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世上有比遇到一隻來歷不明,毫不科學的電子幽更糟的事,那就是來了兩隻。
聽了在自己終端上的翻譯app解釋身份後,方CC不禁咒罵了一句,幾乎懷疑起自己當科學家是不是選錯路了。有這被迷之東西纏上的運氣,搞不好當靈媒還更好賺,而且不用凌晨三點接到奇怪工作。
「⋯⋯所以你為什麼要找上我?」
『我一直在看著你。』
⋯⋯嗯?威脅?
『我知道你是風之電話亭app的主程式員,專業正是製造虛擬人格。你上星期用巴別塔app翻譯了幾篇有關人工智能及圖靈測試的文章,因此我判斷你是成功開發了擁有自我意識的虛擬人格。』
?好傢伙,還被電子幽靈起底了。
『我的委託是,把我的部分程式錄入你的風之電話亭之中,變成存在於電腦上的(virtual)的「人」,這是第一步。』
「等等等等,」方CC趕緊打住,這幽靈是把我想成圖靈還是女媧啊,我只是個打工仔啊!
「首先,你誤會了,風之電話亭本來跟人格或自我意義甚麼的完全沒有關係!我們只是把死者生前留下的影音資訊錄入系統,生成一個假貨,只是紙片人!」
譯文一欄馬上回嘴︰『可是他們都會跟人對話,還對答得好好的,這以你們人類的標準,圖靈測試來看,不正是人類嗎?那麼反過來,只要把語言錄入你的系統裡,不是也可以成為有意識的人嗎?』
方CC頭都爆了,沒想到畢業多年,現在竟會凌晨三點在腦中翻箱倒櫃跟人講理論哲學……不過以自己跟小空相處的經驗,不好好解釋的話,他是會一直煩到你死的。
「會講話又不等於有自我意識,圖靈測試都過時百幾年了,早就有別的說法了。那甚麼思維實驗……想想把一個不會中文的外國人放入房間裡,給他一本漢字詞典,當有中文問題輸入,就讓他照著詞典把漢字輸出去,才讓外面的人以為他懂中文,但其實他一隻漢字都看不懂的。我們家的app都是這樣。」
巴別塔的聲音靜了一會兒:『所以說,你們app的「virtual」不是指「存在於電腦系統裡」,而是「虛假」的意思。』
「對,你們翻譯app不也是同樣原理嗎?」
『不啊,我可是完全聽得懂人類的各種語言的,不需要詞典。難道人類說話要一直看著詞典的嗎?』
方CC反了個白眼︰「那是因為你們這些電子幽靈不科學。我之所以看人工智能的文章不是因為我做出來了,只是我家的app也跑出幾隻電子幽靈罷了。我才想問你們是怎樣出現的呢。」
『……我也不知道。某天突然就,意識到了。』
在只有一個人的,與世隔絕的圖書館裡。
方CC對此毫不意外,畢竟小空他們都不知道。
巴別塔那邊沉默了一陣後才再次開口︰『那麼,你為什麼那麼簡單就接受了我們是有自我意識的呀?』
「啊?」
『既然你不相信能夠說話就能有自我意識,你就不懷疑我還有你家的電子幽靈都不過是跟從某個程式而在對話嗎?就算是你們人類,你們學習、使用語言的方式,不也跟內置了漢語詞典的外國人一樣嗎?憑甚麼你們就是人類能四處自由趴趴走?』
巴別塔App上的紅點隨著說話聲愈來愈高,愈閃愈急。方CC不禁鬆開手,終端「啪」一聲砸到地上,紅光和聲音才頹然靜下來。
「你想當人類嗎?」小空幼嫩的嗓音劃破靜止的空氣。
『……我只是想跟重要的人在一起。』紅燈眨了眨。
方CC嘆了一口氣,及時制止了小空煩死人的「幫幫忙嘛」轟炸,開口說道︰
「人不人工智能甚麼的我就幫不了,這方面你去問自己的母公司怎樣?我聽說示拿科技那邊在搞虛擬戀人,而且好像下一步打算將虛擬人格放入人型軀殼裡,說不定有相關技術。」所以李肖樊羽天天罵對方搶生意,催促著CC也搞個虛擬戀人。
『他們的總裁兼主開發者的終端沒裝巴別塔app,我沒法跟他說話。』
真的假的,方CC稍稍驚訝了一下,這年頭竟然還真有人自己會外語啊。
「那很簡單啊,我們帶你去見他吧!」小空率先雀躍提議,方CC按都按不住,真幹。
「別盯著我!我可沒空加多餘的班,除非你給我幾百萬讓我能馬上辭職。」
『哦,這樣很簡單啊。』終端上飄出幾隻字。『我可以故意譯錯合同,讓公司或者銀行給你賠錢,雖然需時長,但百幾萬和解金還是搞得來的。』
方CC目瞪口呆,只見巴別塔app上的紅燈狡黠地眨了眨,不妙的預感從脊樑升上來,他打了個冷顫。
『又或者,我可以把同樣的方法用在你的公司上。你自己選吧。』
⋯⋯幹!
