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企划一期完结!】
日本江户时代某年,就在樱花初开的三月,人们迎来了百年一遇的影祸之祟,整个江户城陷入一百天的长夜,而被人类俗称为妖怪的萤者们也随之出现。
但无论是生命短暂的蜉蝣,是终于能获得人形的灯九十九,还是贪恋人间的夜明神,这都是难得的良机。萤者为了不成为影祸的食物而依靠着人类,人类为了内心不被黑暗吞噬也无法离开萤者。就在这样彼此依赖的一百夜里,两者的关系变得亲密起来。
然而这一切都将会随着长夜结束而改变。萤者和人类,这份爱恋终能修成正果,还是随黎明化作往事?而你又是否愿意为了与恋人长相厮守向神明付出献祭? 一期一会充满抉择的爱恋,就此开始。
【半架空恋爱企】
【场外小组:http://elfartworld.com/groups/873/】
厚脸皮地放进CP互动里
对话里提到几句的雅小姐也圈了
然而语死早为何要写文_(:з」∠)_
◆◇◇◆
虽说世上有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的说法,亦或是一旦无人约束难免放纵过度,藤原深影看着眼前的少年人,还是无法与记忆中脸色苍白时常卧床不起的病弱孩子联系在一起。
人类只要十年不见就会有如此大的变化吗?
反倒是少年表现得十分磊落,对尚在恍惚中的深夜来客开口道:“劳烦您这一趟了,老爹也真是,有事书信传达便是,何必如此。”
“啊啊,无妨。”回过神的深影闻言轻悄合上扇面,直白地说明了来意。“据阴阳寮上报,近日来各地恐有异象发生。你一人在此,你父亲想必也是担心,便托我来照看你。因此我要叨扰一阵子了。”
“是这样么?”少年,鹰司千冬想到自昨日起庭院中草木疯长虫鸟惊鸣、池水泛出诡异蓝色的场面,顿时了然,接着便又狐疑道:“可在我印象中,您与我老爹的关系也说不上好哦。”
就是因为被长年对自己持冷淡态度的那家伙拜托了一时得意顺口答应了下来……的这种小孩子气的理由,作为存在了几百年的夜明神,深影决定随便打个哈哈蒙混过去。
“不过千冬,你以前明明是个会规规矩矩称呼父亲大人的孩子啊。”
少年一愣,继而放声大笑,解除了正座抬手拍拍深影的肩膀:“先祖大人哟,不要在意此等小事。”
◆◇◇◆
自从来到江户访医,千冬的身体状况就一天天好了起来,性格也开朗不少,与之前简直判若两人,又或许着实是与江户有缘。而深影从被以大人敬称到被直呼名字也并没经过多少时间。
能变得如此活泼,也算是件好事……吧?
虽说是答应了相当于监护人的工作,不过深影按理只能在电闪雷鸣的夜间才能出现。多亏了几日来的天候异常,使得他能够连续几夜驻留人间。而他现身的时候,千冬多半正在习字打发夜膳之前的时间。
“说起来本家的嫡小姐似乎也在江户,找时间去拜访吧。”在旁参观的夜明神心痒地拿过纸笔一同涂抹了起来。
“雅姐姐?”千冬想到本家那位比自己早出世几个月的小姐姐,不禁莞尔,顺手扯起张失败作揉成团,“那么当初去那边借住或许更好?”
“也未必,住进未婚小姐的府邸,被某位木头脑袋的大哥知道可还了得。”
“哈哈哈哈,说的也是。”
“千冬觉得闪电如何?”
“好突然的问题啊。”话锋陡然一转,一时间思维没跟上。
“其实今天散步时遇到个小姑娘,雷声貌似吓到她了,虽然不是我造成的。果然闪电之流,只有一瞬的光不说,还会伴随吵耳的雷声,即便被讨厌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碎碎念的夜明神越说越陷入了自我嫌弃状态,听不下去的少年正准备强行打断,碰巧瞄到书案上深影的“杰作”,不可思议地拎起来左看右看横看竖看,末了还是一脸诧异。
“这画的是什么?”
“今天遇到的小姑娘的画像,我凭着记忆重现的,如何?”
如何什么啦,不不不我确定没有人会长成这样!
“深影你……绘画水平不是一般的烂……”
◆◇◇◆
深影难得会做梦,还是无意识的闪电时自不必说,能够化形后也是如此。
当他意识到自己是保持着人形行走在云间时,猛然醒悟了这里是梦境。
熟悉的黑夜与街边挂出的千万灯盏,是有什么祭典吗?在一片灯影斑驳中唯有一簇浅淡的光,不知为何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于是他降落到它身旁好奇地探出手去。然后那小小的光,被黑色的影子包围了。
然后这个梦就断了。
勉强压下被吵醒的不快,深影睁开睡眼望向趴在床铺边摇晃自己的千冬,对方脸上难得地带着慌乱。
“太阳真的没有升起来啊——!!都辰时了外面还是月夜——!!”
