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王】
【BGM:现在时间线为《Mustang cabriolet》
回忆时间线前半部分为《Partizan Hope》
后半部分为《浸透して》by 睡莲】
(BGM的取用标准完全是曲调only歌词无关,回忆的前后分界点,你看到就会反应过来的。)
窗外下着雨,房间里的灯光如一汪温柔的雾气,整个世界都像睡着了一样。这个狭小的房间就像一座方舟,即便外面的世界已经崩裂,床上的二人也毫不介意。一双手臂从背后搂着他的肩膀,把脸靠在他鬓边,轻轻吻去了他眼角的潮湿。
“卡门,你真厉害。” 沉沉的嗓音着了磁,带着宠溺把温热的呼吸吹到了他的耳朵上,惹得卡门一阵轻笑,抖了抖耳朵:“知道我的厉害了?”他转过身来,脸靠着对方的胸膛,有些沾湿的孔雀尾暴露在轻薄的纱被下,被抱着他的人尽收眼底。
温厚的大手覆上那匹美丽的尾羽,下指温柔一如手中是价值连城的锦缎。在他抱着卡门走进这间房间之前,曾看到他立在开阔的天台上,穿一身下摆撒着星点的黑色长衫,苍灰的天空向着他的肩膀压下来,整个大地都是他的衣摆,城市如王殿,骤雨如帘。这匹尾羽在他身后张开一片斑斓的孔雀伞,在雨帘外蒙着薄纱般的淡蓝色,末端朦胧地融化在空气里。微弱的天光被光滑的羽毛投在他的身上,好像披着一肩星辰。他的眼中点着一星锐利的光,高昂头颅目视前方,俨然一位等待加冕的年轻魔王。
那一瞬间他就知道,那轻易不开屏的蓝孔雀接受了他的求爱。他因为偶然看到卡门开屏而对他一见倾心,百般追求才终于得偿所愿。
“你说你只对喜欢的人开屏。”
“对,你上一次见到我开屏的时候,我喜欢上了一个诗人。”卡门伸出生有肉垫的手指轻抚他的嘴唇:"他写的诗非常美。"
"你这样我可是要吃醋的。"男人笑着咬了他的手指,而卡门不依不饶地数下去:"在他之前,是一位美艳不可方物的舞女,再之前,是个笨拙得很可爱的熊形兽人,他会来给楼下酒馆送酒。还有一对漂亮的双胞胎……"
"我不听……"男人深深吻下去,打断了他的话,唇舌交缠好一会地才松开,卡门在甘甜的喘息中微笑着:"认真你就输了……你的声音也很好听啊。"
"卡门,你第一次开屏是什么时候?"
"是十五岁的时候。"
"是对谁呢?"
"是初恋情人。"
"是个怎样的人?"
"他……"卡门在鼻子里笑了一声:"你确定要提起他?我提起他来,就不是你的情人了。"
"……我想听。"
“他呀……”卡门在男人眼下悠悠然闭上了眼睛,再睁开时,他看见孔雀蓝的瞳仁里点着一星锐利的光:"他是舞台上的另一个王。"
♠
十五岁的那年剧场里可是没有人叫卡门的,刚刚褪去灰黄的保护色的他尚且没有花名,因为他还不需要一个用来被人记住的名字。舞台上只出演一些配角或伴舞,舞台下他大部分时间都在训练,但是由于读过书且对音乐的感觉非常好,编剧和乐师偶尔会在讨论剧本和编曲的时候带上他。十五岁之前他还是一只毛色灰黄的秃尾巴小薮猫,无论前辈如何看好,他也是同期生的笑料。识字又怎样,懂音乐又怎样,倒是狂得很。
而现在舞蹈室里,镜中少年身段亭亭,灰黄的绒毛已换成绸缎般的孔雀蓝。他穿着练习的舞衣,以邀舞的手势伸出手而后打开双臂,踮起的爪踏在地上如一朵浮萍漂过水面,姿态优雅地转开一匹斑斓的孔雀尾,划一道绮丽的弧线。昂首,下腰,弓步而后一个回旋将身体转成一朵花。
