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侠pa第二弹!这次是小红!这样的风格会不会有点重了,要不以后还是搞轻松愉快一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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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山的枫,今年红得异样,浓稠得像是凝固的血浆。
红叶山庄便盘踞在这片血色林海深处,依着险峻的山势蜿蜒而建,飞檐斗拱掩映在漫天赤红之下,远远望去,如同一条蛰伏的、鳞甲染血的巨蟒。
山庄里没有男人,只有风,只有落叶,只有一群被风霜和世道抛弃的女娃。
她们是巨蟒腹下,瑟瑟发抖却又被庇护着的幼崽。
***
暖阁里,药味混着米粥的温吞气息。阿梅正用一柄细长的银匙,舀起温热的米糊,小心翼翼地喂进一个两三岁女娃的嘴里。女娃的眼睛很大,像受惊的小鹿,乖乖地吞咽着。
阿梅的手很稳,即使指节嶙峋,皮肤松弛如蛇蜕下的旧皮。
只是喂上几口,她便忍不住侧过身去,用一块洗得发白的旧帕子捂住嘴,压抑地咳起来。那咳嗽声沉闷,带着胸腔深处破败的风箱音。咳了一阵,帕子移开时,中心洇开一团刺目的暗红。她浑浊的眼珠里没有任何波澜,仿佛那血不是自己的。
“婆婆……”女娃伸出小手,想碰碰她枯槁的脸。
阿梅勉强扯出一个安抚的笑,“乖,吃……”声音嘶哑干涩。
***
山庄外,一种不和谐的声音,如同冰冷的铁器刮过宁静的水面,从山庄外遥远的山道上隐隐传来。
嗒嗒嗒……嗒嗒嗒嗒……
不是一匹马。是一群。沉重的蹄铁踏在山石和铺满落叶的硬土上,节奏急促而蛮横。那声音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如同闷雷滚过山谷,惊起了林间栖息的寒鸦。
阿梅喂食的动作微微顿住,很快又若无其事地给孩子唱起了童谣来。
“天气爽,秋山高,我是一个好宝宝……”
***
山庄最高的望枫台上,一个人影孑然独立。
她穿着一身洗得有些发旧却干净的暗红色劲装,身形并不高大,甚至有些单薄,但站在那里,就如同一根钉进山岩的楔子,牢牢扼守着山庄的咽喉。
这便是庄主小红了。
她微眯着眼,俯瞰着蜿蜒的山道。层层叠叠的红叶间隙,一队人马正快速逼近。约莫七八骑,清一色的黑衣劲装,胯下骏马膘肥体壮,蹄下生风。为首一人,身形格外魁梧,腰间挎着一柄厚背鬼头刀,刀柄上的红绸在风中狂舞,像一道醒目的血痕。
他们的目标,毫无疑问,是红叶山庄。
小红的眼神中没有惊讶,也没有慌乱,只有一种早已预料的、深沉的疲惫和更深的冰冷杀意。她垂在身侧的双手,手指修长有力,指关节处布满了厚厚的老茧和细碎的旧伤疤。“快拳小红”,是用血与骨在山外江湖的阴影里刻下的印记。
***
马蹄声在山庄那扇由整根百年铁枫木制成、厚重无比的大门前骤然停歇。为首的魁梧汉子勒住马缰,马匹人立而起,发出一声嘶鸣。他仰起头,目光如鹰隼般扫过山庄高耸的围墙和紧闭的大门,最后定格在望枫台上那个醒目的红色身影上。
“红叶山庄的娘们儿听着!‘黑煞门’七当家,‘裂山刀’马平川在此!识相的,乖乖交出山庄的地契!再让大爷我挑几个水灵的带走乐呵乐呵!否则……”他猛地抽出腰间的鬼头刀,厚重的刀身反射着惨淡的秋阳,寒光逼人,“老子就劈开你这破门,鸡犬不留!”
望枫台上,小红依旧静立。山风吹拂着她的鬓发,有几缕拂过她冰冷的唇角。她缓缓抬起右手,动作并不快,甚至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感。那只布满茧子的手,五指微张,然后慢慢收拢,捏成了一个拳。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手背上的青筋如同苏醒的细蛇,在皮肤下微微贲张、游动。
她没有看下面叫嚣的马平川,目光反而投向了山庄深处,暖阁的方向。仿佛能穿透重重屋宇,看到那个咳血的佝偻身影和那个懵懂的女娃。她已不记得自己是何时立下的誓言,只知道自己所要守护的东西就在此处。
***
然后,她动了。
不是冲向大门,而是身体以一种违反常理的柔韧和迅捷向后一折,如同蛇类蓄势攻击前的后仰!足尖在望枫台冰冷的石面上轻轻一点!