“哦,影祸开始了啊。大惊小怪什么,就算没亲眼见过也听先生教过吧。”早已经历过几次影祸长夜的深影迷糊地缩回了被褥,他现在只想睡个回笼觉,看看能否再次梦到刚才的后续。
“再表现得激动一点也可以嘛,我现在可是碰到老头子们口中一直传说的大妖怪了唉……”
被以类似于开饭了这般稀疏平常的语气宣告了百夜的降临,千冬不甚满意地捶了捶贪睡的夜明神,才想起有话忘了说。“不对,我想说的是,院子里有个会发光的女孩子啊——!!”
百夜再临,然后新的物语又将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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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不久,鹤见别邸的木制回廊传来剧烈奔跑的声音。
由远到近,然后有人砰地一声打开了厚重的纸门。
“姐姐!”来人高大挺拔,但是看面相非常年轻,他四肢呈大字撑住打开的两页门扇,脸上表情又惊又喜:“听说姐姐身体变好了!”
随后表情又变得有些困惑:“姐姐这是在做什么……”
伊织无奈地扫了他一眼,她此刻的姿势正与来人微妙地保持一致:挺直腰板稳稳站好,而双手打开,看起来像个十字。
伊织的贴身女侍阿久忍着笑,用卷尺耐心地丈量着伊织两个指尖的距离,她对着灯火确认了一个数字,赶快躬身记录在书案的笔记上,接下来又要量后颈到脚跟的距离。
“我准备订做新衣服。”
好不容易把要量的尺寸都一一记好,鹤见家少当家鹤见唯人与鹤见伊织对着坐下来,阿久端上兔子形状的点心和煎茶。伊织往日根本不会打开的门扉,自从那次她胡闹了一番之后,只要她醒着,就会打开,她也开始更随意地在府内走动,像是要弥补这么多年都没有好好看过自家构造的遗憾。
夜晚的清风吹进这房间,把伊织书案上的一大摞画纸吹得翻动起来。
“姐姐看起来果然精神好了很多,听说饭量也变大了?”少当家敷衍地随便喝了一口茶,就先忙着细细打量自己的姐姐,伊织由着他看,表情却暴露了她实在很不耐烦。
“饭量什么的……难道不该是逐渐向正常人靠拢么……”伊织在弟弟絮絮叨叨问长问短的时候小声嘟囔了一声,这句被少当家听见,年轻气盛的少当家立刻拍手道:“难怪姐姐看起来稍微胖了一点!”
伊织一口咬下了兔子点心的头,能看见白而软糯的面皮里包裹的豆沙馅。
“什么叫胖了啊!”
被伊织很不客气地在脑门上敲了两下,鹤见屋的少当家唯人还是难减兴奋的神情,将伊织能想到的那老一套问题一字不差地问了一遍。
“有没有请医师来检查?”
“有,这几天都来了四次了。”
“知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好转?”
“完全不知道。”
“是不是还是不能见阳光?”
“医师说也许可以试试在白天走出房间看看,但是父亲和母亲都特别强烈地反对这件事。”
唯人紧紧地攥住茶杯,好像有很多话想对久未谋面的姐姐讲,却一时噎住说不出口,伊织也不尝试将弟弟从尴尬无言的处境里解救出来,只顾着吃掉自己那份茶点。唯人的眼睛在房间里到处乱转,最后停在了那卷被风不停翻动的画纸上。
“这是什么?”
那是一沓上好的浅草纸,纸面用毛笔认真绘制了二十多种不同的纹样,唯人捡起一张仔细看了一会儿,恍然大悟道:“这不是吴服店的图谱样本嘛。不过,跟我见到的好像不太一样?”
将小袖和服的各种图样刻板印刷,这样有人来定制和服时可以直接从图谱样本里挑选喜爱的款式,这是吴服店为了招引客人而想出来的法子,商家的小姐们一度非常喜欢研究这个图谱样本。时下有本颇为畅销的情爱小说,就出现过富家小姐与吴服店仆役倾心相爱,借由借阅样本观看而偷偷见面的剧情。
“因为这是鹿又手画的,与刻版印刷的那种自然不同。”伊织将那一摞纸立起来理了理,能看到最上面的一张纸上画了万字纹、滤网纹、唐栈木横纹等纹样,旁边还用小字注明了推荐的颜色和织物。伊织把那摞图纸放到一旁用水晶镇纸压住,突然反应过来,抬起了头。
“跟你见到的不太一样?你去吴服店做什么?”
“啊这事,忘了跟姐姐说了,那是——”
看着弟弟欢快如同初生羊羔一样的脸,伊织把头扭开一点,伸手制止他继续说下去:“我知道了,你要给结衣买衣服。”
像是没看到姐姐眼睛里流露出的“不想听”的神色,或者可能真的没看到,唯人热情地继续说:“定了京鹿子的绉绸小袖,结衣说想要订一条纷红染的腰带,于是一并做了,再过些日子就能送到。”
伊织又理了一下手边的图纸,半晌才悠悠地问:“干嘛突然订新衣服啊。”
唯人笑起来,眼睛亮闪闪的。
“是礼物嘛,姐姐忘了么,结衣嫁到我家已经快一年了。”
“哦……是嘛,我一直不出门,原来我从主宅搬到这里来已经一年了啊。”
这样故意给弟弟难堪的姐姐确实少见。唯人伸手摸了摸鼻子,假装咳嗽了一声,又回问:“那姐姐是为什么要做新衣服?”
