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町目十字路口拐角处有家叫做“floating point”的店,占据了黑色写字楼底层商铺的一隅,店铺的名字和外表都不怎么吸引人,只在深蓝色的玻璃外墙上敷衍地贴着咖啡豆和茶杯的图案,标示这个空间的用途。但不少路人——尤其是年轻的女孩子——路过时不免都会往这里多看几眼。
玻璃外墙形成了一面镜子,爱美的年轻女性到此自然要左右顾盼,甚至停下来补妆,等她们进入店里便会大惊失色:临街的墙壁只在外面贴了反射玻璃,里面则呈现出落地窗的景象,外面来来往往的行人看得一清二楚。
能够说服客人们接受这种恶趣味的玩笑,让他们毫不犹豫地推门进来,在柔软的靠背椅上坐下休息,接着继续兴致勃勃地观察外面的受害者,全靠有口皆碑的上等咖啡,只要闻过那种香气,一定会成为回头客。另外店内装潢颇为舒适,音乐的格调也相当优雅,晚上还会兼做酒吧。维持这种水准却完全不在意客流和外部形象,看来这家店的主人挺有个性,但普通客人即使满怀好奇地询问,想要一睹老板真容,也只能得到店员礼貌的顾左右而言他的回答。
“快看,那个大叔在剔牙啊。”
“哈哈哈哈哈……”
“别笑了,好恶心。”
“哎呀……真是,别装得一本正经,你不是一边说着‘眼影晕开了’一边拉着下眼皮往里看么?!忘了用手机拍下来还真可惜!”
“混蛋,揍扁你!”
几个看起来是常客的中学女生正坐在靠窗的位置上打闹,学校刚放春假,她们正尽情享受着午后的闲暇时光。
“打扰了。各位点的咖啡和松露巧克力蛋糕。”
“咦,我们没要这个……”
“由于是试制品,这是特别附赠。”
身着制服的高大金发侍者露出爽朗的微笑,女生们开始眼神游移,有几个甚至脸泛红晕。
“谢,谢谢……”
“希望你们过得开心,下次也请光顾,欢迎带朋友一起来。”
侍者微微颔首,转身离去。
“喔哦……感觉赚到了!唯那家伙没来真是可惜。”一个女生开始用叉子切起盘子里的蛋糕。
“尤其是……机会不多啊。”另一个女生用眼神指了指走向吧台的侍者。
“是啊,那个服务生不常来店里呢,该不会就是店长本人吧。”
“瓦兰德……胸牌那个拼法,是外国人?”
“说不定是服务生用的昵称啦。”
“我看过排班表上他的姓氏,好像叫埃尔……艾尔斯坦?”
“真的喔!好古怪的念法。”
女生们嗤笑起来,突然,一个女孩子手里的平板电脑屏幕闪了一下,吸引了大家的注意。
“啊,有新内容。”
店里的无线网络登陆之后,会显示floating point的留言板,大概本打算供顾客发表感言或者意见,但不知什么时候开辟了专版供客人交换信息、买卖二手货、找兼职或寻求跑腿服务之用,上面充满了千奇百怪的委托。盯着刷新的信息,女生们凑在一起爆发出笑声。
“什么嘛……‘帮我跟女朋友告白,充当亲友团,按时计酬。’”
“这算什么,还是这个‘想与现任分手,请帮忙装一下新男友,由于对方是柔道社所以可能有点困难,不过拜托了,会付高薪并负担医药费。’比较厉害!”
“简直像漫画里的万事屋一样,难道这才是floating point的本体?”
“这种委托真的有人会去接吗?帮生病老人领补助金,帮老婆婆找猫,帮忙接送小孩放学,代写论文,税收筹划与代办营业保险……不过就算是‘帮忙分手’这样的无理请求都写着满意评价呢。”
“假如没人完成的话,店员会不会出手协助?毕竟是重要的顾客……不需要那么复杂,送外卖就可以咯。”
大家抬头盯着正弯腰从橱柜往外拿牛奶和咖啡豆的侍者。他立刻注意到这边的视线,直起身子,略带困惑地回以微笑。
……
吧台里电脑屏幕上显示着白色简洁的留言板,信息仍在不断刷新,而店里的客人来来往往络绎不绝。从下午茶到晚餐,从餐后一直到入夜,“floating point”都在忙碌着,直到凌晨两点店里终于打烊,店员们打扫干净店铺后各自离开,叫做瓦兰德的青年和店长打了招呼,最近几天不来店里。他打算接下那个有点奇怪的委托。
——“独栋别墅寻求代管,为期三天,佣金高昂,包办食宿。”
那栋别墅在城市周围的森林中间,乘特快列车需要四十五分钟,开车则需要两三个小时才能到达,是某个靠期货投机大赚一笔而开始痴迷于古董收藏的暴发户的资产。别墅本身有上百年历史,一直被精心保护着,但到了“收藏家”手中之后,建筑物在十几年间已经爬满了青藤——这倒让它看上去更像“收藏品”了。
由于委托人给出的高额报酬,以及对别墅本身的好奇,想要接受委托的人相当不少。当然,店长会优先利用自己的人际网,选择适合某些奇怪委托的奇怪人选。如果是解决灵异事件或是处理不能用正常方法处理的问题,最佳人选非青年莫属。从填打工申请表的时候开始,店长就觉得他能看到常人看不到的东西。
“那儿有食物的味道。”
驾驶座上的青年外表看来并无异常,假如硬要说有何特别之处,大概是高大的身材、金色头发和蓝绿色眼珠之外,面孔和五官并不像典型的西方人那般轮廓分明,而是带了点东方人的柔和特征。然而,谁也不知道他并不属于这里,这个躯体不过是寄身在这个城市的一件工具。
他所在的世界和人世相比完全两样。假如把人类所生活的世界比作清醒时所看到的一切,死后灵魂所在的世界比作梦中之景的话,还存在着一个如同黎明前似醒非醒,或者午睡时压住了胸口而睡得不舒服时,所在的虚幻而充满不安的世界。
那个世界乍看上去十分寂静,灰色沙海无边无际,空中没有云也没有风,也没有星辰闪烁,只有一轮弯月高悬,白惨惨的像黑色天幕上撕开的伤口,月亮不升也不落,似乎时间都停止了流动。但只要仔细看,仔细听,就能找到黑色枯木构成,无边无际的树海、从沙漠中伸出的突兀岩石、废墟般的巨大宫殿,并发现在它们中间骚动喧响的无数声音:风吹过缝隙的尖啸声、敲打骨骼的咔哒声、野兽的咆哮、人类的哀叹,还有似乎是猛烈炮击一样的沉闷巨响。
