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然喜欢到高处来,这可为我添了不少麻烦呢。”惠泽田森子抱怨了一下,“我没有像你那样的翅膀,也不像一些其他的神少女有办法到这么高的地方,所以这次我是拜托了我的朋友才能成功到这么高的地方来呢。”
“另外的神少女吗?”很明显,夕灯笼询问的是森子所说的“朋友”。
“当然了。如果不是神少女,谁还有这么大的能耐把人送上电波塔呢?啊,如果你想知道我那位‘朋友’的情报的话,以MGO的情报作为交换如何?”
“不可能。”
“嘛,就知道你会是这种回答。”森子转过头去,看着星空,“今天可是农历的七夕啊。你的伙伴们都在玩呢,你不去吗?”
“第一,我不用农历。第二,几乎所有的节日我都不过。第三,她们并不是我的伙伴。加入MGO,仅仅是因为能方便一些而已。”
“大冷娇……”森子又叹了一口气,“好了,我该走了,作为一个推波助澜的配角,不能占据太大的篇幅呢。”
听到“推波助澜”这个词,笼再一次将头转向了森子:“你又在图谋些什么?”
“只要我不说,谁都不知道哦。不过总有一天,你会是主角的。到那时候,我和其他人都会衬托你的光辉的,以服从世界外那个无聊的家伙的安排。”森子留下这么几句话后,就独自从电波塔的顶端上跳了下去——只是跳到了电波塔稍微低一点的地方而已。
“预料之中的完美落地。”森子笑了笑。而一直等候着她的原野悠波终于把手中这根烟抽完了:“完事了?下次不要因为这么无聊的事情叫上我啊,连打斗都没有。”
“你忘了我没有战斗能力了吗?”
“就因为这样,才该被塔顶那家伙暴揍一顿啊。”悠波随手将香烟扔了出去。
“你这人,可真是……”森子欲言又止,“下次再这样的话,我可要‘惩罚’你了。”
七夕祭典相当热闹,在小贩的吆喝声中,长丽浮町带着朝城礼菜逛街。很明显,后者并不像前者那么热情,但还是乖乖地配合了。
在挂满了愿望笺的竹子旁,浮町用黑笔在一张空白的纸笺上写下了自己的愿望,踮起脚,虽然有些不稳,但还是成功将纸笺挂在了自己能碰到的最高的地方。完成后,浮町松了一口气:“好了,礼菜,来写愿望吧!嗯?在看什么呢?”
浮町看见的,是仰头紧紧盯着竹子的礼菜,一言不发。
“为什么……每次的数字都不一样?”礼菜虽然在喃喃自语,但很明显,她的声音是在颤抖。
“礼菜,怎么了?”
“在数竹子上的纸笺的数量,但是数了三次,每次结果都不一样!”礼菜并不是开玩笑的语气,而是几乎以一种求助的方式对浮町说,“我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为什么要数纸笺的数量呢?明明这件事没有意义,而且也很困难……”
浮町还没说完,礼菜就接了下去:“我知道!只是一直以来我都这样,控制不住自己,如果不去数某些东西的话就觉得自己少做了些什么……长丽同学也有这样的感觉吗?”
礼菜本期待浮町也会有与自己相同的困扰,没想到后者立刻就否定了。意识到自己无事可做的礼菜,再次数起了竹子上的纸笺。
“比起数纸笺的数量,看看上面的愿望不是更有意义吗?”浮町随便拿起一张纸笺,看见了上面写着的愿望:“希望成为玲一样强大又帅气的偶像”。
“你们好呀。”伴随着清脆却慵懒的声音,紫藤荼奈乃双手放在背后,笑盈盈地向她们走来,“喜欢七夕祭典吗?”
浮町双手抱臂,以微笑来回应荼奈乃:“当然很开心了,平常在无聊的学校里可体会不到这么多新鲜的事物呢。”
“那你们有把自己的愿望写在纸笺上,然后挂起来吗?”
“这个还没有。”礼菜回答。
“那我们可以一起写!”荼奈乃以友好的姿态邀请浮町和礼菜。
然而,浮町在注视荼奈乃的同时,抓起了礼菜的手:“真不巧,花毒神大人在等我们呢,我们得先去和她汇合了,下次再见!”
