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啊……”纳特谢尔落在地上,在尘土中翻滚,撞到了训练场的墙壁上。她拄着剑,把自己发痛的身子支撑起来,举盾挡下一拳。她被压在墙上,左臂感觉好像要断裂一般,艰难地承受着那力道奇大的重拳。教官伸腿打散她的下盘,她顺势握住身后的围栏,飞身跃起,直直踹出,把对面蹬开。
教官后退了两步,但随后举着手里的塔盾向她猛冲过来。她侧身闪躲,却被盾后伸出的拳头猛地一击。她眼前一黑,感觉五脏六腑都要被呕出来,但她还是紧紧抱住了怼在她腹部的胳膊,丢下剑,拔出匕首,猛地一刺。教官带着巨力转身,拳头举起纳特谢尔,又把她重重砸在地上。塔盾如同液压机一般落下,纳特谢尔翻滚到敌人脚边,准备刺向他的脚踝。
不过她现在浑身酸痛,神志不清,身体内外都好像被搅在了一起,身体实在是到了极限。她握住匕首的右手最终脱了力,让她如同一滩碎果壳一样趴在地上。
教官把她拉起来,扶到训练场一旁的长椅上。他本想与纳特谢尔坐在一起,但纳特谢尔已经倒在了长椅上,他淡淡地笑了笑,坐在了地上。
“做的不错,纳特谢尔。”纳特谢尔看着教官伟岸的背影,咳嗽着笑了两声。
“嘿,咳咳……谢谢教官指点……”
纳特谢尔也想坐起来,在教官面前表现得尊重一点,但她实在是筋疲力尽,怕不是待会回寝室还要人来帮忙。于是她默默地躺在长椅上,与教官一起看向训练场。训练场上支起了棚子,立起了牌子,看起来倒像是某种运动会。但他们的训练已经比任何王城里的运动会都要可怕了吧,一想到这里,纳特谢尔本来就翻江倒海的胃更加跌宕起伏了。
教官微微回了点头:“……纳特谢尔。“
“啊,我在……咳,咳咳……“
“不用起来,好好休息……明天要最终选拔了。准备的怎么样?“
“是……我知道……还可以吧,我也不太好说……”
“别太紧张。你没问题,正常发挥。“
“谢谢教官……”
纳特谢尔翻了个身,仰面朝天,不让教官看到自己脸上的苦笑。自从被留下单练到昏死之后,教官好像就盯上了她一样,一天一天的给她上强度。她确实是很开心的,毕竟本身她就不如孙朵和舒特,自己多练一练,能追上她们也是好的……但托尔教官的加练强度实在是太高了。每天她都要练到几近昏厥,实战演练更是感觉真真实实的能要了她的命。至少再怎么说,最终选拔里,教官总能对自己仁慈一点吧?
“常规项目,你的成绩都能名列前茅,我不担心。教官评价,我也能给你最高等级。但是,实战演练……你要小心。“
“额?为什么……不是你来考核我们吗?“
“不是,我负责攻坚组。攻坚组的温特负责测试你们。“
“温……温特?是那个冰坨子温特吗?我听说他他他他……“
“脾气暴戾?战斗冷酷?无人可挡?“托尔教官低头笑了笑,“是啊,温特……你没问题的,纳特谢尔。”
“我根本就没有胜算的吧,教官,我会不会被他一下打死?”
“不会打死的……你能抗下他的一击,他的评价就会很高。你可以的,别太紧张。“
教官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灰,伸手把纳特谢尔拉了起来。他张开嘴,话却卡在喉咙里,没能说出口。半晌,他伸出手:“期待在普兰特小队里见到你,纳特谢尔。”
纳特谢尔抬头望向他充满期许的眼睛,笑着握住了他的手。
“能自己回寝室吗?”
“可以的,谢谢教官,我自己回去就好。”
“嗯,明天一定加油。”
教官露出了纳特谢尔未曾见过的温柔笑容,然后大步离开了训练场。纳特谢尔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决定躺下稍微缓一缓再回寝室。
“我——回来了……”纳特谢尔在心里痛骂了一万遍这该死的楼梯,用头把房间的门撞开。屋里一片漆黑,仅有桌上摇曳的烛光照亮了孙朵眉头紧皱的脸,她细细打磨着自己的两把短剑,嘴里无声的咒骂着什么。看到纳特谢尔回来,她也只是没什么感情的问了声好,没有了往日的那种豪爽气质。
纳特谢尔伏在她的肩膀上:“怎么这么冷漠嘛孙朵……你不会也焦虑了吧?”
孙朵磨剑的动作停了下来,她把手上的东西胡乱丢到桌子上,脑袋靠上纳特谢尔的头,颤抖着叹了口气。
“壳啊……我真的快死了。“
“怎么会?“
“我……唉,你和舒特都好优秀啊,每天都单独练到那么晚。我们那个突击组,竞争压力特别大,我,诶呦我操啊……“
纳特谢尔拍了拍孙朵的背,孙朵杂乱的呼吸声逐渐变成崩溃的抽泣。
“真的,你们真的好好,能遇到你们我真的好幸运。但我真的每天都在怕,我就是个土匪,这次要是失败,我之后连近卫军都当不成。我也想像你们俩那么厉害,但我就是个混混,除了阴招和不要命的打法我什么都不会了。我们教官告诉我让我照常打,但我,我真的……”
孙朵把头埋进纳特谢尔的胸膛里,低声哭泣起来。纳特谢尔紧紧抱住她,一言不发。她悄悄在屋里看了一圈,没有看到舒特的身影。孙朵哭了一会,长长吸了一口气,然后把头抬起来,勉强笑了起来。
“哈啊……多谢啊,果壳,好歹我还有你能倾诉一下。”
“没事啦,不过……舒特呢?舒特去哪儿了?”