那时青年看到的便是这样一个地方,他挣扎着苏醒过来,大口呼吸,大声呛咳,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嘶吼,就像新生的野兽从混沌的意识中挣脱出来,然而随着发热的头脑渐渐冷却,清醒地意识到自己作为人类,或者曾经作为人类的事实后,扑面而来的记忆像潮水一样淹没了他,呛得他措手不及——那记忆中混杂了男性、女性、少年、老人,甚至野生动物的所见所闻。努力挣扎浮出水面的青年终于弄懂了一件事,自己是死了,死去到醒来之间,似乎经历了远比人类一生漫长得多的日日夜夜。
接下来的一瞬就有什么猛扑上来,想从后面折断他的脖子。
青年条件反射地闪躲,但从背后伸来的一对利爪已深深嵌入他的肩膀,肌肉骨骼被撕裂的声音传来,却并不觉得疼,他低喝一声,抓住那双爪子,用头顶住那东西的下巴,接着把它狠狠摔出去。一种莫名的兴奋涌上心头,他用膝盖压住那像鬣狗一样的生物,用力扯开它脖颈和腹部覆盖的外骨骼,“鬣狗”哀嚎着碎裂成一块块,某些柔软而湿润的东西显露出来。
青年用双手捧起乳白色半凝固的液体,它在月光下闪着诱人的光。他毫不犹豫地俯下身饮下那动物身上的“液体”。就像饮进空气,喉头的焦灼感并未消退,然而自己肩上的伤口像被密密的银线织缀,不久就愈合了。
“瓦兰德,喂,瓦兰德!”
青年听到有个活泼的声音在呼唤自己,转身望去,却什么也没有。
——啊,那是我的名字啊。
唇边有湿润的东西流下来,他突然觉得,有只手在那里轻拭了一下。
……
银灰色的客货两用轻卡行驶在林荫道上,路旁的矢车菊和山樱开得正艳,午后阳光从树荫间投射下来,清风从两侧徐徐吹拂,不时还夹着一两片花瓣。
——这里可别变成虚圈那个模样。
青年朝前看了看路的走向,放下挡风玻璃上的遮光板。 回忆继续在脑海中浮现。
为了挣扎着活下去的战斗,为了保护弱小的战斗,为了追随强大的战斗,虽然并不完整,记忆的碎片还是在这个过程中一点点被捡拾起来。目前可以知道的是……
瓦兰德•艾尔斯坦,生前是人类,男性,似乎很擅长战斗,以前的口头禅是“交给我放心好了!”“全力砍过来吧!”,老是不由自主地挑衅敌人,爱好是轻松挡下对方的攻击,看到弱小笨拙的生物会感到不安,喜欢一切有趣的东西,讨厌无聊但不是不能忍受,还有……
——从出现可以使用人类形体的道具之后就染上了现世狂热,一天来回几次也没问题。
在叫做“虚圈”的世界,大多数存在没有过去和未来,只是在浑浑噩噩的杀戮、吞食、逃脱、休眠中循环往复,少数好不容易获得意识的个体旋即陷入疯狂,击溃同类成了它们唯一的目的。虽然也有和自己一样,可以当做朋友和同伴的破面,但他们似乎都身世悲惨,对自己的过去和人间没有特别的兴趣。倒是有不少低等级的虚从空间的缝隙来到人间,去袭击那些无法得到净化的可怜灵魂。
“我想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为什么你们都没忘,我却一点也想不起来了?”他问过自己的头领。
“知道生前过的有多惨有好处吗?你的死因就是胸口开洞,这还不够?”外表还是个孩子的第四十刃把手指伸进他胸前那个黑黑的窟窿。
“假如有遗憾或悲伤会无法离开人世,放着不管或者被袭击会变成虚,那么我到底是为什么才来到这个地方?我不觉得会有那种理由……”
瓦兰德自言自语到一半停了下来,他的确体会过莫名的困惑和焦躁,似乎因为什么事,有种非常痛苦,非常不甘的感觉在心头涌动,但再仔细回忆,造成这种感觉的原因仍然模糊不清。
“那种理由一定会有,我们还羡慕你这个笨蛋能忘得干净。”四刃摇头叹了口气,把脚下的小石子踢到一边。
如果靠吞噬同类才能维持自己的存在,不如去捕捉在现世搞破坏的家伙。另外,虽然时代早已不同,他还是抱着一丝希望,想捡拾线索了解自己的过去,哪怕那是极为黑暗惨不忍睹的结局,他也想要知道。就这样,本来应该徘徊在灰色世界的“捕食者”,现在以生前的模样毫无自觉地来往于现世和虚圈。
——那栋别墅一定有灵魂,说不定也有随之而来的虚,但愿那些黑家伙别抢了先。
破面们知道人间还会出现穿着黑衣的“死神”,他们以消灭虚和净化灵魂为职业,净化灵魂倒没什么,消灭虚可不太好——除了减少粮食,让他们知道有虚圈这么个地方,跑过来大闹一番就糟了。
——幸好现在的样子压根就不会有人怀疑。
两个转弯后前面出现了笔直的大道,瓦兰德踩了一脚油门,引擎发出轰鸣,车子飞驰起来。
……
终点终于到了,眼前出现的是高大的三层木质建筑,以及一个小小的庭院。不知是不是刻意为之,别墅一点都不像有钱人的豪华宅邸,砖石道路边杂草丛生,树木也任其随意生长,显得疏于整理,雕花铁门上甚至有了锈迹。幸好目前的季节让气氛不那么诡异,秋天万物萧疏的时候,这儿一定会变成一座鬼屋。
刚好是约定的时间,瓦兰德在铁门前按了下喇叭,门扇向里缓缓开启。
果然是缺少人手,以至连看房子的人都要临时从外面请,看来这座宅邸里保存着高档收藏品的传闻都是捏造的吧,否则根本不可能连保安都没有。瓦兰德驱车转弯,绕到屋后把车停下,再返回主楼正门。有空要把这里清理一下,他抬头看着积满灰尘的窗子和屋檐下结的蛛网想。
他按了几下门铃,并没有听到脚步声,门就打开了。看来自动装置多少运转正常。
大厅里显得有些昏暗,正犹豫着是就这么走进去还是先打声招呼,灯光啪地一下洒满了整个房间。
瓦兰德看到两边对称的弧形楼梯前面,摆着很有设计感的大型石质茶几,后面有个家伙陷在真皮沙发里,一手支头一手转着杯子里的红酒。
那是个长相俊秀的人类男子,看上去年纪不超过二十岁,穿着熨烫整齐的衬衫和马甲,领口微微敞开,青色微卷的头发搭在额前,脸色发红眼神湿润,以热切的目光望着走进来的人。
——委托人据说是房主夫人,这位难道是少爷吗?这个明显在等约会对象的架势是什么……
瓦兰德调整脸上的表情换上职业微笑,正准备开口,却看到那人皱起眉头,不可思议地打量了自己一番,接着失望地倒在沙发上,换上一副冷淡的失望表情。
“什么嘛,是男人啊。”
——喂,吐槽都听到了。
难道要因为性别被投诉了吗,瓦兰德擦擦额角的冷汗。
“不是您等的对象抱歉了……我是受托代管这栋别墅的,请问C夫人在吗?能否帮忙联系一下。”
“哈?”