浮町说完,立刻带着礼菜跑了。独自伫立在原地的荼奈乃,笑容不知何时消失了:“为什么要对我说谎呢?这便是,厌恶?”
在浮町停下后,礼菜问:“桂学姐在哪里?什么时候过来的?”
“并不在。刚才的是谎言。”浮町以严肃的表情回答,“刚才那家伙,是MGO的一年级神少女,紫藤荼奈乃,是个极端的异类。她给人的感觉非常不自然,让我觉得很不舒服。这样的人,我只希望离得越远越好。”
礼菜的感觉并不像浮町那样激烈,但听了浮町的话,再回忆刚才的场景,似乎确有其事。只是,礼菜脸上出现的并不是厌恶,而是一种淡淡的悲伤:“因为很奇怪所以就要排挤,原来大家都是这么做的啊。奇怪的人,就只能与孤独为伴呢。”
浮町对礼菜的反应有些小小的惊讶,前者没有插话,只是静静聆听着。
“不知道蕤蕤现在怎么样了啊。”荼奈乃一边自言自语,一边在一张紫色的纸笺上写下自己的愿望:“想要去爱。”
完成后,荼奈乃将笔放在桌上,矮小的她踮起脚尖,努力将纸笺挂在竹子上。然而低处都挂满了纸笺,仅凭荼奈乃的身高无法将纸笺挂上去。
“哟。”一只手拿走了荼奈乃手中的纸笺,然后轻松将纸笺挂在了高处,转过头来笑眯眯地看着荼奈乃,“这样就OK了。”
还没等荼奈乃提问,巢异谶就开始了自我介绍:“我只是个乐于助人的热心市民,这就算日行一善了。热心市民是不会留下自己的姓名的,你只要从此以后心存感激就行啦。”说完,谶瞬间就从荼奈乃面前消失了。
“这个谎言,可真是够大的……”荼奈乃面无表情地看着谶原来站着的那个地方。
+展开原野悠波将香烟从嘴边移开,吐了一口白气:“所以,你回来了?”
“是的。”惠泽田森子走到了悠波旁边,“吸的又是薄荷烟。”
“哈哈哈,是啊。当时不就是因为我抽烟,我父母才把我送到那个地方的吗?”悠波笑了起来,“不过你肯定会说是什么命中注定吧。哎,对你来说什么都是命中注定啊。”
“因为我是宿命论者。”森子简短地说。
“怎样都好啦,我又不信那玩意儿。”悠波又抽了一口烟,“话说,你今天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在学校的图书馆里看小说,太沉迷了就忘了回家。”
“小说?是之前那个获得不老不死能力的少女等待她最好的朋友转世来找她那个吗?还是共情力过强的少女对黑暗的世界没有希望而日复一日自残的那个?”
“都不是。这次看的,是两位初入高一的少女得到了超能力,从此展开一段不可思议的高中生活的故事。”
“怎样都行啦,反正森子你看的书都千奇百怪的,也从来不告诉我书名。”抽完这根烟后,悠波把香烟扔在地上,用脚踩灭,红光很快就消失了。但地上还有好几根相同的烟。
“今天要结束了。”森子突然这样说了一句。
“是啊,天都这么黑了嘛。”悠波附和道。
“我并不是那个意思……有的时候,就算天还大亮着,也算一天过去了。甚至有些天都没经过一秒,直接就过去了。”
“又来了又来了,森子你总是说这么奇怪的话。”悠波又拿出了一根烟,按下打火机,却发现点不着火。悠波又按了几下,只听见“咔咔”的声音,根本没火。
悠波叹气:“看来这烟是抽不成了啊。”
“这是命中注定。这个世界之外的某个人不想让你抽,你就不可能抽得了。”森子这样评价。
“都跟你说了你那种话没人听得懂……”悠波继续按打火机,依然没火,“虽说日本女人抽烟算多的,但这附近都没看到别的人吸烟,我很寂寞啊。”
“所以说你就别再点了,不可能点着的。我的预言还错过么?”森子无奈地看着悠波,“其实这个时代还有一位抽烟的女人,但是目前还没有登场。可惜的是,这里有好几位有男性气质的少女,可她们大多都不抽烟。”
“‘没有登场’是什么说法啊?”悠波放弃了挣扎,把香烟放回了香烟盒。
“就是还没有登场过。”森子简单地回答。
“说了就跟没说一样……如果我问你什么是女厕所,你就会回答‘专门为女性提供的厕所’吧?”
