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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恩的小屋并不难找。冒险者们循着旅店姑娘的指引,很轻易的便在村庄外围的空地上找到了一些形制几乎相同的小木屋,紧接着又分出了最靠近森林、隐约有些被孤立在小木屋群体之外的一栋。
至少,这一栋猎人小屋无疑曾经属于某个猎人,但现在看来,它更像是近期被荒废的一间房子:它四周的空地上有些落叶,但大体还算是干净整洁,地面上的一层浮灰显示已经有几天没有人靠近它了;铜锁依旧挂在门上,但却也是开着的,最为活泼好动的锡里昂第一个跑上前去,在所有人赶到之前发现了这一点,并且将锁头从门上取了下来。
“你们觉得家里还会有人吗?”小精灵挥了挥手,向他的同伴们展示了他刚刚取下来的东西。那锁显然是被暴力打开的,从上面能看到明显的刀剑斫痕,锁轴也已经断了,它还能像刚才那样看似完好无缺地合在一起,就已经是个奇迹了。被首先派出去寻找线索的柯茜已经绕着整栋房子飞了一圈,现在重新落回了她主人的头顶,拍了拍翅膀,向小队中其他的成员们摇了摇头。
“不试试怎么知道呢?”瑞图宁的侍奉者晃上前来,空空地叩了叩门板。在这过程中,庞培有些轻佻地喊着这间小屋主人的名字,然而数分钟过去了,他们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阿维德显得有些不耐烦:“看来他并不在家。”
“而且四周的景象显示,最近并没有人出入过这栋房子。”奇诺娅补充,“为什么我们不进去看看呢?”
埃奎拉有些迟疑。风元素裔认为从常识上来讲,他们的这种行为算是私闯民宅,但在他抗议的声音被完全从喉咙里发出来之前,珂宁的牧师也已经走上前去,一把推开了小木屋的门。
“你们看,果然没有人。”洛伦佐将门大大地敞开,侧过身去,露出里面空无一人又稍显凌乱的景象。
“这位猎人或许的确是失踪了。”庞培如此推断,“但在我们之前,显然这里曾有过其他的拜访者。”
地板上积了一层轻薄的灰尘,这是被林间的风从敞开的窗子外带进来的浮土,这里至少空了几天了。冒险小队谨慎地从大门鱼贯而入。瑞图宁牧师所提出的推论产生的原因看起来很明显:这栋房子之中的陈设显然有被翻动过的痕迹,而且地面上也凌乱的摆放着些毯子、水杯之类的东西,显然曾有人在此地变成空屋之后又“借住”过一晚。
“从生活用品以及灶台里残灰的数量来看,几天之前曾有四五个人在这儿住过一段。”在仔细地看过整个小屋之后,经验丰富的半精灵吟游诗人这样说,紧跟着她话音的是洛伦佐的奉承:“您的诸多技艺与舌灿莲花般的口才实在令人印象深刻,诗人小姐。”
奇诺娅笑了笑,然而正当她准备对珂宁的牧师进行一番回复之时,北地战士生硬地打断了他们之间的这一段谈话:
“恐怕在这儿呆了一晚的就是我们要找的那个队伍,而且在他们来到这儿之前,肖恩就已经消失了。”不知为何,阿维德的语气里带着一点无理取闹一般的不满,“而现在,我们正选择了同他们一样的线索进行调查。”
“但我觉得,顺着这条线索他们并没找到什么。”同样在仔细地看过整个小屋之后,另一位吟游诗人说,“这房子里没有什么信息,甚至连一片带着字的纸片都没有。我们能知道的不过是上一个队伍曾经在此地稍事休息而已。肖恩去了哪?他们又去了哪——”
“——他们进了山。”庞培闲适地把自己瘫在一团还算干净的毯子上,“先生,这是再清楚不过的事情了。”
“我们总归也是要进山的,为什么不现在就去呢?”锡里昂在房间的中央提出倡议,他的背景音是小鸟的啁啾声,然而这提议立刻就被几乎所有人反对了。
“别心急,我们的小学者。即便你跟森林亲厚,这一片也不是你曾经认识的那一片了。”奇诺娅用唱歌似的调子说,“这里不是鸟语花香的奥伯,林木之中还有不知名的奇特生物,而且看来恐怕并不友好。”
这一番陈述让年少的高等精灵陷入了一小段沉默,柯茜也安分地待在他的肩膀上。然而过了一会儿,大家却又发现这并不是因为半精灵女诗人的话叫他打消了进山去的念头,而是把他的注意力转移到了另一个地方:
“你怎么知道菲薇艾诺周边的森林名叫奥伯的?奇诺娅姐姐,你从前来过绿林故都吗?”锡里昂又像是一个欢快的小山雀一样拽着他们的诗人之一问来问去,不过至少,他不再闹着想要立刻进入未知的险地了。除了为了小十万个为什么而有些头痛的奇诺娅之外,队伍中的其他人都松了一口气。
“那么,现在该怎么办?”阿维德在女人和少年造成的一点喧闹声之中向着其他人征询意见。
“我想……不如去周边问问其他的猎人们。”风元素裔这样提议,“或许他们不会知道得太多,但对现在的我们来讲,哪怕多一点点信息都是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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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奎拉的建议迅速地被采纳了,反正他们在来的路上便已经发现了其他的猎人小屋。在北地战士用将少年卷宗学者单手提走的方式打断了精灵与半精灵之间一连串的的追问与解答之后,整个小队都知悉了接下来的安排,并且原路折回了大量小木屋并排建筑的那个地区。