伊织很想把“搬出主宅一周年的纪念礼物”这个理由丢到元气过度的弟弟脸上,但是想了想还是老实说了真实原因。
“鹿又说,百夜将至,就像是要开始新生活一样,得给自己准备一套新的打扮。”
一种仪式感。
雪绪自己买不起新的和服,但是对撺掇伊织订新衣服的热情丝毫不减,她跑去画了自己了解的各式纹样送进鹤见别邸,还叮咛了伊织的女侍具体要怎么量尺寸。
“又是鹿又啊……”唯人的这句小声嘀咕没有逃过伊织的耳朵,她也不说话,就多看了唯人两眼,弟弟就立刻挺直了腰板把想说的话说了出来。
“关于鹿又姑娘,我觉得姐姐还是跟她保持点距离比较好。”
唯人的表情有些局促,但似乎确实认为这样做才是对的。
“结衣跟我说,鹿又姑娘似乎跟她家药房被发落的掌柜有些不一般的来往。今天来除了看看姐姐,也是想谈谈这事。”
来了。
伊织用左手指了一下门外:“也好,我今天身体不错,想要逛逛别邸侧苑,你陪我走走好了。我稍微收拾一下,你先在门外等我。”
阿久送唯人到回廊下,然后合上了纸门。伊织将刚才那沓画纸里顺手收到最底下的一张抽了出来,质感很好的浅草纸上绘制了一个仿佛伊织的小人,对方很用心地画了切发和看起来不高兴的嘴巴,而小人身上的和服款式是只在右肩和斜下方下摆染上了华丽弧状花纹的小袖。这是雪绪送来的她最推荐的款式,伊织本来也很喜欢这个设计。
鹿子染,绉绸。
伊织看着那张图纸右下角标注的小字,叹了口气,将这一页盖住了。
鹤见别邸的侧苑原本是种药草的植物园,这园子与鹤见大小姐差不多同岁。等鹤见身体稳定之后,老当家特意在这侧苑补种了些观赏植物,让这里一年四季都能看到恰到好处的花朵,请造园师傅将侧苑整理出深进浅出的布局,廊下亦引了活水,这方无人光临的小苑瞬间幽静起来。
家丁早早将沿途的石灯点亮,安静的光印在水面上,能偶尔看到有鱼浮上来,猛地甩了尾巴又游走。因为百夜,这庭院里的流水显出诡异但美丽的蓝色,与这庭院的非现实感更加契合。伊织和唯人绕过水面上的小桥,踩过巨大的青石板悠闲地散步,对方也被这少见的幽深庭院惊艳到,院落里一时寂然无声。
打破这沉默的是苑外传来的箫声。断断续续若有似无,但是响了一巡之后,就变得流利起来。唯人不经意地低头,注意到姐姐脸上似乎有那么点笑容。
“母亲大人还好么?”结果还是伊织先开了口。
伊织的妈妈身体一直不好,所以当年生出伊织之后,深深自责,认为伊织身体孱弱都是自己的错,第二个孩子唯人健康强壮,但似乎并不能宽慰她担忧长女的心。伊织搬出主宅后,便极少见到母亲了,她脑海中对母亲的最后印象便是母亲靠在父亲身旁,一边哭泣一边要伊织搬过去之后也要继续好好照顾自己。
“妈妈的话你不用担心,她有爹照顾,现在爹将一部分生意交给我管理了,担子松了些,也能时常陪陪妈妈了。前段时间还买了个很贵的镯子送给她。”
伊织的父亲给伊织的印象就更加简单,一个严厉而又宠爱孩子的父亲,伊织在习字读书时期,父亲经常在忙碌了一日之后仍然来她的房间听她汇报近日成果,那时伊织便记得他脸上温和的笑意,反而唯人因为是男孩子,听说在这方面吃了不少苦头,到八岁的时候还曾经哭得一脸鼻涕,跑到姐姐房间央姐姐听他讲自己的委屈。
“父亲大人也老了……如果我能嫁人的话,大概能减少他不少负担吧。”
“不要这样想。”唯人用手抬起过分垂下的一条树枝,避免这树枝刮到伊织的头发。那枝子上盛开的白色花朵,幽幽逸出好闻的香气。他低下头,对伊织露出开朗的笑容。
“我家虽然不是大名之流,如果一切安好,姐姐就是在家呆一辈子也没问题。我就是为了这个目的才心甘情愿去好好学习应对那些商家大贾的。所以不用担心,姐姐。”
伊织走到池塘附近,将带来的小块麦饼用指尖碾碎,轻轻散到水里去,不多时就能看到小鱼凑了上来。
“一切安好哪那么容易做到。”伊织紧了紧身上的披风,对唯人说,“十二年前的尾张‘雷殛大火’,你听说过么?”