“嗖——!”
一道暗红色的身影,如同离弦的赤色箭矢,又似一条自高崖扑击而下的毒蛇,瞬间撕裂了空气!没有走台阶,没有借力,她就那么直接从数十丈高的望枫台上,朝着山庄大门外的空地,凌空扑下!
速度,快得匪夷所思!身影在空中拉出一道模糊的暗红残影,破风声尖锐刺耳,隐隐带着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毒蛇高速游动时鳞片摩擦空气般的“嘶嘶”声!
马平川脸上的狞笑瞬间凝固,瞳孔骤缩!他只来得及看到一团炽烈如血、带着死亡气息的红影当头罩下!
“好快!”几乎是本能地怒吼一声,马平川全身肌肉贲张,双手紧握鬼头刀,用尽全力,朝着那团红影劈砍而去!
然而,那团红影却在刀锋即将触及的瞬间,诡异地一扭!小红的身体在空中展现出不可思议的柔韧,如同灵蛇摆尾,险之又险地贴着厚重的刀锋边缘滑过。
落点,并非马平川,而是他身侧一名正欲拔刀的黑衣人!
小红足尖沾地的瞬间,身体便如压紧的弹簧般再次弹出!她的动作行云流水,毫无滞涩,快得只留下一片残影!
没有浩大的声势,只有速度!极致的速度!快到肉眼几乎无法捕捉拳头的轨迹,只能看到一道模糊的暗红虚影闪过!
“咚!”
一声极其沉闷、如同重锤击打沙袋的声响。
那名黑衣人连哼都没哼一声,整个人如同被狂奔的野牛撞中,直接从马背上倒飞出去!
快!狠!一击毙命!
直到同伴的尸体落地,马平川和其他人才如梦初醒,脸上写满了惊骇!这哪里是什么山庄女流?分明是一条择人而噬的赤练毒蛇!
***
“结阵!围杀她!”马平川又惊又怒,心中的轻视早已被死亡的恐惧取代。
剩下的六名黑衣人也是刀头舔血的悍匪,反应极快,立刻策马散开,形成一个松散的半圆,将刚刚落地的小红围在中间。
小红微微垂眼,望着自己的拳头。她甩了甩手,几滴血珠被甩落在铺满红叶的地面上,迅速渗入,留下几点更深的暗红。
她的动作很慢,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如同一条在落叶上无声游弋、随时准备发起致命一击的毒蛇。周身散发出的气息,不再是方才扑击时的狂暴,而是一种冰冷的杀意。
一名黑衣人被她这诡异沉静的姿态弄得心头莫名发毛,厉声喝道:“装神弄鬼!一起上!剁了她!”
他眼中凶光一闪,猛地一夹马腹,战马前冲,他双手握刀,居高临下,一招力劈华山,朝着小红看似避无可避的后颈狠狠斩落。
就在刀锋即将及体的瞬间,小红又动了。
与上次一样,她以一种诡异的姿态避开了对方的进攻。同时,她那只一直垂在身侧、如同蛰伏毒牙般的左手骤然举起。
不是拳,而是并指如剑!中指与食指并拢,精准无比地点向那黑衣人因全力劈砍而暴露出的、毫无防护的腋下。
“嗤!”
一声轻响,如同毒蛇的毒牙刺入皮肉。
黑衣人全身猛地一僵,高举的刀定格在空中,脸上的写满了不可思议。他张大了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眼神迅速涣散,身体如同被抽掉了所有力气,软软地从马背上栽倒下来,“噗通”一声砸在落叶堆里,抽搐了两下,便不再动弹。
又死一个!
***
剩下的五人面色惨白,有人已经萌生退意。毕竟这根本不是战斗,而是单方面的捕食。小红宛如一条被惊动的毒蛇,而所有踏进她领地的生物,都只有死。
“谁敢退?!”马平川怒喝一声,他知道今天若不能杀了这女人,他们谁也走不出红叶山庄。
“都给老子缠住她!”马平川双腿猛地一蹬,从马鞍上高高跃起,其余几名黑衣人随之舞刀向前,将环内空间封锁殆尽。
他深吸一口气,全身骨骼发出一阵爆豆般的闷响,肌肉块块隆起,将黑色劲装撑得几乎要裂开,这是他的成名绝技“裂山劲”,配合手下的围杀,小红此次避无可避!
“死——!”
这一刀,凝聚了马平川毕生功力,势不可挡!