与肖恩的小屋不同,这里有着明显的人类活动的痕迹。房檐下堆着劈好的柴火,斧头还在树墩边上没有拿走,烟囱之中冒出袅袅炊烟,远远的还能看见有人正把晾晒好的衣服收捡整理起来。
“请问,这里有人认识肖恩吗?”阿维德对着空旷的街道朗声问。
他们需要知道的东西太多了,从哪里开始都是一样的,因此也没有人组织北地战士这过于直白的发问。紧接着,这个问题就得到了回应:
“这里谁都认识肖恩。”一个男人的声音说。
冒险小队将自己的目光朝着声音的来向转过去,声音来自于一栋与其他任何猎人小屋都没有区别的木质建筑,一名头发花白的老猎人倚在窗边抽着水烟,在听到了阿维德的提问之后,他便透过开着的窗子对外来者们说。
“……谁都认识,可谁都不知道他去了哪。”老猎人哼哼唧唧地嘟囔。
“这是真的吗?”奇诺娅立刻摆出质问的态度来,语气颇有些咄咄逼人,“我们是旅人,之前约定好他作为向导带我们进山,可没想到联系中断了,来找他也没人——事情都耽误好久了。”
阿维德显然想说些什么,但洛伦佐眼疾手快地在外人看不到的角度狠狠地捅了他腰间的软肉一下,北地战士因为疼痛而扭曲了自己的面孔,在他半偏过身子去想跟珂宁的牧师简单的算一笔账时,老猎人已经再一次哼哼唧唧地开了口:
“这……我们也好久没见过他了。”
叙话者的语气混合着一定程度的惋惜与恐惧,而锡里昂则显然没有辨明其中的感情。在庞培“真让人担心啊”的感叹声中,年少的精灵紧接着追问:“那么他大概是什么时候开始不见的呢?”
“肖恩是那种会到山深处呆上好几天的猎人,他经常很长时间都呆在山里,不过这次我们已经差不多一个月没有看到过他了……你们是什么时候和他约定的?”
“一个半月以前。”半精灵女诗人回答得面不改色。
“该不会像是酒馆的小姑娘所说的那样,和林中的怪声有关系吧?”瑞图宁的牧师询问,随后珂宁的侍奉者也紧接着开了口:“那还真是头疼啊,又是想到不见,又听说森林里有怪声……嗨,这一趟观光还真是叫人扫兴。”
老猎人用审视的目光打量了一圈这一行人,然后再次开了口,这一次他的吐字比之前所有的句子都更加清晰:“如果你们是来观光的话,我建议你们不要去了。”
“为什么?”埃奎拉问,“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
“山里最近怪怪的,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还是不要去比较好。”水烟淡蓝色的烟雾飘在空中,老猎人虽然吐字清晰,但却语焉不详。
“可是我们之前还有一队人来过的,里面还有我哥哥!”少年精灵自然而然地为半精灵所开启的剧本添加了设定,“他们先到了,应该是在我们来到之前就进了山,我们得去跟他们汇合啊!”
老猎人不说话,只是态度坚决地一直摇头。
“怪怪的……我们只听说了山里有些怪声。不过是一些声音,大概也不算奇怪吧?”庞培这样探问着,紧接着,洛伦佐就仿佛一唱一和似的跟上了:
“山里总有些野兽,或许是它们相互打斗撕咬时发出的嚎叫呢?要我说那声音也挺怪。”
“就是。难道说除了怪声,还发生了什么其他的事情吗?”
老猎人吸了一口水烟,他这一次的话语是伴随着淡蓝色的烟雾的:“怪声……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它一般都在晚上出现,或许你们回到城里住一晚就能听见了。一旦听过,你们就能意识到,这绝不是动物所能发出的声音。”在解说过冒险者们已经知悉的怪声之后,他顿了一下,才接着说:“至于其他的事情……猎物都不见了。这可不是什么有趣的事情。”
这一部分也是他们曾在旅店之中探听到的。现在他们需要的是更加详细的东西。
“不见了?所以到底是怎么个不见法儿?”原本是个德鲁伊的小精灵扒在窗台上问,“被吃掉了?逃走了?他们总会有个去处的。”
然而这问题并没得到正面的回应,老猎人只是摇着头,答非所问地坚称这绝不是个好兆头,并且一再劝说小队打消进入山林的想法。冒险小队一再与这位老猎人周旋,可从他的口中,小队再也无法得到更加详细的信息了。很快,冒险者们就意识到了他们不过是在做些无用功,同时顺便也消耗着这位老猎人为数不多的耐心。
“所以,这儿恐怕没人愿意接任肖恩的向导喽?”最后,半精灵女诗人这样总结式地发问,而老猎人点了点头。
“是的,显然不会有。”他说,态度坚定。于是冒险者们只好铩羽而归。
+展开里德和萨米尔并没有在暗月城逗留太久,他们在烟火大会过后的第二天就走了。
女诗人将他们送到了中央公园,目送朋友离开后,她就停在原地等待队友的到来。现在正是一天开始,街道逐渐喧闹的时候,悬浮在星海中的漆黑之月投下足够亮度的光,德莫拉商会的人正在清理临时搭建的商铺,趁着空闲,诗人无所事事地观察起了这些工人。
“奇诺娅——”
锡里昂沿着主干道小跑过来,在他身后一些的是阿维德、埃奎拉,还有两个面生的冒险者,诗人推测他们是新队友。
“阿尔泰呢?”