唯人摇了摇头。
那场大火在尾张很有名,但是对江户人并没有太多实感。
“但是说到火灾,我知道姐姐你的意思,江户也是动辄就容易发生火灾的地方,有很多曾经很辉煌的店家,因为火灾而一蹶不振了。姐姐是在担心这个么?”唯人自以为摸清了姐姐想要表达的意思,像是向老师求肯定的学生一样把想法说了出来。
伊织似笑非笑地看着唯人。
“什么啊,我以为你是调查过鹿又才来跟我说那番话的。”
“那个……”唯人并不是擅长在人后说人坏话的人,被姐姐这样一看,顿时支支吾吾起来,“但是鹿又姑娘真的很可疑,结衣说西霖枫有一笔账出了问题,正在查证的时候就发现有好些人跟针屋打过交道,结衣还怀疑可能有些关节是针屋帮忙联络的,鹿又姑娘在用针屋这个名字出面的时候,利用过不少次姐姐的名头吧。”
与其说利用过伊织的名头,不如说是鹤见屋。
“她本来就是帮忙解决类似事情的人,鹤见屋不也曾经找到过她?更不要说我都认识她两年了,我还在主宅住的时候你怎么没看出来她很可疑?被结衣说了两句就怀疑起人,结了婚没有长进也就算了,怎么还不如以前了。”
唯人不服气地抱住了手臂:“鹿又姑娘跟尾张的山贼可是有来往的,姐姐怎么能确定她没有存了歹心。”
伊织搭住唯人的肩膀。
“这你是听谁说的。”
“西霖枫查了。针屋自己有行商船来往大阪跟江户,起码有两趟生意看起来很可疑。而且,鹿又姑娘自己说当年是从山贼那里逃出来的,却说自己受惊过度,什么都不记得了,一句都不提山贼据点的位置,随后不到一年,当时在尾张最有名的山贼团伙‘枭’就在尾张销声匿迹了,这难道是偶然么。”
“这种事情能有什么联系,强词夺理,完全是为了找麻烦硬套罢了。”伊织表情凶恶地瞪了唯人一眼,“我都提到雷殛大火了,你还不知道我要说什么,竟然还跟我说鹿又很可疑?”
十二年前的尾张雷殛大火,烧毁了尾张最繁华街区的两条半的街道,连沿河的石桥事后都必须重新修建才能使用。听说是那日骤降雷电,劈了贩售菜籽油和沙丁鱼油的丹屋,当时是深夜,尾张人被突发的大火弄得措手不及,火势迅速蔓延导致整条街道损失惨重。
“鹿又用针屋这个名字,你不觉得奇怪么?当然屋号可以随她心愿,但是你若是真的担心鹿又身份,又知道她原本住在尾张,那么顺着时间查一查也知道针屋是十二年前尾张最有名的绸缎庄吧。”
这间绸缎庄在雷殛大火中被烧得干干净净,针屋当家连同夫人女儿统统烧得尸体都拼不出。
“那……她跟针屋的关系是……”
“我不知道。针屋老板并不姓鹿又,只是,他确实有一个女儿叫雪绪。如果鹿又是针屋的女儿呢?她十二年后用针屋的屋号在江户行走,难道是为了被人发现与山贼有牵扯来玷污这个名字么。更何况她回到尾张后再至江户,合计也有六年,她可曾经有一件事值得被人怀疑是山贼同伙?”
唯人揉了揉眼睛,在小径边设置的石凳上坐了下来,而伊织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你要是真有心想搞清楚她是不是对鹤见屋有歹意,不妨先能自己查出这种情报来再说,捕风捉影听了点有的没的就来跟我提,你脑子是不是被结衣煮的味噌汤糊住了。”
意气风发的鹤见屋少当家小声地吁了口气,苦着脸对伊织说:“姐姐,你是听鹿又姑娘给你说才知道雷殛大火的么?”
