生什么样的情况呢?
记得曾经有一次,自己曾经作为旅行者,穿过覆盖着皑皑白雪的荒原,进入长着高大枞树和冷杉的森林,漫长寂静的孤独旅程中,遭遇了狼群的跟踪。
那些绿色眼睛的野兽总在夜间出现,不紧不慢地跟踪着旅行者的足迹,然而日出之后,在晴朗的天空下它们的身影便消失无踪。它们悄无声息地、慢慢地接近猎物,试探一下便远远躲开。当猎物的精神和体力都渐渐不支,开始变得疑神疑鬼的时候,才会一拥而上咬断猎物的喉管。
而旅行者也必须凭借知识和经验,抓紧每一次补充体力的机会,努力让自己不被恐惧压倒,集中注意力继续向前。不能太快,那样会显露出畏怯,也不能太慢,那样会显露出虚弱。永远避免和一群敌人正面冲突,缓慢而小心地设下陷阱,迷惑对方、拖延时间,最后回到人群和坚固的墙壁之中。
连亲人的名字都记不真切,唯独对这段记忆印象深刻,或许第二次生命被创造出来的初衷,就是为了从黑暗中捕食者的角度再经历一次这种追逐游戏吧。
讽刺的是,这一次自己的立场还是没有改变,没有变得强壮、敏捷、长出獠牙和利爪,而仍然是心怀不安,双脚站立在大地上的旅行者。
十五号在返回寻找同伴的路上受到了跟踪。
脸颊两边空气的流动有些异常,背后似乎有视线投射过来,听不见脚步声,也看不到沙地上的影子,只是感到四周的空间产生了微妙的变化,这种感觉,让他知道,后面有人正准备袭击过来。
不知从哪个方向,以何种方式而来的袭击,恐怕打算一击致命,每一秒都必须绷紧神经。瓦兰德一边打量着周围的情况,一边隐藏灵压,让自己的行动尽量显得迟缓无害,同时全力预备抵挡下一刻的攻击。
——来了。
然而这种准备只让他勉强偏开头,让那凶狠凌厉,像断头台上下坠的铡刀一般的肘击避开颈部,落到肩上,就在他努力调整后倾的身体时,面前袭来暴风骤雨一般的拳,他向后退开,踢向对方膝关节后面,而对方似乎早有预料,连续两个空翻,稳稳落在沙地上。
面前站着黑发赤瞳的女性,身形结实矫健,穿着轻便的黑衣,与之前遇到的对手不同,没有一丝一毫多余的动作,而是每一次攻击都包含杀意。
——这个灵压,难道是队长级?
破面意识到,这是从未遇到过的强敌,她刚才并不是在评估对方的实力,而是长期以来习惯的战斗方式使然,让她潜行跟踪了一段时间。似乎在为没有一击杀死敌人而感到恼火,她皱起了眉,身子一低又冲上来。
死神女性弯曲膝盖向他的小腹踢来,同时向面部放出一记手刀,瓦兰德俯身躲避,准备拉开距离,但死神一跃而起,踩着他的肩在空中转了一圈,双臂交叉以迅猛的气势下落,似乎是打算扼住敌人的脖子把他摔出去,运气好的话,就当即把对方的头扭下来。
来不及了,瓦兰德调整身体的角度,侧身以全身的重量冲撞上去。
对方只是稍作躲避,不知什么时候,手中多了一把短小的武器。她扬了扬手,破面便被巨大的冲击弹开,整个身体飞出去,从肩膀到腹部裂开了伤口。
站在远处,瓦兰德才看清对方手里拿的是一把扇子,然而它却释放出了远比外表大得多的力量,防御力可以排进前十刃的钢皮就这样在斩击之下破碎,伤口在往外渗血,虽然可以在虚圈范围内慢慢恢复,但在那之前,能否保证自己不被击败?
"死神的队伍里,都是女性比较强势吗?“
或许是看到对方对待受伤或疼痛如此泰然处之,又或是像其他死神一样,认为破面大概是不存在感情和思想的战斗机器,这次轮到对方露出稍显惊讶的表情。眼神冰冷的脸上有了一丝生气。
但是双方当然没有能这么轻松聊下去的余裕,死神的女性挥动手中的扇子作出回应,而她举起右手的一瞬间,剑落在了她的头顶。
下落的剑并没有劈砍到障碍物的感触,而是轻易从一片水雾中穿了过去。瓦兰德惊异地发现,自己站在奔涌咆哮的大海中间,为龙卷风所包围,透过构成厚厚墙壁的海潮,甚至能看到海面上厚重的浓云,以及云间暧昧不明的红色太阳。
下一瞬,海浪变成了赤红色的血雨,铺天盖地地降落下来,红色的雾之间一层层构筑起了木质的宫殿楼阁,呈现出火烧过一般的焦黑色,椽和檩咬合交接,以诡异的角度倾斜着。头顶和脚下是一个个完全相同的房间,无限延伸到遥远的地方。接着,什么地方传来沉重的木质齿轮转动的声音。
瓦兰德向墙壁挥出一击,剑刃无声无息地穿透了墙壁,他困惑地看着这奇怪的建筑,假如这全部是水雾构成的幻象,为什么自己还能在这里站住。
房间转动得越来越快,令人头晕目眩,平坦的沙地变成了不断改变的空间,似乎一不小心就会被卷入机关和陷阱粉身碎骨,而双方就踏着那些交织纵横的梁柱开始间不容发的交战。用拳、用腿、斩击、踢击,死神的身影如同扑向猎物的豹、从地上弹起扑向敌人的蟒蛇,每一次都在破面身上留下伤口,在平地上就已经应接不暇的攻势,在这里用眼睛已经无法辨认,十五号只能凭借经验和本能,一边避开致命伤,一边寻找反击的机会。
“能撑这么久,开始让人觉得不耐烦了。”
遥远的地方传来的声音被嘈杂的轰响弄得模糊不清。
死神的队长级,是从千百场战斗中存活下来的精英、领袖,拥有极强的战斗力和丰富的战斗经验,如果自己作为两位数的破面,还想保持现状这样打下去的话,完全不是她的对手。
——难道现在就必须……
片刻迟疑造成了无可挽回的后果,瓦兰德的眼角捕捉到不远处,女性死神正耸起肩膀,伏下身体,像准备发起进攻的的大型猫科动物一样,预备发出穿透他胸膛的一击。
突然,两人的动作停止了,那不断接近的距离不再缩短,血雨和楼阁逐渐被光晕所掩盖,周围变成了白茫茫的一片,脚下感受不到沙地,耳边感受不到冷风,世界丧失了声音、形状、色彩,仿佛合上眼眸之后所呈现的不是一片黑暗,而是让人失去视力的光。
“你的对手在这里。”
白色的世界出现了裂痕,那个缝隙送进了柔和的声音,光芒逐渐暗淡下来,十五号看到。一刃的身影出现在他们中间。
“完成任务前分散注意力可不好呐,二番队队长花鸟院五月。”
身体完全无法动弹,只有意识还在飞速运转着,瓦兰德看见缇尔斯的嘴角挂着微笑,缓步走向对面的死神,苍白的世界中只有她的衣袖和裙摆在轻轻摆动,脚步在沙地上并没有留下脚印,而是踏出一小片一小片白光。她就这样像散步般悠闲地来到死神面前,向仍保持着稍稍睁大眼睛,紧抿嘴角表情的死神挥出一拳。
就在拳头接触被称作二番队队长的女性死神额角前一瞬间,静止的空间破碎了,五月在能够移动身体的同时就尽力做出了防御动作,然而还是被拳风弹开,落在远处的沙地上。瓦兰德看到,黑衣死神的双脚已经深深陷入沙地,额前流出了鲜血,眼神中是隐藏不住汹涌的怒意。
而一刃也卸下刚才的轻松表情,准备全力投入战斗。
强者和强者之间的战斗开始了,是离开这里去和同伴会合,还是履行职责协助一刃击败敌手。
十五号一时间有些犹豫。
突然,像火山口喷涌的火光和烟尘一样,一股巨大的灵压从死神二番队长的身上释放出来。
缇尔斯皱起眉头,嘴唇翕动着,似乎说了什么。
——连一刃也觉得棘手的对手吗?
十五号当即做了决定,向死神举起了长剑。
开打前先蹭一小段……好像又OOC了,露一小脸的我就不响应了…… 大战英雄虚夜宫5=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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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个好梦,焉柳!”
没听清下半句话,战斗的中心就变得一片迷茫。以异色双瞳的少女为中心,带着湿气的白色浓雾四散开遮蔽了所有人的视野。那冰冷的雾气似乎正在顺着血流不止的伤口渗入身体,意识、呼吸、心跳好像都要被冻结了——
浑身是伤,已经开始脚步不稳的青年烦躁地挥开周围的浓雾,想找到刚刚激战正酣的对手。他看到身边闪过的黑影,挥剑向对方的咽喉刺去。
蓦地,面前的黑发少女变成了同行的同伴,青年惊讶得向后退了一步,用尽全力才让剑锋画了半圈,避开了少年的头颅。
战斗从刚才开始就进入了胶着状态,和自己战斗的女孩也伤的不轻,而且似乎从刚才开始就遇到了什么困惑,动作已经没有起初的干脆爽快,她开始躲闪,退却,把两人引向了迷雾中心。
就在这时,远方传来了悠长的,巨兽咆哮一般的声音。那是一刃给他们发出的信号,这大概是新来的统治者的命令吧。
——叫我们回去?
“天宫,我们该撤退了。”
一直沉默着的青年低声向同行的人类打了个招呼,完现术者微微欠身,按住腿上血流不止的伤口,露出不情不愿的表情。
“哎?这就结束了吗?”
青年点点头,看着对刚才的战斗还意犹未尽的少年向死神微笑着告别,接着在自己身后走进了天空中那道黑色裂口。
破坏了现世,以无辜路人的死亡,破面和死神的重挫为代价,到底是想要成就什么,或是毁灭什么,青年并不清楚。但他已经预感到,敌对一方恐怕要向自己生活的世界发起全面进攻。二位数破面被派往现世袭击死神期间,统治者一定在虚圈进行着什么计划。
战斗已经无法避免,在不久的将来,周围的同伴也会被卷入这漩涡,被套上枷锁驱驰着,和敌人你死我活地厮杀。那片虚无的土地也没法让他们栖身了。
即使只有毫无温度的冰冷月光,充满危险的沙漠和森林,那里也是个自由的场所。就算在挣扎求生的间隙,一望无际的银色沙海也能给那些曾经遭受苦难的灵魂带来片刻安宁。如果连那种地方也消失的话,那些破碎的灵魂还能到哪儿去呢?
新来的统治者同样需要那里吧,假如这次的行动是为了即将到来的战斗,那么也许必须接受这些损失……
瓦兰德最后看了被破坏得一塌糊涂的街道,以及浑身是血,一脸不甘的死神少女,黑门在他们身后逐渐合拢,那幅景象消失在他眼前。
周围的灵子浓度渐渐提高,然而现世通往虚圈的通道却开始剧烈地颤抖。远处传来熟悉的苍白微光,还有寒冷的风呼啸而过,两人朝那个看起来就要崩溃的出口奔了过去。
——那些,是什么?