“他说他找到更有兴趣投入的事情了。”锡里昂回答,他看起来似乎为队友有了新的追求目标而高兴。
女诗人毫无障碍地接受了这个说法:“埃奎拉大概松了口气吧。”
精灵少年没有对这句评论作出回应,他向阿维德招了招手,示意自己已经找到了诗人。等到他们真正汇合后,身为队长的北地战士承担起了介绍的责任:“这位是霍勒斯•庞培,瑞图宁牧师,这位是洛伦佐•伯拉孟特,柯宁牧师。两位,这是奇诺娅,是个……诗人。”
奇诺娅没有在意阿维德话语里的停顿,她弯下身提起裙摆行了个礼,接着在认出柯宁牧师的时候睁大眼睛,尽管诗人很快就掩盖过去,但这微小的动作还是被敏锐的卷宗学者捕捉到了。
“你们认识吗?”高等精灵带着纯然的好奇问。
奇诺娅朝他笑了一下,说:“之前有过一面之缘。”
那其实应该算是个意外。
祭典的第三天上午,里德和萨米尔去看望孩子,没有其他牵挂的女诗人独自上街晃荡。她吞下最后一个被叫做章鱼烧的团子,却看见了停留在苹果糖商铺附近的爱丽莎。出于嘴里还含着滚烫食物的尴尬,诗人并没有立刻上前,正是这短暂的迟疑,一位棕红色头发的男性抢在了她前面。到了这里,诗人反而开始慢条斯理地嚼起食物。结果正如她所推测的,爱丽莎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对方的示好,倒不是说那位男性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正相反,尽管以人类来说他的岁数有些大,可眼角的皱纹和那一身浪荡子的氛围搭配良好,他翩翩的风度和言谈令姑娘们不禁想象他年轻时的样子——只可惜他碰上了爱丽莎。
“我没时间!”金发的姑娘斩钉截铁,要是她去探险,一定会毫不犹豫地砍掉敌人的脑袋,“——诗人女士!”
被点名的半精灵耸耸肩,她若无其事地走过去,顺口说:“我可找你好久了,一起回去吧。”
而那位打扮得体的搭讪者对着她们笑了笑,行了个礼就走了,倒是十分绅士。
对方显然也认出了她。
“没想到又见面了,女士。”洛伦佐毫不尴尬地搭话,他似乎并不在意诗人带着探究的眼神。
“是的,先生。”奇诺娅停了一会儿,“恕我冒昧,我总觉得您很令人熟悉……”
像谁来着?
“这可奇怪了,”柯宁牧师回答,“像您这样美丽的女士,我不可能没印象呀。”
“您过誉了。”奇诺娅将这个话题带了过去,她还没到怀疑自己记忆的年纪。
阿维德有些不自在地咳了一声:“我们差不多该出发了。”
在选择光球之前,宁娜•格雷叫住了他们。
“我有事要拜托你们。”她比了个手势,叫他们换个地方说话。
阿维德将目光投向奇诺娅,就暗月城的冒险来说,她无疑是经验最丰富的一个。
“以前没有过这样的事。”诗人回答,她也有些疑惑。
“请问发生了什么事?”庞培打破了僵局。
现在他们挪到了中央公园边缘的一小块树荫里,旁边工人拆解临时商棚的声音乒乒乓乓,这在一定程度上保证了这场谈话的隐秘性。宁娜•格雷等着冒险者们提出问题,而鸟羽的队员们则等着对方发出指示,在瑞图宁牧师开口之前,他们沉默了大概两分钟。
“是这样的,”有着和诗人相似紫眼睛的宁娜解释道,“距离冒险开始至今已经有一个月了,然而有一支队伍上个休息周没有回来……他们不仅没有回到城市,连弯月也无法联络。我希望你们能够前往援助他们。”
奇诺娅还记着两年前几乎天天跨世界联络的唐吉诃德。
“他们去了哪里,是怎样的队伍?”曾经是搜救队队员的阿维德很快反应过来,即使外出冒险,救助他人对于他来说也仍然是不可推卸的。
“他们是一支五人小队,为首的是一位名叫欧罗拉的人类女战士,”宁娜把这询问当做是阿维德的肯定回答,她进行了详细的说明,“成员包括精灵战士法兰、半精灵巡林客亚伍德、风元素裔牧师帕露雪和人类武僧希格莉法。”
“有什么容易辨认的特征吗?”奇诺娅问。
“他们身上应该都带着弯月,”宁娜想了想,“我记得欧罗拉手上有一个翅膀的纹身。”
“他们去了哪里?”埃奎拉问这问题的时候,阿维德正在向两位牧师解释“门”和弯月。
“我也不清楚他们去的究竟是什么样的地方,你们知道,选择这些地方依靠的是第五季大人的力量,而不是我的判断。”
锡里昂想了想,说:“那我们怎样才能去到和他们相同的世界呢?”