“解释,就是将一个简单的事物扩充。”森子走到栏杆旁边,看着这座城市。
“都是霓虹灯,没什么好看的。这里又不是旅游景点。”悠波跟着走了过去,“还不如看看星空呢。我们来找找北斗七星!说不定一会儿北斗七星就会变成大汤勺掉下来拍在森子的脸上,洒上满满一勺的鸡汤!然后就有了惠泽田牌鸡精,我是惠泽田调料有限责任公司的老板!”
“没有那样的剧情。你再这样调皮下去我就要骂人了。”森子用家长看问题儿童的眼光看着悠波。
“森子你还会骂人吗?”悠波在尽力憋笑。
“你太过分了。”森子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正面对着悠波,缓缓地开口:“你是……猪。”
然后是一阵沉默。
“森子你这样骂人完全没有杀伤力啊,现在网上那些骂人的不都是问候别人亲人吗?”
“就是因为你是不良少女,所以才会知道这些的。但是有件事你要记住,你千万不能说网上那样的骂人的话。”
“哈?为什么啊?”
“除非你想毁灭世界。你要是敢说那些问候亲戚的骂人的话的话,广义的世界就会被破坏掉,说得通俗点就是被封杀……”
“什么跟什么啊?森子你有一点不好,就是总说莫名其妙的话。”
“因为你不理解,在你认知中根本没有那个概念,所以才会觉得莫名其妙。”
悠波走上前去,看了眼下面的城市:“话说,现在下去买打火机还来得及吗?”
“来不及。现在已经够晚了。”
“啊哈哈哈,也是啊。”
“不过,今天我也算满足了。这一次我出场的时间已经够长了——不,应该说出场的篇幅已经够多了。所以今天就这样结束吧。悠波,晚安。”
“什么?”悠波对森子的这句话很不理解。
“今天就在这里结束!”在夜空之下,森子大喊。
第二天,律岚霖羽和星序愿说笑着一起进了校门。她们差不多已经适应了高中的生活。
和日常一样,结束了上午的学习就去吃午饭。
上午最后一节课的下课铃响起后,霖羽和愿正在讨论中午吃什么的时候,三班的叶月一织立刻跑过来找她们:“我们去MGO吃吧?荼奈乃在给大家发水果捞呢,每人都有份,这么热的天气就不该来份水果捞吗?”
“那样也不错呢。律岚同学觉得呢?”
“水果捞?听着也不错。那我就跟你们一起去吧。”
三人来到MGO的房间后,发现已经有不少人了。
“中午好!”她们刚进门,紫藤荼奈乃就立刻向她们打招呼,“要吃水果捞吗?”
三人拿了水果捞后,霖羽和愿一起去食堂打饭,而一织则带着自己的便当留在了MGO的房间。
一织坐在了多铎咲朵的旁边。咲朵对一织眨眨眼,说:“你还记得夏日祭吗?”
“那个啊……已经好几年没参加了。自从上初中以来我们就在忙各种各样的事。不过如果有机会能再去看看就好了。”
咲朵兴奋地告诉一织:“我昨天晚上遇见度乐小姐了哦!”
“诶?真的?”
“所以我就想,之后能不能跟一织还有度乐小姐三个人一起去看烟花呢?”
“那就今年吧!暑假不是快到了吗?”一织握住了咲朵的手。
“啊……谢谢你,一织!”咲朵感动得把筷子扔在了一边。
+展开“咲朵?”律岚霖羽拼了命一般冲进小巷。可在小巷内,她看见的却是萤火虫。
这是霖羽第一次见到真正的萤火虫。她从小就是在城市长大的,从没见过萤火虫。
“这是……”霖羽惊喜地看着身边的光点,“太不可思议了……”
“喜欢吗?”一位少女从黑暗中走了出来,“我很喜欢萤火虫,你呢?”