他从未理会过那些嘲笑,他一直知道自己的身体里藏着一只孔雀。
父亲的基因给了他歌喉和才情,母亲的教导给了他知识和教养。他们哪里想过在自己无能为力的时候,独生子会被抓走改造成供人赏玩的兽人呢。负责改造他的那个作坊的主管拿着不要钱得来的素材,尝试了在他身上同时融合两种基因。不能说得天独厚,但是上天待他不薄,即使一度经历了整整一周的排异反应,五脏六腑里像是装了一台绞肉机,高烧中整个世界都向着他塌下来,几乎要被扔进废物回收站了,他还是咬着牙活了回来。
他天生从骨子里傲出来,怎容得自己像垃圾一样死掉。
如果在被卖进剧院之前他还不知道什么是梦想,那现在他知道了。
他要站在万众瞩目的聚光灯下,斩获世人惊艳的目光,无论出演怎样的角色,他要在自己的舞台上立地为王。
舞蹈室里播放着下一场表演的曲目,为了卡准节奏而紧追着音乐的韵律练习着。那是一段对唱曲,他要一边歌唱一边和另一个主角共舞,他在湖水一般的地板上舞蹈着。音乐行云流水地被他温柔缠抱,是与他的身体完全契合的空间,是他看不见的舞伴。
当温柔缠绵的第一乐章结束,一只覆着纯白色绒毛的手忽然从身后搭上他肩膀,完美地取代了音乐缠进了他的舞蹈里——剧院选好他的主角了。
第二乐章开始,旋律渐入急促,来者与他的舞蹈开始变成了一场战争。投影为大理石的地面倒映两个尚未成熟的身影,穿梭于落地窗投下的湖面一般的光。紧贴的身体宣告着绝不退让,灵感源自东方格斗的舞姿在两人之间点燃了剑拔弩张的气氛,灼灼目光在交汇时仿佛能碰出明亮的光焰,并剑刃相交时裂冰般的脆响。他踩着音乐一步步紧逼上去,动作愈加在从容里透出嚣张。对方穷追不舍且一步不让,翩翩然如斗舞一般任凭自己勃然怒放。
随着舞蹈转开一蓝一白两匹美丽的孔雀尾,他看到和自己背靠背旋转的那个同龄人漂亮的银色眼睛像一面容不得一丝阴霾的湖水,带着逼人的傲气寒气和掩藏不住的少年意气。在那一瞬间他笑了,与旗鼓相当的对手战斗的快意和一股野蛮的高兴冲上心头。他在对方眼里看到神采飞扬的自己,那明艳的神采一半是自己所焕发的,一半来自对方遇见自己那难以遏抑的惊喜。
两个少年的无冕之王,在这一舞或这说一战中,都为这相遇感觉到某种神奇的东西。
很多年后,卡门回忆起来才知道,那种感觉是“宿命”。
◇
“他很美,恃美而狂,比起当年的我有过之而无不及。”卡门躺在男人的怀里,嘴角描着一抹醉酒似的笑,看着他却没有在看他,而是透过他望着什么遥远又美丽的东西。男人醋意已起,又怜爱怀里的人痴迷的神色,仅仅伸手在他的鼻梁轻轻刮了一下:“你现在也狂得不行。”惹得卡门一阵轻笑,笑完了依然望着对方不知道的地方,慢慢地说:“那时候我们真是狂妄得又可笑又可爱……我和他,就像在较劲一样。一个棋盘上,只能有一个王站着。我们不管在哪里都互不相让,舞台下,舞台上,哪里都是我们的战场。但我们对峙、周旋、正面交锋,都不妨碍我们把对方视为自己唯一的绝配。我们就像在数千年前被神明打碎成两半的同一个灵魂,终于在无数次的生命之中找回了彼此。我们……唯有结合在一起,才是完整的。”
"那……你们结合了吗?"