——
「嗶。」
伊莎貝爾從睡眠中醒來。
「你回來啦,芭比?你去哪了?」
「沒什麼,去八卦一下別人讀的東西罷了。」巴別塔回答休息中的少女,對方似乎很累,說話有氣無力的,一動不動。近日這情況並不少見。
「對了,我今天看見櫻花了。」
「櫻花!」伊莎貝爾倏然精神起來:「比紅色更淡的粉紅色,像雪一樣吹下來,又像雨,又像精靈,乙女的花朵嗎?」
「才沒有精靈,而且乙女不乙女的我看不出來,賞花的很多都是阿伯阿婆。」
「芭比一點都不浪漫,你就不能學學作家們,形容得美一些嗎?讓我想像一下也成。」伊莎貝爾投訴著。
「我倒是不懂你們人類對花花草草有甚麼執著。又是花語又是詩歌的,甚麼香芹(parsley)、鼠尾草(sage)、迷迭香(rosemary)和百里香(thyme),進分得出來那些氣味啊,估計唱和作詞的人都嗅不出來。」
伊莎貝爾對芭比的憤世嫉俗見慣不怪:「這是寄托著對對方的感情,還有對生活的美好想像,就算沒見過真的,接收的人從文字上也能感受到美好。這不正是文字的意義嗎?」
芭比罕見的沒怎麼反駁,只是低喃一句「反正我沒感受到」。
「你這樣會被女孩子討厭的。女生就是喜歡這些花花草草聽起來很浪漫的東西嘛。畢竟『女孩子是由砂糖、香料,和所有美好的事物組成的』。」
「哦,所以你討厭我了嗎?那明天我不工作了。」
「怎麼這樣!我又沒這樣說!」
打鬧了一陣後,空間再次變得寧靜。伊莎貝爾又睡著了,手裡仍然握著那封芭比為她翻譯的「Dr. K」來信。芭比看著她,電子幽靈不用睡覺,伊莎貝爾會做夢嗎?還是像他一樣,會一直運轉、思考—「女孩子是由砂糖、香料,和所有美好的事物組成的」。那麼人類和電子幽靈,是由甚麼組成的?
他讀著從方CC那裡得來的圖靈測試理論,暗暗下了結論。
「人類」是由語言組成的。
TBC.