这时,多铎咲朵也跟着那位少女走出来:“律岚同学!”
“啊,咲朵,没事吧?”
咲朵摇了摇头:“刚才我一下遇到了两个恶魔结界,第二个有点应付不过来,是小萤帮我击败的。小萤能够召唤萤火虫,很漂亮的哦!”
那位叫“萤”的少女问:“咲朵姐姐认识她吗?”
“是的!我们是同一学校同一年级的。”
怕生的咲朵居然能和她相处得这么好,霖羽判断,那是个性格很好的人。
“你好,我叫律岚霖羽,也是神少女。”霖羽先向对方打招呼。
“嗯,那叫你霖羽姐姐可以吗?我是度乐萤,初中二年级。我们成为朋友吧?”
“度乐?是那个度乐吗?”霖羽听到这个姓氏,咽了一口唾沫,毕竟度乐家在这座城市很有名望。
“啊,不用作出那种反应,我不希望别人把我当作度乐家的孩子对待我,你们把我看作一位普通的少女就可以了。”
之后,萤带着霖羽和咲朵逛街,买了很多东西。
霖羽吃着苹果糖,说:“一直都是小萤在花钱,我们都有点不好意思了啊。”
“没关系,我们家很有钱的。咲朵姐姐应该知道吧,每年我们都有资助夏日祭的。”
“嗯,不过我已经有几年没去玩了。”
“那我们换个话题吧!霖羽姐姐和咲朵姐姐,你们喜欢什么口味的薯片呢?”
三人又开始了谈笑。
突然,萤低下头,问:“请问……你们认识琥珀姐姐吗?”
“琥珀?”霖羽没有印象。
“塚取琥珀,有个双胞胎姐姐。请问你们认识吗?”
“不好意思,不认识呢。但是,塚取……诶,塚取阳昭?不是被抓的那个吗?”想起这个人,霖羽震惊了。
“是的,塚取琥珀是他的女儿。”萤轻轻地说。
“但是,我记得塚取家和度乐家关系不是很不好吗?”
萤沉默了,看上去很难过。
霖羽立刻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抱歉,我收回刚才那句话……”
“不,那是事实。我只是想知道琥珀姐姐现在过得好不好……”萤的眼眶被泪水填满,“如果她现在过得很幸福的话,那就好了。”
“小萤!”霖羽急了,“没事的,那个人现在一定很幸福的。不要哭了,好吗?”
萤努力点点头:“我知道了……抱歉,给你们添麻烦了呢。”
“小萤……没事吧?”咲朵摸了摸萤的头。
“已经没事了。霖羽姐姐和咲朵姐姐都在,我应该开心才对……对了,现在几点了?”
霖羽拿出了手机:“啊,已经八点十六分了。”
“那我们快回家吧。”萤用神力召唤出几只萤火虫作为送别礼,“以后再见了!有空要来陪我玩哦!”
“那再见!”霖羽送给萤一个微笑,“要不要交换手机号?”
“啊……抱歉,我不太会用电子产品……”
“唔……那有缘再见吧。”
霖羽和咲朵向萤挥手,然后消失在夜色中。
于是,萤又感到了空虚。
“你好。这么快就又见面了。”惠泽田森子向着萤走过来。
“你,你好。不过,我们以前见过面吗?抱歉,我不记得了……”
“你没有记错,这本来就是我们第一次见面。我刚刚是在跟别人说话。”
“别人?”萤好奇地看了看周围,“这附近有您认识的人吗?”
森子回答:“那个人并不在这附近,而是处于一个遥远的,我们无法到达的地方。”
“外星人?”萤试探着问。
“不。比那还要遥远。”
“这,这样啊……”
“不过话说回来,度乐萤。”
“诶?您是怎么知道我名字的?”
“这很奇怪吗?”
“啊,倒也不……那么,刚刚您是想说什么呢?”
“度乐萤。果然,你还是对塚取琥珀抱有罪恶感吗?”
萤警惕地后退了两步:“你到底是谁?为什么知道那么多?”
“呵呵呵……”森子笑了起来,“你猜呢?”