面对这石破天惊的一刀,小红漠然抬头,看向那柄裹挟着万钧之力劈落的巨刀。冰冷的眼眸中似是试马平川于无物。
她没有躲。
这眼神让马平川内心发麻,可现在也只能硬着头皮挥下刀去。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变得缓慢。
***
刀锋离小红已不足三尺。
小红,终于动了!
这次她的身体没有后退,反而微微向前一倾。
她垂在身侧的双手,在这一瞬间化作了两道赤色的狂影。
叮!叮!叮!叮!叮!叮!叮!
一连串密集如雨打芭蕉、却又清脆如金玉交击的爆鸣声,在鬼头刀厚重的刀身上骤然炸响。
马平川只觉得一股股连绵不绝、尖锐如针、却又沉重如锤的诡异劲力,透过刀身疯狂地传递过来!他引以为傲的“裂山劲”那磅礴的气势,竟被这无数道细小却精准到了极点的冲击力一点点撕扯开来。
那劈山裂岳的力量,如同泥牛入海,被无数条毒蛇的啮噬生生啃噬殆尽!
刀势居然在女流的一双绣拳前停了下来!
只是马平川已来不及为此惊讶,因为眼前的蛇影已然消失。
***
蛇动了。
“崩——!”
马平川胸口处那精铁护心镜在接触到拳头的瞬间,就如同纸糊般瞬间扭曲,随后向身体内凹陷了进去。
直到今天,马平川才知道为什么江湖上称她为“快拳小红”。
可惜为时已晚。
小红收拳,他那巨大的身躯便直挺挺地向后倒下。
而那柄沉重的鬼头刀,“哐当”一声,掉落在离他尸体不远的地方,刀身竟已布满细密的裂痕。
剩下的几名黑衣人如同被施了定身法,僵在原地,攻也不攻,逃也不逃。他们知道自己已不过是会说话的尸体。
***
山庄恢复了寂静。
小红站在原地,目光投向山林深处,那无边无际、仿佛燃烧着永恒火焰般的枫林。那里,是她力量的源泉,似乎也是她最终的归宿。
良久,她的喉头一涌,呕出一滩鲜血。她轻轻抚着胸脯,身形似乎佝偻了一些。
红叶山庄,这条盘踞在血色山林中的巨蟒,又一次用利齿守护了它的幼崽。只是代价,是它自身鳞甲下渗出的、滚烫的血。
暖堂内,女娃已在阿梅的哄逗下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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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风经年不变刮过阿梅脸上的沟壑,也再不能留下任何痕迹。
她已经足够苍老,或许比那磐岩还要古老几分。
阿梅靠坐在村口那棵虬枝盘结的老槐树下,背篓里只有寥寥几根细柴。阳光透过稀疏的枝叶,在她洗得发白的旧布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阿梅!”稚嫩的呼唤打破了山道的寂静。
几个拖着鼻涕、脸蛋通红的顽童,归巢的小鸟般朝她奔来。跑在最前的小夏,手里攥着一把刚采的、还带着露水的野花——黄的、紫的,有些已经蔫了,宝贝似的捧着。
“给你!”小夏把花塞进阿梅枯瘦的手里,仰着脸,眼睛亮晶晶的。
“阿梅,你说以前能一剑削开满山的落叶,这是真的吗?”扎羊角辫的小丫头拽着阿梅的衣角,一脸崇拜。
阿梅听闻,眼中流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光亮。她轻抚着那些蔫了的花瓣,却喉头一痒,不住咳嗽起来。
孩子们立刻收了声,龙胆乖巧得踮起脚给阿梅捶背,小信从怀里掏出没舍得吃的烤红薯,略有不舍地递给阿梅。
“阿梅,吃,小红说,红薯能治咳嗽!”
阿梅摆摆手,示意不用,咳嗽声也稍歇了。
没多久,孩子们又散开来玩耍,手中握着山野捡来的树枝,煞有介事地练起“剑法”来。
孩子们身形笨拙,出招更是无章法可言,但一举一动中,却带着纯真的力量。阿梅默默望着,浑浊的目光无人能懂。
山风忽然停了。
另一种锐利的气息切断了空气,破出“铿锵”的声音。那是铁,是人为铸就的杀器才会发出的声音。
剑客。
阿梅缓缓抬头,一双目光与她对上。
这目光中的仇恨,强烈的要燃起熊熊烈火,要把阿梅的身躯烧穿!
“沾衣梅三娘!”
字字含血,咬牙切齿,终究唤醒了阿梅古井一般心中沉入深底的回忆。思绪在她枯槁的脸上断断续续画出一副表情来,似笑非笑,似哭非哭。
“当年你杀我父亲,居然还有面目苟活至今日!”剑客声音稚气未脱,恐怕还是个少年,“今天我便要你血债血还!”