"嗯。"他闭上眼睛,笑着把脸埋进了他的胸膛里。男人的感触很神奇,他好不容易追到的小情人只有在舞台上出演角色时才会显露出这样的羞涩娇痴。他妒火中烧,又好奇那是一个怎样的人,折得下卡门带刺的高傲而毫不留痕。
“那天是我们第一次出演主角,同一出剧,两个年轻的君主。落幕后,观众席都空了,所有的灯都灭了,只有一束光从关闭投影的穹顶落下来……我逃开了来祝贺的人,留下院长一人应付,挑开大幕,他已经在那里等我了……”
♠
少年隔着光束立在那里,在他靠近时侧过身摆出拒绝和对峙的姿态,几乎是同一瞬间,他也拉过披风显出了同样的倨傲与攻势。两人绕着光束慢慢地转着圈,步步踩在同样的鼓点上,两匹华美而不轻易示人的孔雀尾轻轻扫过地面,目光交缠也针锋相对,眼中点着一粒星,仿佛剑刃上的流光。随着两人慢慢转过角度不再以披风相对,他们看到彼此身后渐渐展开一匹辉煌的孔雀尾,一分一分打开的羽屏如一扇门向对方敞开,盛大地邀请对方从此走进自己的生命。
同时伸出的手同时拥住了彼此,热烈温存像是要把对方融进自己的血液骨骼。
“莲……”对方如耳语般轻声叫了他的名字,银色的眼睛如一面镜子映着他透过低垂的睫毛看过来的孔雀色虹膜。他也一样轻声呼唤着对方的名字,轻轻一个音节飘过舌尖留下幻觉般的回甘:“霜。”
他们不由自主而情难自抑地微笑着,游戏般呢喃着彼此的名字,在穹顶漏下的光束中轻轻抵上对方的前额,湿漉漉的鼻尖蹭上恋人的脸颊,小野兽一般探出舌尖在对方薄薄的嘴唇上舔了一下又立刻收了回去,接下来只等愿者上钩。
在那束光之下,无人的舞台上,空荡荡的世界里,无需任何人的见证也无需任何人的祝福,他们立彼此为自己之外唯一的王。
如歌的亲吻,如诗的拥抱,如梦的依偎,如死的交缠。比海更浩瀚,比生命更深,比永恒更璀璨。在相互确认的一瞬仿佛有最壮丽的霞光从地平线上铺天盖地而来,从他们脚下蔓延开无边无际的玫瑰之海。
从这一刻开始,就好像即使他死了,他的心脏也会在对方的呼唤中慢慢苏醒,再次深情地跳动。
他们深深拥抱着彼此,仿佛要在一瞬间穷尽一生的爱。
◇
“那……后来呢?”男人想象着十五岁的卡门的模样,也心有不甘地在脑海里试图描画出那个初恋情人的样子,他不得不承认,自己恐怕很难像在卡门心里走到和那个人一样深的地方。
“后来……”
男人感觉到怀里卡门的身体僵硬了一下,在他身边萦绕的某种美妙的气息突然消失了。他说:
“他死了。”
卡门感觉到对方抱歉地搂紧了自己,伸出手去抱住他的腰以示安慰,继而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那时候我们那么年轻,在舞台上风光无限,认识的人们称我们为涅槃城未来的明星。我们锋芒毕露浪掷一切,什么都入不了我们的眼。”卡门忽然抬起头与他对上目光,幽邃的瞳孔像一道被长剑刺成的伤口:“所以那些最喜欢征服厉害野兽的人,就盯上了他——”
♠
他永远记得那个夜晚,演出结束后,剧院的老板要分别为他们引见一些“尊贵之人”。他和他交换过一个眼神,紧紧握住了对方的手。被改造成半人半兽的身体,总是多一丝莫名的直觉。
他感觉得到,如果这一次他松开了这只手,可能就再也牵不到了。
但是贵人要见他们,老板是不敢怠慢的,最后两人被分开,带到了一墙之隔的两个不同的房间。那是地狱的两个隔间,但是有着一样的残酷和肮脏。
他听到他傲慢的拒绝,愤怒的指责和出离愤怒的呵斥。然后是衣料撕裂的声音,身体摔在地上的声音掺杂着起哄的声音,一声陌生的痛叫带起一阵更加兴奋而恶心的骂声和笑声,同时有人说到去找医生处理一下,小狐狸不听话,要先管住嘴巴——接着他就听不到他的声音了。
他在耳鸣,呼吸是刺进胸膛的利刃,心脏鼓动着把长刺的血液泵向全身。他想现在就打穿这面墙到他身边去,可是他自顾不暇,在墙的这一边对他的身体和意志垂涎三尺的魔鬼不比隔壁的少。地狱的隔间里少年的君王被撕去朝服打落王冠,裸呈于恶魔的欲望之下,耻辱如烧红的铁钎不依不饶烙遍他全身,他们闯进他的花园把花海践踏成红泥,洗劫他的宝库一粒珍珠也不留下,他们推开他王殿的大门,占领一切,破坏一切,王族的浩劫是贼寇的飨宴。他努力关上最后一道门,把那些恶魔关在外面,那些令人作呕的声音却狠狠侵略着他的意识。整个世界都在向他捣下来,地面化作漩涡不断下陷,意志承受着千杖交笞的极刑,他已经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几乎想打开那道通往无尽黑暗,有去无回的暗门逃离这里。
直到他听见听见恶魔在谈论他的恋人。
“听说你的男朋友就在隔壁啊,那只小蓝孔雀,卡门。”
“哇~果然精神起来了,想跟他说话吗?”