萤偷偷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没必要那么警惕。”森子叹了口气,“今天我们是不会战斗的。”
“连我的动作你都看穿了?”萤被面前这个人震撼到了。
“嗯。所以度乐萤,你放心,我不会伤害你的。”森子温柔地说,“毁灭了那个家庭的人是你的父亲,不是你,你没有必要感到愧疚。”
“我知道,但是……琥珀姐姐是我的朋友,我却什么都没为她做到!”
森子闭上眼睛:“你觉得,熔浆和树脂,哪个更有意义?”
“意义……是指哪方面呢?”
“你按照自己的理解来回答这个问题。”
“抱歉,我没法给出答案,实在是想不出来……”
“那在最后,就留给你一个忠告吧。”森子露出了神秘莫测的笑容,“尽可能让自己活得轻松点吧,短暂的人生不是用来哀叹的。还有,小心恨着你的人。谨慎一点哦。”
“谢……谢谢……”
然后,萤看着森子走进了附近的公寓内。
“唔……那个人到底是什么来头啊?”萤疑惑地看着那座公寓的大门。
森子按了电梯的按钮,电梯慢慢下降,显示楼层的数字就从7一点点地减小。最后,数字变成了1,电梯的门打开了。
森子按下了最高层的按钮,然后电梯一点点上升了。到达最高层后,森子走出电梯,外面还有楼梯。森子一级一级地走上楼梯,最终在她面前是一扇门。门没锁,森子打开了门,出现在她眼前的就是屋顶的地板,缀满星尘的夜空,还有一位抽着烟的少女。
“晚上好,原野悠波。”森子向那位抽着烟的少女打招呼。
+展开我在这个地狱般的青少年行为矫正中心待了一段时间,也逐渐适应了这样的生活。毫不夸张地说,在这里生活,无异于在雷区中行走,稍有不慎就会招来灾祸——比如说,遭到教官的毒打和跑好几圈的惩罚,绝对能要走半条命。
这个地方有的是来得比我早,受到折磨也比我久的人,他们早就变得麻木,眼中看不到任何希望,可真实存在的痛苦依然缠绕着这里的每个人。一想到自己如果长期待在这鬼地方,说不定也有一天也会变成这样子,我就膈应得要命。那个样子,根本不能被称作活着的人类,说是行尸走肉还差不多。
虽然这里的生活非常痛苦,但总不可能在这里待到老吧?我来到这地方的短暂时间内并没有看见有人离开这里,虽然希望渺茫,但我还是更愿意相信这样的苦日子终有到头的一天。
如果真的出去了的话,要做些什么?这个嘛,对现在的我来说,只要能脱离这片苦海,就已经相当值得庆祝了。这个机构很明显是非法的,但是举报恐怕很困难。这个机构里的设施,看上去已经有些年头了,或许这个机构在好几年前就存在,而我在被送到这里之前,一直不知道还有这样的地方。如果举报真有那么容易的话,这个机构早就被查封了,我也不可能到这地方遭罪。根据我的经历,教官在打人的时候,往往会打得很疼,却不会留下长久的伤疤,证据难以保存。所以啊,比起思考如何收集证据举报这个机构,不如想想怎么才能离开,不做徒劳的事。
我的父母跟这个机构早有预谋,是他们把我骗到了这个地方。至于目的,八成是相信这个机构可以把我们变成“好孩子”吧。然而事实上,这个机构只会将我们毁掉。虽然我比周围的人心态要好,但待在这地方太长时间,我可不能保证自己不会变成那种麻木的躯壳。解铃还须系铃人,等待父母将我接走或许就能解脱。可是仔细想想就知道,如果他们开明到这么快就会来接我,还会把我骗到这里来吗?
我放弃了等父母将我接走这条路,寻找逃出去的机会。在刚来到这里的时候我就看过这里的情况,四面八方都被高高的围墙拦住,作为出入口的铁门也是常年锁上的,想要逃出去很难。但是跟出逃相比,还是让我老老实实留在这里,等待着不知何时会带我离开的父母更困难。我并不悲观,说不定哪天机会就出现在我面前了呢?