“如果你们答应这个任务,我会请第五季大人将你们传送到那里。”宁娜看起来十分有信心,她似乎已经听到了冒险者们承诺的声音。
事情也正如她所想的那样,鸟羽没有犹豫就接下了这个任务。
当熟悉的失重感渐渐消失,白光散去,出现在他们眼前的是一座高山。
和城市不一样,森林中总是很容易捕捉到季节的痕迹。现在还不是深秋,但人们仍然能看到树叶枯萎落下,灌木仍旧绿着,到了冬天它就只剩下光秃的枝。奇诺娅想象着那样的情景,菲薇艾诺没有秋天,而遗都没有树。
对于季节流转的体会,瑞图宁的牧师大概会有更深的感触,现在他已经从经历传送的恍惚中恢复了,正仔细打量着这个新的世界。
种子照例寄放在女诗人身上,这会儿她正观察着这能指引方向的种子,它指向山脚下。
“只能先朝种子指示的方向走了。”奇诺娅对阿维德说,其他队友都没有异议。
顺着种子的指示,冒险者们来到了一座小城,它正好在山脚下,旁边还有打理好的田地。这里的田地有的是顺着山坡修建的,这一部分田地和城边平整的方块状耕地不同,它们更多呈现出一种不完整的月牙状,有的看起来还有些像鱼鳞。有人在田里耕作,牛拉着犁,泥巴随着动作溅起来,他们也不在意。
“你们好。”锡里昂向他们招了招手,其中一人抬起头来,十分友好地笑了笑。
“我们是路过这里的旅人,请问哪里可以落脚?”
“城里有旅馆。”
“这里最近有别的旅人来吗?”埃奎拉问。
那人用搭在肩上的手巾擦了把汗,然后回答:“偶尔会有旅人来这里,也不算是很多吧,毕竟是个小地方。”
说完这些,他就低下头再次将注意集中到土地上。
这是个普通的小山城,比起特意修建更像是随意踩出来的小道顺着地势蜿蜒,经过询问,冒险者们得知这里有一条集市用的街道,这条铺了石板的街道旁边就是这城里唯一的旅馆。旅馆不大,仅有的二楼是客人休息的房间,一楼被当做酒吧,来喝酒的人明显比来住店的多。
“麻烦要六个房间。”阿维德敲了敲木质的桌面。
兴许是平时很少有这么多人一起来,前台的姑娘抬起头打量了他们一眼。
“这里竟然有您这样可爱的小姐在,一定是个不错的旅馆。”
在所有人来得及反应以前,女诗人开口了。
“啊呀……”那个将乌黑的长发编成辫子的姑娘一下子红了脸,她的眼睛是好看的深棕色。
“光是看着您就已经是一种享受了,”奇诺娅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虽然很愿意和您多聊一会儿……”
“怎么了吗?”那姑娘很快就询问起诗人的烦心事。
“不瞒您说,我们是来找人的。本来还对那群无故旷工的家伙们不满呢,可看到您就全明白啦——被您这样的小姐吸引可再正常不过了。”
“我早就说过,”此前一直观察着的庞培笑了起来,他伸出手点了点自己的手臂,“身上带着翅膀纹身的人天性向往自由,莫名其妙就跑不见了也是常见的事情,何况她还带着精灵呢。”
“哎呀,你是说那些人吗?他们之前就住在这里呢。”
“瞧,我说对了。”奇诺娅露出个真拿他们没办法的笑容。
“之前?”锡里昂发问,“他们离开了吗?”
“恩……”花了些时间回想,然后接待人说,“他们说要进山调查,然后已经过去好几天了,他们一直没有回来。”
庞培是个很擅长谈话的人,此时他声音里带着笑意,语调也十分温和:“可这山林有什么可调查的呀?看起来就是个很可爱的小山啊。”
“最近我们这里的山不太正常,老师有一些恐怖的声音,动物也变少了,猎人们都很困扰呢……”
接待人下意识地握住了自己乌黑的发辫,她用手指绕过发尾,这似乎是她感到不安时特定的小动作。
“恐怖的声音?听起来像野兽吗?”庞培的声音令人感到安心,接待人看起来安定了许多。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经常都是晚上传来的,也许你们今晚就能听到了。”
“连猎人都困扰了?野兽都消失了?还是说都死了?”
“猎物都不见了。”
埃奎拉皱起了眉头,他进一步问道:“是凭空消失的吗?没有留下尸体?有没有可能是逃跑了?”
连续的问题和连日来缓慢渗透的恐怖在此刻显示出了它的影响,接待人小姐明显地害怕起来,她的手再次揪住自己的发辫:“没有……虽然也有人试着进山调查,但都没有回来,你们提到的那队人也是。”
“竟然让如此可爱的小姐担心,真是不识风情的生物。”奇诺娅轻飘飘地说。
“可怜的小姑娘,”庞培稳重的声音再次令接待人安下心,“他们进山前有没有提过他们对这事的想法?”
“没有,他们还让我们放心,说一定会解决事情的。”
洛伦佐开口了:“其他去调查的人是城里的人吗?”
“是的,总是没有猎物也不好过吧?”
“进山总得要个向导,”庞培摸了摸下巴,“他们带了向导吗?”
“这我就不清楚了……”接待人摇头,“他们应该是顺着声音的方向走的吧?”
“这样一来,就算没有猎物,也该没有多少猎户敢进山了。可爱的小姐,你知道这附近最熟悉山林的猎人是谁吗?”