“她从来没给我说过她的事情。”意识到自己语气有点僵硬,伊织试着放缓呼吸,“我只知道她来江户确实是有目的的。”
面色缓和下来的伊织,也坐到了唯人旁边。
石凳稍微有些凉。
“关于雷殛大火,我也是在书里看到的,有一本叫《尾张商街焦土谈绮考》的书,书里很详细地提到了被烧毁的店面的情况。”
“……真是的,姐姐说那么笃定,结果也都是自己猜的。”
“不服的话就去查呗,你查出来她到底有没有问题,你也安心,我也省得被你烦。”
“可是刚才我说鹿又姑娘有问题,你表情分明很可怕。”
伊织不再说话,默默地数起落在石凳上的花瓣,唯人也把手往身后一撑,静静看起星空。
彼此都无言的时候,从苑外飘来的箫声便格外引人注意。像是意识到今晚没有笛声打扰,这次的箫声再次变得乱七八糟,随心所欲了起来。
又等到一曲完毕,唯人起身整理了下衣服,扶着伊织站起来。
“我总以为这次终于能做点被姐姐需要的事情了。结果还是被骂了一顿……”
“随便怀疑别人名誉是你不对吧。”伊织把唯人身上落的花瓣用手扫掉,想了一想,对他说,“真觉得有什么事想做,就送我条腰带好了。嗯,我也要纷红染的腰带,但是料子要跟结衣不一样。”
说着,伊织瞥了一眼从小径那头一路奔进来的家丁,半嘲半笑地对唯人说:“看来,可是有人等着了。”
“少爷!”奔进侧苑的家丁先是忙忙给伊织和唯人行礼,然后才说,“结衣夫人在正厅等着,说时间不早了,少爷应该回去了。”
唯人立刻两眼盈满对爱妻的关心,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他对伊织点了点头,应了下来:“好,我记着了,会给姐姐也订一条腰带的,我先走咯,姐姐也要注意身体,好不容易身体好起来了,要好好爱护自己。”
“啊对了,唯人。”在自家弟弟着急往回赶的时候,伊织最后一次叫住他。
“刚才那支箫曲,你觉得怎么样。”
唯人虽然没认真学过乐器,但是跟着父亲学习经商之道时,出入各类茶馆酒肆,对音乐优劣也略微通晓一二。他毫不迟疑地说:“虽然旋律不错,不过感觉并不是认真吹奏的,要我说,姐姐认真起来比那人吹得好多了。”
伊织脸上绽放出愉悦的笑容。
在唯人走远之后,她有些得意地在青石板上来回跳了两下,惊得冒出水面的鱼“刺溜”一下钻回水底。
“那是当然的啦。”她对着空无一人的庭院自言自语,随后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
诶?难道是被人背地里骂了。
又来?!
听到从那处宅邸再一次飘出耀武扬威一般的笛声,带着斗笠的男人索性将箫装进了行囊。他在小小的百文舟上盘腿坐了下来,看身边架起的钓竿稳稳地立着,水面波澜不兴,浮标动都不动。
现在那笛声已经很熟练了嘛,真是的,跟没见过的人较劲到底是什么心态。
他心里这样抱怨着,似乎没有意识到自己也存了同样的竞争之心。
“看来今晚吃不到鱼了啊……”男人将斗笠背到身后,苦恼地看着水面。月光下,他的头发像鱼鳞一样闪着银色的光泽。
“一只鲤!”与他相熟的船夫撑着长篙顺着幽蓝色的河流朝这边行来,他手忙脚乱地示意对方这里还在钓鱼,但是船夫只看了一眼就粗犷地笑出来,浑不在意地搅乱了水面。
“你这样是钓不到鱼的,别等了。”船夫从自己小舟的竹篓里提出一条有点肉的泥鳅,丢到被他唤为一只鲤的人怀里,“辛苦你今天帮忙看船了,这是谢礼。”
“哈……”鲤笑起来,露出白白的牙齿,他搓着手,提起怀里的鱼,差点被弹跳的泥鳅打到,“那个——”
“啊,还有,这是今天的工钱。比约定的要少一些,毕竟这几日水流异变,都少有人来钓鱼,请多担待啊。”说着,船夫又朝鲤的怀里丢了一包钱币。
虽然少了点,不过有的吃,还好还好。
鲤用线将泥鳅穿起来,提到手上,然后晃晃悠悠地顺着小舟走到了岸上,抬起头,正好能看到从北三丘町街道往通町前进的轿子。旁边家丁提着的灯笼上,隐约能看清一个鹤字。
“呜哇,好大的气派。”鲤喃喃地看着那架轿子消失在街角,毫不掩饰地露出羡慕的神色,“衣食无忧什么的,真好啊。”
北三丘町居住的大多是富商的家眷,这么想来,那吹笛子的幼稚鬼也是有钱人家的孩子。
鲤吹了声口哨,提着泥鳅往东町走了。
得找长屋里的谁借个锅来,这泥鳅煮煮可以顶一天的饭吧。
附注:
关于图谱样本,正因为有了这种方式,和服的样式逐渐从原本的自由发挥临时制作逐渐发展成了整体规格化,大大降低了缝制成本。