在这个青少年行为矫正中心,我也认识了一些朋友,毕竟大家都是一起受苦的,多多少少都能共鸣一些。有个朋友是跟我同宿舍的,一天她突然格外激动地对我说:“明天我爸妈就要接我回去了,终于不用在这鬼地方受折磨了!”
“哦,恭喜啊。”我回应道。她来得比我早,如今苦日子终于是熬到头了。不过这样的结尾对我来说,依然是遥遥无期啊。
第二天早上,她早早地起了床,用我以前从未见过的充沛活力向我问好。这也正常,毕竟她今天就要离开了,这都是她努力的成果。走远点好啊,远远地离开这个地方,过上正常人的生活。包括我在内,这里的很多人都是在失去了之后,才发现正常的生活有多么美好。等她离开这里,差不多也就迎来了新生。
这一天并没有什么不同,无非就是早上被拉去跑步,然后整个上午给我们灌输重塑自我,孝顺父母的废话,中午去吃食堂那又难吃又脏的饭菜。但是对那个舍友来说,今天是特别的一天。
下午,她收拾好了东西,激动地和我告别:“我爸妈来接我了,我可以跟他们回去了。在出发之前,我要向你告别,祝你早日离开这里。”
“嗯,回去吧。”我回应道。
然而我没有想到的是,很快我们就再次见面了。她哭着对我说,这里的人说她改造得还不够彻底,建议父母继续交钱让她留在这里,而她的父母还真答应了。在这之后,她还要在这里待上一段时间。
在这种情况下,感到崩溃很正常。本以为自己终于能够解脱,结果希望落空,一切照旧,心里的落差太大了。看她这个样子,其实我并不知道该怎么做,只是轻轻抱了抱她,说了一些鼓励的话,或许这样能让她好受些。虽然目前并没有什么进展,但她的情况也说明等待父母将自己接出去这条路是行不通的。
我没想到就是这小小的举动招致了灾祸。下午站在空地上,听教官讲了几个小时改造自己的废话,虽然早已习惯,但还是很累。终于等到了晚饭时间,我正打算去食堂,结果就跟那个舍友一起被教官叫走了。
随后,教官以我们两个搞同性恋为理由,把我们毒打了一顿。我靠,我怎么莫名其妙变成同性恋了?不过,想想就知道,八成是宿舍里跟我关系不好的那几个人搞的鬼。在这个青少年行为矫正中心,学员之间可以互相举报,举报成功自己受到的惩罚会减轻。可是我们都是被家长送到这里受苦的人,面对压迫我们的人,不去想着合作起来反抗,反倒只知道互相陷害,真是没用的东西。
因为这顿打,等我们出来的时候,已经没时间吃完饭了,今晚只能饿着肚子忍着痛睡觉。而就在这个时候,舍友突然向我道歉:“实在是对不起!明明你只是安慰我,可我却害你被打……”
听到她这么说,我是相当奇怪的,因为完全没想到这样的可能性。我立刻对她说:“你向我道歉没有道理啊,害我们这么惨的是举报的人,还有这个机构,并不是你的责任。说实话,这次被打根本没什么好纠结的,都已经发生了,别太在意这件事。”
她向我点了点头,与我一起回到了宿舍。一进门,我就感受到了宿舍里与我关系不好的那几人的冰冷的眼神。虽然以前也考虑过团结大家的力量逃出去,但这个地方的规则不允许我们这么做,我也没有那么强的集结那么多人的能力,所以还是自己想办法比较靠谱。
次日早上,在饥肠辘辘地完成了跑操过后,我前往食堂吃早饭。虽然吃起来就像啮檗吞针,但在这样的环境下就只能吃这些将就。在这里生活了这么久,有时候我都觉得自己活得不像个人。
刚从食堂里走出来,就发现宿舍那边似乎有情况,很多人都围在那里。我也过去看了看,是有人要跳楼,被这所机构的管理人员阻止了。哎呀,在这种地方生活得久了,产生自杀的念头很正常。