“嘿……她肯定还在训练场呢。她的压力肯定也不小啊,说到底是那个加林将军的妹妹啊。她要是进不去的话可不给她们家丢脸吗。”
“嗯……”纳特谢尔走到窗边,望向训练场的方向,“咱俩去找她吧,反正我看你也不打算睡。”
“……好,现在就出发吧。”孙朵擦了擦眼泪,站起身来。
风摇动树叶,树叶惊起飞鸟,飞鸟激起风。除了这些声音,路上什么声音都没有。孙朵和纳特谢尔走的很慢,她们的脚步声在空荡的训练场上回荡,而后又消散在微弱的月光之下。她们都没有说话,只是让自己被淹没在这难得的静谧之中,盯着脚下的路,还有被缩短又拉长的彼此的影子。
一声利响打破了这寂静,随后又与一切声音一同消散。如同一柄利刃划开了平静的湖面,波纹最终也被平静淹没。孙朵停下脚步,望向前方,脸上难得的出现了一丝关切。
纳特谢尔看着孙朵的脸,笑着打趣:“你现在这个表情,看起来还挺陌生的啊。我真是很少见到这么忧郁的你。”
“……啊,有吗?去你妈的吧,我可不是什么知心大姐姐,那是舒特的活。”
“哎呀就是嘛,我真该想个办法给你记录下来,以后见不到可就遗憾了。”
“哎,别闹了……”孙朵笑着把纳特谢尔推开,表情随着又一声利响凝固,“……那绝对是舒特了吧。”
“绝对是她了,走吧。”
“嗯。”
她们继续向前走着,静谧一点点被弩箭破空的响声撕裂。利响中逐渐混杂上了呼吸与哭泣,绿发的弩手站在场地边缘,费力地把弦又一次拉紧。她直起身,用颤抖的双手瞄准了远处不成样子的稻草人,然后盲目的射出一箭,又机械的重复起手上的动作。她整齐的马尾已经凌乱不堪,如远处的稻草人一样伤痕累累。
纳特谢尔和孙朵悄悄绕到舒特背后,舒特正在拉弦,她小臂上的肌肉鼓起,面目狰狞,弦在她的手中剧烈颤抖着。弩与人僵持了一会,两只手握住了舒特的手,和她一起把弦拉了起来。
“哈啊……哈……你们……怎么来了?”舒特脸上带着泪痕,看着突然出现的两个朋友,不住地挤着眼睛。
“没办法喽,优等生小姐夜不归宿,我们不敢睡呀。”孙朵脸上带着无所谓的笑容,轻飘飘的来了一句,被纳特谢尔一拳打在头上。
“你就不能把你刚刚那种忧郁气质再展示给舒特看看吗,非要搞这种东西,贱兮兮的。”
孙朵捂着头,尴尬的笑了两声,然后收起了脸上的笑容:“哈哈,啊……那个……舒特,我们……很担心你。”
“休息一下吧,再这样熬下去的话,明天你的身体会吃不消的。”
舒特点点头,把弩丢在地上,颓废的坐在原地,一句话都没有说。纳特谢尔坐在她旁边,轻轻拍着她的背。
“怎么了,舒特,你不应该这么焦虑啊,你可是咱们仨里最有希望的那个。”孙朵蹲下来,轻轻擦去舒特脸上的泪水。
“……没,我还好,谢谢你们……“舒特长叹了一口气,抬头望向天空,“我大哥前几天来找过我……”
“就那个加林将军?他跟你说什么了?”
“他说……哈啊……他说整个普兰特小队就会选四十八个人,好像还有一堆人是教官,再去掉内定的……总共就能在咱们里头选出来三十多人……”
“什么?”“啊我操?”
“不是,真的吗,真的这么严格?“
舒特点了点头,孙朵咳了两声,拍了拍舒特的肩膀。
“嗨呀,没事的,你说到底也是舒特家的人,你怎么说都能被选上的。”
“是啊,我是舒特家的人……但你们呢?我……我害怕我们就此分道扬镳,再也见不到面……”
“我操这老戴夫……那你大哥呢?你大哥怎么说的?”
“我跟他说过你们的事……但他说无论如何都要看你们的成绩,然后就走了……”
“……嘛,没事的,大不了到时候你当上将军了,把我们的队伍选走不就好了?”
“实在不行咱们也能一起去当近卫军嘛……”孙朵顿了一下,“总能再见面的,咱们怎么说都不会分开的,对吧果壳?”
“没错,我和孙朵都会拼尽全力的,绝对不会拖你的后腿。”
“哈哈……你们啊……”舒特擦了擦眼泪,抱起自己的弩,从地上爬起来,“……你们一定要加油,答应我,好吗。我不想自己待在队伍里……你们……是我唯一的朋友。”
“……好,咱们一起给这老戴夫上点眼药!”
“别喊口号了,都半夜了喂。”
三人的背影打打闹闹,说说笑笑,远离了这片训练场。
清晨,窗外传来喧闹声,彩纸和丝带四散飞舞,在风中把训练场点缀上了庆典的色彩。人们穿着干净闪亮的盔甲,带着复杂的表情涌入场地。教官们在场地中央,站姿笔直,静候将军的命令。
在纳特谢尔的寝室内,三个少女正在叮叮咣咣的做着准备。
“果壳,我的剑你看见了吗,少一把!”
“额?哦在我这儿呢,我说怎么这么短……那我的呢!”
“你昨晚不是丢到床边了吗?”
“哦哦找到了……欸舒特你别忘带箭啊!”
“放心吧,都在包里呢。”
“咱别落东西啊……估计是没时间回来取了……走呗?“
“走吧!“”嗯,出发吧。“
她们的心脏在胸膛里因兴奋与焦虑不住地震颤着。震耳欲聋的呼声一阵一阵的从训练场的方向传来,孙朵摘下头盔,肘了肘纳特谢尔和舒特:“诶诶,你们看那边那个,那是我大姐!”
顺着孙朵指的方向看去,一个与孙朵有着同样亮黄色头发的健壮女子正与一众教官站在一起,孙朵蹦起来,大声喊着“大姐!”,大姐回头,一眼看到了人群中的孙朵,向她比了个大拇指。
“嗨呀,我就说我大姐比我强得多啊!欸,舒特,说不定你们射击组要被我大姐考核呢。”
舒特踮起脚尖,瞄着孙朵口中的大姐。她凑近孙朵:“那我是不是用打你的方法打她就可以啦?”
“什么叫打我的办法啊!我跟你讲,你能射中我大姐算你厉害!”
“好了,别吵了,让我扶一下,我要看看我教官……啊,看到了!教官!欸?”
纳特谢尔在人群中看到了托尔高大的身影,向他挥了挥手。她兴奋地远望着场地中央那一群挺拔的教官,在其中看见许多熟悉的亮绿色头发。
“舒特,那边那群教官有多少是你们家的啊?”
“我看看……扶我一把啦!额……二哥,三哥,四哥,五姐……都在那里了!”
“我草,你家那么多人?还全都是教官?”
“是啊!我是年纪最小的那个!”
“你家还有五姐吗?”
“那个天蓝色头发的就是她!欸孙朵,你说不定要被她考核呢!”