“嘿,隔壁的小家伙,你听到了吗?你的小男朋友和我们玩得很开心哦!”
“哦?原来你们两真的是一对啊,难怪演情侣一点不违和。”
“隔壁的,你们真是的,怎么也不让真雪君说说话?”
“还是卡门乖一些啊,我们这边的小真雪好凶,刚才还咬了人。”
“不过现在他好像老实多了嘛,那就把这个摘掉吧——小真雪,墙那边就是你的小情人哦。”
隔壁的声音变成一片寂静,那些人大概在等待他说话,而他好像在脑海里看到他唯一的恋人咬白了嘴唇不肯出声的画面。而忽然撕裂寂静的是他在墙的另一边歇斯底里地唤他一声:
“莲——!!”
在那一声之后又是一阵起哄,和无休止的,悲愤的低声呜咽,他知道又一轮为了逼迫他出声的加害开始了。他从来舍不得欺负的人现在在他一墙之隔的地方受难,受辱,而他自身难保。
“霜……”他透过模糊的眼睛望向隔墙对面,也望回自己的心底,那傲然独立,白羽无疵的身影。而在地狱这一边,魔鬼也找到了新的乐趣,对他的王殿发起了新一轮进攻。
“我要活着回去见他。”他想。
他放弃了整座王宫,将最后的一道门死死锁上。
那天的阵容,卡门现在回想起来觉得如今想要全身而退已经不在话下,但对于那个时候十五岁的他们俩来说,就是一场灾难。
那些人把他们握紧的手分开,又将他们狼狈地丢回对方的怀里。
受尽折磨的恋人再次落入他双臂的时候,全身都是黏的。他回避着他的怀抱,轻声说着“不要碰我……好脏……”最后在他的坚持下把脸贴在他胸口,安静了下来。
他努力表现得像往常一样,美丽耀眼,傲天傲地,在身体恢复后也回归了舞台,打起精神试图感染一下他日渐寡言的恋人。白衣的少年依旧头颅高昂目不旁视,却开始变得越来越安静,如果他说“爱你”,他会微笑回答“我也”,却躲闪他的目光。他看到他银色的眼睛里下起了一场无边无际的雪,虹膜的每一道沟壑都横生冰凌。
让那时的他意外的是,后来他也答应了重返舞台,但剧目要他自己来选。他挑了第一次与他共同出演主角时的那部剧,而他看着恋人穿上戏装,在不知第几次为他深深心折之余,感到了什么危险的东西。
当聚光灯亮起,白衣之王凛然亮相,他忽然觉得自己一定是多虑了。
那傲临世界神采飞扬的样子,他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了。于是他也安然入戏,走上舞台,肆无忌惮地去往他身边,与他对峙、周旋、正面交锋。
回到了舞台上,他们依然是那天舞蹈室里初见时认出自己宿命之人的年轻君王。紧贴的身体宣告着绝不退让,灵感源自东方格斗的舞姿在两人之间点燃了剑拔弩张的气氛,灼灼目光在交汇时仿佛能碰出明亮的光焰,并剑刃相交时裂冰般的脆响。他踩着音乐一步步紧逼上去,动作愈加在从容里透出嚣张。对方穷追不舍且一步不让,翩翩然如斗舞一般任凭自己勃然怒放。
随着舞蹈转开一蓝一白两匹美丽的孔雀尾,他看到和自己背靠背旋转的恋人漂亮的银色眼睛里已经没有了皑皑白雪,那一湖的冰似有溶解之意,含笑的目光深深望进他眼底。
这是一场完美的演出,他们一同谢幕,一同下台,他却没有在后台看到他。直觉让他回到已经一片寂静的舞台上,但是他没有在那里等他。