随着那个要跳楼的人被带走,围观的人也散去了,然后就到了听教官讲废话的时间。听说那个人之后被打了一顿,因为这种行为在这里很恶劣。这个机构的负责人还对那个人说,在这里别想着自杀,不可能的。这个地方真是让人胆战心惊:生不如死,求死不得。将人的肉体与尊严全都踩在脚下,这样的机构怎么可能培养出来家长们眼中的完美孩子?所以说,有个愚昧无知的家长还真是没办法啊。
虽然这里的生活是如此艰难,但我相信一定有办法离开这里的。至于离开之后要做什么,等到时候再说吧,现在的首要目标还是离开这里。在这些日子里多收集一些信息吧,或许以后会派上用场。
+展开点根薄荷烟,在街上随便逛逛,然后再去玩几把柏青哥,彻底荒废掉人生的大好时光——这就是我的日常了。
学校?我都是把课翘掉的,作业也从来不写,考试直接交白卷就行了。老师顶多也只是骂几句而已,只要脸皮厚,就没什么好害怕的。
本来这个时候我也应该在外面瞎逛的,但现在这是怎么了?我被关在……一个漆黑的狭窄的屋子里。无论什么样的话语出口,都不会得到回答。
我为什么会在这里?我开始在记忆中寻找答案。
之前……父母突然回到了家,说我外公检查出了癌症晚期,说想见我一面,于是他们要带我到别的城市的大医院去看他。我在车上睡了会儿,醒来后觉得有些不对劲,但也没说出来。我醒来后不久车就停在了一个偏僻的地方,父母说到了。但我很疑惑:大医院怎么会建在这么偏僻的地方?
父亲倒也没看我一眼,就说是为了给病人一个安静的环境来疗养。我也没有多想,就跟着他们下车了。
和父母并行,这样的场面还真是让人怀念。虽然我对自己的父母一直没什么好感,但和他们一起的快乐的时光,也不是没有,只是那是很久以前的了。在我很小的时候,父母曾带着我到公园散步,踏过一地的黄叶,看外公的朋友下棋。那段时光悠闲而自在。
但我对自己的父母并不满意。他们没什么学问,在最普通的职位上工作,却要求我考上全国最好的大学。从小学起,考试一旦有失误,就免不了一顿毒打。
之后到了高中,我便选择自甘堕落,仅仅是为了与他们抗争。走到这一步,也有诸多无奈。
他们说看望家属需要登记,让我先在一个屋子里等待。那屋子真的很黑,什么都看不到。我刚走进去,就有人拿什么东西撞了我的后脑勺,然后我就失去了知觉。
对,事情就是这样。但这样的事发生在现实里,也太难理解了。
眼睛适应了黑暗的环境之后,在这微弱的光线下就能看见东西。借助触摸墙壁,我大概了解到自己被关在了一个小黑屋,内部空间比我家的厕所还要小一些。门是锁着的,窗户也用封条封死了,外面的光照射不进来。除此之外,我的手机也不见了,所以完全不知道目前的状况——就连现在是白天还是黑夜都无从得知。
之后又过了多久呢?只觉得饥饿夺走了我的精神,等有人把门打开的时候,我已经没什么力气了,只看见几个强壮的人押着我走出这个房间,通过长长的走廊,到达尽头的一个房间。
在那里有几个和我年龄相仿的少年少女,有的咬着牙怒火中烧,有的低着头抹着眼泪,但更多人都是双眼无神地站在那里。我究竟是哪一类呢?大概是大多数中的一个吧。从这里差不多可以看出,那些人刚刚都跟我有类似的经历。
“你们,是误入歧途的孩子!”房间的前方,一个秃顶的中年男人突然大声呵斥,“现在,我要求你们反省一下自身——游手好闲,不务正业。你们的家长为了你们吞下了多少心酸,你们就是这么报答他们的!”
“你谁啊?少来管老子的事!”站在我旁边的一个比我稍微大一些的男生走上前去,准备用拳头教训那个秃子,却被一个强壮的男人拦下。他很有可能和我一样非常饥饿,根本没有力气反抗这个人。
即使完全被控制住,那个男生还是冲着秃子大吼:“平白无故把老子关那么久,现在又说一堆废话,你他妈给老子打开大门,让老子回去!”