“欸?这不对吧?不应该是——”
“啊,我大哥来了!”
舒特兴奋地指向主席台,加林将军魁梧的身影一出现,就引得看台上欢呼连连。尖叫声混杂着口哨声在场地内回荡,又慢慢被出奇统一的跺脚与鼓掌取代。纳特谢尔望向看台,台上众人与他们一样全副武装,秩序井然,可能是近卫军吧,她心想道。加林站在台上,笑着向众人致意。纳特谢尔拉着孙朵和舒特,跟着众人的步伐走到自己的位置上。等场地内杂乱的声音渐渐散去,加林抬起手:
“各位,为人类的大陆而战的,英勇的战士们!”
“我向你们致以问候!”
“好哦!”纳特谢尔仰起头,在众人的呼声中一起兴奋地鼓起掌来。
“今天,我们将要在这里,在台下的这些人里,选出人类最为精锐的部队!”
“普兰特小队!”台上众人齐声欢呼。
“好啊,要的就是这种气势!我们亲爱的戴夫将军对这些人进行了地狱般的训练,现在,是时候让他们展示他们的实力了!”加林指向台下众人,他的眼神里带着闪烁的狂热。看台上的吼声将台下的人们围绕,纳特谢尔咽了口口水,感到自己的心脏正在止不住地震颤。她扭头看向教官们的方向,看到托尔正在和一个深蓝头发的人交谈,他们看向了她的这边,纳特谢尔尴尬的笑了笑,挥了挥手,那个陌生的人玩味地笑了笑。纳特谢尔感到一阵恶寒。
“……谢尔……纳特谢尔,咱们该走了。”舒特的声音把纳特谢尔从慌张中唤回,她眨了眨眼,在迷茫中点了点头,与她们一起向准备区走去。
在相互叮嘱了一下后,三人便被迫分开了。她们毕竟隶属于不同的训练组,需要测试的项目自然也不同。纳特谢尔紧了紧手上的绑带,甩了甩胳膊,调整了一下盾牌的位置,又拔出剑挥了挥,深吸一口气,然后迈向了候场区。
看台上的一众近卫军大吵大嚷,全然把这场艰难严苛的筛选当成了免费观看的有趣节目。他们对台下指指点点,不时爆发出巨大的笑声和嘲弄的嘘声。场地上,所有东西都在以自己的规律运行着。防御组的人持着盾牌向前猛冲,撞飞了一个横穿跑道的人,那人本打算去到场地另一边,参与突击组的越野测试,现在却只能被送到医务室。攻坚组的人在边上等着突击组完成测试,这样他们就能开始破墙……至于射击组的人,他们正在场地中央,与一众教官鏖战。
“诶诶,你们看啊,那边中间那个,被一刀拍死了嘿。”
“那教官是不是咱之前抓住的土匪头子来着?这群小崽子真是有罪受喽。”
“嘿呦,那个直接被拍晕了,下一个上来了。欸,那个会不会是他们说的加林的小妹?”
“我觉得像——欸我操,那边那个人套了后面的人多少圈啊!”一个近卫军指向跑道的终点线,纳特谢尔站在教官旁边,在教官身后,一群人还在艰难地向前跑着。
“断档第一……嗯,成绩不错,纳特谢尔。”托尔站在终点线旁,拍了拍纳特谢尔的肩,“接下来去靶场准备吧,加油。”
纳特谢尔敬了个礼,检查了一下盾牌,确定上面没有留下任何凹痕,松了一口气。
“真该死,刚刚从哪儿钻出来一个人……呼,至少没啥问题——欸?”
纳特谢尔看向场地中央,一道亮黄色的轨迹正在场地上四下闪烁。纳特谢尔驻足停留,看向那边的战局。被闪烁的身影包围的那人单膝跪地,脸上有着几道血痕,她的眼神颤抖,手里的弩也摇摇晃晃。她正尝试在这混乱之中屏息凝神,但身后的看台却时时传来笑声。
“舒特……?纳特谢尔的心被揪了起来,她抬头看向看台,咬牙切齿,捡起地上的石头丢了上去:“给我闭嘴啊,你们这群废物!闭上你们的臭嘴!”
箭矢击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纳特谢尔回头看向舒特,她射空了一箭,正被孙朵的大姐连连打击,不断后撤。纳特谢尔还想再多停留一会,但是时间已经不再允许她继续停留了。
常规的项目对于纳特谢尔来说是没有压力的,她焦躁的内心逐渐平息了下来。场地上留下来的候选人越来越少,有的人在实战测试中被一拳打晕,有的则没能扛过严苛的测试。纳特谢尔完成了最后一项测试,小跑着赶往场地中央。
舒特给她指过的那个天蓝色的五姐正站在那里,手里拿着一个小本子,在她的脚下躺着奄奄一息的孙朵。孙朵嘴唇发紫,双眼紧闭,身上插满了箭。
“……嗯?防御组的吗,准备一下吧,温特马上就来。”
纳特谢尔指着孙朵,瞪着舒特的五姐:“你……你把她……怎么了……”
“……她死不了。她做得很好,在我这里,她很够格。医护人员会照顾好她的……”五姐在手上的名单里写满了密密麻麻的评语,合上本子,转过身来,愣了一下,“你是纳特谢尔?”
纳特谢尔点了点头,趴在孙朵旁边检查她的伤口。孙朵身体冰冷,止不住地打颤,但刺在她身体上的箭矢都避开了要害。五姐把纳特谢尔拉开:“不要乱动,你还不懂怎么处理。“
“但她……但你……“纳特谢尔在五姐手下挣扎着,想要再靠近孙朵一点。
“……果然和舒特说的一样啊,你太固执了。”五姐把舒特拽起来,让她站直,直视着自己的眼睛,“听好了,小鬼,她没事。我看在你是皮的朋友的份上,好好警告你一下。“
五姐指向正在被人抬上担架的孙朵:“她,还有皮,都被打成了这副样子。你要是想成为普兰特小队的一员,就最好也被打成这副狼狈的样子。“
五姐一步步的逼近纳特谢尔,纳特谢尔想说什么,却被五姐打断:“听好了!温特是个不折不扣的战斗狂,他的巨锤能轻松把你的盾砸成破铁片,明白吗!“
纳特谢尔点点头,五姐却依旧步步紧逼:“所有的障碍都会被他砸碎,你也不例外,懂吗!活下去!你只要活下去,你就能得到他的认可!“
五姐盯着纳特谢尔的眼睛,然后收起了脸上狰狞的表情。她转身离开,在走远之前,回头看了纳特谢尔一眼:
“……加油,别让皮伤心。”
纳特谢尔僵在原地,看到那个深蓝色头发的壮汉已经站在场地中央,挥了挥手示意她靠近。
纳特谢尔拔出剑,一步步向着那巨大的阴影走去。温特脸上带着玩味的笑容,俯视着纳特谢尔,他拄着自己那锤头甚至比纳特谢尔的身体还大的巨锤,低下身,对纳特谢尔低语道:
“怎么,你就是那个纳特谢尔?加林让我好好关照你,托尔也说你有点东西,哼?“
他直起身,把锤子抗在肩上:“既然这样的话,那我可就不留情了!”