泣血之声在空旷的山间回荡,又聚成更多回声。
“血债血还!”“血债血还!”
孩子们被吓得脸色煞白,不敢噤声。小夏却不知哪来的勇气,踉跄挡在阿梅跟前,他浑身发抖,手也伸不直,鼻涕眼泪糊满了一脸,但还是执拗地不愿离开。龙胆则紧握住阿梅的胳膊,警惕地看着眼前的不速之客。
“滚开!”
剑客声音满是不耐烦。
“梅三娘,你胆小卑劣,就会用些孩童做盾牌?”
“也好,我就让这些小杂碎先给你陪葬!”
恰在这时,阿梅动了。
她那只枯瘦如柴、布满瘢痕的手,极其缓慢地、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轻轻按在了小夏单薄的肩膀上。动作很轻,却让小夏不由自主地被一股柔和的力道推到了一旁。她又低头,浑浊的眼睛对上龙胆惊恐不定的眼睛,眼神里有着一丝安抚,随即轻轻抽出了被抱住的胳膊。
阿梅缓缓站起,动作之慢,好像已经耗尽她毕生的力量。
她没有看向剑客,目光却落在方才孩子们玩耍时捡来的树枝上,那枝条在阳光下显得格外脆弱。
阿梅朝枯枝挪了一步,踩到碎叶上,发出“咔嚓”一声。
剑客的耐心被这一举动瞬间磨尽,他想象过对方拔剑、反抗、求饶……唯独没有这无视!这比任何挑衅都更让他怒火中烧!
他怒吼一声,剑尖直指阿梅咽喉。
山风骤起,阿梅手中的野花飘落几朵,她缓缓弯腰,拾起一段枯枝。
那凌厉的一剑,居然就这么从阿梅头顶掠过。
剑客眼神一凛,心中警铃大作,他收住前刺的力道,转手挽剑,化刺为劈,直向阿梅脖颈斫去。
阿梅身形未动,只握住树枝的右手轻轻往身后一递。
树枝没有迎上剑刃,剑锋却在离她寸许之处陡然停住,仿佛被无形之力所阻。
剑客不可置信地看向那段树枝,那一截他视之为草芥之物,已经点在他的手腕上,似乎这树枝原本就在此处,自己却是全力撞了上去。
那柄寄托了他全部仇恨与未来的长剑,再也握不住,脱手坠落,“当啷”一声,砸在脚下的碎石上。
剑客并未轰然倒下,而是像被抽掉了全身的骨头,软绵绵地跪了下去,而后侧身重重砸在山道上,激起一片尘土。
他并未死,眼睛还睁着,瞳孔却涣散失焦,空洞地望着灰蒙蒙的天空,只是那曾经燃烧着复仇火焰的眸子,此刻只剩下一种被彻底碾碎的茫然和一种更深、更冷的恨意的种子。
他的右手——那只握剑的手——以一种诡异的角度扭曲着,手腕处一片乌青,微微颤抖,却再也无法紧握任何东西。
山风停了。
阿梅终于直起身子,她没有先注视躺在地上的剑客,而是极慢极慢地扫过被吓傻的孩子们。
小夏的脸皱成一团,已经分不清眼眼鼻嘴,龙胆双手微微捂嘴,压抑的呜咽从指缝里漏出,信女早把红薯捏成了一滩烂泥。
她的视线,最终落回自己手中那根枯枝的尖端。
那片小小的黄叶,在风中顽强地粘附了一瞬,终究还是被吹落,打着旋儿,飘飘荡荡,朝着山下幽深的谷底坠去。
阿梅的目光追随着那片落叶,一直看它消失在谷底的阴影里。
然后,她缓缓低下头,看着地上那个还活着的少年。
那涣散瞳孔深处重新凝聚起来的,不再是少年的锐气,而是一种被彻底摧毁后滋生的、更加黑暗粘稠的东西——一种不死的恨意,一种注定要用余生去咀嚼失败的毒。她看到了一个新的复仇者,一个更加扭曲、更加痛苦的复仇者,在她生命的尽头诞生。
阿梅狠狠咳嗽起来,她咳得那么狠,那么久,以至于她磐石般的身躯也摇晃起来,以至于孩子们忘记了恐惧,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懵懂的,对生命流逝的巨大悲伤。
天色渐渐沉了下去。
枯枝终于从她沾满鲜血的手中滑落,无声地掉在尘土里,落在少年掉落的长剑旁边,也落在孩子们散落的野花旁。
阿梅不再咳嗽,只是望着远山,像一尊被风蚀了千年的石像。那急促而艰难的喘息声,在山中微弱又固执地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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