少年挑起一边眉毛。
“啊,忘了报上姓名,鄙人名叫瓦兰德•艾尔斯坦……”
“该死的家伙,一定要叫他好看……哎?已经到了?我还以为总算不太迟。”
一个尖利的女声打断了瓦兰德的发言,外面传来高跟鞋噔噔作响的声音,有人怒气冲冲地走进来,砰地一声把门撞上,但看到沙发上的少年,那个女人立刻转怒为喜,冲上去给了他一个拥抱。她经过的时候浓烈的香水味让瓦兰德不由得眨了眨眼,染成金色的卷发、太阳帽和墨镜,高级洋装和昂贵的手提包,这恐怕就是C夫人无误。
“没有等得不耐烦吧?路上被不知好歹的家伙撞了,是乘出租来的……”
“哪里,没有受伤就太好了!坐下好好休息吧,您托我找的东西都找到了,明早就可以出发。”
“太棒了!不愧是什造!”
两个人样子十分亲密,女人以不符合年龄的撒娇声调和少年聊着天,过了很久才抬头和一直呆立在旁边的瓦兰德打招呼。
“floating point的人?你也等很久了吧。”
“并没有,刚才一直在和……您的,弟弟?”瓦兰德吞了下口水,努力选择着措辞,“……聊天。”
“是吗?他很可爱吧?”C夫人诡异地笑起来。
“……是,两位都是很漂亮的人。”
“那好,等一下让什造带你在别墅转转,我要去休息一下。”
C夫人拿走了沙发上的一个牛皮纸袋,径自起身离开,客厅里继续充满尴尬的气氛。瓦兰德发现少年脸色铁青,正怒气冲冲地看着自己。
“所以说男人就是讨厌啊……”
“抱歉,说了不合适的话,其实你们是……两代人来着?”
“别再说了……”
少年站起来两手抱头,显得十分苦恼。
“不不,没有别的意思,因为您看起来非常年轻而且……”
“那个眼神,是在量身高吧??是吧???”
……
两人上楼的时候,瓦兰德终于得知这个名叫天宫什造,长得像个少年的家伙外表与实际年龄并不相符,与宅邸的主人也没有交集,而同样是接受了C夫人的委托,至于委托的内容不便多说。不过,据说房主夫妇关系不睦,最近正吵得不可开交,从他对别墅的熟悉程度和与夫人的关系来看,恐怕是被拜托了调查先生的外遇,挖掘丑闻敲一笔赔偿金之类的事情。目前宅邸的主人T先生正在温泉度假,但却没告诉C夫人,她正准备亲自动身去杀个措手不及,所以才要找委托人看管别墅。
至于这栋房子,也到处充满诡异的地方,有时夜里庭院里会出现火光,地下室经常有响动,烟囱无故冒出黑烟,走廊的门会自己开关……这对夫妇为什么坚持没有搬走,是因为T先生坚称这个环境适合保存他的收藏品。
“所以说这里还是有真正的古董咯?”
瓦兰德一边看着天宫用钥匙锁上上一个房间,一边伸手去摸走廊两边的瓷花瓶。大厅两侧有可以看到庭院的会客室,通向后花园的浴室和洗衣房。地下一层是仓库、酒窖和厨房,还有可以乘两三人的小型电梯,从楼梯走上去,二楼和三楼各有五个房间,阁楼还有半层,T先生的收藏品大多放在地下室和阁楼,光是维持这样一栋别墅就需要不菲的费用。看来无论如何,别墅还是有过辉煌的时光。
“哼,谁知道呢。”
天宫从牙缝里挤出一声冷笑。
“这个房间是C夫人的卧室,她现在在楼下的房间休息,我们可以进去看看。”
打开门,两人惊讶得无法移步,从刚才起就没有人进入过这个房间,但屋里一片狼藉,天花板上的金属吊灯连着一整块天花板一起掉下来,刚好落在床铺的位置,床架坍塌了,木头碎片和灰尘溅的到处都是。如果有人躺在那儿来不及躲开,搞不好会当场丧命。
天宫啐了一口,随后把门关上。他拍拍瓦兰德的肩膀,“之后交给你收拾了。”
瓦兰德苦笑着叹了口气,所谓看管房屋原来还包括这样的工作。不过,他扭头看了看走廊里黑暗的角落,那里蹲伏着一只脑袋长得像纺锤一样的怪物。
——报酬还算不错。
“三楼没什么好看的,和二楼结构一样,这一间是休息室,这三间是客人房,这一间是书房,和二楼一样有外走廊。”
即使天宫这么说,瓦兰德还是要求打开了每一扇门,仔细检查了内外的情况,并随手消灭了几只个头很小的虚。
——简直像驱虫一样,别墅的古怪就是他们引起的吧,可是,他们的目标,那个灵魂在哪里呢?