纳特谢尔还没来得及举起盾牌,就被温特一脚踹倒。她眼前一黑,本能却让她开始向后翻滚。气浪把她从地上掀起来,又重重落下,她睁开眼,看到巨锤的锤头深深嵌入了自己刚刚所在的地面。
“呦,不赖啊!”温特轻松地把锤子拔出来,然后又向着纳特谢尔冲了过来。纳特谢尔匆匆起身,向着温特冲了过去。温特眼中流出一丝惊诧,然后又变为兴奋。他把锤子高高举起,瞄准纳特谢尔砸了下去。
纳特谢尔举起盾牌,又用右手顶住盾牌,即便如此,她依旧被这巨锤砸到神志不清。巨大的力量将她的盾砸出一个可怕的凹陷,巨力压迫着她,让她全身的骨骼都嘎吱作响。她被迫跪在地上,温特的重锤依旧还在下压,纳特谢尔拼尽全力,尝试把这万钧重量顶开。温特向她靠近了两步,重重在她的背上踹了两脚。
“嗯?挺能抗?还没昏过去?嗯?“温特想要把她踹倒,但纳特谢尔一动不动,一言不发,只是咬着牙,跟温特较着劲。
温特皱了皱眉,把锤子抬起来,换了个方向,猛地一挥,还没喘上气的纳特谢尔如同高尔夫球一样被远远击飞。她趴在尘土里,喷出一口鲜血,双臂颤抖着想要支撑起自己,却一下脱力,把她整个人摔在了地上。她咬着牙转过头去,看到盔甲上一个惊人的大坑,又看到温特一步步向她逼近的靴子。
动啊,快动啊。纳特谢尔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血腥气从喉咙中涌上来,她要站起来,她必须站起来,可无论她的精神怎样呐喊,她的身体却一动不动。她的右手紧握着剑,但她却没有移动胳膊的力量。温特站在她身旁,模糊的说着什么,但她的耳朵里却只剩下了心脏的搏动声。
“看来你也就这样而已,可惜了啊!“黑色的阴影笼罩了纳特谢尔,她甚至无法扭头看向那即将取她性命的巨锤。
必须……做点什么……
纳特谢尔猛地一挥胳膊,随后便彻底倒了下去。
等她再次睁开眼的时候,纳特谢尔正躺在熟悉的医务室里,被捆成木乃伊的孙朵和舒特正坐在床边聊天。
你们这是什么打扮啊,纳特谢尔很想这么说,但她的头却扭不过去,她看向自己,发现自己分明更像木乃伊,甚至还被吊了起来。
“喂——你俩——”纳特谢尔斜着眼,拉长声音喊了一句。
“欸我草,壳,醒啦?”
“别乱动,医生说你断了不少骨头。”
她们凑到纳特谢尔床前,孙朵笑着指了指舒特:“欸,我跟你说,我大姐可把舒特打得不轻,跟给她削了层皮似的,哈哈哈!“
“你还说我呢,我五姐不是都把你射成筛子了吗?“
“那她咋就打的那么准呢,我躲都躲不开,你没射中我大姐那就纯属你菜了啊。“
“我说啊……“纳特谢尔费力地吐出一句话,“你们没碰到那个温特真是好运啊……他真是一点不留手,快把我砸死了……“
“看出来了,你昏迷好几天了,都快被砸成酱了都哈哈哈哈——哎哟!”
“别老跟缺心眼一样傻乐啊,孙朵……”舒特敲了一下孙朵的头,然后看向纳特谢尔,“纳特谢尔,你别担心,好像这几天没被选中的都已经被遣返了,至少咱们三个还没收到信。“
“就是说啊,我看有的人连打都没打就跑掉了,怎么说咱们都不可能成绩太次的。“
孙朵翘起二郎腿,一脸轻松的摆了摆手,有人却在此时敲了敲门,孙朵的笑容僵在脸上。三人盯着门口,没有一个人敢去开门。敲门的人见没人应门,于是推开门走了进来。
“皮,”走进门的是舒特的五姐,她手里拿着三个精致的信封,脸上淡然的神色里带着一抹欣慰。
“啊……希诺姐,你来啦……“舒特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嗯……嗯?”希诺低头看着手上的信封,一抬眼看到了三人如坐针毡的表情,“你们三个干什么,给你们好消息欸。”
“啊哈哈啊哈艹好消息啊……姐你吓死我了。“孙朵猛地咳了两声,拍着大腿大笑起来,然后又捂着腿上的绷带呲牙咧嘴起来。
希诺笑了笑,把信封一一递出,“孙朵……皮……还有……啊。“她想把信封递给纳特谢尔,但她看到纳特谢尔这副悲惨的样子,还是没忍住笑了起来。
“噗……温特果然没对你手下留情啊。他对你的评价特别高,就是特别心疼他那双靴子,你最后把他那靴子给划烂了,干得不错。“
“无论如何,欢迎你,欢迎你们,加入普兰特小队,年轻的姑娘们。“
“期待正式见面的那一天,干得不赖。“
+展开纳特谢尔对于父母的印象已经非常模糊。
她并不是在不记事的时候离开他们的。她很清楚,自己再留下去,只会让所有人的生活更苦。
她离家那天,餐桌上久违的出现了肉。父母把这块来之不易的肉给她,她却分成三份,把大的两部分给了父母。餐桌上,三人久久无言,只是默默吃饭。眼泪一滴一滴落入餐盘,三人早已红了眼眶。
就像小时候出门遛弯一样,父母粗糙的手一左一右,牵着纳特谢尔。明明是一段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路,周围的景色也是一如既往,但是他们走得那么慢,那么慢,远处的王城依旧在那里,如今看着却如同一座巨大的墓碑,毫无色泽,只有威压。
她最后与父母拥抱,站进队伍,看着戴夫把钱袋递到父母手里。
“就像说好的一样,五十金币,都在这里。孩子归我,钱归你们。“戴夫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权威。纳特谢尔看着父亲双手颤抖着接过钱袋,又看到母亲颤抖的嘴唇,她看向纳特谢尔,眼里闪烁着一种极大的不安。纳特谢尔点点头,然后生硬的挤出一个微笑。父亲打开钱袋,慢慢数着里面的金币,时不时闭上双眼,皱着眉头,用以平息那极大的痛苦。
“……将军,这里是七十五……”父亲把钱袋凑过去,却被戴夫推回来。
戴夫四下看了看,凑到父亲耳边:“快走吧,让财务部发现就坏了。嗯……我保证你们的女儿会过得很好。“戴夫拍拍父亲的肩膀,脸上带着同情与悲悯。
于是父亲那宽厚的身躯颤抖着,扶住已经哭到难以站立的母亲,二人艰难的沿着来路,一步一步,缓慢的离开了纳特谢尔的视线。纳特谢尔踮起脚尖,极目远眺,直到这两个人彻底消失在地平线上,彻底从她的生活里消失。
“……是啊,后来我再也没见过他们。”纳特谢尔往嘴里塞了一口饭,向着餐桌对面的二人面无表情地讲完了这个故事。
“哇靠,老戴夫还能那么好心眼?”黄发黑皮的女生嘴里嚼着饭,“我去,我和我大姐被他从牢里捞出来的时候他可一点都没你说的这么通人性。“她拉开衬衫,展示身上的几道疤痕,”嗯,喏,这道,当时被近卫军的人刺的,还有这块,当时差点给我肠子划出来……。“
“好了,孙朵,太不雅观了。”绿发马尾的另一位女生把孙朵的衬衫拉下来,脸上带着关切的神色看向纳特谢尔:“所以你后来也没回去看过他们吗?”