秃子没有回答,那个男生在激烈的挣扎中被带了出去。而秃子根本没有因此而慌乱,只是继续自己的演讲:“这里是青少年行为矫正中心。你们的父母,一心为你们好,把你们送到这里来重塑自我。你们要理解父母的一片苦心。”
与此同时,男生被带走的那个方向传来了鞭打的声音,真是令人心惊胆战。秃子却跟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说着一大堆话,基本上都是表达“要感恩父母,反思自己的过错”这个意思。我没有仔细听具体内容,而是在思考目前的情况。
这里大概是一个专门对所谓问题青年进行行为矫正的机构,我的父母把我带到这里来,然后我就被关了一段时间。虽然不知道具体是要怎么矫正,但之前的手段明显已经违法了啊。
激烈反抗的下场,那个男生已经为我们演示一遍了。看来目前只能假意顺从了。
在秃子结束他的演讲后,就有一个年龄比较大的男生表达了自己的忏悔之情。照目前来看,这应该是最保险的行为了。尽管有一万个不情愿,我还是照做了。或许这就是生物追求生存的本能。
听完秃子的演讲后,我们要做的第一件事居然是跑步。目测绕那一块空地一周有400米,要求跑四圈。有没有搞错啊,800米对大多数人来说都是噩梦了,饥肠辘辘的我们怎么可能跑得动?然而为了生存,质疑是不能被提出的。
我没有预料到,跑得慢的人居然遭到了鞭打。若是停下,则会变本加厉。还好我体能比较好,看来这次拼了命也得把这四圈跑完。
在跑完四圈的那一刻,我真的不敢相信这个时刻终于到来了。不知何时开始,我的双腿已经不属于我自己了,喉咙里也痛得难受。如果在这里倒下的话,不仅不会被送到医院,相反可能会受到更严厉的责罚。
唯一能让我欢欣雀跃的好消息就是,接下来去食堂吃饭。
可惜我一开始把期待值拉得太高了,几乎不能把那样的地方认知为“食堂”。老鼠到处乱窜,整个屋内弥漫着一股腐烂的臭味,几乎只要走进这地方就能食欲全无。食堂里却挤满了人,这可比我之前见到的那几个人多得多了。提供的食物只有馒头和咸菜,一点肉都没有。可是我早就到了饥不择食的地步了。尽管馒头硬得硌牙,我还是狼吞虎咽地吃了下去。吃着咸菜,突然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物体,谨慎地用筷子拨开,那是——蟑螂,活的!?
吃完饭后,自然是需要洗盘子的。有个人因为盘子没洗干净,就被用戒尺打了手心,这让我更加确信——这里便是地狱。
接着,我被带到了室内,看样子不用再去跑步真是太好了。许多和我一样的青少年坐在这个像教室一样的地方,被布置了写行为矫正记录的任务。写一些假大空的励志的内容,这个技能从小学就培养好了,差不多写点自我反省的内容就好。最终也还好,我写的那些破玩意没出什么大事。
接着,我便被带去了宿舍。出于刚才在食堂的教训,我已经对宿舍不抱有任何期待了。果然,宿舍的环境也是那么邋遢。虽然想简单清理一下,但是没有工具。这是个十人间的宿舍,空间却非常小,所以显得很拥挤。宿舍里的人没有主动跟我打招呼,我也没有理他们。
真想抽根烟啊,不过现在是不可能的了。虽然环境恶劣,但也只能将就着生活了。他们应该不会一直关着我直到我变成老太太的,出去的那一天总会到来的。只要表现得足够好,应该就能出去了吧。
以前的我,绝对会认为自己是受不了这么差的环境的,但今天我居然真的做到了。
第二天,广播闹铃的声音把我从睡梦中惊醒。宿舍里的人们没有交流,各自开始了自己的事情。我应该只要像他们一样把被子叠好就行。
很快,就有人来检查宿舍了。结果我就被揪了出来,因为被子叠得不规范。随之而来的便是鞭子的抽打。疼痛之余,我注意到了舍友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们都已经麻木了吗?
接着,忍着疼痛,我只能在宿管的注视下将被子重新叠好。
身上的疼痛还没有散去,就要迎来晨跑。我很清楚,自己只是刚刚踏入地狱。接下来要承受的苦难,简直数不胜数。究竟何时会迎来逃离地狱的那一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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