关于浅草纸,就是再生和纸。因为和纸纤维非常长,很适合做再生纸,对和纸进行再生产的商贩大多居住在浅草附近,所以被叫做浅草纸。
关于吴服店,江户人虽然爱好虚荣,但也十分节俭,旧衣服会反复利用,所以订制新和服是极少数人才能做的奢侈行为。
关于纷红染,江户时期被称为“本红染”的染布是以红花做为原料染制的奢侈品,曾被幕府下禁令禁止町人使用,而商家钻了禁令的空子,使用茜草染制了纷红染并且广为流传。
关于鹿子染,是指只在右肩和斜下方下摆染上花纹的样式,京鹿子是指在京都染制的鹿子织物。
关于百文舟,是江户时期用于钓鱼的小船,一日租金一百文,钓鱼的时候自行将船撑到喜欢的水域固定,然后就可以享受一日钓鱼的乐趣了。
北三丘町和东町是我胡扯的,但是通町确实是江户时期江户城最繁华的町区。
《尾张商街焦土谈绮考》当然是杜撰的。
雷殛大火同上。
但江户确实经常发生火灾,有六年一现焦土的说法。
比她想象中更深的黑暗,在她眼前无限蔓延。伊织摸了摸自己所凭依的应为地面的东西,却一无所获。她试着伸手向四周探索,可连滑过指尖的微风都没有触碰到。
真是奇怪。
难道自己正在不断坠落下去么?可是周围如此静谧,她张开口想要呼喊自己的名字,但是竟然没有声音。
这么说来,大概只有一个解释。
伊织想通了一般,用手指拨弄了一下额前的刘海。细碎的恼人的刘海,就和平常一样,只要她稍微出汗,就会贴在她的额头,让她浑身都不舒服起来。她看了看自己的手指,纤细无力,而且病态地发白。她摸了摸自己的脸,试图证实自己的脸还是原样。
自己正在做梦。
初次做梦的新奇感超越了来到陌生环境的不安,伊织安静地思考了一会儿,决定保持自己最习惯的坐姿,她将自己和服的褶子轻轻抹平,然后静静地等候着。
在此之前,鹤见伊织从未做过梦。
她读到过很多关于梦的知识,即使自己未曾体会过做梦的感受,她也知道梦指的是什么。有些人很长时间都不会做梦,有些则会连续数日都被梦境困扰,然而这些都是常态,所以伊织认为,从来不曾做梦应该也是常态的一种。
她将不做梦的原因归结为,自己的经历太过乏味。
伊织并不记得婴儿时代反复生病的经历,阳光对她能造成的伤害她也只限于听周围人的讲解。或许是濒死的恐惧遗留在了身体里,她从来没有挣扎着质疑做出这样决定的父母,伊织理所当然地接受了“不能在阳光下外出”的要求,她在十八叠的空旷房间里,呆了很久很久。
鹤见屋的老爷和夫人高薪聘请了愿意深夜来给她上课的先生,也雇了诚实可信的下人照顾伊织的起居,只要伊织想要得到的东西,总会想办法为她搜集到,然后送进这个房间。伊织并不觉得自己异于常人,即使她知道自己确实异于常人。
她并不感到孤独。
只是,果然还是很乏味吧,她不可能知道白天走在江户城的感受,不知道马车经过扬起的灰尘有多么令人难受,不知道待人接物的基本礼数,她不需要知道这些,所以她很乏味。
她写出的那些故事,没有一个与她有关,全部是她在无梦的沉眠之后,用空荡荡的大脑拼命制造的虚幻。
难道说,现在的自己终于有了一些不算乏味的内容,才开始做梦了呢?
伊织刚想哂笑一声,眼前出现了一扇纸门。
轻轻推开纸门,出现在她眼前的妇人,伊织看不清她的脸,却清楚地知道,这是她的母亲。
——母亲大人。
伊织试图呼唤对方,可惜和一开始一样,发出的声音就好像不存在一般从空间里消散了。
“伊织,你不要死啊,你不能死啊,伊织,伊织……”
妇人捂住脸无助地哭泣,而伊织却无法安慰她。
——母亲大人,我就在这里,我不会死。
伊织还住在主宅的时候,时常要这样应付母亲突然的歇斯底里,她会悄悄来到伊织的房间,然后突然对着伊织哭起来,让伊织一时手足无措,不知道要怎样让母亲平复心情。而哭着对已经长大的女儿倾诉婴儿时期遗留的焦虑情绪,伊织认为母亲大人病了。也许这样的想法是不孝,只是伊织经常想对母亲说任性的话,却最后说不出口。
——睁开眼看看我啊,母亲大人,我好端端地在这里。
妇人像轻烟一样在眼前消失,随后是一名高大的男子,他推开纸门,坐在伊织的面前,沉吟良久。
“生了这样的病,不是你的错。”
——父亲大人。
“一定很痛苦吧,一直被关在房间里。但是伊织,你妈妈她,没办法再承受你重病的事情了,所以只能这样对你……没有办法照顾自己的孩子,我真是失败。”男子的声音里有深沉的哀悯,他在平时管看家里生意的时候一定不会发出这样的声音。