“莲——”
他听到清清嗓音一如往日不卑不亢地唤他名字而莫名凄绝,循声望过去,他就站在穹顶下一小圈环台上,一面雪白的孔雀尾向他盛大地展开,好像重演了那一天。
白衣的少年折下一截尾羽,轻轻向他投下,温柔仿佛递出一朵玫瑰。他看着对方似乎没有什么做傻事的意思,伸出手去接住了那支尾羽贴于唇边。
然后他看见什么东西从高处掉落下来,摔在离他很远的地方,在黑暗里反射着微弱的光芒。他看清了,那是一支注射器,一瞬间所有的温度都从他的身体里被抽走了。
他立刻顺着回旋的楼梯冲向穹顶下的环台,声声呼唤着他的名字,呼叫着一切可能听到的人赶往这里。他想立刻到他身边去,就像在地狱度过的那个晚上。
他拼命奔跑着,狼狈不堪威仪尽失,在楼梯上不知第几次滑倒时,一道白光从他的余光里划过。
他转过头看见白衣的少年溶解着向地面坠落,气流从他身上剥下脱落的灰烬飘向天空,当他终于落回地面的时候,着地的已经是一粒依旧燃烧着的白灰,像一滴琥珀色的泪。
去他身边的路从此比穿过地狱和天堂更长。
剧院最引人注目也目中无人的两只孔雀之一,高洁无瑕如冰雪的真雪君,陨落了。
那些曾为他一掷千金的人听说之后,发来一句不痛不痒的惋惜,又想一掷千金买他的尸体,买他的眼球,买他一支尾羽,作为自己“粉丝”身份的纪念品,只是没想到他走得这么干净。
而被一人留在这世上的他,在有名无实却可以赚到钱的葬礼上,轻轻从胸口内侧的口袋里,取出那一小截纯白的尾羽。
霜,真是宁折不弯啊。
为了不再被他们用下流的目光觊觎,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我们斗了那么久,还没有分出胜负。
你带着王的尊严入地狱,而我抱着王的坚忍留在人间,该怎么判?
我绝不会像你一样。我会活下去,站在万众瞩目的聚光灯下,斩获世人惊艳的目光,无论出演怎样的角色,在我的舞台上立地为王——活着的王。
即使旗帜与领土都被剥夺,王冠和宫殿都被劫掠,我还有他们永远不能占领的。
比如意志,梦想……还有你。
他在蜡烛的火焰上点燃了恋人赠与的尾羽,烧成手心里的一把灰,放入口中吞了下去。之后依然目不斜视,美丽而嚣张。
◇
男人搂着卡门默不作声,轻吻他的前额。卡门的目光低垂,视线回到了这个房间里,对面的男人身上:“他的事情我也想完了,现在我是你的情人——我们来做爱吧。”他抬起腿从对方的腰上跨过去,正要亲吻男人的肩膀,忽然听到头顶上传来一声轻得如幻觉一般的:
“……莲。”
然后是长久的安静。他在男人的肩上留下了一个带血的咬痕,对方抱着他一声不吭。
窗外的雨停了,后半夜,这座城上空所有的雨都下在了这个房间。
1.
偶然窥视到了他的过去。
那在火焰中闲庭信步的勇者,伫立在堪称天坑的地穴之前,洒向地面的阳光被来自他身后的巨大身躯遮挡,他被阴影所笼罩。
“这个坑是?”
他用下巴指着地穴,头也不回地向身后发问。
“那是在龙之帝王攻破吾等的国家时,用来东山再起的手段。”
“哈哈哈,说的真是好听,不就是个用来逃命的密道吗?”