就要下坠,踏上虚圈泛着银光的白色沙漠前的一瞬间,瓦兰德看到远处正在扭曲挣扎的一大片黑影。
青年皱起眉,握紧了手中的剑。他看了看身后的完现术同伴,后者向他摆摆手表示不用在意。脱离战场的两人在这个地方,刚才受到的伤已经开始恢复。
于是,身体的重量还没有完全落在沙地上,青年就已经飞奔出去。
……
瓦兰德登上连绵不绝的高大沙丘向脚下俯视,看到沙堆围拢成一个深不见底的大坑,那中间,有什么密集的东西在疯狂翻滚涌动,就像暴风雨中的河流,在看不见的地方产生漩涡,把浮在河面上的枯枝卷入河底,随着漩涡的翻滚,深渊之中传来声嘶力竭的咆哮,和肢体切割破碎的声音。
他瞪大了眼睛。
那是由骨骼和残骸堆成的尸骸之海,基里安和亚丘卡斯的破碎面具到处都是,他们相互咬噬,相互碰撞,躯体缠卷交织在一起,构成诡异而恐怖的一幕。虽然亚丘卡斯的力量比基里安强大很多,但由于数量悬殊,它们几乎是淹没在基里安的黑色海洋里,像被蜂群或是蚁群淹没的白色昆虫一样,被蚕食、撕碎。这些亚丘卡斯拼命扭动着身躯,想要从那黑色河流中挣脱出来。然而挣扎几下以后,尖啸就戛然而止,它们一个个被扯断了喉咙,扭下了头颅,陷入虚群悄无声息地消失掉。
——这是,在干什么!
那些陷入虚群的亚丘卡斯全部已经恢复意识,除了没有破面之外与自己并无不同,有些甚至还保持着生前的记忆。他们拼尽全力,想要试着不变成猎物,也不变成贪婪的杀戮者,而是就这样群聚在一起,共同警戒敌人,分享猎物。
自己也曾经是它们中的一员,一样弱小平凡,一样得四处东躲西藏才能存活下去,一样向往着有一天能够从恐惧不安或狂躁嗜血中挣脱出来,以清晰的意识重新看看这个世界。
在遥远往昔的日子里,自己的同胞也曾为侵略者所践踏,在痛苦挣扎中渴望救赎,从战火蔓延之处拼命逃走,在享受短暂和平的每一分每一秒,都要为未来而担忧。而在杀死他们的人眼里,他们的生命,和路上踏过的小虫没有丝毫不同。
他回想起敌手轻蔑的笑容,“因为弱小理应死去”,掠夺者就以这样的理由把所到之处变成一片焦土,而更让人不甘的是,不少同胞也接受了这个理由。
——不该是这样的。
强者、弱者、勇敢的、怯懦的、贤明的和愚钝的、高贵的和卑下的、追求强大的和温柔良善的,都可以自由选择活下去的方式,这才是真正的统治,不去杀戮也可以,不拼命战斗也可以,不去剥夺他人的生存权利,坦然接受自己的身份抬头挺胸地生活……这样的世界,哪怕在一个小小角落,也想要让其实现。
——在那之前,让我来为你们挡住猎食者,并把生存下去的方法告诉你们吧——即使弱小也可以活下去的方法。
这第二次获得的生命,如果能够好好利用的话……
“我们这么做,会不会太天真了?”
“不靠攻击别人,而是一群弱小的家伙聚在一起互相支持,这明明是人类的想法。”
“但是那家伙说可以……”
“而且,好像很久没有其他亚丘卡斯来袭击了。”
“说不定,真的行得通!”
就这样,未能看到自己的心愿达成就离开人世的青年,竟然在这个怪异的世界聚集起了同伴。
最初,其他亚级大虚认为,这一群刚刚脱离基里安形态的家伙简直是放在嘴边的猎物,但冲上来的捕食者们不是被围攻消灭,就是被驱逐、被逃脱。这个群体逐渐壮大,后来竟然还建立了自己的避风港。
在遇到四刃之前,十五号都在和他们一起生活。
然而这样的平衡就像摞起来的纸牌一样,被风一吹便倾倒崩溃了。
巨大的黑影扭动起身体,前后甩着形状诡异的面具,身体中间发出咔嚓咔嚓的响声,仿佛骨骼被一只无形的手捏碎,再重新拼接起来。仿佛黑色帷幔一样的外皮逐渐塌陷,缩小,最后形成人类大小的身躯。它俯下身,开始撕扯几分钟前的同类。
“你们这么聚在一起,不觉得危险吗?被咬了就会永远失去意识,再也没法进化了。”
“我们不会伤害同伴的。”
“难道不想要力量吗?一个个看起来都这么弱,不变强的话,自己和别人谁也保护不了。”
“获得力量必须付出代价,以遭受奴役换来的力量,以践踏别人换来的力量,还不如不要。”
“究竟是谁把你们弄成这样的……还是,变成虚的时候,脑袋全都坏掉了啊。”
瓦兰德想起四刃与自己过去同伴的对话。他咬紧牙关看着下面奄奄一息的亚级虚被逐渐吞噬,而基里安庞大的身躯蠕动着,缩小成亚级一般的大小。
——因为不肯服从而被替换掉吗?
突然,一个人形的影子一跃而起,从沙丘顶上俯冲下来,白色浊流在应该被称为面孔的部位涌动着,他张开嘴,发出混沌不清的嘶吼,那张嘴里面露出了野兽般的牙齿。或许之前在现世出现,会袭击生灵的,就是这种刚刚成为“破面”,却并未相应拥有意识和理智的生物。
——别做梦了,你们根本不是人类,连灵魂都算不上,对于死神来说是应该剿灭的害虫,对于灭却师来说是长着毒牙的蛇,对人类来说是凶恶的野兽,对于创造者来说,不过是被作为武器和工具而“做”出来的畸形之物罢了。野兽就该相互撕咬,最后存活下来的,将被给予套上项圈,投以饵食的嘉奖……
十五号仿佛听到遥远黑暗处传来的嘲笑,为自己曾经一瞬间想要相信统治者能够保护这片土地感到后悔,他举剑朝着那个充满愤怒和疯狂的影子挥去。
“轰——”
半空中的躯体被巨大的绿色光球弹开,像风中的枯叶一样打了个旋,接着浑身焦黑地落在地上。
面前站着深红眼眸的少女。
虽然身材娇小外表可爱,但墨杜拥有仅次于一刃的强大力量。成为破面后掠食等级高的虚会继续增加灵压,然而,她从来没有滥用过那种力量压迫或虐杀过虚圈的生物。举动率真,性格开朗的她,即使在这片虚无的土地也能快乐地生活……
——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
少女微卷的银色长发在冷风中飘动,肩头上的两条白蛇从脖颈附近慢慢滑到她的手臂上。她皱着眉头望向这边,但似乎并没有将面前的景象收入眼底,而是在看着很远、很远的地方。
“新来的那家伙,要我们把已经消除了反抗能力,仅仅残存着意识,不愿意成为破面的亚丘卡斯放在这里,让可能进化的基里安吞噬,很快,也很有效……完全没想到呢。”
接着,她低下头,把脸埋在手掌中间。
“但是……讨厌啊……非常……讨厌。”
从胸腔深处发出了带着呜咽的声音,仿佛对这种不愉快感同身受,她脚边出现了一个小脑袋,113号静静地爬到墨杜背上,扒住她的肩膀,把下巴放在她头顶上。
“明明是每天都在发生的事情……我和他们,明明是一样的。靠猎杀同类,踩着别人的尸骨,才登上了现在的位置。为什么……还会觉得无法忍受呢……”
瓦兰德看着面前的二刃,和不少十刃一样,她还活着的时候,也曾有过极为黑暗与痛苦的经历,但在漫长的岁月里,那些悲哀的回忆渐渐淡去,浮现出来的是性格中更为本质,更为纯粹的东西。
他记得二刃常常和从属官一起在沙海散步,在月光下石英树的影子之间跳来跳去,在获得可以奔赴现世的“替代品”之后,她欢呼雀跃高兴异常,和三刃她们从人类的商店里一批一批地往住所搬包裹,还模仿人类集市上的玩具,用枯枝和石子编织成灯笼和毽球的模样……
现在的她,看起来只是普通的,因为承受重压而难以抑制地颤抖,因为不得不低头弯腰而咬牙忍受,不知所措的人类少女。倘若在下面那个世界这样站在路中间,大概会有人投以同情的目光,甚至会有人上前询问吧。
然而那个世界并不属于他们,那里同样存在着不公和痛苦,存在着欺骗与压迫,但付出努力就可以选择自己的道路,并不完美、并不强大,也可以过上艰辛但自得其乐的日子。倘若没有倒下,说不定想要等到的那个未来,就是那副光景。而现在——
“难道我们只能这样吗?不把自己以外的都吃掉,就不能获得力量,就会被杀……那样,就完全变成野兽了啊……”
墨杜抬起头,对着面前涌动的黑暗,轻轻吐出并未期望回答的询问。
“这就是他们的想法。”
远处传来冰冷的声音,虚群被一阵强大的灵压逼退,像潮水拍击在岩石上一样四散分开,最后变成在沙滩上平息的的浪花,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沙丘上,后背上伸出可怖的肢体和利爪,在白色沙丘上投下令人胆寒的阴影。
“123号吗。”
“惟……对不起。”
二刃抿着嘴唇,看着那个浑身沾染着发光的“血迹”,向他们走来的破面。
“如果如实告诉你,你肯定不会跟来了。”
“那群死神……我们生前没有活着的权力,变成灵魂之后,在他们眼里也不过是愚钝的虫豸,可以豢养,可以驱使,可以屠杀,第二次的生命……根本不是什么恩惠。”
平时温和懒散的123号,海水一般的瞳孔里放射出愤怒的光芒。
“既然这样,就让他们看看,不管是自诩正义的制裁者还是聛睨一切的统治者,全部都……”
惟没有再说下去,而是把目光投向虚夜宫,盯着那里看了一会儿,接着将面孔转向远处刚才黑腔开启的天空之下,就要成为战场的地方,刚才发生震颤的空间已经开始崩溃,黑色的天空一点点剥落下来,轰鸣声显示,已经有入侵者进入了这个世界。
“不过,首先要做的是把他们击退,想要毁掉这里的敌人们。”
刚才的困惑已经完全消失不见,墨杜的眼神变得严肃起来,她轻轻放下背上的小恐龙,对瓦兰德和惟说。
惟点点头,用响转离开了这片沙地。
“刚从现世回来就要投入战斗很抱歉,不过我想在这儿的所有破面都必须全力以赴了。想要证明什么是真正的力量,我们一定要先取得胜利。”
“会尽力的。”看到已经回归战士之姿的二刃,瓦兰德也同样低头致意,“……然后,我们会回来,让这里恢复过去的样子。”
墨杜的脸上露出了和平时一样的微笑。
“嗯,大干一架吧!看看究竟是我们,还是被造出来的这些家伙厉害。”
——就算是残缺不全的灵魂,也绝对不能任人摆布,成为可悲的牺牲品。
总之先PO这么多后续再完善……AT了主要几个人,一笔带过或者没法AT的就算了,写得比较乱大家多包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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洋子再一次停下脚步,确认身后是否还有声音。
但刚才还若隐若无的脚步声已经完全消失,洋子只感到自己的心脏在砰砰狂跳,撞击着胸腔和耳膜。青白色的街灯在她头上投下一小片白光,她战栗地抬起头,看着飞虫绕着白光飞舞,狂乱而无规律地振动翅膀,留下令人不安的阴影。洋子觉得自己就像这些小虫一般盲目无助,朝着光线拼命飞着,以为能够躲避追上来的黑暗。
——谁来,帮帮我,我不想死,不想死,不想死。
洋子感到喉咙发干,冷汗从额头、后背渗出,在夜风中让她抖个不停。她感到委屈和不甘,明明已经这么晚了,上司仍然毫不体贴地提出加班要求,而同事也没有一个肯绕远送她,还都认为这条车开不进来,周围没有住户的僻静小巷所带来的恐惧只不过是她的神经质而已。
但那并不只是想象。洋子看见了。
那是周日早晨街上还没有行人的时候,平时总要在被窝里躺到中午的洋子,不知为什么睡不着了,她一边喝着从冰箱里拿出来的果汁一边拉开厚厚的窗帘,想确认一下天气如何。从通向阳台的落地窗里,她看到布满阴云的天空,外面似乎还刮着风,树枝被吹得摇摇晃晃,街上一个人也没有。
突然,有什么像报纸或者纸袋一样的黑影从上方掉落,被风卷着向街道尽头飞去。正想抱怨社区垃圾回收站的失职,洋子看到街道尽头有个人影跌跌撞撞地出现了。
那个人穿着超市员工的制服,像喝醉酒一样,两手向前探着,一步一个趔趄地走来,在走到街道中间的时候,他竟然双手平伸,做出像鸟儿飞行一般的动作,在原地转了三圈,才继续向前走去。
真讨厌啊,居然一大早就看见醉汉,洋子想。当她准备拉上窗帘,再去睡个回笼觉的时候,突然被那个人的动作吸引住了。
那个看上去年轻力壮的男人,现在仰面躺在地上,双手高举过头顶,像是被什么看不见的力量拖拽着在地上滑行,起初洋子以为那不过是醉酒后的搞笑动作,但随即发现,他大张着嘴,表情扭曲,显得十分痛苦。
难道是心脏病犯了吗,洋子匆忙抓起手机准备拨急救电话,但当她按下通话键之后,眼前的一幕让她瞪大了眼睛。
男人的身体离开了地面,仿佛有一双无形的胳膊卡住他的喉咙,把他举到空中。接着,洋子看到,男人的头部以极其不自然的角度向后扭动、弯曲,最后,整张面孔都转向背部——
“咔嚓。”
男人的脖子折断了,变得了无生机的身体像一袋垃圾一样,被抛向一旁。
“喂?请问地址是……”
洋子手里的手机摔在地上,她颤抖着拉上了窗帘,捂着脸蹲在地上。
男人的死化作报纸上寥寥数语的新闻:车站前超市的店员死在僻静的小巷里,死因为窒息,颈部发现了指印,推测是身负债务被黑社会杀害,警方正在追捕凶手,同时向附近的居民征集线索……
洋子确信自己看到了凶手,但凶手却是无形的,她无法告诉任何人这个事实。现在,有人从她进入这条小巷之后,就不紧不慢地跟着她,仿佛要挑战她的承受极限,每次她一停下来,就立刻销声匿迹。
——怪物,那是个怪物,现在那个怪物来追我了。
——我不过是个普通人,没有做错什么,只是循规蹈矩、按部就班地生活,虽然我也讨厌应酬,工作有时候会偷懒摸鱼,也会和父母、邻居吵架,但那些都是所有人都会做的事,为什么惩罚偏偏要落到我头上?