——父亲大人,我并不痛苦。
——你也不失败。
伊织维持着做女儿的态度,但是心里却有点恼怒。为什么总要觉得她很痛苦呢?她这二十年,只是不能外出,但是对她来说,生活过得很舒适,她没有不满。她从来不觉得得了这样的病是自己不好,也没有想过如果没有这样的病,是不是人生会更顺遂一些,为什么父亲大人不明白呢?她不需要对方反复地道歉。
“害得你没有办法嫁人,伊织,对不起。”
——请不要用怜悯的声音跟我说话,也不要用那样的眼神看着我。
“姐姐,我要结婚了。”
父亲消失之后,这次出现在眼前的是两个人。坐在左侧的女子华服鲜艳,右侧的男子亲昵地拉着她的手。
——唯人。
“对方是西霖枫的次女结衣,我跟父亲商量之后,觉得她非常合适。”
伊织见过结衣。她曾经在婚事商定之前,深夜来过一趟伊织的房间,伊织命人斟茶,对方则态度倨傲地看着她,仿佛要将伊织的样子刻到脑子里去,灯火下,结衣的眼睛像打磨锋利的宝石,明亮闪耀。伊织初始对她有些好奇,却不知道怎么开口,两人沉默无言地喝了一盏茶,最后伊织决定无视她,开始练字。在伊织第三次将写完的宣纸揉成一团丢到旁边之后,结衣起身告辞,临走前用有些失望的语气说:“原以为鹤见家少爷时常在嘴上提起的姐姐会更有出息一些。”
伊织觉得她瞎了。
据说唯人向父亲提出跟结衣结婚的理由之一是,看着对方的样子觉得跟姐姐很像。伊织不由思考起自己从小是否对唯人做出过太多欺凌的恶行,还是说在别人眼里自己也是这样傲慢的人。不过值得庆幸的是,伊织并不讨厌结衣,只是不知道要怎么跟她相处。
她对弟弟唯人的印象也是割裂的。童年的时候,因为多病,小自己两岁的弟弟从来不会单独出现在她眼前,母亲大人也像是害怕刺激到伊织,一直等伊织七八岁,身体稳定了之后,才让唯人来看望她。
每一次见面,唯人都会比之前要成长一些,什么时候起变成了可以独立承担家业的少年呢?只有一次伊织感到些许愧疚,那是父亲大人第一次向唯人提出继承家业的事情。少年冲到伊织的房间里,愤愤不平地诉说为什么不能先等等让姐姐嫁人再考虑自己的婚事。
伊织很无所谓地说:“我并不想结婚啊,我没有帮忙管理生意的才能,身体也不健康,不管跟谁都是累赘,不如不要出嫁。与其说你希望我先结婚,不如说你其实不想承担鹤见屋的工作,所以想着如果我结婚了,你就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吧。”
唯人因为这番话发了很大的脾气,因此被禁足两天,两天后他被父亲押着来到伊织的房间,向姐姐赔礼道歉。
所以说为什么要道歉?过分的是自己吧。
最后一个出现在自己眼前的,是橙红色长发的少女。
“你是,鹤见家的小姐么?”
对方站在离自己三米远的台阶前方,手里是神社净洗的木勺。
“想不到还有跟我一样无聊到半夜来参拜的人哟。”
伊织睁开了眼睛。
角落里的西洋钟表盘上,夜光的指针正指向9。伊织小小地吃了一惊,立刻向门外问了一句:“阿久?”
几乎同时就收到了回音。
“今天阿久不当值,是我阿吉。小姐醒了么?”
说着,伊织的房门被拉开了,隔着纱帐,伊织能看到门外探进来一张小小的脸,身后是院落里的石灯,悠悠地放着光。
原来已经到晚上了。
伊织通常在暮六时醒来,在宵五时用餐,然后开始自己一天(夜)的工作,或者读书或者练字或者写作,睡到夜四时,对她来说,是少有的赖床了。
阿吉进入房间内帮伊织更衣,小声对她说:“今天小姐睡到暮六时还没有醒,大家都有点吃惊,但是,小姐睡得很香甜。”
也许是做梦的原因。
有些记不清梦到了什么,只剩下“居然做了梦”这个印象在脑子里绕了两圈,伊织越想越觉得有些有趣,忍不住在黑暗中轻笑了两声。阿吉当然被吓了一跳,她小心地看了看自家小姐的脸,才继续帮伊织把衣服的后领整理下去。
“阿吉。”伊织用手撑住榻榻米,像是很怀念它的触感,反复摩挲了两下,然后轻巧地站了起来,“我有没有简单的御寒的外套。算了,应该也不会很冷。”
时值江户百年影祸将至之际,鹤见别邸出现了让全府人都为之惊愕的神奇景象。从来足不出户的鹤见大小姐,头发也没有认真梳理,还在不断打着哈欠,只穿着麻叶纹的青色单衣和服,一只脚连足袋都没穿好,就从自己房间里兴致勃勃地奔出来,不顾身后下人的阻止,沿着回廊一路小跑进了厨房。
“感觉很饿,能不能给我点吃的?”