“因为房子结构是个‘凸’字形,休息室一侧延伸到花园外面,至于为什么是‘外面’,是因为当地政府铺地热管线要经过这里,主人争执了一番,领到一大笔补偿金,允许施工队进了花园,所以下面那一堆,都是钢筋之类的杂物……”
两人拉开走廊镶着玻璃的门,走到外面。
“那些人不能把钢筋横着放吗?看起来太吓人了。”
天宫扶着铁栅栏看着下面被风吹开一角的蓝色防雨布,那里挖开一道深沟,钢筋搭的脚手架像仙人掌的刺一样直指天空,他刚一低头,立刻惊叫起来。
“……哇啊啊啊!!!”
扶手在他手中断裂了,因为无法控制重心整个人向下跌去,掉下去就会被钢筋刺穿身体,成为刚才所做评论的试验品。瓦兰德冲过去拉住他的手臂,挣扎了一番才把他拉上来。
别墅巡礼就这样草草结束,两人再也不打算到别的地方闲晃,于是一起回到大厅,天色已经暗下来,天宫在厨房简单找了点东西吃,瓦兰德则礼貌地拒绝,即使目前使用这个形态,也没法食用人类的食物,晚餐只能在夜里进行了。
就这样过了将近两小时,C夫人还没有露面。
如果是洗澡这时间未免太长了点,两人大声喊了好几次以后,用力撞开了浴室的门,把不省人事的C夫人弄出来。房间里充满了刺鼻的味道,C夫人有泡澡时紧闭门窗的坏习惯,但除了这个之外,瓦兰德从天窗里拽出了已经锈成一块废铁的排风扇,别说转动,放在那里根本只能起到反作用。幸好发现及时,夫人没有大碍,否则事情真不知该怎么收场。
“虽然作为打工的说这个不太合适……这家人的日子,就是这么过下去的吗?”
终于收拾好房间,安顿好主人,决定就呆在客厅过夜的瓦兰德盯着天花板问道。
“反正和我没关系,熬过今晚他们就再也看不到我了。”
天宫烦躁地摆摆手。
“什么……意思?”
天宫露出一副“说漏嘴了”的遗憾表情,敲了敲自己的额头,接着叹了口气。
“看在你还要在这儿呆几天的份上,需要提醒你一下。”
天宫告诉瓦兰德,T先生的藏品少数是雕塑,多数是画作,手里握着钱的时代,这些藏品大多还是有价值的,在几个中间商和画家、鉴定师朋友的帮助下,T先生也弄到了一些稀世珍品,但自从染上赌瘾,他开始大把大把地拿钱打水漂,把家中的藏品变卖一空。到了后来,真品已经没得可卖,快要走投无路的时候,他经人介绍认识了仿造赝品的高手,竟然开始出售假货。现在房间里的东西,大多已经换成了假货等着拿去出售。
“这件事C夫人之前并不知情,但现在她知道了,她手里握着T先生出售赝品的证据,T先生手里握着她两份大额人身保险,急红了眼的话,不知道这两个家伙会干出什么来。”
“就是说刚才那些事情不仅仅是因为别墅年久失修,而是故意针对太太的?”
“T先生是个冲动起来不顾一切,对某些细小事情又特别偏执的人,很难说他会不会花心思在自家制造意外。但这种恶作剧一样的做法伤人的概率不大,虽然不至于高枕无忧,小心一些就没问题了。”
“……”
“所以,我劝你对报酬还是别太指望,如果C夫人顺利找到T先生,你以为两个人会手拉着手和睦地度假回来吗?明天她一走,你扔下房子该上哪儿上哪儿去。”
“……感谢您的忠告。”
“这里太冷了,我去楼上的房间。”
天宫看起来有些疲倦,他扔下这些话,从扶梯上了楼。
我只是来赚外快顺带找点猎物的,不想卷进这么麻烦的事情。瓦兰德躺在沙发上无奈地想。这栋看上去空空荡荡的大房子,除了充满看不见的生物,还到处充斥着人类的恶意。
即使如此,他还是不打算离开,对已不在人世的自己,这个地方根本没什么可怕。另外他还想弄清,那些怪物的目标,到底是什么。
一般来说,虚不太会袭击身体健康、心智清醒的活人,他们会先挑长久徘徊在人世,被执念和悲愿禁锢的灵魂下手,其次是刚刚死去的普通灵魂,如果长期缺乏食粮,也会盯上虚弱或生病的人类,以制造幻象的方式让人受伤或意外身亡,再吞噬掉灵魂。总之,越痛苦,越悲伤,执念越深的灵魂,对它们来说越有价值。
——不管宅邸主人有什么打算,目前不是还没得逞吗,这里怎么会聚集这么多怪物?
——除非……
房间内一片寂静,瓦兰德感到自己的意识有点模糊,虽然人类形态可以不用进食,对疼痛、炎热和寒冷都不敏感,但多少还是需要“休息”,也就是每隔一段时间让自己处于完全无意识的状态,就像活着时候的“睡眠”。
就这样,他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合上眼,陷入了深沉无梦的黑暗。
……
瓦兰德再次醒来时,完全搞不清目前的时间,从周围的光线来看,应该已经快到凌晨了,但身体仍然很疲劳,就像只过了十几分钟。
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刚一睁眼,就看到屋里充满了呛人的灰色烟雾。
——开什么玩笑。
他爬起来,冲向浓烟冒出的地方,接着嘭的一声,那扇门发出了巨响,整个被气流掀到地上,屋里窜出一股热浪,房间像巨蟒的大口吞吐着火焰,火苗沿着墙壁爬升,墙壁和天花板已经被熏得焦黑,家具也哔哔剥剥地冒着火星。拜房间里堆着的杂物所赐火苗一直爬到了楼梯下面,连楼梯也被点着了。
瓦兰德拽了条窗帘想去拍打地上的火苗,很快发现根本无济于事,于是他一口气把所有落地窗的窗帘扯下来以免火焰扩散,但这样做似乎也没用。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点起火,又让火势如此迅速地蔓延,这个无论如何也不能说是巧合了。
他闯过火焰,奔上楼,挨个猛敲每一扇门。
很快二楼的某个房间里发出了喊声。
“混蛋,有人把锁弄坏了!”