洋子的眼里涌出了泪水,她试图从乱糟糟的思绪里寻找逃生的方法,也许跟在后面的不是那天的怪物,如果常人看不见,根本没必要隐蔽自己的身形,假如是普通的跟踪狂,自己只要再加一把劲,就能冲进家门,把门紧紧锁上。
想到这里,洋子打开手机,假装接了个电话。
“喂,已经到楼下了……啊?不能自己去买吗?我就快到家了……好吧,等我上楼。”
不能指望这样就能吓退跟踪者,洋子一边观察着身后的情况,一边弯腰脱下高跟鞋,准备拔足狂奔。
影子缓缓地移动到洋子跟前,在灯光下,影子的模样逐渐清晰起来。
——什么嘛,得救了。
洋子长出了一口气,她感到双腿发软,几乎跪倒在地上。面前出现的是一个纤瘦矮小的女孩,看上去不过十四五岁,站在灯光下翕动着嘴唇,似乎想对她说什么。
“怎么了?这里太黑,怕了么?从这儿一直走就能出去了。哎?你说什么……”
洋子低下头想听清女孩发出的声音。
突然,她感到,一双冰冷的手扼住了自己的喉咙。
……
迄今为止为虚无和混沌充斥,暧昧不明的世界,被一道巨大的光柱刺穿,天空和大地同时剧烈震颤起来,废墟上的白色细砂被乱流卷着四处飞散,高大陈旧的墙壁仿佛也要随之灰飞烟灭。
“来了……”
“什么?那是什么?”
“好可怕……”
“跑,快跑吧!”
随着爆炸冲击波般的灵压席卷大地,空气中传来窃窃私语,整个虚圈同时感受到了一个事实:某种迄今为止从未见过的强大力量,正在以君临者的姿态降落到这片土地上。害怕被波及的亚丘卡斯们以虚夜宫为中心向外逃离,基里安们也缓缓蠕动着,努力想离光柱远一点。
在那流淌的浪潮里,几个影子陆续昂起头来,他们脸上挂着或兴奋、或平静、或疑惑的表情。但所有的影子都没有退却,他们分开虚群逆流而上,向远处那高大的城堡——或者说只能叫做城堡残骸的虚夜宫进发。
肩头缠绕着白蛇,开心地笑着,仿佛只是在进行另一场游戏的少女。
已经决定了什么,带着毅然神情疾驰在沙海之上的黑发女子。
年轻、敏捷、充满力量,但让人感到难以接近的孤高身影。
如同磨尖了牙齿的野兽一般,散发着战斗意志的青年。
跳跃、滑翔,从高天上投下一道黑影,一脸懒散虚无的褐发男性。
让白沙像浪涛一样滚滚向前,自己站在沙丘上冷冷环视着四周的男性。
饶有兴趣地盯着灵压的来源,手指间摆弄着硬币,脚下速度却并未减慢的高个子。
分开虚的海洋,努力追逐前面的同伴,有着纯洁无邪碧绿眼眸的女孩。
像光与影、日与月、鸽子和乌鸦的羽翼一般的黑白双子。
以及跟随在他们身后的,凭借自身意志或是循着召唤而来的,前十刃和从属官们。
虚圈拥有自由意志并可以称为战斗力的生命,无论是敌对还是友善,是盟友、随从、还是竞争对手,现在都循着召唤来到了王者面前。
一刃缇尔斯•索利塔里奥,最强的破面,如同虚无世界中的苍蓝月光一般傲岸美丽,虽然一直微笑着,却无法掩饰周围散发出的强大压迫感。在虚圈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她的地位长久以来无可撼动,这无形中让这里保持着一定的秩序,也让亚丘卡斯们得以成为破面。大家一直认为,缇尔斯是起源、是统帅、是绝不可对其进行挑战的存在。
然而,十刃、从属官和前十刃们看到,虚圈的女王在他们面前深深低头,恭迎着两位身着白衣的陌生人。
“登上虚夜宫王座引领你们的人,死神的七番队长笹木悠生,将你们死神化转变为破面的人,死神的技术开发局局长一之濑苍士,从今天起,他们将是这个世界的统治者。”
“确切地说,是‘前’七番队长和‘前’技术开发局局长,一刃。”
身着白色外袍的破面们面面相觑:浅色头发的青年用波澜不惊的声音陈述着,而佝偻着背,带着面具的紫发男人正带着怪异的微笑,举起手感受着灵子的流向。两人身边一片静谧,没有咄咄逼人的灵压,没有想要碾碎一切的攻击性,甚至嗅不到陷阱和阴谋的气味:这两个新的“君王”简直就像无机质的雕塑,破面们在他们身上,什么也感觉不到。
“开什么玩笑!”
一声怒喝打破了令人困惑的寂静,有人率先动作了。
破面们惊讶地发现,平时温和无害的123号眼里正闪着疯狂的光芒,他们咂咂嘴,向四周退避,在他们记忆中为数不多的战斗中,全部存在着以这个名字叫做惟的破面为中心的巨大伤害,那如同天灾一般的威力,几乎将所有他认定为敌人的虚当即消灭,然而,在他们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的时候,被称作“笹木”的男人悠然迈开了步子。
“覆于天海之上,天蛛……”
归刃语的声音还没结束,惟的身体保持着半蹲的姿势,冻结在地上。他的颈部、前胸、腹部,都绽开了可怖的伤口。
血液喷溅而出,惟就带着呆然而困惑的表情,倒在了笹木脚前。
在场除了缇尔斯和一之濑,所有破面都露出不同程度的惊讶表情。他们刚刚看到的,只是“笹木悠生走过123号破面”这个事实,笹木腰间的长刀并未出鞘,甚至连手指都没有握过刀的紧张感,他带着聛睨一切的神情,注视着破面们。
“高速移动……记忆置换……时间停止?”
“不知道,灵压并没有波动或异常,也感觉不到刻意隐藏的痕迹……切,搞不好是个厉害角色。”
“喂!!你的那个……”
站在较远处的三刃和五刃交换了一个眼神,小声对谈着,然而突然,一直挂在五刃身上的113张开了嘴,像投石器抛出的巨石一样以抛物线向站在笹木身后的一之濑冲去。
“呜啊哦哦哦哦哦哦哦啊啊啊啊啊啊”
“啊哦?”
小恐龙发出含混不清的吼声从天而降,一口咬住了一之濑高举在空中的右手。
“哦哦,虚圈竟然有这样的生物,大发现,大发现啊。”一之濑满脸笑容,然而语调和神情却让人不寒而栗,“下颌骨、骨缝、骨骼连锁、膜制骨板、动脉、骨棘……牙齿、消化道、胃液……”
随着一之濑喃喃的意义不明的话语,小恐龙口中似乎有什么东西膨胀起来,有东西阻碍了它的呼吸,在它身体中翻搅穿刺,它开始紧闭双眼,露出十分痛苦的表情,在虚圈只有破面才能抵挡的咬噬,对这位死神毫无作用。一之濑上下翻转着手臂,像观察实验品一样从各个角度看着113号。
“给我停下。”
下一瞬,五刃斯卡勒特的面孔出现在一之濑面前。
“啊……”
小恐龙看起来已经意识不清,脑袋软软地耷拉下来,嘴角淌下颜色奇怪的唾液,顺着一之濑的手臂滴在地上。五刃浑身每一块肌肉都紧绷着,已经抽出刀准备向一之濑刺去。
“真恶心。”
两个身体同时被弹飞,撞在虚夜宫的墙壁上,岩石墙面被击碎,留下一个巨大凹陷。
不容思考、不容异议,还没来得及出现混乱和反抗,黑腔开启时的灵压,像洪水倾泻一样降临在在场的破面们身上。天上的月光失去了颜色,大地震颤,狂风四起,无形的重负将虚圈的每个住民压得匍匐在地。
接着,每个破面捂上了耳朵,有低沉宏大的声音响起,敲击着他们的耳鼓。起初大家认为那是来自于新来的两位死神,但随着声音变成话语,他们听见了,那是只属于他们自己的声音。
……
瓦兰德单膝跪着,全力抵抗着自上而下的重压,以一个二位数破面的实力,勉强抬头看清前方的情形,已经十分艰难,他听到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悠长的号角,还有用尽全部气力的呐喊。
“侧耳倾听吧,雷霆降临在群山之中。山岭在他脚下崩裂,好像蜡在火中融化,好像瀑布从高陡的山坡中倾泻,好像砂丘在海浪中坍塌。他将以荣光照拂我们,使长剑锋利、马匹健壮、铠甲锃亮,他将为仇敌降下火雨,拆毁城堡,碾碎岩石,填塞山谷,让野兽占据野兽之城。”
不知多少人同时发出战呼,声音由远而近,又逐渐远去,像海浪拍击沙滩一样。
——够了……别再让我听到这个……
接着,周围的空气开始变冷,穿着黑色长袍的人影出现在身边,似乎有火光在闪烁跳动。他们抬着什么庞大而沉重的东西,整个人像要被压垮一样弯腰驼背地往前挪步。
厚重的、鲜红的布幔从那些巨大物体上垂下来,那是一口口棺木。
黑衣葬列里的人们,像群聚在墓地里的不祥之鸟,他们中有老人也有青年,有的还牵着稚龄的孩童。所有人的眼中都饱含泪水,但表情却各不相同。愤怒、悲伤、悔恨、痛苦……这样一张张面孔抬着棺木,在看不清尽头的黑暗道路上前进。
队伍最前列,一位黑纱遮面的人举着火炬,以低沉的声音喃喃着。
“奉吾者生,恶吾者辱,敬吾者荣,非吾者薨。我是创造者,也是毁灭者。战士之神、农人之神、贤者之神、诞生与青春之神、梦魇与死亡之神,都将臣服于我。勇士的死并不是结束,生命的肉体终将消亡,我却能让他们的灵魂不朽……”
——够了,够了,够了。
他咬紧牙关,想要支起身体,但却连用自己的双脚站在大地上都无法做到。
“拿起武器,去战斗吧。倘若不想失去最重要的东西,你们只有这一条路可走。”
所有灵压蓦地消失,紧绷的身体一下松弛下来,瓦兰德无力地倒在地上。他仰躺着的视野里,出现了里昂颠倒的面孔。
“留下来也可以。”
没有回答。
“要去吗?”