“谁跟你一样啊,皮。你们舒特家的人都在这儿,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我可是一点回去探亲的时间都没有,每天睁眼就得去训练。唉,我倒希望我能跟你似的,有百分百的希望被戴夫选中。“
“哪儿有啊!我是我家最没天赋的那个好吗?我要是真有实力我就该去当你们的教官了!“皮·舒特的脸一下子红起来。纳特谢尔和孙朵笑了笑,继续吃饭。
这大概是这些年轻姑娘们一天中最悠闲的时光。虽说他们吃的饭食也不过是勉强可以下口,环境也是闷热拥挤,但是比起其他时间的艰苦训练来说,能有这样一段聊天休息的时光已经弥足珍贵了。
这段简单友谊的起源也很简单,午餐时间恰巧坐在一起的三个年龄相仿的女孩,彼此之间有许多的话题可以聊,一来二去,三人就成了这片人间炼狱中彼此最大的依靠。可惜午饭也是有时限的,这三个人很快就被铃声分开,各自奔赴到了训练场上。
烈日高照,眼前的教官正呵斥着他口中这群无组织无纪律的杂碎。纳特谢尔挤了挤眼睛,尝试把流进眼睛里的汗挤出去。教官说的是什么她其实根本没有在听,毕竟这样的事每天都会发生一次,她已经见怪不怪了。喝斥他们的那个教官似乎军衔还不低,听说在近卫军口中被称做什么……不破坚盾?嗯……纳特谢尔倒是好奇起来这位将军到底有什么特别之处。
眼前似乎出现了一片阴凉,还挺舒服的。纳特谢尔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的军姿已经扭曲,那眼前这片阴凉……好吧,我完蛋了。
“报告托尔教官,我有点头晕。” 纳特谢尔把自己的军姿整顿了一下。抬起头,直视着教官的眼睛,心里偷偷寻思:假如孙朵在的话她一定会懂这个很蠢的笑点。
教官脸上带着他惯用的严肃表情:“纳特谢尔,拿上武器,出列。”他拎起自己的塔盾,看着纳特谢尔拔出自己的长剑,皱了皱眉,但还是平淡的对她发话:“进攻。能命中我一下,就免除对你的惩罚。”
纳特谢尔眨眨眼:“额?真的?没事吗,教官?我不会伤到你吧?”
“你要能伤到我,那更好。”
“那我上了,教官!”纳特谢尔一跃而出,在教官的周围四处环绕着,她紧紧盯着教官的一举一动,盯着他的步伐,他的视线,他的那面盾……就是现在!教官肯定没法把盾转过来,他的动作不会那么快,这是破绽……机会!纳特谢尔举起长剑,直向教官背后刺去——
砰。
纳特谢尔恢复意识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泥泞的训练场上,被同一组的人环绕着。
“教官,她醒了!“”她还在流鼻血!“有人伸手想要拉起纳特谢尔,被她伸手拒绝。她把自己撑起来,坐在地上,血腥味瞬间灌入口腔。她摸了一下,发现鼻子血流不止。她昏昏的看向教官,还有他脚边那把脱手的剑。教官没有回头看她:”让她自己去医务室,记得检查鼻梁,其他人,绕场跑,三十圈,去!“
“是!“
纳特谢尔想要起身,眩晕感却让她难以保持平衡。教官走过来,抓住她四处挥舞的手,一把把她拽起来。她踉跄两步,勉强站定,鼻子里的血一滴一滴落在地上。
“自己能走吗。”
“……能!能……”其实根本不能啊。纳特谢尔忍着不适,扶着一切能扶的东西,艰难的走向医务室。
“哟,果壳,你咋也来了?”孙朵身上四处捆着绷带,坐在床上欢迎推门进来的纳特谢尔。纳特谢尔坐在她旁边,接过医生递过来的毛巾:“唉,别提了,我走神被教官抓了,然后被他一下打晕了。诶诶,你猜他发现我之后我说了什么?“
“什么?“
“我说:‘教官,我有点晕‘!“
“噗,噗哈哈哈哈哈!啊啊啊疼疼疼……”孙朵绷了一下,爆发出爽快的笑声,在床上拍了两下,然后又急忙捂住开始渗血的绷带。
“你这又是咋——啊啊啊啊!“纳特谢尔侧头看向孙朵身上的绷带,却被医生正骨的操作一下把头扭了回来。她清楚的听见自己的鼻子发出一声闷响,然后又开始流血。
“嗨呀,就是对练环节嘛,结果我被围殴了。“
“你又放垃圾话了?皮不是跟你说过别老那么……“
“那怎么行?那谁说强盗混混就不能跟着他们一块练!我跟你说,我也没占下风!“孙朵直直身子,准备开始手舞足蹈地跟纳特谢尔讲述自己的光辉战绩,却被她摁躺在了床上。
“唉,好了,你还是躺会吧,教官那边让我处理完就回去,晚上我在听你讲。“
孙朵撅着嘴扭过头去,纳特谢尔于是起身去找医生:“那个,医生,我这个鼻子……“
“托尔收力了,你的鼻子只是被撞歪了,血止住了?止住了就走吧。“医生根本没有回头看纳特谢尔,纳特谢尔探身跟孙朵摆了摆手,然后就匆匆赶回了训练场。训练场上,众人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将军扶着塔盾,低头看着手里的小本子。纳特谢尔跑上前去,站直立正,敬了个标准的军礼:”报告教官,纳特谢尔归队!“
“五十圈,去。”教官指向跑道,没多说半句话。
“啊?不是,教官,他们不是三十圈吗,怎么到我这儿就……“
“五十五圈,再说话再加。“
地上的人堆里传来笑声,纳特谢尔自认倒霉,从将军身侧绕过去,顺道给了嘲笑她的人一脚。