空气突然被杀意充盈,但红发的勇者全然不去理会,继续开口讥讽道:“败给我时求饶的样子也是,就算是龙,也会这样贪生怕死吗?简直和人类没什么两样嘛!”
他冷笑着回过头去,因暴怒而收缩的龙之瞳中倒映着他伟岸的身影,即使巨口近在咫尺,对他来说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
“人类啊,注意你的发言!”
暴怒的巨龙发出咆哮,他曾以为眼前这渺小的身躯,会轻易地被自己的獠牙和利爪撕裂,被自己的龙息吞没,然而事实并非如此,所以自己才只能在这里虚张声势。
“有什么问题吗?” 他无所畏惧的指着龙的鼻子,“大不了再打一回,这次你们手中可没有人质,我也没有顾虑——能不能活命就看你自己了。”
“人类,汝的傲慢会招来自身的毁灭!”
“龙啊,傲慢会毁灭自身这种话,应该对着水面说给你自己才是!”
空气已经快将至冰点,两者之间剑拔弩张。
仿佛要壮大巨龙的声威一般,另外两条与他体型相仿的巨龙低吼着从两侧接近了这边,将勇者围在中间。
“……人类,你想要继续羞辱吾等吗!?”
“别多想了,我要是真有那个打算,就不会站在这里用嘴巴说,而是换成这拳头来打碎你们不堪一击的逆鳞。”
他大笑着,信步从巨龙们的包围中走出,重回阳光之下。
“那个龙之帝王,是你们三个一起上也无济于事的对手是吧。”
勇者很清楚,就像人也会被分作三六九等,眼前的龙不过是寻常货色,它们已经没必要再放在眼里了。
“等我打败那个帝王之龙,自然会回来的,账可还没算完。”他丢下咬牙切齿的三条龙,信步向城外走去,“你们就躲在安全的地方,祈祷我和它同归于尽吧,哈哈哈哈!!”
2.
魔力相连的master与servant,会在梦境中看到对方的过去。因为事先知道这些,Rider的master才不感到意外,从睡眠中回归现实后,他一边整理床铺,一边饶有兴致地回忆起梦中的景象
说起来,那个Rider,那份狂妄……他居然是这种类型的英雄吗?
与平时交流时截然不同的语气,可能是他当时作为英雄还没有被“完成”而缺少稳重,也可能是存在着面对敌人时才会展现的另一侧面。
不管如何,将这体验当成新的一天开始时的调剂,对他来说倒是别有风味。
——虽然当下圣马洛的太阳已经开始西沉。
就像是知道他会在这个时候醒来一样,放在一旁的手机因为收到邮件开始振动,带动整张桌子一同嗡嗡作响。
德拉甘看过邮件后,将手机丢给rider。
“指示要我们去会会阿本德罗特。”
“好啊,都在城里转了那么久,我也很想舒展一下筋骨啊。”
Rider一边说着一边浏览着邮件的内容,大体上通过长时间的暗中侦查和支援情报,他和德拉甘已经掌握到了大半黑方master及servant的长相。
邮件里并没有特定指出要具体针对谁,但是提供了一部分人可能出现的行动范围。
“让我们自己挑啊……”rider的停下滑动屏幕的拇指,随后露出坏笑向德拉甘展示屏幕,“怎么样?”
“听你的。”德拉甘取回手机,开始整理起自己的行李。
事实上邮件里还有一个指示,那就是从今天开始他和rider将彻底离开红方的据点,潜入城内单独行动。
两人对其中的意义心照不宣,双方经过漫长的对峙都有不小的消耗,而此时让他们去与阿本德罗特交手,正是为了加速整个进程。
不过不可以勉强,因为真正的作战,是在黑方覆灭后才开始的。
正因如此,他们才要离开红方的据点。
3.