沉默了一会儿,瓦兰德点了点头。
“还以为你会拒绝的。”
里昂轻轻叹了口气。
“如果是您,会拒绝么?”
“刚才那个力量……你也看到了,那已经超过了‘敌人’,而是‘创造者’或者‘规律’一般的程度。强者可以战胜敌人,但没法违抗规律。”
“连您这样的十刃也……”
“我生前的生活非常艰难。要忍饥挨饿、躲开子弹、避开陷阱,还要拼命掠食才能保证自己和家人不死于非命。如果哪一天被杀,那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我们一族都非常明白这一点。但是,只要还有一口气,我们就要挣扎着活下去,这个过程也包括杀死猎物、保护同伴、服从首领。我选择遵从规律,为了活着而战,这在之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现在的情况无非是没有改变而已。”
青年用手肘支撑身体站起来,向远处撕裂的天空走去。
“首领,这是我们自己的选择,对吗?”
“……?”
“刚才的声音让我们去现世进攻死神,如果我拒绝或者反抗,大概会受到处罚,以我现在的力量,也许一下就会消失。虽然我对能像目前这样存在感到高兴,但这本来就是虚假的生命,就算丢掉也没什么可惜,假如不想去的话,我一定会留下来的。
“然而我心里非常想要战斗,刚才的声音让我相信,不想让这个世界破碎,不想重蹈覆辙让想保护的东西惨遭蹂躏,就必须全力以赴,即使要践踏其他生命也在所不惜。”
“我渐渐想起来,在活着的日子里,曾经被当做棋子驱使,最后被一脚踢开。但我相信,那是出于我自己的意志,是我带领同伴走上了不归之途。直到最后我还坚信,这样能换来期望的拯救。”
“那一切也许都是谎言,只不过是无力反抗而自我安慰的借口,或许我们的努力和牺牲全都白费了。棋子不过是棋子,胜利的只有棋手。”
“现在是不是也如此呢?,这究竟是我的选择,还是我又一次放弃,走上了别人安排好的道路?”
“我……不知道。我没有这种疑惑。”
“是吗……”
青年并没有停下脚步,远方撕裂的天空开始发出轰响,黑腔已经开启,通往现世的道路显露在众人面前。
“不过人类……还有那些曾经是人类的家伙,常常会为了和生存完全无关的事而执着,还会为此恣意妄为得不敢相信,那家伙就是这样。也许你在战斗中,能找到不一样的路。”
“我会尽力的。”
“祝你好运。”
……
“喂,那边有灵压!”
两个黑衣人在街道上急速奔驰着。他们的黑色外袍和黑夜融为一体,当然如果不这么做,现世的人们也看不到他们的身影。只有昏暗小巷里唯一的街灯随着他们的脚步闪闪烁烁。
“这……这是?”
他们看到一个身材瘦小的女孩,正蹲坐在一个倒地不起的人前面。胸前带着铁链的灵魂正从倒在地上的身体里缓缓升起,那是个年轻女人,她带着一脸恐惧和困惑的表情,紧紧抱着自己的胸口。
“糟了!”
两人的斩魄刀交替闪过白光,对方却游刃有余地后跳,接着,那个小小身影抓住了灵魂身上的锁链,用自己的牙齿把灵魂的手臂整个撕扯下来。
那个伤口并没有喷出鲜血,取而代之的是闪光的灵子流束,悲哀的灵魂在极度恐怖和痛苦中发出尖叫,被撕裂的躯体渐渐消失在黑暗之中。
两位死神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他们多次目睹虚袭击灵魂,但那就像野生动物扑食猎物一样,并没有虐杀的恶质,而现在这个“长得像人类一样”的生物正在肆无忌惮地吞噬“人类”的灵魂,这种同类相食的情景,就算是身经百战的死神们也难以忍受。“女孩”转过身,挑衅般地看着自己的对手,嘴巴咧到脸颊两边,露出了笑容。
这时十三番队员们才发现“她”与普通人类的区别:那个表情极为恐怖,嘴角已经拉到耳根下面,牙齿间还流淌着闪光的液体,嘴唇之间锋利的獠牙,似乎要穿透披在身上的人类外皮,与其说是人类的笑容,不如说是豺狗看到猎物的兴奋面孔。
两位死神立刻向敌人冲去,斩魄刀再次挥动,交织成密不透风的刃墙。 他们交替向前突刺、挥砍,然而那个怪物只是灵活地移动着身体,以最小幅度的动作避开刀锋。
“可恶,该死的家伙!”
焦急、气愤、并明显感到受辱的十三番队队员们手中的动作开始变得急躁起来,对方看起来却不以为意,“她”打量着两位死神,慢慢向后退却,接着突然转身跃上了高墙,向反方向跑去。
“这就是……被叫做‘破面’的东西吗?”
一位死神打算拔脚去追。
“喂!等等!”另外一位想要阻止,“先通知副队他们吧!”
“来不及了,会去找下一个目标的!”
静灵庭发生重大变故之后,具有良好协调性和应变能力的十三番队就来到了现世,以阻止虚圈对现世的侵扰。除了出现在静灵庭的亚丘卡斯,队员们并没有见过人形虚,也就是被称为破面的生物。在他们的想象中,破面大概是人形的野兽,只是智慧更高、更残忍、更强大。
生活在尸魂界的死神们,大多已经把那个世界当成了家,对人类并没有更多的关注。但是,他们多数还保留着身为人类的情感和记忆,对于野兽在城市里肆虐,破坏秩序伤害灵魂的事情,是决不能容忍的。
两位死神于是达成一致,向捕猎者逃走的方向追了过去。
……
武石岚按了一下手里的播放器,把随机播放改成单曲循环,踏着音乐的节奏在宽阔的大街上奔跑。
“真让人不敢相信。”
尸魂界的生活长久以来维持着秩序和安定,尽管听说背后也有着不为人知的暗潮汹涌。不过对于武石岚来说,那都离自己太远了。
然而,从昨天凌晨开始,尸魂界的街道上,平时的和平景象被打成了碎片:清澈的天空突然张开黑洞洞的大口,各种奇形怪状的东西从里面蜂拥而出。它们的模样丑陋畸形,身体外表覆盖着尖刺、鳞片和外骨骼,一落到地面就分散开,向每一个出现在他们面前的尸魂界住民扑去。
首先受袭的是流魂街,派去保护居民的死神们发现,这些怪物比以前在现世看到过的虚具有更高的智能,他们懂得配合作战,会形成包围,甚至还会诱敌。战斗无可避免地造成了伤害:地面、房屋在它们的攻击下倒塌、破碎,炉膛里的火星点燃了茅草屋顶,虽然很快就被扑灭,但还是有几户人家的房子被烧得焦黑。
“难道都是十二番队长那个怪人弄出来的,看来早就打算好了吧!”
——真不想与那家伙为敌,不知到他会用什么对付我们,把“实验品”弄得半死不活,或者做出看了夜里会做噩梦的怪物,都是他的拿手好戏吧。
就算同为队长或席官,各个番队之间的风格差异还是非常明显,武石岚接着想到自己的副队长,尸魂界发生变故之后,她依然以平静的表情忙碌着。但是,从几天前开始,副队的队舍就没有再飘出茶香,十三番队院子里的蔷薇和木槿也没有人看护了。
虽然想要留守尸魂界,但武石岚和队长、副队他们的想法一样,对现世的状况更感到忧心。有死神驻守的尸魂界尚且如此,假如这些怪物到现世大开杀戒,人类是没有防范能力的。
——不知道自己常去的街道会不会也遭到流魂街那样的厄运。
经常有孩子玩耍的小公园、车站前的CD店、干净整洁的街道,在这个季节会落满秋叶的街心喷泉广场。
——还有自己的朋友。
决不能让他们受到伤害。武石岚对于敌人并不畏惧,有机会对打证明实力反而会十分高兴,但现在,他只想快点亲眼确认友人的安全,然后回到尸魂界去。
就在这时,充满节奏感的音乐突然被噪音掩盖。
“快通知花园副队!我们遇到……”
声音戛然而止。
——混蛋,竟然先下手了!
红发少年加快了脚步,向队友灵压突然消失的地方奔去。
“喂,看哪儿呢?”
武石岚被爆炸般的气浪席卷,凭着本能才躲过掀起飓风般的一拳,连头上的耳机都被掀到一边。他在惊讶中看清,面前站着一个高大的身影。
那是脸上装饰着奇怪斑纹、身形强壮的男人,他脸上正挂着自信无畏的微笑,摆开进攻架势,双手举起了剑。
“小子,来打一场吧。”
“混蛋,老子没有闲工夫跟你玩……”
话音未落,对方的剑已经劈过来,那和死神的斩魄刀并无区别的刀刃,正噼噼啪啪地闪烁雷光,剑锋划出的线条形成了闪电,带着惊人的气势袭击过来。
“别小看我啊。”
武石岚咬紧牙关,低头躲过交织的雷电,但对方瞬间换为左手持刀,右臂向武石岚的颈部放出一记肘击。
“缚道之八,斥!”
武石岚双手交叠在一起护住颈部,手腕形成了白光构成的坚盾,在对方的重击下,盾颤抖了一下,然后裂成了碎片。
“破道之十七,苍雨!”
然而这片刻间隙就已足够,武石岚翻身后跳撤出了长刀的攻击范围,从手中放出青色的光雨,拦路的男人用剑挡开,却发现红发少年已经跃到自己身后,从腰间抽出了什么东西。他下意识地用刀去挡,但并没有体会到猛烈的刀剑撞击。
少年的手从另外一个角度靠近了他的头颅。
“又是鬼道吗?”
躲不开了,男人皱起眉头准备承受重击。
“——呜咿呜咿呜咿啊啊啊啊咦噢咦啊咦噢咦啊啊啊啊嗷……”
“唔……!什么鬼!!!”
少年手里的东西突然传出了惨绝人寰的诡异歌声,男人双手抱头弯下腰,痛苦地在地上翻滚。
“最新单曲哦,国外流行的。”
“卑鄙的家伙,不敢堂堂正正地打吗!”
稍稍放开一点捂住耳朵的手,男人大声吼道。
“没报上名字的家伙没资格说我。”
“哼,我是第十一号,路威尔波,你小子是谁?哪个番队的?”
第十一号?那是什么?实力排位吗?而且他们似乎也了解死神的事情。武石岚迅速思考目前的局势,接着憋足一口气,以同样的音量大喊。
“十三番队,武石岚贰,有事别过,后会有期……缚道之二十一 ,赤烟遁!”