纳特谢尔跑完,众人正坐在阴凉处休息,她走近教官,教官却直接对她说:“持盾冲刺来回三十趟。”她脸上的笑容凝固,捡起盾牌,无言转身。冲完回来,教官又说:“空挥三百次。”她把盾牌甩在地上,又拎起一把剑。她被教官指挥着加练,练完这个去练那个,每一项都是超量训练。终于,她又完成了一个任务,痛苦的挪到教官旁边。“全装跑,三十……”教官最后一个字还没说出来,纳特谢尔先打断了他。她举起一根手指指向将军,另一只手撑着膝盖,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时不时还吐出几口混着血丝的口水。她保持着这个姿势,半晌,她才有气无力的抬起头。
“教……教官……我错了……放过我吧……都,都晚饭了……”夕阳西下,训练场上已经没有其他人,只有纳特谢尔和教官。教官转身离开:“那正好,不晒了,换上装备,跑完吃饭。全装跑,三十圈,去。”
“……哈……啊?不是,教官,教官,喂!“纳特谢尔疲惫的喊着,但教官根本没有回头。她倒是能现在就跑,但是那样的话,明天说不定会更惨……唉唉,真该死,人怎么能这么倒霉!她骂骂咧咧的穿好盔甲,绑上盾牌,把剑别在腰间,开始跑圈。
跑完之后肯定没有饭了啊……怎么办呢。纳特谢尔看着天边逐渐下沉的夕阳,奋力抬起沉重的双腿。以她现在这个速度跑下去的话,她肯定跑到天黑也完事不了。身上的各种装备相互碰撞,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在空无一人的训练场上尤其刺耳。两个人影出现在跑道的尽头,向纳特谢尔挥了挥手。
孙朵远远向她喊道:“喂——纳特谢尔——”纳特谢尔笑了笑,她跑……或者说,艰难地挪过去,身体往前一倒,被皮·舒特稳稳扶住。她带着纳特谢尔到旁边坐下,孙朵把手里捧着的饭盒递给纳特谢尔,也在她旁边坐了下来。
“慢点吃,慢点啦……给给,这里有水,喝两口……”皮·舒特紧紧盯着纳特谢尔,看着她紧紧捏着饭盒,狼吞虎咽。
纳特谢尔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低头闷闷咳了两声,她敲了敲胸口,接过舒特递过来的水,猛猛灌了两口。
“咳啊……活了,活过来了……“纳特谢尔长出一口气,靠在舒特身上,杂乱的呼吸夹杂着不止的咳嗽。舒特担忧的拍着她的背。
孙朵看向空无一人的训练场,站起身,向前走了两步,踢起地上的小石子:“操啊,你们这个教官真够缺德……怎么能让你这么练呢,再练伤了。走吧,咱撤了,不练了。”
“咳,咳咳咳……不行……跑了教官明天肯定要弄死我……你们先撤吧,我还差一点……“
“一点是多少?“
“二十咳咳……二十三圈。“
“二十三啥?!”“二十三圈?!”孙朵和舒特几乎同时发出了惊叫。纳特谢尔直起身,苦笑了两声,“唉,是啊,所以你们先撤吧,我跑完就回去……“
“不行啊,你看你都成啥德行了啊!”孙朵跪在纳特谢尔面前,“不是,我真该找个镜子来让你好好看看你这脸,太惨了吧!”
“是啊,我觉得没事的,教官应该不会因为这点问题就给你加练的。“皮·舒特也附和道,但纳特谢尔只是笑了笑,把饭盒放下,站起身来。
“没事,别担心我,死不了,练伤了正好当休息。“
“欸我去了,你咋就那么固执啊。“孙朵皱着眉头,”上次我记得也是,你就非得练完去吃饭,结果咱几个到食堂的时候都没饭了,然后上上次,是吧,你就非得实践那招盾牌猛击,结果腰给扭了……“
“我现在练明白了哦,要不要在你身上试一试?“纳特谢尔把盾牌捆回胳膊上,朝孙朵晃了晃。孙朵向后一跃,还想说什么,但是却被舒特拉走。
“欸,喂,你干什么舒特,她会伤到自己的!“
“别吵啦,你改变不了她的心意的!我们先走了,纳特谢尔!你练好之后回宿舍吧!我们等你!“
纳特谢尔挥挥手,看着她们一路小跑离开,心里觉得她俩绝对在盘算什么东西。但她也没有心情去管那么多……毕竟是她自己选择要在这里受苦的,那干脆就继续跑好了,早点跑完早点完事。
嘛,不过她很快就后悔了。或者说,她庆幸自己没有偷偷溜走?在她的两个朋友走后不久,教官就回来了。他依旧少言寡语,表情严肃,也没有跟纳特谢尔交谈,只是趁着她跑到自己面前,问了一句:“几圈了?”随后就一直站在那里,盯着她艰难地蠕动过这艰难的训练。
纳特谢尔一直跑到完全放弃计数。天色已暗,纳特谢尔听见自己的心脏正在剧烈的搏动。她眼前昏黑,不知是天暗还是缺氧。思考成了一件难事,她几乎是在凭着纯粹的本能,以不让自己摔倒的目的,踉跄着前进。一只有力的手摁住了纳特谢尔的头,她脚步一停,腿随即软下来,瘫坐在地上。
“咳……咳咳……教官……我跑,跑几圈了……“
“不必跑了,纳特谢尔。“教官伸手把她拽起来,扛着她在训练场上慢走,他的声音似乎略微柔和了一点。
纳特谢尔挤出一句感谢,然后艰难地喘息着。她仍能感到自己那剧烈的心跳声震颤着自己的耳膜,不过她心里倒是在窃喜,这难道不就是常有的那种情节吗,师傅给徒弟加练,考验徒弟的意志,那现在肯定是要进行到传授绝世神功的那一步了!