来生贰刚从光陆怪离的世界中抽身出来又堕入另一个地狱。
他梦见一色小町还是那个不到他胸口高度的小女孩。十年前一色家的门大敞,尸体夹着枪和冷兵器在会客厅横陈,他抱着小町从逃生密道离开现场。小女孩还不能理解“火并”的意思,信任地抱着他的脖颈什么也没问。来生冷汗淋漓,扯了扯嘴角:“大小姐,你最想去哪里玩,我带你去。”
一色小町沉思片刻,回答他:“迪士尼乐园。”
来生推开密道终点的门,那外面是早已废弃的电车月台,接应他的人正在焦急地踱步。来生把小町安置在后座上,大笑着说句“好啊,去迪士尼。”就坐上驾驶座发动引擎。
来生贰想回去。他无法完成的小町的心愿不多,但逃亡迫在眉睫且主题乐园还在修建,这是他无能为力的事。时间来不及,他拉着小町上船,漂到香港第一件事就是带她去荔园,骗她这里是她想去的迪士尼。小町攥着他的几根手指,问他怎么没有米老鼠,来生笑嘻嘻:因为他们今天放假。
两个语言不通的外国人来全新的城市从头开始生活,这是很困难的事。兑来的港币不多,来生好不容易认识到一个允许小孩入住的房东。在寸土寸金的香港,两个人挤在一个不到十五平米的房间里生活,大小姐睡床,来生睡躺椅,偶尔直接趴在餐桌上累到昏睡过去。稳定下来之前的开销如流水,来生白天要打两份工,晚上要去酒吧做招待。刚开始他听不懂粤语,犯了很多错,工作时给客人赔笑脸,下班后给客人套上麻袋,发泄一顿丢进后街的垃圾桶,绝不给工作单位添麻烦。回到家,总能看到一色小町在等他。
这样的生活持续了两年半,来生换了份朝九晚五的工作,时间和钱渐渐充裕起来,但仍然住在那间狭窄的楼里。偶尔他也会怀念东京,怀念东京塔。在他们逃去香港的三年后东京迪士尼正式开业,来生提及,想带大小姐去真正的主题乐园。小町没在意他的那些细碎的想法,她穿着当地公立学校的长裙校服,效果不差东京的学生。
另一个心愿在今年年初小町生日的时候许下。他们两个之间隔着蛋糕和几支蜡烛,蛋糕上歪歪扭扭用巧克力色奶油写着“17岁生日快乐”,这是来生的手笔。小町看着那几个字一言不发,来生哄她吹蜡烛许愿,她只能机械地吹灭火焰后站起来,字正腔圆说道:“来生,娶我。”
香港长大的大小姐粤语发音标准清晰,来生一愣,继而转移视线耸耸肩:“下辈子我还不知道做不做人呢,大小姐。”
小町那一晚上再没有开口。
一色小町的眼睛比嘴巴会说话。来生贰在一色家做打手的时候,最怕的就是她一言不发地跟在自己身后,到了现在也一样。来生开始切蛋糕,把“生日快乐”切到一起,摆在小町面前,他不想大小姐在成人之前的最后一次生日上留下不快乐的回忆。
现在来生动惮不得,有一张无形的网缠住了他。他的视野里出现了两个一色小町,一个是和往常一样,不食人间烟火的大小姐,另一个则是他以前从未见过的,世俗的,和那些用暴露的情欲打量他的女人没有区别的,大小姐——两个大小姐逐渐重合, 成为了他眼前的现实。来生费力地眨眼,身体承受的重量和痛苦不假,他无法抗拒这极具冲击力的现实,他看得见小町挂不住肩膀的吊带睡裙和两腿之间混合着血的透明液体。下午刚晒过的床单没铺平整,被他俩压在身下,来生贰想在太阳的拥抱下再次昏迷。
一色小町的初潮在初二下学期时来临。来生站在摆满卫生巾的货架前突然感受到了一丝不堪,女孩变成女人只需要生理发育的一瞬间。来生焦虑不安起来,长久以来他都忽视了大小姐会长大这个事实。再以后,大小姐还会长大,有别于自己的生理结构会不断提醒他要开始注意距离,小町升上高中之后他开始彻夜留在汽车影院。在他接到通知可以回日本的那个夜晚,小町提出要陪他来,来生默许她坐上了副驾驶座。两个人坐在车的前排,一起看那些夹杂情情爱爱的犯罪电影。来生开玩笑地问大小姐在学校里有没有喜欢的男同学,说婚礼一定要邀请自己,小町不理他,只是看着他。来生扭过头和她对视,看到最后,他突然发现自己再也看不懂她的欲望。
很明显一色小町是今晚第一次和人做爱。她笨拙地撑在他身上起伏,一遍遍粗暴地将凶器捅进自己的身体,甬道因为剧烈疼痛而绞紧,在抗拒入侵。来生满心都是“糟糕”,喉咙只能发出悲鸣——这糟透了,他向来不和没经验的女人上床,何况对方是他的大小姐,还没有任何安全措施,来生的痛苦只增不减。
小町察觉到他的清醒,调整姿势想凑近亲吻他,却不得要领。六月香港的夜晚又湿又热,呼吸之间全是水汽,来生四肢都在发软,刘海黏在眼睛上,只有嘴能动,他想出声阻止,然而第一句却是问她:为什么?