“最熟悉山林的猎人……肖恩住在森林边上,不过我已经很长时间没有看到他了。”
明白在这里大概也问不出什么其他的线索,这个名叫肖恩的猎户应该就是冒险者们下一个拜访的对象了。
“对了小姑娘,”在离开前,庞培问道,“怪声该不会是突如其来的吧,声音出现前这附近也是一如往常,没有发生过什么怪事吗?”
“恩——我不觉得那段时间有什么奇怪的耶。”
“那声音大概是多久以前出现的?那时候有发生什么奇怪的事吗?”埃奎拉再次确认。
“声音大概是一个多月以前出现的,就像我刚刚所说的那样,我不记得有什么奇怪的事。”接待人对冒险者们反复的追问似乎有些不耐烦,她抿了下嘴,手指也在接待用的木桌上敲击起来。
“真是帮大忙了,可爱的小姐。”洛伦佐微笑着朝她点了点头。
接待人把这当做她不必再接受问询的信号,她又投入到书本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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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文4017
这个本真掉san值
+展开字数:16887
算芬德尔的,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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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想再这样下去了。”琉说。她的声音发颤,带着一点平静的歇斯底里。
暗月城熙熙攘攘的广场上,这一声貌似忍无可忍的剖白没能吸引多少人的目光,甚至连冒险者小队中的成员也并不是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了她。引起一个如此缺乏关注的话题显然是失败的,但游荡者少女似乎并不打算停下:
“这几天里我受够了!”这一次,她加上了不少扩展性的解释说明,“提心吊胆地入睡,每天早上都要庆幸自己的血液都好好的流在自己的血管里;每天被乡下小地方的贵族差使——那个害得我陷入如此境地的人倒是攀上高枝了。我们是传递连通之神神力的使者,为什么还要兼做一切的脏活累活?成天在深山老林里钻来钻去,在第一线面对魔物和它们造成的恶心惨状——”
“——你所抱怨的都是这份工作的一部分,如果你觉得自己不堪忍受的话,为什么不就此退出呢?”
巡林客的声音从边上悠然地传来。说这话时,芬德尔甚至连一个眼神都懒得施舍给游荡者。而琉对此的反应也不过是平静地翻了一个白眼,同样懒得转过头去看着森精灵说话——或许,这正体现了某种字面意义上的相看两厌。
“很高兴最终我们还是能就某件事达成共识的。”出身于德莫拉的人类少女这么说,而从她的语气里可听不出哪怕一点高兴的意思来,“——那么,事情就是这样,这份工作不适合我,我退出。我相信这决定对我们大家都好。”
琉并不总是一个雷厉风行的人,然而当她想要动作迅速的时候,她能让自己快得像是一阵风。这女孩作为游荡者的身份在冒险之中经常被她的同伴们忽略掉,然而在此时,她当真无愧这职业的名号。作为这队伍中的领导者,希望这事情还有寰转余地的零伸出手准备叫住那少女,然而武僧的声音才刚刚蓄积在喉间,琉却已经混进人群之中隐匿了踪迹。就算凭借零傲人的身高,在人群的环绕之中举目四望,也无法找到那一头蓝发的身影。
“……这种时候,我们该去追吗?”凯恩斯提问的声音有些迷惑。
他们离开暗月城的时候还是六个人,回来的时候却变成了五个。队伍中的大多数人都并不清楚娜塔莉亚和上一次目的地的领主卢瓦之间发生了什么样的化学反应,不过总之,当他们解决这一次事件之后,这位生长于德菲卡荒原狼群之中、尚且未通人事的少女似乎就快要成为领主夫人了。被群狼养育的少女留在了古堡小镇之中,她的同伴们虽然觉得这有些突然,但大抵都是保持祝福的态度的——除了琉。
事实上除了她自己,没人能窥探这位薇洁娅信徒内心真实的想法。或许她的确是被上一次冒险途中所见到的惨剧吓到了,又或许是被娜塔莉亚身上从天而降的幸福给刺激到了,不过总之,在他们一回到暗月城里,琉就提出了这样的抗议,并且在一切可能的反对意见出现之前先行遁走。
“……我们还能追到吗?”几乎被埋没在人群之中的Kk顺着女战士的话问。
“我们还有必要追吗?”芬德尔的语气中肯,但仔细分辨,依然能发现其中携带着的感情称不上是善意。“正如她所说,我也很高兴最终我们还是能就某件事达成共识的——她离开了,我也相信这决定对我们大家都好。”
明显辨别出那一点微妙情绪的武僧转回头来制止:“别这么说,芬德尔。或许这件事一开始是我的不对——我不该自作主张强迫她参与这场冒险的。这种强度的战斗对她而言似乎的确是太可怕了一些,她想在此与这一切告别也是理所当然的。我只希望她以后能够诸事顺利——”
“——在坑蒙拐骗、小偷小摸上顺利吗?”巡林客冷笑着诘问,随即他也立刻地意识到了这算是一种失言,便偏过头去重新调整了表情,强行跳过了这个话题:
“那么,如果诸位不介意的话,我也先失陪了——有点私事要处理,如果没什么突发情况的话,我会在三天后直接与你们汇合的。”
森精灵向小队的其他成员点头致意,便转身也打算汇入人流之中,明显没有为任何人停留的打算。武僧在他身后隔着人群喊着些“别对琉抱着那么大偏见”之类的话,而芬德尔干脆把它们当了耳边风。
“呃——这次,我们该去追吗?”凯恩斯不确定地问。
Kk摇了摇头:“我想不用。他不是说了只是去处理私事……吗?”