少年脚下升腾起一片红色的烟雾,十米内的景物全被遮蔽,路威尔波一边咳嗽一边挥开脸上的烟尘,然而等视线变得清晰,他的对手早已失去了踪迹。
……
不带一丝温度的月光并没有照亮这条小巷,在地面和墙壁上勾勒出阴影的仍然只有青白闪耀的灯光,不同的是,地上多了大片血迹和两件黑衣。
小巷的一端,站着黑发黑衣的女性,她的目光锐利冰冷,可以感受到,如苍青色火焰一样的怒气正在那个纤细的身躯里燃烧。那并不是咄咄逼人的怒火,但足以让每一个直视她眼睛的人感到畏怯。
“再问一遍,袭击他们的是你吗?”
像伴随着空气颤动的拨弦声般,凛然而富于情感的声音,平时想必是十分温柔吧。然而此时,话语里只有最后通牒的意味。
巷子另一端阴影中站着被询问的对象,在微光下仍然如同墓穴中的石雕般沉默。
一瞬间,锐利的铁棘从地面穿出, 而黑衣女子几乎在同时越向空中,向为了躲避穿刺而高高跃起的那个影子挥出一剑。
“砰”地一下,灵子的光流像倾泻在岩石上的瀑布般四溅飞散,光之碎片以撞击为中心爆开,剑锋毫不迟疑地转向,向人影的咽喉刺去,然而又撞在无形的灵压墙壁上猛地向后弹开,接着是强力而间不容发的踢击,力量大得可以踢碎石头和墙壁,然而,落在对方的胸腹和手腕上,却没有带来撕碎身躯的效果。
两道影子同时弹到地上,黑衣女性看清了面前的对手。
那是面容与人类无异的男人,白色外套像铠甲一样披在身上,在刚才的猛烈攻击下已经绽开了伤口。而夜空中闪烁的青蓝色灵子光流像蛛网一样附上了那个身体,正在缓慢修补着那些裂口。
“从这里开始,不能再前进了。”
低沉而没有起伏的声音比起警告或威胁,更像是陈述。男人青蓝色的双眸闪着微光,呼吸在寒冷的秋夜凝成了雾气,散发着难以接近的气氛,他右手持剑,另一只手则握着巨大而沉重的无形物体。
“……他们是因此被杀的吗?”
对方没有再出声回答,而是举起了灰白色的长剑,那并不是现世使用的,带着光泽的金属剑,而是像躯体上突出的骨骼一般,模样令人不快的武器。
“没被砍得粉碎是你的运气,不过下次就不会了。”
黑衣女性举起手,手心聚集起火焰构成的光球。
“花园副队!”
随着光球发射出去的炸裂声响,同时有高亢的喊声从身后传来。
刚刚打算用手中无形的重物挡住鬼道的敌手,突然出现在发出喊声的红发少年面前,左手挟着一阵风向前挥去。
“武石岚!”
无论是被称作花园的女性还是刚来的少年,全都猝不及防吃了一惊。这家伙没有专注于眼前的敌人,却以可以与死神的瞬步匹敌的速度先对新来的对手做出了反应,那似乎面积很大的重物给了少年重重一击,把他弹飞直到撞上身后墙壁。
“呜……这么打招呼太粗暴了……”
少年抹了把额头上的血,瞥见了倒在地上已经变得残缺不全的尸体,眼神变得严肃起来。
“你不认为能同时迎战我们两个吧,怪物。”
男人不为所动,一言不发地挥动了长剑,白色的影子和两个黑色影子交替躲闪、挥砍、撞击,白刃相交之处灵子的闪光如同金属摩擦产生的火星。虽然吸收灵子的速度显然赶不上伤痕增加的速度,这个披着奇怪铠甲的对手只是显露出更加昂扬的战意。
“够了,没必要在这里纠缠。”
黑衣的女性死神高高举起斩魄刀。
“散落吧,叶空守。”
刀刃像落叶一样四散飞舞,接着同时指向了不远处的对手。每一片刀刃都附着着强大的灵压,像子弹一样向敌人飞去。
……
“废墟,壁垒,灾难,天启,弑神之剑……罪恶之城。”
随着低声呢喃,漆黑岩石构成的高塔从天而降,像箭矢一样倒插在三人中间,大地发出轰鸣声,尘土四散飞扬,在场的所有人都瞪大眼睛惊讶的看着,这带着泥土和青苔,连楼梯和雉堞都完全再现的物体,根本不像是幻像。刀刃在岩石之间停止了,而随后,青蓝色的雷光包围了这座黑塔,岩石开始抖动,接着一下子崩塌,形成一堵墙挡住了道路。
“哦?终于找到能打一架的对手了。”
路威尔波把长刀架在肩上,从碎石堆上跳下,向死神副队长走去。
已经身在远处的另一位破面冲着那个方向轻轻颔首,接着和刚才召来石塔的小个子一起,向红发少年冲去。
“现在是这边二打一了呢。”
蓝灰色卷发,同样身着白衣,看上去和十三番队员年龄相仿的对手微笑着,以开朗的声音宣示道。
“切,打不赢就找弱者下手?果然是野兽啊。”
武石岚贰看着被隔在街道另一头的花园副队,抽出腰间的斩魄刀冲了上去,他以直觉向依然纹丝不动站在那儿的小个子挥刀,却被刚才给了自己一击的重物再次挡下。
“啊,伤成那样还能再用,真了不起。”
一边的高个子男人听到这样的评论叹了口气,看着手里的不明物体逐渐被雾气包围,显现出一面巨盾的形状。
“刚才的援护的确是帮了大忙,但是你到底为什么要和我们一起战斗呢?”
“咦,不需要帮手吗?那就继续拜托你了……”少年仍然一派轻松地抓了抓柔软的卷发,接着把目光转向武石岚贰,“放心吧,这家伙只有挨打很在行。”
武石岚贰惊诧地看着向后跳开,退到远处的少年,与面前虽然是人类外表却带着虚的气息的对手完全不同,尽管那个少年身上有些异样的感觉,但怎么说都算是正常人类,为什么他会和破面成为同伴,这样的事情实在无法理解,不过,作为对手他似乎暂时不会攻击过来。而刚才在花园副队和自己夹击下的那个“破面”,身上一部分的铠甲已经破碎,手腕上露出“15”的数字。
“和花园副队的敌手差不多啊,真荣幸呢。刚才那记重击就加倍奉还吧!”
即使同样受了伤,红发少年还是毫不畏缩地挥出炽热的白炎,接着拔刀挡住长剑的攻势。
“你们三缺一吗?也带我一个呗?”
完全没有感受到灵压的攻击从天而降,十五号的额头上渗出了冷汗,一位扎着高马尾,阴阳双瞳的少女从上方跳下,顺势将身体全部重量压在斩魄刀上,十五号转身,在刀刃劈开身体之前挡住了从浓云间劈下来的闪电。
黑刃和白刃发出尖利的长鸣,少女以极其敏捷的动作展开了攻击。无论是长剑还是盾击都无法触及她分毫。她像豹一样灵活而有力地双手撑地,仰面躲过上段的空挥,单手翻躲过追击,以斩魄刀的刀柄戳向对方的面孔,再侧身向对手的侧腹部踢去。
少女的脸上挂着兴奋的笑容,她看起来单纯是在享受战斗,或许她的性格也如刀法一般耿直豪迈,富于活力吧。手持长剑的破面扬起了眉毛,似乎在考虑敌人的想法。接着,他郑重地摆好态势,正面对手举起剑,沉默地向敌手表达了敬意。
“噢?要来真的了吗?”
刀剑挥击的光流重又在黑夜中绽开,好不容易稳定住的天平又开始倾斜。
……
夜游的白猫感到空气中传来簌簌的抖动,警觉地支起了耳朵,接着,屋顶上掉落下一粒小石子。它吓得连忙躲开,从墙壁跳到地上。
从队长打开穿界门那一刻开始,石榴就一直在全力奔跑。十三番队在这片陌生的土地上,受到了陌生敌人的袭击。顾不上观察风格奇怪但整齐简洁的建筑,看看河岸边那比尸魂界护城河上的桥还高大的钢铁高架桥,仔细辨认路旁的霓虹灯火,她现在要尽快赶去支援。同来的京榊降落在了更为靠近十三番队第一个遇袭地点的地方,恐怕已经开始了战斗。
突然,黑暗中传来灵压的撞击,石榴一跃而起,以几栋居民住宅的阳台和排水管道作为落脚点,跳到一个开阔的平台。
俯瞰着已经变得安静的黑暗街道,石榴很容易就发现了那个正有光流飞散出来的地方。有人在使用鬼道,看样子是十三番队的队员。
木屐在水泥顶棚轻轻一蹬,娇小的身躯向空中飞去,石榴向灵压的方向奋力跳跃。接着,她眼角余光突然掠过一个白影。
她低头一看,下面有个看上去比自己小些的男孩,正牵着黑色的大狗站在街道中间,狗儿向着空中狂吠,男孩不知所措地拽着绳子,想把狗拉到另一个方向。
动物往往比人类更早察觉到危险,石榴发现,光流已经击中了男孩附近的电线杆,破碎的水泥柱摇摇晃晃,向男孩的方向倾倒下来。
“小心!”
石榴大喊。
然而落下来的水泥碎块竟然被什么挡住,接着改变了方向,石榴看到,一个带着长围巾的白衣少女正躲在附近的墙角,扬起手用什么东西在空中画圈。划过的轨迹投射成了坚硬的平面,就是那个平面保护了正不知所措,被大狗拽着走的男孩。
等等,白色的衣服,奇怪的灵压……有虚的气息。
她是敌人吗?石榴握住了斩魄刀的刀柄。
“啊啊,那两个笨蛋!”带着黑框眼镜的女孩用力跺脚,似乎十分生气,“到底要给别人添多少麻烦!”
话音未落,少女身边的墙壁轰地一声开了一个大洞,砖石散落一地。她摘下蒙上灰尘的眼镜,用围巾擦了擦,带着一脸自暴自弃的表情,迈过砖墙向院子里走去,开始把倒了一地的盆栽和杂物回复原状。
石榴分析着眼前的景象,十三番队在现世和虚战斗的时候会打开结界,假如这场战斗造成了这种影响,意味着负责控制结界的队员已经遇害,或者队长和副队长级别的同伴遭到了突袭,不得不在没有结界的情况下释放灵压……
她摇摇头,试图挥开不祥的念头,不管哪一种都很糟糕。
还有,这孩子,到底是谁?