“等一下,我马上把门撞开……”
“什么啊……这么多……”
屋里传出唿哨一样的尖啸,有什么咔哒咔哒地在墙壁上爬行,还有什么在一下一下地跳动,发出令人烦躁的撞击声。
“是……带着白色假面的怪物?”
“你怎么知道?”
“请冷静,就快打开了!”
“我很冷静,那女人在三楼第一个房间,去把她弄出来。”
“可是……”
“这里我一个人就能搞定,或者我们直接从二楼破窗出去,让这里烧光算了。”
屋里传来扑杀掉什么的声音,好像拍死了巨大的飞蛾。
“……好吧。”
顾不上考虑人类怎么变得能看到虚还能消灭他们,瓦兰德继续跑上三楼,这里的火势多少弱一些。他想了想,恢复了虚圈的装束。
气流在青年周身旋转,形成一阵小小的龙卷,看上去像普通白色外套的铠甲爬上他的身体,在黑暗中微微发光,虚们发现以后立刻聚集过来,发出振翅声、咆哮声,简直要把楼道淹没。
“吵死了,杂鱼们。”
青年手中的长剑劈开了那一团奇形怪状的黑影,虚们尖叫着消散在空气里。接着他用盾弹开了从天花板上飞扑而下的几只,颇为满意地体会着这种打击感。
“太弱了,你们在虚圈一分钟都活不下去。”
瓦兰德双眼放光,嘴角露出了微笑,看着继续从楼梯向上爬行的假面们。
——啊,糟糕。有点得意忘形,忘了上来的目的。
他转身一击砍碎了门锁,接着一脚踢开门冲了进去。
C夫人披头散发、泪流满面地坐在地板上,完全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只是在瓦兰德把她抱起来准备从窗子往下跳的时候高声尖叫,喊着“不想死”。瓦兰德把她放在花园里没有着火的地方,告诉她不要乱跑,接着冲进大门。
大厅已经被火焰吞食,楼梯变成了一头交叉的两支大火炬,火焰把这里照得像一座舞台,带着假面的舞者在这里跳着古怪的红莲之舞,不过能站着欣赏的时间不多了,立柱开始歪斜,天花板上的装饰带着火星坠下来,再继续下去,建筑物就该无法承重整个毁掉。
天宫已经从房间里出来,刚刚跑到楼梯下面,就在这时,有个人影抱着什么东西,冲到了两人面前。
那是个眼里布满血丝,身上土黄色的西服外套也沾着干涸血迹,头顶有点秃的家伙,瓦兰德看到,他的胸口上垂着几条锁链。
——是个灵魂。
“只有这个……不能让你们拿走!”
那个灵魂高声叫着,他紧紧抱着的好像是幅画作。周围聚集了一大群虚,把他围在中间,他已经无路可走,只好一步步向正在燃烧的楼梯退却,而此时后面的墙壁崩毁得更厉害了,一只两层楼高的大虚从后面把头伸进来。
“J……是J吗?原来是被……”
天宫皱起眉头低声 嘀咕。
“你看得见它们?还有那个灵魂?”
“小时候就可以了……这家伙已经死了啊……”
“你认识他?”
“给T先生仿制赝品的主要人物,听说最近因为沾上伪钞生意被黑帮干掉,看来其实是被主人灭口了呢。那些小麻烦不是主人,而是他制造的,大概是想报复这间屋子里的人吧。”
“火灾也是?这可算不上小麻烦。”
“哼,火灾!这才是主人的杰作,他一开始的目的就是把房子烧了。”天宫咬牙切齿地说,“除了太太的人身险,那些假货也保了财产险,我居然忘了这一点。”
他把手里拎着的东西丢在地上。
那是个银灰色的箱子,表面已经被熏黑,里面有几个破碎的小瓶和一团脏兮兮的报纸,报纸旁边插着几支烟花,还有一个黑色的小盒子。
“真是低估了T的智商,他买了定时器设定好这个时候发出电流,然后去温泉表示自己不在场,电流发出火花,点着旁边的烟花,再点燃包着火柴的报纸,最终把悬空架在箱子里的汽油引燃引发爆炸。虽然手段土气了点,不过挺有效。”
二楼的大虚咆哮着,其他的怪物也围拢过来,那个灵魂跪在地上,抱着头瑟瑟发抖。
“J也真是倒霉,生前被谋害,死后还要面对这种局面,他居然还想把那个抢救出来。” 天宫指了指掉在地上的油画,“……不过恐怕那是他这一辈子最好的作品了。现在机会刚好,我们开溜吧,让火把这里烧干净。”
“等等……我想还是要先清理一下。”
“你还想在这呆多久?”天宫诧异地打量着瓦兰德,“T唯一没想到的就是C夫人的行动和我们两个来别墅的事情,如果没找到引火工具又被人发现的话,保险公司不会理赔,赔偿的会是失火罪的你。”
“……”
“当然你不担心这些,不过以后再来的话不会很麻烦吗?十五号?”
天宫指指瓦兰德手腕上露出的编号,看来他对破面的事情也挺了解。
“……至少把那边那只干掉。”
“不是吧……”天宫看着奔向大虚的瓦兰德,摇了摇头。
“算了,不管是赌金、转手收藏品还是委托费,从这家人身上赚得也够多了,唯一觉得欠了人情的就是J这家伙,早知道T会干出这种事,就换个人介绍给他。姑且让他痛快离开吧。”
——原来从那么早开始就全部都是你干的吗?