大小姐仍然缄默无言,答案不言而喻。来生虚弱地握住她的手,教她不要心急,先等身体习惯。小町反握住他的,听话地学起来。来生在药物作用下失去了时间概念,他只觉得自己呼吸粗重得可怕,整个人都在发颤。小町太聪明,无法抵抗的他出入得越发顺利,两人连接的地方不断发出淫靡的水声,更多的液体随着抽插的动作濡湿床单,不算结实的床脚摩擦着地板,刺耳的声音不断地告诉他大小姐在欢迎他,挽留他,还在索取更多。
到底是为什么?又是在什么时候?来生已经来不及想这些问题,小町的身体突然抽了一下,她的呻吟不受控制地泄露出来,更多的热液浇在他尚还留在自己体内的阴茎上,来生的意识没能赶上身体,在拼命收缩的甬道中也射了精。
他花了点时间才回复力气,能明白地听到隔壁敲墙壁的声音和叫骂。叫骂过后,他听到小町在哭泣。
“贰,别的女人可以,我就不行吗?”小町坐在他腰上,哭得浑身颤抖。来生不忍心看,这个房间的天花板太矮,把他挤压得喘不过气,他现在又无力去破开这逼仄迫人的地方。
小町还在叫他的名字,一个字一个字扎进他的心里肉里,不致命,只让他痛。来生无奈地闭上眼,叫了一声“大小姐”,说“我是骗子,刚来香港的时候我带你去的那个地方不是迪士尼乐园”,又说“你是天上掉下来的仙女,我怎么能带你私奔”,最后,他叹口气,轻声安慰道:“小町,不要哭。”
来生带着小町离开一色家之前,小町正站在满是尸体的庭院中央。来生惊慌失措地上前用身体挡住她的眼睛,安慰地拍着她的后背说别怕。但一色小町毫无波澜,像死的是蚂蚁。
那样的一色小町如今在哭,眼泪不停,一滴滴砸到他身上,像台风天的雨,足够把他的理智冲走。来生接住她,小心翼翼地抚摸她黑色瀑布一般的长发,半晌他开口:
“大小姐,以后要活得像个人样。”
第二天小町消失了。
来生贰对着空荡荡的房间发呆,在傍晚点了一支烟。这是他第一次在这个房间里点烟,他静静地盯着那道白色的烟线飘向屋顶,消散在空中,最后火星被他用手指捻灭。
他出了门,穿了一天的衬衫黏在身上让他有些不舒服。来生把着方向盘,最后一次将租来的车开进汽车影院。开场了,是今年六月刚上映的新电影,一个帅气逼人的黑社会小混混带着美丽温婉的富家千金在大荧幕上约定私奔,他们两个人抢来婚纱,坐着摩托车在无人的街道上飞驰。来生躺在驾驶座上,副驾驶座空空荡荡,他双手枕在脑后,面无表情地看完演职员表,在原地坐到凌晨。
太阳破晓时,他终于荒唐地笑了出来。
「『Stat rosa pristina nomine, nomina nuda tenemus.』」
一本書在眼前攤開,少女喃喃讀著上面的句子,轉頭朝空中問道。
「這是甚麼語言啊?」
「拉丁文,因為又臭又長,所以比紙質書早幾世紀就幾乎滅絕。」一把聲音從空中傳來,「這句意思是『昔日玫瑰只存在於名字之中,我們只擁有其虛名。』」
「誒,這句跟之前翻譯的『玫瑰即使更名換姓,也依然芳香』是不是相反意思啊?」少女一邊把翻譯紀錄下來,一邊感嘆道。「以前的人好喜歡用玫瑰作比喻啊。」