这个问题比较起来没有那么紧急,石榴最后往下看了一眼,移开了放在刀柄上的手,继续向远方奔去。
……
就这样,不幸卷入战斗的牺牲品、追猎生命的猎食者、被力量或者愿望驱使的灵魂,还有心怀各种想法的人类,站在了同样一个地方。
——没有援助,没有退路,没有希望,你必须独自战斗。
——甚至不会有人为你们流泪,你和你的同伴的名字会从墓碑上抹去,湮没在黑暗里。
——等待你们的不是胜利的荣光,而是肮脏屈辱的死。
——但我许诺你最珍贵的奖赏。
——即使是一支箭、一颗石子、一粒沙,也有自己的命运,倘若能让敌人的铁蹄延迟片刻,他们就有一线生机。
——我们会带他们离开,带他们走上生之道路,即使城市化为灰烬,他们也一定能重建家园。
——所以,请成为沉默的城墙和坚盾,在那里无声无息地死去吧。
——流尽最后一滴血,也不要后退分毫。
凉爽的风从城市屋顶之间穿过,从晾衣绳上的衣物中穿过,从鸽子的羽翼背后穿过,晨钟像被这风吹动一样摇晃,发出响彻云霄的鸣响。手推车在石板路上颠簸前进,轮轴吱吱作响,马儿的蹄铁发出清脆的撞击声,炉膛里的火“呼”地腾起一阵火星。
小孩子在街道上奔跑,面包师傅抱着挡住视线的面包山嫌他们挡了道。屠夫在砧板上砰砰敲击。木匠弯腰把卖水果婆婆掉在地上的橘子捡起来。六弦琴手坐在广场喷泉边上调音。酒馆门前有人坐着高声谈笑。
富有活力的声浪在城市上空回响,辨不清其中任何一种,但所有的声音似乎都合成了一个音调,热切地说活着,活着,活着,仿佛亘古不变的心跳。
——能得救,只要再坚持一瞬。
把他的身高刻在门廊上的祖父。
摸着他的头发慈爱地微笑的母亲。
捧水到他嘴边的少女。
一脚把他踢进水塘自己也溅得浑身是泥的损友。
躲在他身后偷窥陌生人的小家伙。
——全部都能活下去。
——假如真的有神灵存在的话,请让所有的绝望、所有的恐惧、所有的痛苦都落在我身上。
——因为那正是我的使命啊。
面对潮水一般压上来的军阵,他瞄准冲在最前面敌人盔甲的缝隙拔出了剑。
然而,那儿有什么随着对方的奔跑而上下跳动,撞击着盔甲闪闪发光。
他瞪大眼睛,那是父亲留下的怀表。
一瞬的犹疑让矛尖洞穿了胸膛,自己的血终于也在破损脏污,由银白色变成暗红色的盔甲上描上一片痕迹,让黑暗从那里涌出,吞没全身。
声音听不见了。
远方的家乡和眼前的战场,都只剩下一片寂静。
他看见巨石从上空落下,火雨从天而降,战马抬起前蹄仰头嘶鸣,撞击的剑刃闪着白光,看见战士们脸上恐惧的表情,被火熏黑沾满血污的脸,看见他们张嘴喊着什么,手中的号角迸裂成碎片,却什么也没有听到。
三町目十字路口拐角处有家叫做“floating point”的店,占据了黑色写字楼底层商铺的一隅,店铺的名字和外表都不怎么吸引人,只在深蓝色的玻璃外墙上敷衍地贴着咖啡豆和茶杯的图案,标示这个空间的用途。但不少路人——尤其是年轻的女孩子——路过时不免都会往这里多看几眼。
玻璃外墙形成了一面镜子,爱美的年轻女性到此自然要左右顾盼,甚至停下来补妆,等她们进入店里便会大惊失色:临街的墙壁只在外面贴了反射玻璃,里面则呈现出落地窗的景象,外面来来往往的行人看得一清二楚。
能够说服客人们接受这种恶趣味的玩笑,让他们毫不犹豫地推门进来,在柔软的靠背椅上坐下休息,接着继续兴致勃勃地观察外面的受害者,全靠有口皆碑的上等咖啡,只要闻过那种香气,一定会成为回头客。另外店内装潢颇为舒适,音乐的格调也相当优雅,晚上还会兼做酒吧。维持这种水准却完全不在意客流和外部形象,看来这家店的主人挺有个性,但普通客人即使满怀好奇地询问,想要一睹老板真容,也只能得到店员礼貌的顾左右而言他的回答。
“快看,那个大叔在剔牙啊。”
“哈哈哈哈哈……”
“别笑了,好恶心。”
“哎呀……真是,别装得一本正经,你不是一边说着‘眼影晕开了’一边拉着下眼皮往里看么?!忘了用手机拍下来还真可惜!”
“混蛋,揍扁你!”
几个看起来是常客的中学女生正坐在靠窗的位置上打闹,学校刚放春假,她们正尽情享受着午后的闲暇时光。
“打扰了。各位点的咖啡和松露巧克力蛋糕。”
“咦,我们没要这个……”
“由于是试制品,这是特别附赠。”
身着制服的高大金发侍者露出爽朗的微笑,女生们开始眼神游移,有几个甚至脸泛红晕。
“谢,谢谢……”
“希望你们过得开心,下次也请光顾,欢迎带朋友一起来。”
侍者微微颔首,转身离去。
“喔哦……感觉赚到了!唯那家伙没来真是可惜。”一个女生开始用叉子切起盘子里的蛋糕。
“尤其是……机会不多啊。”另一个女生用眼神指了指走向吧台的侍者。
“是啊,那个服务生不常来店里呢,该不会就是店长本人吧。”
“瓦兰德……胸牌那个拼法,是外国人?”
“说不定是服务生用的昵称啦。”
“我看过排班表上他的姓氏,好像叫埃尔……艾尔斯坦?”
“真的喔!好古怪的念法。”
女生们嗤笑起来,突然,一个女孩子手里的平板电脑屏幕闪了一下,吸引了大家的注意。
“啊,有新内容。”
店里的无线网络登陆之后,会显示floating point的留言板,大概本打算供顾客发表感言或者意见,但不知什么时候开辟了专版供客人交换信息、买卖二手货、找兼职或寻求跑腿服务之用,上面充满了千奇百怪的委托。盯着刷新的信息,女生们凑在一起爆发出笑声。
“什么嘛……‘帮我跟女朋友告白,充当亲友团,按时计酬。’”
“这算什么,还是这个‘想与现任分手,请帮忙装一下新男友,由于对方是柔道社所以可能有点困难,不过拜托了,会付高薪并负担医药费。’比较厉害!”
“简直像漫画里的万事屋一样,难道这才是floating point的本体?”
“这种委托真的有人会去接吗?帮生病老人领补助金,帮老婆婆找猫,帮忙接送小孩放学,代写论文,税收筹划与代办营业保险……不过就算是‘帮忙分手’这样的无理请求都写着满意评价呢。”
“假如没人完成的话,店员会不会出手协助?毕竟是重要的顾客……不需要那么复杂,送外卖就可以咯。”
大家抬头盯着正弯腰从橱柜往外拿牛奶和咖啡豆的侍者。他立刻注意到这边的视线,直起身子,略带困惑地回以微笑。
……
吧台里电脑屏幕上显示着白色简洁的留言板,信息仍在不断刷新,而店里的客人来来往往络绎不绝。从下午茶到晚餐,从餐后一直到入夜,“floating point”都在忙碌着,直到凌晨两点店里终于打烊,店员们打扫干净店铺后各自离开,叫做瓦兰德的青年和店长打了招呼,最近几天不来店里。他打算接下那个有点奇怪的委托。
——“独栋别墅寻求代管,为期三天,佣金高昂,包办食宿。”
那栋别墅在城市周围的森林中间,乘特快列车需要四十五分钟,开车则需要两三个小时才能到达,是某个靠期货投机大赚一笔而开始痴迷于古董收藏的暴发户的资产。别墅本身有上百年历史,一直被精心保护着,但到了“收藏家”手中之后,建筑物在十几年间已经爬满了青藤——这倒让它看上去更像“收藏品”了。
由于委托人给出的高额报酬,以及对别墅本身的好奇,想要接受委托的人相当不少。当然,店长会优先利用自己的人际网,选择适合某些奇怪委托的奇怪人选。如果是解决灵异事件或是处理不能用正常方法处理的问题,最佳人选非青年莫属。从填打工申请表的时候开始,店长就觉得他能看到常人看不到的东西。
“那儿有食物的味道。”
驾驶座上的青年外表看来并无异常,假如硬要说有何特别之处,大概是高大的身材、金色头发和蓝绿色眼珠之外,面孔和五官并不像典型的西方人那般轮廓分明,而是带了点东方人的柔和特征。然而,谁也不知道他并不属于这里,这个躯体不过是寄身在这个城市的一件工具。
他所在的世界和人世相比完全两样。假如把人类所生活的世界比作清醒时所看到的一切,死后灵魂所在的世界比作梦中之景的话,还存在着一个如同黎明前似醒非醒,或者午睡时压住了胸口而睡得不舒服时,所在的虚幻而充满不安的世界。
那个世界乍看上去十分寂静,灰色沙海无边无际,空中没有云也没有风,也没有星辰闪烁,只有一轮弯月高悬,白惨惨的像黑色天幕上撕开的伤口,月亮不升也不落,似乎时间都停止了流动。但只要仔细看,仔细听,就能找到黑色枯木构成,无边无际的树海、从沙漠中伸出的突兀岩石、废墟般的巨大宫殿,并发现在它们中间骚动喧响的无数声音:风吹过缝隙的尖啸声、敲打骨骼的咔哒声、野兽的咆哮、人类的哀叹,还有似乎是猛烈炮击一样的沉闷巨响。
那时青年看到的便是这样一个地方,他挣扎着苏醒过来,大口呼吸,大声呛咳,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嘶吼,就像新生的野兽从混沌的意识中挣脱出来,然而随着发热的头脑渐渐冷却,清醒地意识到自己作为人类,或者曾经作为人类的事实后,扑面而来的记忆像潮水一样淹没了他,呛得他措手不及——那记忆中混杂了男性、女性、少年、老人,甚至野生动物的所见所闻。努力挣扎浮出水面的青年终于弄懂了一件事,自己是死了,死去到醒来之间,似乎经历了远比人类一生漫长得多的日日夜夜。
接下来的一瞬就有什么猛扑上来,想从后面折断他的脖子。
青年条件反射地闪躲,但从背后伸来的一对利爪已深深嵌入他的肩膀,肌肉骨骼被撕裂的声音传来,却并不觉得疼,他低喝一声,抓住那双爪子,用头顶住那东西的下巴,接着把它狠狠摔出去。一种莫名的兴奋涌上心头,他用膝盖压住那像鬣狗一样的生物,用力扯开它脖颈和腹部覆盖的外骨骼,“鬣狗”哀嚎着碎裂成一块块,某些柔软而湿润的东西显露出来。
青年用双手捧起乳白色半凝固的液体,它在月光下闪着诱人的光。他毫不犹豫地俯下身饮下那动物身上的“液体”。就像饮进空气,喉头的焦灼感并未消退,然而自己肩上的伤口像被密密的银线织缀,不久就愈合了。
“瓦兰德,喂,瓦兰德!”