换成瓦兰德感到诧异,他看着这个根本不像外表那样人畜无害的家伙掏出一摞纸牌,从里面抽出一张。
“战车,好运气。”
天宫扬起手,纸牌飞向半空,一阵黑雾从那个小小的平面冲了出来:口鼻喷吐黑烟,四蹄踏着火焰的梦魇,拖着巨大可怖、遍布铁棘的庞然大物向个头最大的虚冲去,带着它的身体撞在墙上,发出惊天动地的巨响。
——真让人刮目相看。
瓦兰德想,他转过身,挥剑向继续骚动的虚群用力砍去。
……
墙壁继续崩落,两人合力干掉最后一只虚之后,向J走去。
J已经神志不清,以恐怖的眼神盯着两人,趴在地上低声嘟哝“不要吃我……”。天宫没有丝毫犹豫地,用纸牌击碎了他胸前的锁链。人影开始消散,J徒劳地看着自己的手逐渐消失,手中的画作落在地上,然后带着不知所措的表情,消失在火焰和焚风之间。
瓦兰德从地上拾起那幅加上画框之后颇为沉重、幅面很长的画作,画面底部似乎已经被火焰点着,以至于他一度想再把它丢回地上,但仔细看,那火苗只不过是逼真的画中情景。
真是一幅非常精美的画作,画面正中是穿着银灰盔甲和穿着黑色盔甲的军队,正在山谷中激战,双方人马挤成一团,但每个人的表情都清晰可见,战士们的神态极为生动,战马仰头长嘶,飘动的旗帜被扯成碎片,似乎可以听到呐喊声和刀剑交鸣的声音。山谷缝隙露出一小片天空,一轮白日为浓云所掩盖,冷冷的不带一丝温暖,远处高耸的塔尖冒着黑烟。
银灰色的军队明显处于颓势,不少战士都倒在地上,变作青灰僵硬的尸体,黑色军队的利剑和矛尖扬着鲜血,毫不留情地践踏与砍杀。
突然,瓦兰德感到一阵剧烈的疼痛,从虚圈醒来之后从来没这么疼过。
他瞪大眼睛呆然地站着,感到无数双手扼住他的喉咙,扭绞着神经和心脏,再把骨头一根根折断,他看着自己胸前的黑洞,似乎有黑色的血从里面流淌出来。
死亡时的记忆,就这样在阴错阳差和一片混乱中,像箭矢一样射穿了他的太阳穴。
……
“最近好久没来,上哪儿去了?”店长看着擦洗杯子的侍者,以根本没期待回答的语气自顾自说着,“以为你跟别墅一起烧掉了。”
“受了点打击,还有些事情需要整理一下,没打招呼就擅自休假,真是抱歉。”
侍者抬起头苦恼地笑着。
“哈?这种暧昧不明的说明算什么?难道是你放的火?警察发现的引火装置是假的吧?是不是和夫人合谋陷害那个暴发户?把钱埋在什么地方了?”
“请别开这种玩笑……”
消毒柜旁边的铃响起来,侍者像得救了一样端起放了五杯咖啡的盘子上楼,向窗边的座位走去。
“……你会在夏季展开一段新恋情,起初你们之间可能并不会彼此吸引,但随着深入交流会发现对方的长处,这方面需要你果断地做出决定……对于学业和成就,你会在旅行中发现创造性的新奇事物,好好利用这个机会吧。”
少年模样的欺诈师收起桌上散乱的塔罗牌,在一群女孩崇拜的目光里惬意地往沙发上一仰,对他露出了促狭的微笑。
敲碎蛋壳的声音清脆而令人愉悦,透明粘稠的蛋液包裹着金黄的内里,顺利的滑入淡茶色的碗中,砂糖如同雪花一般飘下浮在表面,碧蓝带些浅灰的眸子正专注的望着手中未完成的甜点,绷紧的唇线、严肃的表情以及手部一丝不苟的动作可以推断出甜点师为这道甜点的用心,为了方便而盘在脑后的卷曲金发滑落了几缕依靠在脸颊附近。
这是冬之国最冷的一天,街道上裹得严严实实的行人为了在大雪中寻找个能够取暖的去处,而被这家散发着甜蜜香气的餐厅所吸引,而这家餐厅的亮点之一便是美味绝伦的甜点,出自技艺精湛的甜点师——Abigail Chantal之手。
进入餐厅的顾客们在踏入门槛的一瞬间便被在不算小的房屋中间的甜点师吸引了视线,房屋中一片寂静除了搅拌器碰撞碗沿发出的敲击声,如同被按下了静音键一般。
——一场精彩绝伦的表演,欣赏她烹调的过程如同阖目聆听弦乐重奏一般令人愉快。
当Abigail将半成品倒上巧克力蛋糕胚,放入冰箱等待着三个小时后的完美作品时,气氛才回归到本该有的样子,赞叹声与掌声响起,权当表演的中场休息。
成品是为了单独居住在温斯顿街尽头,可怜的公爵患病的小女儿而准备的,那长着雀斑的棕头发小家伙现在正缩在碎花的被子里红着鼻头,被重感冒弄的憔悴不堪。这都是怪罪她上个星期光着脚就跑出了门,回来的时候额头烫的都能煎蛋。
粉红条纹的礼品盒里面装着刚刚做好的巧克力慕斯蛋糕,用漂亮的红色绸带包装好放在Abigail的膝头。修长的手指搭在盒子上怕马车的颠簸把用白色奶油精心画上的纹路弄花,她戴着黑色羊毛呢的波浪檐礼帽,正偏头望着略显得有些冷清的街道,这场大雪弄的路面湿滑,行车的速度也减慢了不少。她叹了口气将视线移回车厢内,猛地发现对面的软绒座椅上有什么东西闪着光。
她用戴着手套的手背揉了揉眼睛,确认那不是幻觉之后用另一只手试探的伸到对面。
是个实体,她呼出的气凝成了一片白色。她继续确认着那个物体,差不多是圆柱形,材质光滑,有可能是玻璃。那是个瓶子。大脑推断出了结论,也许是上个坐马车的人落下的。
她将那瓶子举到了有光的地方,里面装着个纸卷,有墨水洇到纸面背后。
“先生,容我问一下您的上一个顾客是谁?”
“哦…今天只有您坐过我的车,Chantal小姐。我还特地打扫了一下车厢,没什么问题吧?”
Abigail Chantal拔出了塞在玻璃瓶子瓶口的软木瓶塞,从中掏出了纸卷。那么它的收信人就是我了,她想,为什么不呢。
“Q,
立冬,
海边聚集.”