大小姐用力拉开厨房的门,对因为吃惊而忘掉言语的人们这样说。
伊织还在赖床的时候,府里已经给她备好了白粥和鲭鱼段,此刻还在炉子上温着。伊织直接坐在炉灶边将早餐吃干净,还额外吃了一碟奴豆腐,最后从橱柜里翻到一盘平时伊织完全不碰的仙贝。
伊织端着那盘仙贝,左右看了看,坐到了走廊里。阿吉怎么劝她回房间都没用,只好从房间里拖出一条薄披风,给伊织披着,又替她把足袋和木屐穿好,然后绕到她身后帮她把乱糟糟的头发梳理起来。旁边早有其他人沏了热茶装在托盘里搁在伊织旁边,茶梗在杯子里起起伏伏,不知道有没有恰好立住。
这时,传来若有似无的箫声。
伊织居住的北三丘町和雪绪住的东町相隔不远,中间隔了一条小桥,两边氛围却截然不同,雪绪那边晚上有各种各样好玩的小间物屋和酒楼茶馆,在夜间还在营业,而伊织的住所附近,过了暮六时就安静起来,连卖小点的摊车都不会往这里推,夜间空荡得让人有些忧郁。这种寂寥的气氛下,听到箫声让人多少感到有些奇怪。
伊织咔嚓咔嚓小口地吃起仙贝,若嘴角边沾了渣子,就轻轻伸舌头舔掉。阿吉在她身后替她将发饰端正地带好,忍不住问道:“小姐今天心情这么好?难道说,做了什么好梦?”
伊织摇摇头。
“虽然不记得梦到了什么,不过,感觉并不是很舒服的梦。”
阿吉便不敢再多问,闷闷地退在伊织身后。伊织吃了一片仙贝,又嫌口干,端起茶杯啜了两口,一不小心差点烫到舌头。她对着春夜的小院里认真地观察,发现院角的樱花开了,石灯的光线很温和,院子里架设的惊鹿,隔一会儿就会啪地往池塘里倾一次水。
“难怪无论是母亲,还是父亲,都觉得我拼命想要出去。”伊织披着风衣,倒也不觉得冷——她知道如果是过去,光从房间里随便跑出来都有可能让她发烧,但今天她觉得自己身体很好。
“小姐想出去看看么?”
阿吉小声地问。
伊织点点头。
“不出去也没什么关系。但是,出去看看,应该很好玩。”
那箫声一直在持续,吹的似乎是哪个藩国的小曲,并非江户常听到的类型——只是对伊织来说,二者也没什么差别。她皱着眉毛又慢慢听了一会儿,木屐一晃一晃,最后终于没好气地把木屐踢了出去。
“什么嘛,吹得相当糟糕啊。”
用来应付一般人是够用了,旋律完整,音韵也流畅,但是,对于认真学过一段时间乐器的伊织来说,无论是吐气还是指法都没有章法,感觉吹奏者完全心不在焉,或者过于随心所欲了。伊织站起来,一蹦一蹦地去够甩出去的那只鞋,站在樱花树下,对阿吉招招手。
“把我的笛子拿出来。”
伊织学过两年的竹笛,初始原因也与别家女子为了抬高身价去学习不同,她是为了治病。医馆的医师说,吹奏乐器需要中气雄厚,让她试着练习一下,对身体可能也有好处。伊织练了两年,发现哪怕她指法熟练,说到底还是差在了运气上,最后又慢慢搁置起来。
“经常有人在晚间吹箫么?”
“偶尔吧,也会有醉酒的人在晚上唱歌……”
感觉确实错过了很多好玩的东西。伊织有些好笑地这样想。
她接过阿吉匆匆忙忙从房间里翻找出来的,尘封许久的长笛,摸了摸熟悉的笛身,吸了口气,缓缓吹了个音。
第一声走音得有些惨烈。
换别人可能会尴尬地把笛子一丢了之,偏偏伊织不在雪绪面前,就万万不知道难为情是怎么回事,她面不改色地调整了一下呼吸,试着回忆了方才箫声的旋律。
手指轻动,如丝的旋律如同樱花,悠悠地自高空落入池水,缓缓顺着涟漪推开。
根本是欺负人嘛。
月下桥边,戴着巨大斗笠的男子无可奈何地停下了手中的箫。他推了推快要滑到鼻尖上的墨镜,故作老成地叹了口气。
对方第一声挑衅非常滑稽地失败了,于是他还紧跟着吹了一段当看笑话,可是随后那一曲,无论是音色还是旋律都恰到好处无可挑剔,不,非要说的话气息要弱一些,可能是女孩子吹奏的曲子?
不过不管怎么说,这样就好像被人教训了一番似的,吹歌的兴致也没了。
“女孩子哇……”男人捏着下巴,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嘴角有丝说不上含义的笑容,“说不定是个美女呢。”
他从怀里上下摸了半天,凑出来六七枚钱币,在手里耍把戏一样朝空中一丢,然后默念着一二三四五六,又将钱币悉数收进口袋里。
姑且吃点热乎乎的东西将就一夜。
好像并不担心明日的生活如何着落,银白头发的男子背着永不离身的斗笠,哼着方才吹奏的偏远地区的曲子,就这样顺着桥大咧咧地朝东町还在开着的夜市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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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鹿就是日式庭院里那个被不断滴水最后哗啦一下倒过来再恢复原状的那个竹管拼的东西。
好像这么一解释更奇怪了。
以及虽然没有出现姓名,但是这确实是跟一只鲤桑的互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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