青年听到有个活泼的声音在呼唤自己,转身望去,却什么也没有。
——啊,那是我的名字啊。
唇边有湿润的东西流下来,他突然觉得,有只手在那里轻拭了一下。
……
银灰色的客货两用轻卡行驶在林荫道上,路旁的矢车菊和山樱开得正艳,午后阳光从树荫间投射下来,清风从两侧徐徐吹拂,不时还夹着一两片花瓣。
——这里可别变成虚圈那个模样。
青年朝前看了看路的走向,放下挡风玻璃上的遮光板。 回忆继续在脑海中浮现。
为了挣扎着活下去的战斗,为了保护弱小的战斗,为了追随强大的战斗,虽然并不完整,记忆的碎片还是在这个过程中一点点被捡拾起来。目前可以知道的是……
瓦兰德•艾尔斯坦,生前是人类,男性,似乎很擅长战斗,以前的口头禅是“交给我放心好了!”“全力砍过来吧!”,老是不由自主地挑衅敌人,爱好是轻松挡下对方的攻击,看到弱小笨拙的生物会感到不安,喜欢一切有趣的东西,讨厌无聊但不是不能忍受,还有……
——从出现可以使用人类形体的道具之后就染上了现世狂热,一天来回几次也没问题。
在叫做“虚圈”的世界,大多数存在没有过去和未来,只是在浑浑噩噩的杀戮、吞食、逃脱、休眠中循环往复,少数好不容易获得意识的个体旋即陷入疯狂,击溃同类成了它们唯一的目的。虽然也有和自己一样,可以当做朋友和同伴的破面,但他们似乎都身世悲惨,对自己的过去和人间没有特别的兴趣。倒是有不少低等级的虚从空间的缝隙来到人间,去袭击那些无法得到净化的可怜灵魂。
“我想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为什么你们都没忘,我却一点也想不起来了?”他问过自己的头领。
“知道生前过的有多惨有好处吗?你的死因就是胸口开洞,这还不够?”外表还是个孩子的第四十刃把手指伸进他胸前那个黑黑的窟窿。
“假如有遗憾或悲伤会无法离开人世,放着不管或者被袭击会变成虚,那么我到底是为什么才来到这个地方?我不觉得会有那种理由……”
瓦兰德自言自语到一半停了下来,他的确体会过莫名的困惑和焦躁,似乎因为什么事,有种非常痛苦,非常不甘的感觉在心头涌动,但再仔细回忆,造成这种感觉的原因仍然模糊不清。
“那种理由一定会有,我们还羡慕你这个笨蛋能忘得干净。”四刃摇头叹了口气,把脚下的小石子踢到一边。
如果靠吞噬同类才能维持自己的存在,不如去捕捉在现世搞破坏的家伙。另外,虽然时代早已不同,他还是抱着一丝希望,想捡拾线索了解自己的过去,哪怕那是极为黑暗惨不忍睹的结局,他也想要知道。就这样,本来应该徘徊在灰色世界的“捕食者”,现在以生前的模样毫无自觉地来往于现世和虚圈。
——那栋别墅一定有灵魂,说不定也有随之而来的虚,但愿那些黑家伙别抢了先。
破面们知道人间还会出现穿着黑衣的“死神”,他们以消灭虚和净化灵魂为职业,净化灵魂倒没什么,消灭虚可不太好——除了减少粮食,让他们知道有虚圈这么个地方,跑过来大闹一番就糟了。
——幸好现在的样子压根就不会有人怀疑。
两个转弯后前面出现了笔直的大道,瓦兰德踩了一脚油门,引擎发出轰鸣,车子飞驰起来。
……
终点终于到了,眼前出现的是高大的三层木质建筑,以及一个小小的庭院。不知是不是刻意为之,别墅一点都不像有钱人的豪华宅邸,砖石道路边杂草丛生,树木也任其随意生长,显得疏于整理,雕花铁门上甚至有了锈迹。幸好目前的季节让气氛不那么诡异,秋天万物萧疏的时候,这儿一定会变成一座鬼屋。
刚好是约定的时间,瓦兰德在铁门前按了下喇叭,门扇向里缓缓开启。
果然是缺少人手,以至连看房子的人都要临时从外面请,看来这座宅邸里保存着高档收藏品的传闻都是捏造的吧,否则根本不可能连保安都没有。瓦兰德驱车转弯,绕到屋后把车停下,再返回主楼正门。有空要把这里清理一下,他抬头看着积满灰尘的窗子和屋檐下结的蛛网想。
他按了几下门铃,并没有听到脚步声,门就打开了。看来自动装置多少运转正常。
大厅里显得有些昏暗,正犹豫着是就这么走进去还是先打声招呼,灯光啪地一下洒满了整个房间。
瓦兰德看到两边对称的弧形楼梯前面,摆着很有设计感的大型石质茶几,后面有个家伙陷在真皮沙发里,一手支头一手转着杯子里的红酒。
那是个长相俊秀的人类男子,看上去年纪不超过二十岁,穿着熨烫整齐的衬衫和马甲,领口微微敞开,青色微卷的头发搭在额前,脸色发红眼神湿润,以热切的目光望着走进来的人。
——委托人据说是房主夫人,这位难道是少爷吗?这个明显在等约会对象的架势是什么……
瓦兰德调整脸上的表情换上职业微笑,正准备开口,却看到那人皱起眉头,不可思议地打量了自己一番,接着失望地倒在沙发上,换上一副冷淡的失望表情。
“什么嘛,是男人啊。”
——喂,吐槽都听到了。
难道要因为性别被投诉了吗,瓦兰德擦擦额角的冷汗。
“不是您等的对象抱歉了……我是受托代管这栋别墅的,请问C夫人在吗?能否帮忙联系一下。”
“哈?”
少年挑起一边眉毛。
“啊,忘了报上姓名,鄙人名叫瓦兰德•艾尔斯坦……”
“该死的家伙,一定要叫他好看……哎?已经到了?我还以为总算不太迟。”
一个尖利的女声打断了瓦兰德的发言,外面传来高跟鞋噔噔作响的声音,有人怒气冲冲地走进来,砰地一声把门撞上,但看到沙发上的少年,那个女人立刻转怒为喜,冲上去给了他一个拥抱。她经过的时候浓烈的香水味让瓦兰德不由得眨了眨眼,染成金色的卷发、太阳帽和墨镜,高级洋装和昂贵的手提包,这恐怕就是C夫人无误。
“没有等得不耐烦吧?路上被不知好歹的家伙撞了,是乘出租来的……”
“哪里,没有受伤就太好了!坐下好好休息吧,您托我找的东西都找到了,明早就可以出发。”
“太棒了!不愧是什造!”
两个人样子十分亲密,女人以不符合年龄的撒娇声调和少年聊着天,过了很久才抬头和一直呆立在旁边的瓦兰德打招呼。
“floating point的人?你也等很久了吧。”
“并没有,刚才一直在和……您的,弟弟?”瓦兰德吞了下口水,努力选择着措辞,“……聊天。”
“是吗?他很可爱吧?”C夫人诡异地笑起来。
“……是,两位都是很漂亮的人。”
“那好,等一下让什造带你在别墅转转,我要去休息一下。”
C夫人拿走了沙发上的一个牛皮纸袋,径自起身离开,客厅里继续充满尴尬的气氛。瓦兰德发现少年脸色铁青,正怒气冲冲地看着自己。
“所以说男人就是讨厌啊……”
“抱歉,说了不合适的话,其实你们是……两代人来着?”
“别再说了……”
少年站起来两手抱头,显得十分苦恼。
“不不,没有别的意思,因为您看起来非常年轻而且……”
“那个眼神,是在量身高吧??是吧???”
……
两人上楼的时候,瓦兰德终于得知这个名叫天宫什造,长得像个少年的家伙外表与实际年龄并不相符,与宅邸的主人也没有交集,而同样是接受了C夫人的委托,至于委托的内容不便多说。不过,据说房主夫妇关系不睦,最近正吵得不可开交,从他对别墅的熟悉程度和与夫人的关系来看,恐怕是被拜托了调查先生的外遇,挖掘丑闻敲一笔赔偿金之类的事情。目前宅邸的主人T先生正在温泉度假,但却没告诉C夫人,她正准备亲自动身去杀个措手不及,所以才要找委托人看管别墅。
至于这栋房子,也到处充满诡异的地方,有时夜里庭院里会出现火光,地下室经常有响动,烟囱无故冒出黑烟,走廊的门会自己开关……这对夫妇为什么坚持没有搬走,是因为T先生坚称这个环境适合保存他的收藏品。
“所以说这里还是有真正的古董咯?”
瓦兰德一边看着天宫用钥匙锁上上一个房间,一边伸手去摸走廊两边的瓷花瓶。大厅两侧有可以看到庭院的会客室,通向后花园的浴室和洗衣房。地下一层是仓库、酒窖和厨房,还有可以乘两三人的小型电梯,从楼梯走上去,二楼和三楼各有五个房间,阁楼还有半层,T先生的收藏品大多放在地下室和阁楼,光是维持这样一栋别墅就需要不菲的费用。看来无论如何,别墅还是有过辉煌的时光。
“哼,谁知道呢。”
天宫从牙缝里挤出一声冷笑。
“这个房间是C夫人的卧室,她现在在楼下的房间休息,我们可以进去看看。”
打开门,两人惊讶得无法移步,从刚才起就没有人进入过这个房间,但屋里一片狼藉,天花板上的金属吊灯连着一整块天花板一起掉下来,刚好落在床铺的位置,床架坍塌了,木头碎片和灰尘溅的到处都是。如果有人躺在那儿来不及躲开,搞不好会当场丧命。
天宫啐了一口,随后把门关上。他拍拍瓦兰德的肩膀,“之后交给你收拾了。”
瓦兰德苦笑着叹了口气,所谓看管房屋原来还包括这样的工作。不过,他扭头看了看走廊里黑暗的角落,那里蹲伏着一只脑袋长得像纺锤一样的怪物。
——报酬还算不错。
“三楼没什么好看的,和二楼结构一样,这一间是休息室,这三间是客人房,这一间是书房,和二楼一样有外走廊。”
即使天宫这么说,瓦兰德还是要求打开了每一扇门,仔细检查了内外的情况,并随手消灭了几只个头很小的虚。
——简直像驱虫一样,别墅的古怪就是他们引起的吧,可是,他们的目标,那个灵魂在哪里呢?
“因为房子结构是个‘凸’字形,休息室一侧延伸到花园外面,至于为什么是‘外面’,是因为当地政府铺地热管线要经过这里,主人争执了一番,领到一大笔补偿金,允许施工队进了花园,所以下面那一堆,都是钢筋之类的杂物……”
两人拉开走廊镶着玻璃的门,走到外面。
“那些人不能把钢筋横着放吗?看起来太吓人了。”
天宫扶着铁栅栏看着下面被风吹开一角的蓝色防雨布,那里挖开一道深沟,钢筋搭的脚手架像仙人掌的刺一样直指天空,他刚一低头,立刻惊叫起来。
“……哇啊啊啊!!!”
扶手在他手中断裂了,因为无法控制重心整个人向下跌去,掉下去就会被钢筋刺穿身体,成为刚才所做评论的试验品。瓦兰德冲过去拉住他的手臂,挣扎了一番才把他拉上来。
别墅巡礼就这样草草结束,两人再也不打算到别的地方闲晃,于是一起回到大厅,天色已经暗下来,天宫在厨房简单找了点东西吃,瓦兰德则礼貌地拒绝,即使目前使用这个形态,也没法食用人类的食物,晚餐只能在夜里进行了。
就这样过了将近两小时,C夫人还没有露面。
如果是洗澡这时间未免太长了点,两人大声喊了好几次以后,用力撞开了浴室的门,把不省人事的C夫人弄出来。房间里充满了刺鼻的味道,C夫人有泡澡时紧闭门窗的坏习惯,但除了这个之外,瓦兰德从天窗里拽出了已经锈成一块废铁的排风扇,别说转动,放在那里根本只能起到反作用。幸好发现及时,夫人没有大碍,否则事情真不知该怎么收场。
“虽然作为打工的说这个不太合适……这家人的日子,就是这么过下去的吗?”
终于收拾好房间,安顿好主人,决定就呆在客厅过夜的瓦兰德盯着天花板问道。
“反正和我没关系,熬过今晚他们就再也看不到我了。”
天宫烦躁地摆摆手。
“什么……意思?”
天宫露出一副“说漏嘴了”的遗憾表情,敲了敲自己的额头,接着叹了口气。
“看在你还要在这儿呆几天的份上,需要提醒你一下。”
天宫告诉瓦兰德,T先生的藏品少数是雕塑,多数是画作,手里握着钱的时代,这些藏品大多还是有价值的,在几个中间商和画家、鉴定师朋友的帮助下,T先生也弄到了一些稀世珍品,但自从染上赌瘾,他开始大把大把地拿钱打水漂,把家中的藏品变卖一空。到了后来,真品已经没得可卖,快要走投无路的时候,他经人介绍认识了仿造赝品的高手,竟然开始出售假货。现在房间里的东西,大多已经换成了假货等着拿去出售。
“这件事C夫人之前并不知情,但现在她知道了,她手里握着T先生出售赝品的证据,T先生手里握着她两份大额人身保险,急红了眼的话,不知道这两个家伙会干出什么来。”
“就是说刚才那些事情不仅仅是因为别墅年久失修,而是故意针对太太的?”