-FIN-
Viye十二岁时的相片,下面写了一段话。“虽然工资很少,只是勉强足够生活的所需,但是,妈妈很开朗,爸爸也经常回家来看我们。大家生活的很开心,很幸福。妈妈在这一年给我生了一个妹妹,爸爸给取名维月。原因是正好看见了窗户外面有一轮月亮。这种奇葩的思维,让我想起了我的名字会不会是爸爸正好看见窗户外面飞过来一只燕子……”
四年后,Viye坐在床上,翻开一个本子,看着里面的字迹
3.14 晴
我今天买了一个日记本,决定要养成写日记的习惯。想着以后无聊的时候翻翻,那该多有趣啊。
3.16 阴
今天天气很凉爽呢,爸爸也带回来好消息:升职啦。妹妹也长得很可爱呢。
3.24 多云
果然是因为升职,爸爸最近不经常回家了,工作很忙。妈妈天天都在饭点把爸爸的饭一起煮了,但是他却因为工作的原因总是赶不回来呢……
4.1 晴
本来爸爸打电话,说今天中午不会回来,有应酬。但他回来了,按门铃的时候,还说自己是“修煤气的”。给了我们一个惊喜呢。想想也对呀,今天是愚人节嘛。
5.26 雨
很久没写日记了,爸爸回来的时间越来越少了。
6.1 晴
今天是儿童节,但爸爸没有回家陪我和妹妹……只是送了礼物。
7.31 阴
我的生日,爸爸回来了,我很开心。
……
“结果到最后……我还是没有毅力写下去呢。”
Viye合上了本子,站了起来。走到门边,透过门缝,看着妈妈和爸爸在客厅说着什么,妈妈好像还哭了。她手中握着一支笔,写着些什么。不久后,妈妈走进了Viye和妹妹的房间,拿着一张纸,坐在床上。
“Viye,你说,妈妈做错了什么……?”
我看着妈妈放在床上的纸,瞳孔骤然缩小。
“离婚协议书”。
看着妈妈一直消沉着,Viye心里很不好受。下定了决心要照顾妈妈和妹妹,为她们遮风挡雨。
7月31号,妈妈说要出去买一条裙子送给Viye。今天是Viye的生日,Viye以为妈妈会从现在开始变得像从前一样,便高兴地同意了。
妈妈很久也没回来。Viye想去找,但是想到妹妹也就罢了。她可不能再失去亲人了。
第二天,传来消息,妈妈跳楼了。
那一刻,Viye觉得自己也几乎活不下去了。
“爸妈……你们终要丢下我吗……?”
但她不能死,她还要守护着她的妹妹,不能让妹妹也感到绝望。
在这世上,妹妹是她活下来的唯一动力了。
十年前,海棠四月,春之国的某个村庄。
当那群不怀好意笑着的少年一手插着兜一手拎着棒球棍,堵住Minato出路的时候,捧着药品的Minato将袋子抱得更紧了。
感觉到了对方的恶意,Minato皱起眉,躬起身子——这是他准备开始打架的姿势。Minato从不愿意打架,尤其是和小孩子,于是徒劳无功地尝试和他们沟通:“可以让开吗?我有急事。”
离他最近的一个少年走过去,捏着他的下巴,满脸戏谑:“你说让开就让开?你凭什么,霉神?”
说完抡起棒球棍,打在早有防备的Minato背部。
虽然擅长打架,但说到底也只是小孩,Minato撂倒几个,就有几个再扑上来。敌众我寡,很快汗水浸透衬衫,眼前开始发黑。
该死的,这种时候可不是没力气的时候……
行动开始迟缓的Minato接二连三挨了几下,不知是谁在膝盖窝踹了两脚,重心不稳的Minato直直向地面扑去。
头皮一紧,被扯住刘海的Minato不得不咬着牙关抬头。站不起来,跪不下去,这种姿势让他分外难受。
Minato喘着粗气,一言不发地瞪着领头动手的坏小子。坏小子邪邪地笑着,抓着刘海的手紧了紧,疼得Minato直吸冷气。
两人大眼瞪小眼半晌,坏小子使了个眼色松开了手。Minato以为挨过去了准备爬起来时,脑后被人抡了一棍,“咚”的一声闷响,连一直紧紧抱着的药也滚了出去。喉咙一阵咸腥,鲜血渗出嘴角。
视线模糊不清的Minato记忆也开始混沌。全部都模糊不清却只记得药很重要,声音嘶哑地喊着药去拿,半途手被人死死踩住,眼泪差点留下来。
“你要是个女孩多好,做我女朋友就没人欺负你了。”坏小子举着药无所谓地打量着。
“呵…做梦……”
冷冷的目光撞在一起,Minato有气无力地趴在地上,脑袋枕着血泊,冷冷地笑着。
猛然腹部受到猛力,痛苦不堪的呕出一口血蜷缩起来。随后拳脚如雨点般交错而至
啊啊…Minato眼神灰暗地望着四周,现在什么东西都蒙上一层血色,模糊不清。
很快……就能见到家人了……
放弃挣扎一般,蓝发的少年微微笑着,合上了双眼。
隐隐约约,听到一声呵斥,遥远得像是从海底,听岸上的声音,朦朦胧胧,模模糊糊。
醒来的Minato鼻尖萦绕着花香,眼前是浅绿色的天花板,上面盘旋着一些纯白的花朵。
“醒了吗?”
循声望去,端着一盘子药的褐发女孩微笑着说。
急忙起身的Minato扯到了伤疼得呲牙咧嘴,令女孩忍俊不禁。放下铁盘过来扶起Minato。
“我叫一之濑咲,这里是我家。你的名字,还有你怎么会招惹上那群坏孩子?”
Minato愣愣的看着女孩,眨眨眼,没有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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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inato?Minato!”
飘远的思绪被扯回来,Minato抱歉的回头笑了笑:“我走神了抱歉。”
咲双手叉腰叹了口气:“你的手都烫红了没感觉吗?最近怎么了吗?”