最终,瑞图宁的牧师在句尾还是带上了疑问的语气。经过思考之后,他们似乎是想要改变最初的决定的,然而在犹豫的这段时间里,红发的森精灵也早已被洪水一般的人流完全的吞没,无迹可寻了。
街上的人与以往相比并没多出许多,但气氛却明显的与平日里不同。起源于温斯蒂小镇的庆典虽然由于举办得太突然而没能让暗月城如同上一次的打折日那样使街上的人流爆炸性地增多,但因为两侧林立着的摊位而变得狭窄的主干道上仍旧产生了不输那时的拥挤而热烈的氛围。空气之中弥散着各式各样的欢声笑语,仿佛这城市之中的所有人都已经汇聚在街道上了。或许换一个时间,芬德尔也会和其他任何人一样,为这欢欣的气氛而放松,并且自然地汇入人群成为他们之中的一份子。但现在?他没有这个心情。
因为一个信仰薇洁娅的游荡者与自己的同伴们产生争论不是什么值得称道的行为。他逐渐已经能意识到这队伍并不适合他,但为了避免自己说出什么更令所有人难堪的话,巡林客还是先一步逃离了小队中的其他成员们——然而很快他发现,四周拥挤的人群并没让他的心情和缓过来。
或者说,这太过嘈杂的气氛更令他烦躁了。
森精灵想要寻找一个足够僻静的地方理清自己的思绪,但这在祭典中的城市里是很困难的。德莫拉的商会将赚钱的机会顺着门一路带过来,为此兴奋而卖力鼓吹气氛的可不止那些早有预谋的商人们。即便离开了主干道,联通之城中的小路上也布满了议论着这场盛典的行人。欢庆进行的这段时间里,似乎没有任何人甘心自己待在房间之中,除了售卖货物从而让自己盆满钵盈的商人们之外,好像也没有人能够安心的做自己的本职工作了。
无处不在的人潮将芬德尔驱赶到城市边缘的无名林地附近,稀少的人烟让节日气氛带来的那股异常的风向吹不到这里。然而也并非如森精灵所认为的那样——这里并不是空无一人。刚刚来到暗月城中的猎魔人阿方索正站在不远的地方四处眺望。
联想到这位先生在古堡小镇之中的行止,巡林客觉得他可能更想一个人呆着。然而在他作出了离开的决定,却还没有走时,原本背对着他的阿方索却已经在左顾右盼之间发现了他的身影。
——这就是没有城墙的坏处了。芬德尔心想。如果暗月城在城区与郊外之间能够竖起哪怕一段小小的矮墙,也不至于叫他们落入如此尴尬的境地:两个都想要享受一会儿孤独的人一不小心发现了彼此,而且不幸,没有任何补救措施。
事情进展到这个地步,二人不相互打招呼便会显得更加尴尬。于是猎魔人有些生硬地向着巡林客点了点头作为示意,后者也向前者做了个打招呼的手势。
“没想到这么快就又见面了。”森精灵干巴巴地说。
“……是啊,实在没想到。我以为你们会更忙一点。”阿方索说,这话里话外似乎带着点讽刺意义。
芬德尔再次开了口。虽然他知道这时他最应该采取的态度是随便寒暄两句,然后转头离开——这才是他在听见猎魔人的话之前原本想做的——然而在那句话之后,他认为自己必须得为此解释上一两句:
“第五季大人并不是什么恶劣的神祇。”他这样说,“祂准许我们在冒险之间的间隙里休息三天。”
猎魔人发出了一声轻微的鼻音,随后说道:“真是宽松。”
芬德尔分辨不出阿方索的语气里包含着的到底是羡慕还是不满,但他并没有打断对方的感慨。
“我们很难有能够安心休息的日子。”刚刚解决完两只怪物便紧接着马不停蹄地来到暗月城的男人说,“我不知道在其他的世界里是不是这样,但在迷离之中,猎魔人总是在奔波——不是在寻找怪物、与它们战斗,就是在前往下一个委托地点的路上。”
“而且你的猎物也并不总会在同一个地方等着你。”曾在树行者中供职的森精灵心有戚戚地说。追捕法外者,维护奥伯平静的任务也并不轻松,甚至有时猎人与猎物的角色还会被迫转换。芬德尔曾面对的那些好歹还是类人生物,攻击模式总有迹可循,这让他的工作与面对着各种各样难以揣摩魔物的阿方索比起来显得有些小巫见大巫,不过其中的难处他亦可体会一二。
出乎他意料的,听了这话之后,猎魔人笑了起来。
“啊,我就觉得你和你的同伴们不一样,果然如此。”他这么说,“其他的那些人,他们是战士与神职者,但你是个猎人。像我一样,是个猎人。”
“是个巡林客。”芬德尔纠正,“我在森林中长大,熟知一切动物的弱点,但我的目标从来都不是他们。”
“你的武器指向的是那些邪恶的东西。这很明显。”阿方索说,“那个吸血裔女孩,我看得出你原本对她是那种守护者与被守护者的关心;当她原形毕露之后,你拦下了我的刀子,但这不是为了守护她的性命,而是为了研究——”
“——那是、错误的——”
“——怎么会是错误的呢?它们入侵人类的领地,扰乱人类的生活,夺取人类的性命,这还不足以证明它们是邪恶的吗?又或者,珂旭在上,你竟对黑暗与邪恶应该被从世界上除去有什么疑义吗?”