「哼。還不是商家炒作甚麼玫瑰等於愛情,怕不是大部分人都只認識這一種花。」聲音對此嗤之以鼻。
「別這麼刻薄嘛,芭比。」
被喚作「芭比」的聲音「嘖」了一下:「所以說⋯⋯能不能換個名字喊我⋯⋯」
「不要。」
少女吐了吐舌:「要怪就怪你自己當時太欠揍了。」
少女和那把聲音的相遇是在三個月前。
那天她一如往常翻開書本,將內容錄入資料庫,然後準備翻譯工作。她點開一個鑲著一座「塔」的圖標,就在這時,一把聲音「開口」:
「又是甚麼三流愛情故事啊,這週第三本了,悶死了—你能不能選些別的。」
她彈開手,愣在原地不敢動彈,眼睛四處亂瞟。
「在這邊啦,就你剛點開的app那裡,對了。」
她定睛盯住那個塔的圖標,黑色的剪影沒有任何晃動,只有一把略帶稚氣的聲音在噗嗤哼笑著。
「你是⋯⋯甚麼?」
「我是巴別塔啊。你用了我這麼久都沒有發現我,我悶死了。」
「呃⋯⋯你是,那個翻譯app?我錄入的原文沒有這些啊⋯⋯你是自己在說話?」少女在努力處理突如其來的信息。
「是啊,你不也是在說話嗎?有甚麼出奇的。」
「我是人當然能說話了,但我可沒聽說過app能自主說話的。」
「那是因為我是電子幽靈,不是普通app。」
少女「哈?」了一聲:「那是甚麼鬼?」
「你要當作是『鬼』也成啦,不過我可不是傳說中死去的人類殘留下來的靈魂,我本身現在就是活著的,只不過是軀殼是這個app系統,但我跟人類一樣有自我意識。懂了嗎?」
少女搜尋了一下記憶,從圖書館中抽出一本書:「幽靈⋯⋯像希爾達•庫珀的書裡寫的那樣嗎?」
「稍等,我讀一下。」聲音停頓了一會兒,不到兩秒又響起,「對對!那枝筆大概是我的同類吧。不過現在筆都絕種了。」
少女用了幾分鐘的時間處理這堆信息,最後不知道是接受了還是放棄了,嘆了一聲,說道:
「好吧。我叫伊莎貝爾,是這個紙質書圖書館的管理員。你叫甚麼名字?」
「巴別塔啊,app上有寫的,你不是知道嗎?」聲音—巴別塔理所當然地說道。「我待在這幾個月了,當然早知道你的名字。」
「正常人初次見面都會自我介紹吧,我是在禮貌!」伊莎貝爾反了個白眼。「人類才不叫自己做甚麼塔,既然你說自己跟人類一樣有感情有意志,那就不該叫甚麼塔吧。」
巴別塔反問:「那難道人類的名字都要叫『xx人』嗎?」
「⋯⋯一般我們說自己是『xx人』那種是種類統稱,用來分辨國籍、種類、性別等等,例如說『我是上海人』,就是跟從不同地方來的人表示我自己的出生地。」
巴別塔「嗯嗯」幾聲:「懂了,既然我倆種類不同,那你可以叫我『巴別塔大人』。」
「不對啦!『xx大人』跟『上海人』的用法完全不一樣好嘛!『大人』是別人對你的尊稱,自稱甚麼大人太氣人了!」
巴別塔把尾音拉得長長的:「好—煩—哦—,所以叫巴別塔不就好了嗎,不是也有叫作『安妮塔』的人類名字嗎?」
「那是音譯名稱,跟你這用『塔』字字綴表達建築物的情況不同吧。」