教官那平淡的声音现在在纳特谢尔听来有点像是认可与安慰。“你……有点超乎我的预期。我以为你吊儿郎当,但你还挺老实。“
“习惯习惯吧。真进小队,训练量更大。“
“你不算很有天赋,但你老实,认真,甚至有的时候……倔强。“
“别太伤心,你的战术思维很标准。被我击倒,不算耻辱。”纳特谢尔低声笑了两声,呼吸逐渐趋于平静。疲惫如潮水般涌来,她沉重的眼皮落了下去。教官见状,换了个姿势,把她背了起来。
托尔教官把纳特谢尔背到寝室楼下,孙朵和舒特手里拿着各种药膏,坐在门口昏昏欲睡。她们听到脚步声,睁开眼,看到教官魁梧的身躯,和被他背着的累成烂泥的纳特谢尔,赶忙上去迎接。她们向教官敬了个礼,把纳特谢尔接过,目送教官离开。
离开前,托尔回头,语重心长地缓缓开口:“……对了,告诉纳特谢尔……你们两个也听好。不要总是循规蹈矩,也别总那么固执……尝试一些脱离标准的战术,这才是小队需要的。“说罢,他便大步离开了。
“不是,他……他这就走了?“孙朵看着教官远去的背影,转头看向皮·舒特,舒特也一脸茫然:“我,额,我也不清楚,我确实听大哥说过这些教官性格都比较古怪……”
“我看你那大哥也是个神人,唉,赶紧把果壳扛到屋里去吧……”
她们架着纳特谢尔上了楼,她身上的盔甲在地上剐蹭着,发出刺耳的响声。于是她们小心翼翼,一步一步,好不容易才把纳特谢尔丢到床上。她们解开纳特谢尔的装备,用热毛巾擦拭着她的身体。纳特谢尔在昏沉的梦境中发出痛苦的呜咽。
“草啊,她明早起来绝对要疼死了,这训练强度……啧,你真是天才啊,舒特。“孙朵拧了一把毛巾,用湿漉漉的手轻轻敲了敲舒特的肩膀。
舒特把从医务室搞来的药膏混在一起,走到孙朵旁边:“她就是这样啊,一旦决定了什么,就不会改变心意……喏,帮我一起抹,这样她明早还能好受点。”
“收到,交给我吧。”孙朵挽起袖子,把药膏在手上抹匀,“对不住啦果壳,都是为了你好……”
那一夜,纳特谢尔做了个被压成坚果粉的梦。
+展开纳特谢尔一下车,周围的近卫军就齐刷刷向她敬礼,让她有些无所适从。想来也是,平日里这些士兵的训练她也有指导,论军衔,她也是这些人的上司,他们不向她敬礼,还能向谁敬礼呢?只不过距离她上一次参与这种正式会议实在过了太久了,她早就忘了自己这个将军的身份意味着什么了,会对这种情况感到无所适从也是理所当然。
但纳特谢尔此行的目的并不是视察训练成果,她急匆匆地走入国王的城堡,跟着其他参与会议的人一起走向会议室。城堡内,仆人们拿着羽毛掸四处清扫,戴着华贵纸袋的官员们则带着公文包急匆匆地四处奔走。一切还都是老样子啊,纳特谢尔如此想到,她一直觉得国王艾维尔·金是个不折不扣的伟人,是她在这片大陆上唯一发自内心敬仰的非人类。他把自己的城堡改造成了一栋巨大的办公楼,又大刀阔斧地安排了种种改革。在这栋办公城堡里,无数促进种族和谐的,促进大陆发展的,促进人民福祉的诏书飞了出来,虽然他是个年轻的半精灵,但纳特谢尔不得不承认,他做出的奉献可比之前那个国王大的多得多。
她正这么想着,一个怯生生的纸袋头突然拦住了她:“额……请问您就是纳特谢尔长官吗?”
“嗯?是我,怎么了吗?”
“那个……陛下说,要把您领到内场参加会议,还让我问问您准没准备发言稿……”
这下可麻烦了,纳特谢尔挠了挠头,她早就把这茬忘掉了。没办法,她只能拍拍自己的腰包:“额,当然,我都准备好了,嗯。”
“太好了!请,请跟我来……”
纸袋头带着纳特谢尔来到了一处更显庄严的大门前:“就是这里了,麻烦您把武器交给我保管,会议结束后我会在这里等您的。”
纳特谢尔耸耸肩,把剑和盾一并交给眼前的官员。官员接过装备,又掏出一副纸笔,递给纳特谢尔:“然后这个是……”
“啊,我懂,要记笔记,对吧。”
“其实是……您能不能给我签个名?”