“T先生是个冲动起来不顾一切,对某些细小事情又特别偏执的人,很难说他会不会花心思在自家制造意外。但这种恶作剧一样的做法伤人的概率不大,虽然不至于高枕无忧,小心一些就没问题了。”
“……”
“所以,我劝你对报酬还是别太指望,如果C夫人顺利找到T先生,你以为两个人会手拉着手和睦地度假回来吗?明天她一走,你扔下房子该上哪儿上哪儿去。”
“……感谢您的忠告。”
“这里太冷了,我去楼上的房间。”
天宫看起来有些疲倦,他扔下这些话,从扶梯上了楼。
我只是来赚外快顺带找点猎物的,不想卷进这么麻烦的事情。瓦兰德躺在沙发上无奈地想。这栋看上去空空荡荡的大房子,除了充满看不见的生物,还到处充斥着人类的恶意。
即使如此,他还是不打算离开,对已不在人世的自己,这个地方根本没什么可怕。另外他还想弄清,那些怪物的目标,到底是什么。
一般来说,虚不太会袭击身体健康、心智清醒的活人,他们会先挑长久徘徊在人世,被执念和悲愿禁锢的灵魂下手,其次是刚刚死去的普通灵魂,如果长期缺乏食粮,也会盯上虚弱或生病的人类,以制造幻象的方式让人受伤或意外身亡,再吞噬掉灵魂。总之,越痛苦,越悲伤,执念越深的灵魂,对它们来说越有价值。
——不管宅邸主人有什么打算,目前不是还没得逞吗,这里怎么会聚集这么多怪物?
——除非……
房间内一片寂静,瓦兰德感到自己的意识有点模糊,虽然人类形态可以不用进食,对疼痛、炎热和寒冷都不敏感,但多少还是需要“休息”,也就是每隔一段时间让自己处于完全无意识的状态,就像活着时候的“睡眠”。
就这样,他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合上眼,陷入了深沉无梦的黑暗。
……
瓦兰德再次醒来时,完全搞不清目前的时间,从周围的光线来看,应该已经快到凌晨了,但身体仍然很疲劳,就像只过了十几分钟。
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刚一睁眼,就看到屋里充满了呛人的灰色烟雾。
——开什么玩笑。
他爬起来,冲向浓烟冒出的地方,接着嘭的一声,那扇门发出了巨响,整个被气流掀到地上,屋里窜出一股热浪,房间像巨蟒的大口吞吐着火焰,火苗沿着墙壁爬升,墙壁和天花板已经被熏得焦黑,家具也哔哔剥剥地冒着火星。拜房间里堆着的杂物所赐火苗一直爬到了楼梯下面,连楼梯也被点着了。
瓦兰德拽了条窗帘想去拍打地上的火苗,很快发现根本无济于事,于是他一口气把所有落地窗的窗帘扯下来以免火焰扩散,但这样做似乎也没用。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点起火,又让火势如此迅速地蔓延,这个无论如何也不能说是巧合了。
他闯过火焰,奔上楼,挨个猛敲每一扇门。
很快二楼的某个房间里发出了喊声。
“混蛋,有人把锁弄坏了!”
“等一下,我马上把门撞开……”
“什么啊……这么多……”
屋里传出唿哨一样的尖啸,有什么咔哒咔哒地在墙壁上爬行,还有什么在一下一下地跳动,发出令人烦躁的撞击声。
“是……带着白色假面的怪物?”
“你怎么知道?”
“请冷静,就快打开了!”
“我很冷静,那女人在三楼第一个房间,去把她弄出来。”
“可是……”
“这里我一个人就能搞定,或者我们直接从二楼破窗出去,让这里烧光算了。”
屋里传来扑杀掉什么的声音,好像拍死了巨大的飞蛾。
“……好吧。”
顾不上考虑人类怎么变得能看到虚还能消灭他们,瓦兰德继续跑上三楼,这里的火势多少弱一些。他想了想,恢复了虚圈的装束。
气流在青年周身旋转,形成一阵小小的龙卷,看上去像普通白色外套的铠甲爬上他的身体,在黑暗中微微发光,虚们发现以后立刻聚集过来,发出振翅声、咆哮声,简直要把楼道淹没。
“吵死了,杂鱼们。”
青年手中的长剑劈开了那一团奇形怪状的黑影,虚们尖叫着消散在空气里。接着他用盾弹开了从天花板上飞扑而下的几只,颇为满意地体会着这种打击感。
“太弱了,你们在虚圈一分钟都活不下去。”
瓦兰德双眼放光,嘴角露出了微笑,看着继续从楼梯向上爬行的假面们。
——啊,糟糕。有点得意忘形,忘了上来的目的。
他转身一击砍碎了门锁,接着一脚踢开门冲了进去。
C夫人披头散发、泪流满面地坐在地板上,完全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只是在瓦兰德把她抱起来准备从窗子往下跳的时候高声尖叫,喊着“不想死”。瓦兰德把她放在花园里没有着火的地方,告诉她不要乱跑,接着冲进大门。
大厅已经被火焰吞食,楼梯变成了一头交叉的两支大火炬,火焰把这里照得像一座舞台,带着假面的舞者在这里跳着古怪的红莲之舞,不过能站着欣赏的时间不多了,立柱开始歪斜,天花板上的装饰带着火星坠下来,再继续下去,建筑物就该无法承重整个毁掉。
天宫已经从房间里出来,刚刚跑到楼梯下面,就在这时,有个人影抱着什么东西,冲到了两人面前。
那是个眼里布满血丝,身上土黄色的西服外套也沾着干涸血迹,头顶有点秃的家伙,瓦兰德看到,他的胸口上垂着几条锁链。
——是个灵魂。
“只有这个……不能让你们拿走!”
那个灵魂高声叫着,他紧紧抱着的好像是幅画作。周围聚集了一大群虚,把他围在中间,他已经无路可走,只好一步步向正在燃烧的楼梯退却,而此时后面的墙壁崩毁得更厉害了,一只两层楼高的大虚从后面把头伸进来。
“J……是J吗?原来是被……”
天宫皱起眉头低声 嘀咕。
“你看得见它们?还有那个灵魂?”
“小时候就可以了……这家伙已经死了啊……”
“你认识他?”
“给T先生仿制赝品的主要人物,听说最近因为沾上伪钞生意被黑帮干掉,看来其实是被主人灭口了呢。那些小麻烦不是主人,而是他制造的,大概是想报复这间屋子里的人吧。”
“火灾也是?这可算不上小麻烦。”
“哼,火灾!这才是主人的杰作,他一开始的目的就是把房子烧了。”天宫咬牙切齿地说,“除了太太的人身险,那些假货也保了财产险,我居然忘了这一点。”
他把手里拎着的东西丢在地上。
那是个银灰色的箱子,表面已经被熏黑,里面有几个破碎的小瓶和一团脏兮兮的报纸,报纸旁边插着几支烟花,还有一个黑色的小盒子。
“真是低估了T的智商,他买了定时器设定好这个时候发出电流,然后去温泉表示自己不在场,电流发出火花,点着旁边的烟花,再点燃包着火柴的报纸,最终把悬空架在箱子里的汽油引燃引发爆炸。虽然手段土气了点,不过挺有效。”
二楼的大虚咆哮着,其他的怪物也围拢过来,那个灵魂跪在地上,抱着头瑟瑟发抖。
“J也真是倒霉,生前被谋害,死后还要面对这种局面,他居然还想把那个抢救出来。” 天宫指了指掉在地上的油画,“……不过恐怕那是他这一辈子最好的作品了。现在机会刚好,我们开溜吧,让火把这里烧干净。”
“等等……我想还是要先清理一下。”
“你还想在这呆多久?”天宫诧异地打量着瓦兰德,“T唯一没想到的就是C夫人的行动和我们两个来别墅的事情,如果没找到引火工具又被人发现的话,保险公司不会理赔,赔偿的会是失火罪的你。”
“……”
“当然你不担心这些,不过以后再来的话不会很麻烦吗?十五号?”
天宫指指瓦兰德手腕上露出的编号,看来他对破面的事情也挺了解。
“……至少把那边那只干掉。”
“不是吧……”天宫看着奔向大虚的瓦兰德,摇了摇头。
“算了,不管是赌金、转手收藏品还是委托费,从这家人身上赚得也够多了,唯一觉得欠了人情的就是J这家伙,早知道T会干出这种事,就换个人介绍给他。姑且让他痛快离开吧。”
——原来从那么早开始就全部都是你干的吗?
换成瓦兰德感到诧异,他看着这个根本不像外表那样人畜无害的家伙掏出一摞纸牌,从里面抽出一张。
“战车,好运气。”
天宫扬起手,纸牌飞向半空,一阵黑雾从那个小小的平面冲了出来:口鼻喷吐黑烟,四蹄踏着火焰的梦魇,拖着巨大可怖、遍布铁棘的庞然大物向个头最大的虚冲去,带着它的身体撞在墙上,发出惊天动地的巨响。
——真让人刮目相看。
瓦兰德想,他转过身,挥剑向继续骚动的虚群用力砍去。
……
墙壁继续崩落,两人合力干掉最后一只虚之后,向J走去。
J已经神志不清,以恐怖的眼神盯着两人,趴在地上低声嘟哝“不要吃我……”。天宫没有丝毫犹豫地,用纸牌击碎了他胸前的锁链。人影开始消散,J徒劳地看着自己的手逐渐消失,手中的画作落在地上,然后带着不知所措的表情,消失在火焰和焚风之间。
瓦兰德从地上拾起那幅加上画框之后颇为沉重、幅面很长的画作,画面底部似乎已经被火焰点着,以至于他一度想再把它丢回地上,但仔细看,那火苗只不过是逼真的画中情景。
真是一幅非常精美的画作,画面正中是穿着银灰盔甲和穿着黑色盔甲的军队,正在山谷中激战,双方人马挤成一团,但每个人的表情都清晰可见,战士们的神态极为生动,战马仰头长嘶,飘动的旗帜被扯成碎片,似乎可以听到呐喊声和刀剑交鸣的声音。山谷缝隙露出一小片天空,一轮白日为浓云所掩盖,冷冷的不带一丝温暖,远处高耸的塔尖冒着黑烟。
银灰色的军队明显处于颓势,不少战士都倒在地上,变作青灰僵硬的尸体,黑色军队的利剑和矛尖扬着鲜血,毫不留情地践踏与砍杀。
突然,瓦兰德感到一阵剧烈的疼痛,从虚圈醒来之后从来没这么疼过。
他瞪大眼睛呆然地站着,感到无数双手扼住他的喉咙,扭绞着神经和心脏,再把骨头一根根折断,他看着自己胸前的黑洞,似乎有黑色的血从里面流淌出来。
死亡时的记忆,就这样在阴错阳差和一片混乱中,像箭矢一样射穿了他的太阳穴。
……
“最近好久没来,上哪儿去了?”店长看着擦洗杯子的侍者,以根本没期待回答的语气自顾自说着,“以为你跟别墅一起烧掉了。”
“受了点打击,还有些事情需要整理一下,没打招呼就擅自休假,真是抱歉。”
侍者抬起头苦恼地笑着。
“哈?这种暧昧不明的说明算什么?难道是你放的火?警察发现的引火装置是假的吧?是不是和夫人合谋陷害那个暴发户?把钱埋在什么地方了?”
“请别开这种玩笑……”
消毒柜旁边的铃响起来,侍者像得救了一样端起放了五杯咖啡的盘子上楼,向窗边的座位走去。
“……你会在夏季展开一段新恋情,起初你们之间可能并不会彼此吸引,但随着深入交流会发现对方的长处,这方面需要你果断地做出决定……对于学业和成就,你会在旅行中发现创造性的新奇事物,好好利用这个机会吧。”
少年模样的欺诈师收起桌上散乱的塔罗牌,在一群女孩崇拜的目光里惬意地往沙发上一仰,对他露出了促狭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