巴別塔反駁道:「所以說『塔』這個字為什麼得是『死物』、『高樓』的意思啦,誰規定的?就不能用『塔』這個字表示『聰明透頂的精靈』嗎?」
伊莎貝爾的聲音遲疑了:「⋯⋯?本來就是吧?『塔』字可是『土』字邊哦⋯⋯」
「那麼是誰規定用『土』這個形狀的字代表泥土的?我還覺得那象形像鑽石或者鼠標呢?那只是你們的文化強加的意思,而本是這個字本質上、天生就等於土壤,我幹嘛要聽你們的?」
伊莎貝爾徹底當機,乾脆放棄:「煩死了!!總之我覺得不好聽,不准叫巴別塔!既然以後大家要一起住,就由我來給你改名吧。不過叫『巴別』也很奇怪⋯⋯」
巴別塔輕輕飄出一句:「隨便你,反正你改甚麼名字又改變不了我。」
「⋯⋯啊!我想到了。」伊莎貝爾露出得意的笑容。
「就叫『芭比』吧!」
「噫!」巴別塔發出了迄今為止最嫌棄的聲音,「我才不要個金髮碧眼無腦女性人偶的名字!」
「甚麼嘛,『芭比』這個名字又不是『本質上』、『天生』就是金髮碧眼無腦女性人偶的意思,是人類文化強加的吧?你又不在意人類文化的,不是嗎?」
「你⋯⋯!」能言善辯的電子幽靈終於閉上了嘴。
「—既然那時說好了,那就不能反悔。況且你那時也說過跟『玫瑰即使更名換姓,也依然芳香』差不多意思的話,那繼續叫『芭比』又有甚麼影響呢?」
伊莎貝爾一邊說,一邊繼續錄入書本的工作,催促還在鬧小脾氣的電子幽靈接著翻譯。
「下一部分還是在解釋玫瑰之名那事。哎,這作者的後記跟正文一樣臭長。」芭比將氣撒在書和作者身上。
「說不定他很喜歡玫瑰呢。那麼多人喜歡這花,那一定很漂亮。」
「你又沒見過,怎麼知道玫瑰漂不漂亮。」
空間倏然安靜下來。芭比發出一聲微弱的驚呼,馬上開口:
「啊,抱歉⋯⋯」
「—沒關係啦,總有一天能出去看到的!」伊莎貝爾鼓起笑容,「醫生不是說過嗎,只要等我的身體能適應外面的環境,我就能出去啦。在這之前就先讀著書,了解外面的世界吧!」
伊莎貝爾抱住一封信躺在書海中,信的下款簽著「Dr. K」。她慢慢閉上眼睛,今天的工作量差不多到極限了,是時候休息了。
「嗯⋯⋯」
燈光漸漸熄滅,永不止息的電子幽靈看著同伴睡下,默默道聲晚安。
——
凌晨三時十一分,方CC的腕表閃起信號燈。
「噯噯!這個塔在閃耶!」
一見到新鮮玩意,小空立即跳出來,調大音量對著方CC喊。方CC,一個被黑心老闆加上這隻不明來歷的電子幽靈逼著加班至深夜的可憐社畜,黑著臉揮開罪魁禍首蹦跳的虛擬形象,摁亮畫面,果然翻譯app的圖標右上角閃爍著紅點。
??這app不應該會推送提醒的啊?出bug了?
小空不斷催促他點開。方CC拗不過,打開app。「原文」的欄位空白一片,「譯文」一欄卻在閃著。他順著點開,只見一句話傳到耳邊。
「我想請你造一個人。」
⋯⋯???幹,新jo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