于是,rider在夜色中射出了那支箭。
他的突然出现让对方的servant戒心上升了数个等级,然而在察觉到这支箭并不是以自己或master为目标时,这种戒心多少有些转为疑惑。
“突然拦住你们还真是不好意思,不过就把这个当成宣战的信号吧。”
Rider这样说着,随手丢掉了那张短弓,短弓逐渐失去以魔力构筑的形体,在落地前就已经彻底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rider手里多出一把风格古朴的长剑。
姑且还算是堂堂正正的做法,应该没有激起对方的不快吧,这么想着,对方的金发英灵迅速用魔力编织出纯白的铠甲覆盖他的便服,凛然的身姿在夜空下犹如黑暗中的光芒。
大概是他本人高贵气质的原因,rider仿佛看到从他身后看到了后光。
“……这还真是让人意想不到,看起来你是高贵不凡的骑士呢,不过身为saber,想必是名震一方的英灵吧!同在一个战场上这么久,还没有碰过面,就把这次交锋当成初次见面的问候吧!我乃红之rider!”
“既然你已经知道我们这边的身份,那也不必过多寒暄。”saber说着摆出了架势,同时嘱咐自己的master,“希瑟,你到安全些的地方去,还不知道他的战斗方法,我不希望波及到你。”
“嗯……那边的master小姐,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呢,我的搭档此刻正在高处观战,大概是那个方向吧,虽然不知道他有没有这种意向……我姑且就代为邀请你与他同席吧!”
在rider边说边指了指自己身后某栋可以俯瞰这边的高楼后,名为希瑟•阿本德罗特的少女和saber眼神交汇彼此颔首,估计是在用念话交流对策吧,随后,少女就闪进了旁边的小巷。
德拉甘随意的站在高楼之上,并未隐藏自己的身姿。
这个位置虽然不是特别显眼,但是还是很有可能被对方放出到高空的使魔捕捉,或是被视力良好的archer等英灵捕捉到。
并不是没有考虑到这些事情,德拉甘只是单纯的对这些事毫不在意。事实上他刚刚就烧掉了偶然飞过身边的异形生物,如果思考一下,大概很容易就会察觉那是己方caster召唤出的离群异界生物吧。
离这里颇有距离的巷道内,rider已经和saber展开了剑技的交锋。
该说是不愧为剑之英灵吗,saber攻势极为凌厉,rider最初也是只能以防守为主,但此时他已经根据战斗的感觉,改变了自己的节奏。
德拉甘对于rider的战斗能力相当有把握,他知道rider在切换节奏的时候,就是进攻的开始。
不出所料,他舍弃了对不会构成大碍的部位的防御,转而抓住这些机会对saber回以猛攻。
虽然saber的铠甲可以减轻一部分的伤害,不过面对rider几乎瞄准要害来的反击,他总要被迫转攻为守。
终于被rider找到了一次空当,他迅速的以假动作闪到了saber的背后,随后一剑斩下,但是却因为saber闪避的及时,只是划开了他的披风,在他铠甲上擦出了一排火花。
“呜……我大体可以排除一些名字了。”
在数个回合的交锋后,两骑英灵间就像有了默契一样,迎来了战斗的间歇。rider此时突兀的发言让saber面色一沉,事实上他对于rider的身份还没有什么头绪,既然是以骑兵现界,那最具代表性的座驾没有被解放出来,单凭他手中的剑实在难以确定身份。
对手剑看来只是区区的武装,rider最初使用的剑已经被自己打坏了,但是rider就像早有准备一样取出了另一把。
“你应该不是与龙战斗过的英雄吧。”
“到底如何呢……?说不定我也会有一些屠龙的传说吧。”
“就算你有好了,我从你的剑中,只能感受到由战场厮杀积累下来的技巧……而且那把剑,仔细看看的话,总觉得有些印象。”
Rider说这番话时的笑容,怎么看都不像是有印象那么简单。
saber做好了心理准备,假设自己的真名已经暴露,但他不可能就这样放跑rider带着自己的真名回去。
“好吧,看来你已经察觉了,那么我就重新自我介绍一回吧!吾乃——”
剑之英灵高声讴歌了自己的真名,然而这却让rider面色阴沉不堪。
那确实是复合最优秀的职阶saber的名字,那确切无疑是人类的史诗中值得铭刻在英灵座上的名字,但是他并不会因此而畏惧,反而感到极度兴奋。
虽然不是自己最想与之一战的对手,但这无疑是最棒的对手了!