这诘问让芬德尔一时哑然。作为珂宁的造物,森精灵本能地尊重生命,因此直到听了这话为止,他才意识到他原本认为不恰当的那些举动正是珂旭教义的一部分。
“……不,我没有疑义。”巡林客的声音有些发涩,“珂旭的信徒不会对此有任何疑义,因这就是我们的责任。”
阿方索的话停了一会儿,他眯着眼睛用审视的态度上下打量了这位并没预料到将会与他产生一番谈话的精灵,然后才开口:“你是个精灵。我所见过的精灵不多,但他们都信仰自己的造物主。而你刚刚自称自己信仰珂旭?”
“是的。”那位信仰珂旭的精灵说,“我曾在邪恶的阴霾下幸存,因此我比其他人更清楚它会造成怎样的伤害,也更愿意身体力行地将它从世间清除。”
“你和我们很像。”猎魔人以一种复杂的语气说。
天色逐渐在星海的轮转之间暗了下去。其实光线的变化在终日里只有星空的暗月城中还是挺明显的,芬德尔来到这城市的第三天时,便终于能够凭借星空辨别时间了——是以现在,他知道时间已近黄昏。但阿方索对此似乎毫无所觉,仍继续说着他的话题:
“最初的猎魔人,都是从怪物的袭击下逃得一命的幸存者。”他讲起了这职业的历史,“迷离不是什么适宜人类生存的世界,它的雾气之中总会诞生各种各样的魔物,这些怪物多了,受它们戕害的人也便多了。从苦难中逃出来的人们大都供奉珂旭,并且立誓要将这些邪物从世上清除,他们锻炼自己的能力,寻找怪物的弱点——最初的猎魔人就这样诞生了。”
阿方索看着芬德尔:“你看,你与我们很像,不论你从前遭遇过的是什么。我们都与邪恶为敌,守护着大地上无辜的生命,而你所欠缺的只是一点知识,那些你曾在小镇中向我探究过的。”
巡林客并不对这一番话做出任何回应,从神色上来看,他陷入了某种内心的挣扎。这没能逃过猎魔人敏锐的双眼,但阿方索仍旧决定结束今天的话题。初来乍到的人类抬头看了看天色:“你说过你们将会在这城市中停留三天。如果你做出了决定的话,这几天我都会住在一家名叫艾菲蒂娜的旅馆里。猎魔人是个危险而辛苦的职业,我总是希望能看见同僚增加的。”
芬德尔从城郊回到市区里时,从天色上来看暗月城已经入夜。猎魔人所述的观点很有道理,他所提出的建议或者邀请也很有诱惑力,但生性谨慎的森精灵并没有立即答复他,巡林客认为自己需要更多、更周详的思考。多学习一份知识倒是并不怎么困难,只是在习得这些经验之后,他身上多出来的另一重猎魔人的身份也意味着比巡林客更多的责任与处事态度上的转变,而他拿不准自己是否能胜任。
时间的确已经入夜了,可即便如此,街上熙熙攘攘的景象却没有丝毫变化。几乎每走三步,就会有一对情侣从巡林客的眼前闪过,父母带着子女走在街上的身影也屡见不鲜。这场景不知道触动了森精灵的哪一根神经,叫他突然想起自己离开家足有一个月却杳无音信了。
精灵与人类对时间的观感的确不同,但就算是精灵,在方便的情况下,离家一个月总也是该向自己的亲朋报个平安的——而现下里正位于联通之城的芬德尔显然就属于那种“方便的情况”。
于是,“向菲薇艾诺寄信”便也立刻被森精灵提上了日程,而且是被排在“考虑阿方索的邀请”之前的。这件事稍显急迫,并且很需要花些心思,毕竟他已经离开绿林故都一个月有余,并且已造访过两个不同的世界,不寄一点什么特别的东西回家实在有些让人看不下去。古堡小镇之中没有什么特别的物产,但佩特洁克里的彩虹糖倒是个不错的选择——他的母亲凯特琳娜并不讨厌糖果;轻歌家的女孩儿们则很喜欢;锡里昂不予考虑,他就在暗月城之中;而他的父亲从不关注奥博之外的任何东西,想来送什么都是一样的。
托新神第五季大人的福,在联通之城的祭典上倒也很容易就能找到这来自绚烂的特产,只是种类更少,且价格显而易见地比原产地高得多。芬德尔有些后悔当时在虹彩之城里为何没有想起伴手礼这件事,不过现在说这些都晚了。
当森精灵离开摊位的时候,仿佛从人群的嘈杂声之中听见了一句对着摊主的抱怨。说话者是一位年轻的女性,而内容则大概是“你们应该用三倍的价格卖给他”之类。芬德尔听出了讲话的那人是谁,但也懒得回头,只是暗地里告诫自己再也不要来买彩虹糖了——谁知道薇洁娅的信徒对她看不顺眼的人会做出来什么呢?琉大概不会做那些可能为自己招来杀身之祸的太过分的事情,但偶然间被坑一下也不会是什么愉快的经历。
伴手礼的问题才只解决了一半,森精灵的朋友中还是有并不喜欢甜食的人存在的。不过好在,这位特立独行的精灵是个吟游诗人,一首来自其他世界的诗歌想必能够令他心满意足。巡林客在街边的店面里买了纸笔与墨水。贩售这种物品与书籍的店铺似乎与城市中欢腾的气氛隔绝了一般,仍旧安宁平静——换句话说,门可罗雀,这种熟悉的环境让芬德尔多少放松了一点。