啊,当然了,毕竟自己在大陆上都这么出名了,纳特谢尔笑了笑,给她签了个名,然后转身走进了会场。
会场里吵吵嚷嚷,无论是内场的还是阶梯上的,人们都在讨论这次会议的主题。“柳絮”,多么陌生的一个词汇,有人认为他只是一个酒馆老板,有人知道他是一个残暴嗜血的怪物,有人知道这是一种植物的种子,春天飞的到处都是,搞得人打喷嚏。但这会场上没人比纳特谢尔了解柳絮。当她走入会场,寻找自己的座位时,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她的身上。人们议论的主题也从柳絮变成了纳特谢尔。对于这样一位游离于常规政府机构之外的“将军”,不少人对她颇有微词,很多人看不惯她傲慢的态度,无礼的行为,却又忌惮她的实力,好奇她究竟做了什么事,能让国王满足她那么多的无理需求。
这些细碎的言语传入了纳特谢尔耳朵里,但她并未在意,毕竟如果她的提议得到认可,那人们或许会对旧大陆的历史了解的再多一点。到那时,这些言论自然就会消失了。纳特谢尔看了看四周,觉得距离会议开始还有一段时间,于是她悄悄拉开腰间的挎包,掏出一大把花生,悄悄吃着。
不巧,国王就在此时踏入了会场,身后跟着他那形容枯槁的大臣弗佐,没有办法,纳特谢尔只能抓紧咀嚼口中的花生,祈祷国王的开场白能稍微长一点。但是好巧不巧,国王扶了扶他歪掉的王冠,推了推眼睛,缓慢而又庄严地说到:“这次会议的话题,比较严肃,所以我想先请纳特谢尔来说一下她的提案,让各位对这次会议的主题有一个更深刻的了解,我们再进行讨论和投票。”
国王对纳特谢尔比了个“请”的手势,纳特谢尔只能硬着头皮站起身来,在众人面前继续嚼花生,偏偏老弗佐的扩音法术在这时释放到了她身上,整个会场里都听见了清脆的“咔吱咔吱”声。纳特谢尔盯着弗佐,她觉得这老东西绝对是故意的,她分明看见在那漆黑的兜帽下闪烁出了一抹笑容,国王倒是毫无波澜,只是盯着她,反而更让她全身发毛。
幸好,没有其他突发情况,纳特谢尔终于开始了自己的发言:“感谢陛下的包容,那我就开门见山了。”
“你们可能不知道柳絮是谁,但我知道,他是导致大浩劫发生的罪魁祸首,是整个大陆的罪人,他曾经把整个大陆置于水火之中,而如今,他经营着一家飞絮酒馆,表现得人畜无害,但事实上,根据我与他多次交手的经历来看,他的实力比较往日只增不减,放任他在大陆上肆意妄为只会为未来增添隐患。”
“作为旧大陆遗民,也是大浩劫的亲历者,我有资格对在场的所有人进行批判,如今,大陆上的所有人对于旧大陆那段苦难的历史不闻不问,人魔战争,普兰特小队,还有大浩劫,你去大陆上任何一个学校,问孩子们这段历史,他们一概不知,我不认为这是一个好的现象。”
会场里传来了悉悉索索的议论声,纳特谢尔看到国王记了几笔,然后开始沉思。
“虽然现如今,人类与非人类种族的关系处于一个很和谐的状态,但我们不能遗忘过去的历史,过去的那些苦难和罪孽不能就此被掩埋,我们要记录这段历史,让人们知道这段历史,并引以为戒。”
“而要做到这一点,我们就必须借助柳絮的力量。”
议论声变得更大了,人们的困惑与质疑萦绕在会场里。国王举起权杖,在地上敲了几下:“都安静,有任何意见等纳特谢尔说完再发表,你继续说。”
纳特谢尔点点头:“我与柳絮交手过多次,也有深入交流,他的脾气秉性,我可以很自信地说,在座的各位没有比我更了解的。他对于旧大陆历史的了解比任何人都要深入,也比任何人都要客观,同时,他还是大浩劫的罪魁祸首,我认为,让他来撰写旧大陆历史,是最合适的选择。”
国王快速的写下了什么,然后放下羽毛笔:“嗯,我了解了,我有一些问题想先问问你。”
“不胜荣幸。”
“首先就是,”国王举起一张记了不少东西的纸放在面前,“你刚刚提到,柳絮会成为整个大陆的不稳定因素,我们要如何保证他会与我们合作?”
“其实现在的柳絮跟引发大浩劫的那个他相比,已经有了很大的不同,如果他从未做出过改变,那我们所有人都难逃一死。我相信可以用和平的方法与他商讨这一议题,他也一定会考虑我们的请求。”
“嗯,那么下一个问题……为什么你会建议让柳絮来撰写历史?你与他同属旧大陆历史的见证者,让你来承担这一工作也未尝不可。”
纳特谢尔环视四周,看到各种奇形怪状的人形生物,各种尖耳朵,红皮肤,带翅膀的,长尾巴的……她叹了口气:“因为我做不到,这很简单。我时至今日依然无法接受人类与魔物和谐共处的这一事实,也无法接受普兰特小队被贴上罪人标签的这一事实。让我来撰写历史,我担心我无法描写出历史的真实面貌。”
人们开始交头接耳,纳特谢尔能感受到这嘈杂当中的怀疑与批判,但是国王依旧平静如水,只是点了点头:“嗯,我理解你的难处,也感谢你的让步,只不过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如果王城与柳絮及其所属势力开战,我们是否有击败他的办法?”
纳特谢尔闭上眼,摇了摇头:“……不,陛下,很抱歉,如果王城要与柳絮开战,我会率先出手,阻止你们这样做。”
“其中的缘由是……?”
“我不想再看到更多无意义的牺牲。”
“嗯,我了解了。”艾维尔放下那张写着问题的纸,思考了一会,会场里也静了一会,随后,如同一滴水滴入湖面,掀起一阵涟漪,激烈的讨论爆发了。有人支持,有人反对,有人说纳特谢尔犯下了叛国罪,有人怀疑纳特谢尔居心莫测,有人痛骂纳特谢尔种族歧视。但也有人思考着编撰历史的重要性,但那说到底是少数。纳特谢尔早就预料到了这种情况,她坐回座位上,平静地吃着花生。
讨论愈发激烈,又逐渐归于平静,“那么,各位有什么见解吗?”国王发话了,“如果没有的话,这次会议就……”
会场里齐刷刷举起一堆手,让艾维尔露出了纠结的神色,他多次张嘴,想要说什么,但最后也没说出口,无奈,他只能再次转向纳特谢尔:“这样吧,纳特谢尔,看来你的提议并未说服众人,如果你不能给出更有力的理由的话,我只能否绝这一……”
纳特谢尔站起身:“我会亲自去说服他。”
“……能麻烦再说一遍吗。”
“我会亲自去说服柳絮,如果你们所有人都忌惮他的话,我可以自己去,如果你们担心他做出什么过火的行为,我会负责。”
高高举起的手放下了一半。
“……好,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嗯,哪怕我的提议被否决了,我也会想办法让柳絮去编撰史书。你可以把我的提议理解为一个通知,无论如何我都会这样去做,无论你们认为这是对是错。”
剩下那一半的手也开始动摇了。
“我想我要说的已经说明白了,陛下,感谢您的理解。”
艾维尔点点头:“那就按你说的做吧,这次会议先到这里,之后我们再进行其他细节的讨论。”
忽视了其他人质疑的话语,艾维尔就这样宣布了散会,纳特谢尔于是也匆匆离开了会场,如果再待下去的话,她估计自己会成为众矢之的。
一出门,纳特谢尔就看到各种各样的纸袋头拿着各种装备等候在门外,那个怯生生的小纸袋奋力挥着手,在人群中很是可爱。
纸袋把武器递给纳特谢尔,问道:“那个,将军,会议的结果怎么样?我听说是关于那个传说中的柳絮的……”
纳特谢尔想了想,然后笑了:“我觉得我要开始忙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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