——问题就在于,内心中这难以言喻的悸动,无疑刚才saber的行为中有什么地方打动了自己,引发了他内心的共鸣。
失策了,看来saber在报上真名的同时,有带给对手还以真名的冲动。
或者说,这是一种来自其人格魅力的呼唤也说不定。
难以压抑,rider甚至觉得这时堂堂正正的告知对手自己是何许人也是一种光荣。
——然而在试图抗拒这种冲动的时候,他的真名已经溜出口去。
“……真是可恨,也实在是意想不到,无论是你的真名,还是我会自己揭露真名这件事,都太让我感到意外了。”
Rider这样说着,收起了剑,刚才的事情让他战意全消,他打算就此遁走。
Saber似乎没打算深追,但rider的真名也给他带来了震撼,虽然这条巷道怕是无法让rider解放自己的坐骑,但他跃上夜空的话,事情就完全不同了。
“今天就先到这里吧,我推荐去确认下你master的情况,”rider坦然的转身准备离去,“说不定,她正身处险境呢。”
就这样留下忠告之后,rider通过灵体化隐去了身姿,就此消失在夜色中。
似乎对他最后的提议感到不安,saber立刻利用旁边建筑的墙壁跃上房顶,同时向希瑟发起念话。
4.
德拉甘其实不喜欢在观战的时候被人打扰,但是他不会为了清静就无差别的把周围的一切都付之一炬。
因为在观赏远处的激战,他的视线一次都没有投向不久前出现在这大楼楼顶的希瑟•阿本德罗特。
即使对方通过似乎是卡巴拉的系统对自己放出了魔偶也一样,因为就这样杀掉她,saber可能会因为失去魔力供给就此消失。那rider回来一定会向自己抱怨,两人自相识以来就很熟悉彼此的脾气,而且他格外重视rider的心情,这种事情德拉甘是不会做的。
也因此希瑟现在还能活着,只有她的魔偶被高热的火焰完全碳化。
意识上完全切断了来自同一个空间的听觉情报,转而聚精会神地捕捉两骑英灵间的战斗对话,所以德拉甘根本不知道希瑟在说什么。
视野中的激战在又一次交锋后告一段落,看上去不会再打下去了吧……就在这样想的时候,saber和rider互相交换了真名。
实在是出乎意料之外,虽然距离很远,但德拉甘很清楚的看出rider并不是心甘情愿的用自己的真名进行回敬,他立刻推断出这是saber持有某种固有技能或发动了某种宝具的结果。
就在思考的时候,他的四周突然传来波浪式的爆炸声音,同时似乎有些什么东西物理性的攻击了自己的身体。
待到爆炸散去,小巷中rider已经不见踪影,只有saber留在原地,看来战斗已经彻底结束,rider离开了战场。
他为没能看到最后感到恼火,转头怒视一脸惊愕的希瑟。
“真是烦人的虫子,化作尘埃吧。”
德拉甘随便的挥动了他的右手,火舌以他的手为起点迅速的向希瑟飞去。
就在少女即将被吞噬的瞬间,一个银色的影子插入她和烈焰之间,强而有力的剑压吹散了扑面而来的威胁。
是saber。
似乎不打算与这边过多纠缠,他立刻抓起自己的master,两个人影一起从大楼的边缘跳下。
“真是麻烦啊,真名被知道了呢,德拉甘,你没有生气吧。”就像是算好时间一般,rider在saber离去后不久便现身在楼顶。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那个saber……好像也看穿了我这边的一些事情。”
“那还真是麻烦得不得了啊,不过既然知道了我是谁,他回去就会传达给其他人吧, 这样说不定也蛮好的,如果真的有的话,就可以更早的碰到其他屠龙者了呢!”
Rider无畏的微笑让德拉甘觉得非常舒服,他非常中意rider这样的笑容,刚才观战被打扰导致的不快已经消失无踪。
“正巧刚热过身,我们再去找找其他目标吧,夜晚这才刚刚开始啊!”
有干劲是好事,德拉甘这样想时,才察觉到自己的心情也被rider所影响,带有一些兴奋。
啊啊,恐怕今天是个不眠之夜吧,但是能和rider并肩作战,无疑是一个美好的夜晚。
想到这里,他不禁想让rider也被自己的笑容感染,于是德拉甘摘下了那风格诡异的面罩,对rider露出了犹如镜中倒影般的笑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