Minato不语,默默地抽回手擦了擦。
咲说得没错,自那以后,我就再也感受不到温度了。
那是好几年前的某一天,自己被已经完全崩溃了的母亲赶出了家。
父亲死掉了,母亲崩溃了,存粮也已经没有了。
原本是个好好的家啊……虽然经常食物短缺但是很温暖,一家人总是围在一起说笑,回忆里的家明明是很开心很快乐的。
怎么一下子就碎掉了。怎么一下子就不见了。
快的使人不敢相信。
夕光拿着从发狂的母亲扔给他的面包,站在家门口。不远处是父亲的坟墓。
因为食物的短缺人们甚至看到有其他人死去就会去分食尸体。就算已经焚化了身体但是母亲还是不忍心将父亲的墓移走。她总是在说:“夕光啊,你的爸爸就算走了也在我们的身边啊……你看他说不定就在这里!只是你看不到罢了!”可怜的女人早就开始精神崩溃了,丈夫的离去更是给她脆弱的神经来了重重的一击。
孩子拿着父亲的遗物站在墓前,那是一条长长的红色头带。因为身高不足戴在头上便会长长的拖在地上。
他还记得父亲跟他讲这是祖传下来的头带,戴在身上的人就是勇士。
“勇士就是那种十分伟大的人吗?”记忆中的自己这么问道。
“没错!他可以拯救那些危难的人,不让他们置身于水火之中!很厉害的家伙喔!他就像……”他停顿了下,似乎是没找到合适的词汇。【←这明明是雷锋叔叔xxx】】
“就像太阳一样对吗!!我想成为那样的人!”
“没错!就像太阳一样。那么这就是约定了啊,长大后要成为太阳一样的人啊夕光。”宽厚的大手抚摸着男孩的头,落日的光辉照耀在自己和父亲的身上,那时的生活依旧很美好。
他知道那个头带并不是什么所谓的“祖传宝物”,他曾经在小屋里看见父亲摆弄着它,那只是男人亲手制作送给儿子的东西。
但他相信那是有着神奇力量的头带,这样的信念支撑着他,使他度过了没有庇护的冬天。
然后走到了和平区,遇见了那对收养了自己的好心人。
然后认识了很多人,也亲眼见到很多人的离去。
夕光从回忆中惊醒,发现自己躺在宿舍的床上。熟悉的环境使他稍微安了下心。两个室友早就出了门。
“叫也不叫我真是不够意思……早就看他们不爽了趁机捉弄他们一下好辣!算上我受的不公以及!堵上我……身为FFF团团长的荣誉!”夕光拿起昨天买来的番茄酱在这对天天秀恩爱的室友床上开始了涂鸦。
“欸嘿先画个帅气的太——”还没说完门便被打开了,随即他便看到了两张熟悉的脸。
“我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不是故意的!!!!不对我什么都没干!!我我只是……看到番茄酱飞到了你们床上!!你看我拯救了你们的床!!啊这番茄酱真是邪恶的化身——让我来处置他吧但是场面太血腥你就先回——”
今天的太阳先生也很机智呢,嗯。
【【前面的一点bug无视掉好了嗯。略中二我脑子一热就想让夕光作个死太正经了我把持不住xxx
继续在研究所内走着,周遭的环境已经从透不过气的迷宫换成了宽敞的走廊,迷子老师停止能力使用了么…后面的四个人也依旧打打闹闹的,刚刚经过大战之后一点也不觉得累呢…嘛,小孩子们就先交给共机智好了,虽然很烦人但是他的确是个好人【发张卡。】。摸着身上的口袋,确认了重要的东西没有丢之后,小心的从衬衣最贴近心脏的口袋里拿出了那个人给我的信物,一直都用小时候母亲给的丝巾好好的包着,和耳钉一样,是一直不离开我的东西。
“哦,我现在就能离开你哦。”沉默了好几天的元素神终于说话了,“你跑的话很容易找得到,就算是我不找你,过了几天你生了锈还是会回来找我的吧。倒是镜子碎片丢了我会很苦恼。”“……”语塞的元素神。“10087:10010”沉稳的这么说着,向着元素神炫耀着自己的胜利。“明明活得比我还长嘴炮能力比我弱什么的。”沉稳的补刀。
无视掉了元素神的愤怒之后,看着碎片,和碎片中映出的和儿时完全不一样的自己,那个人还好么…那时的诺言,依旧生效么?又想起了以前的事情
“呐呐,小空!长大了之后,你嫁给我好不好!”回忆中面前的这个男孩子如此说着,眼神中带着快要溢出来的真诚和期待。
“再说什么啊…我们都是男孩子不是么?”那个时候的自己还是很腼腆的吧…大概…
“不行么?可是妈妈告诉我喜欢的话就要就要大声说出来啊…”这年头父母都是homo,怪不得要末日…
“言你喜欢我么?稍微有点惊讶呢。”这么问了出来。
“嗯!我喜欢你!”得到了非常笃定的回答。
“好吧,那我就答应你了哦?”虽然犹豫了,但是还是答应了面前这个金发少年的要求,毕竟,我大概也对他…
“那约好了哦!这个是我珍藏的东西!给你吧!当作信物!”少年满心欢喜的说着,在我的脸颊上印下一吻,在我手心里放了他的一面做工精致的方镜,怎么这个人耻力
“嗯,约好了哦,我就先回家了?”脸颊微微有些发烫,得到了对方的应允之后迅速的跑回了家里。
“啊啦,空君欢迎回来!脸好红呢…不舒服么?”在厨房里做饭的妈妈这么问道。
“没…没事!我先回房间了! ”用了100米冲刺跑的速度回了房间,砰咚的关上了门。怎么办…心跳的好快…脸颊好烫…我才是小孩子啊…怎么会有这种感觉…
故事到了这里之后,就是令人悲伤的部分了…母亲出了事故之后,自己被寄养到叔父家,就再也没见过他了呢。镜子也在被带走的时候摔碎了,只剩下了这个碎片还是煞费苦心得到的…那个人…究竟怎么样了呢…
看了看后面和大家打闹着的尼娅,好像听说两个人是亲戚之类的…关于那个人的记忆又在脑内盘旋着。
好想见到你。
好想说“我回来了。”
好想说“我也喜欢你”
想给他尝尝这几年学到的菜。
和他一起笑,一起坐在湖边…
在碎片上印下一吻,磨钝的棱角还是在唇上留下了痛的感觉,“小言,我回来了哦?但是…这次你嫁给我吧。”这么想着,继续和一行人往前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