随后,重新回到大街上的巡林客和以往任何一次来到暗月城时一样,决定在街边随意挑选一家看起来过得去的旅店,并且祈祷不要遇见像上一次那位翼族少女那样的住客。他走进克里斯旅馆,很幸运,这里看起来一切正常。于是他走向吧台,为自己定了一个房间并且先付了定金,便立刻决定前往自己暂时的安身之处去。
房间不可避免的有些昏暗,但很干净,有一张床,一张小桌子,一把椅子,和一个小橱柜。家具的式样简陋,但对于短暂栖身来讲,也已经很足够了。森精灵点上了房间内提供的小灯,灯油只剩下小碟中浅浅一个底了,棉线上亮起来的光点也因此不怎么尽如人意,但对于视觉与人类不同的芬德尔来说,这一点光线的确已经足够他进行读写了。
巡林客将纸张在桌面上铺开,提笔沾了墨水。锡里昂曾经评价过,他在音乐与诗歌上几乎是毫无天赋的,但单指他创作的能力。拜他出色的记忆力和幼年时凯特琳娜与欧罗斯几乎是耳提面命的教导所赐,芬德尔还算是一个合格的复述者。珂宁的创造终究还是在这位有些特立独行的森精灵身上有些体现,《彩虹之下》这首诗歌虽然在佩特洁克非常流行,但芬德尔也仅仅完整的听过三遍。即便如此,唱诗的曲调与词句在他的脑海中依旧非常清晰——他所要做的不过是将这些记忆记录下来。
这一项工作一直持续到夜半时分,毕竟他开始时也已经入夜了。他的记忆也有模糊不清的地方,这让芬德尔不得不多花了一点时间斟酌到底哪些是正确的,而哪些又是他印象中其他混杂进去的诗作,在整首长诗被整理完毕之后,纸上因此也多有勾抹涂改的痕迹。森精灵不得不又多花上一些时间来进行誊写,这并不会花掉多长时间,前提是他能够顺利地完成。
可惜,这一次他被打断了:一团小小的毛球从窗户扑腾进他的房间里,唧唧叫着盘旋了一会儿,最后降落在芬德尔面前的桌面上,差点打翻了墨水瓶——借着昏暗的灯光,巡林客能够清楚地看见这是一只银喉长尾山雀,羽毛颜色的分布显然有几分熟悉。
于是,森精灵叹着气转向了这房间的窗口,果不其然,在暗月城黑夜里的星空之下,一个因光线而显得有些黯淡,但依然能看出金色的脑袋向着窗户里边看过来。
“这么巧,你竟然也住在这里!”锡里昂·暹罗德说。
通常来讲,一次冒险所耗费的时间不会给精灵带来什么变化,但芬德尔惊讶地发现,原本还明显是个少年的锡里昂在这半个月左右的时间里却明显的成长了起来——虽然他一如既往行止跳脱,但从面容上却能很容易看出,年轻的高等精灵已经不复从前的天真烂漫了。
九十三岁的卷宗学者从旅店的窗子里轻巧地爬进来,说了些“再见到你真高兴”之类的话,但巡林客没从他身上任何一个地方看出他有高兴的情绪来。从前在菲薇艾诺的那些时候里,锡里昂永远像一只欢快的小鸟一样,叽叽喳喳四处乱扑腾,根本无法安静下来,然而现在,这位爱好鸟类的学者站在旅店房间里床铺的边上,像是一只折了翼的雏鹰。
“我也很高兴再见到你,但你身上发生了什么。”芬德尔使用了一个陈述句,并且做出手势请他坐下,“冒险中就是会发生各种各样不可预测的事情,谁也不能改变既成事实,但……你可以说说事情的经过。如果我曾遇见过类似的情况,或许我能多少做出一点指引。”
高等精灵坐下的姿势有些僵硬而机械,在年长者的话音落下之后,他似乎也花了一点时间斟酌思考这提议的可行性。而在一小段沉默之后,锡里昂最终还是开口了:
“我……我杀人了。”他嗫嚅着,“不是因为什么必要的原因,只是……只是因为仇恨。”
锡里昂从来都是个善良得过分的精灵,作为一个德鲁伊,他在面对自然规律所造成的生老病死时也总显得有些多愁善感。甚至很长时间里,他都不肯亲手杀死那些无法救治的伤病动物以减少它们所要经受的痛苦。欧罗斯为了他小学徒在这方面过于优柔寡断的性格耗费了许多心思,然后现在,这样的锡里昂对芬德尔说:我杀了人。
这个事实太具有冲击性了,同时也显然需要慎重地对待。巡林客思考了一阵而自己该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想不到怎样的语句才能对少年精灵构成安慰;他转而试图回想自己第一次杀人时所得到的感受,却惊讶的发现自己的脑海中对于此事的印象已十分淡薄了——他更多的记得在得知那罪犯是锡里昂素未谋面的父亲之后感到的震惊于愧疚,而在将刀刃刺入对方心口处时他在想些什么呢?看见鲜血涌动流淌在地面上时他在想些什么呢?
芬德尔已经忘记了。或许潜意识里,他并不觉得那是值得记忆的东西。
“我杀人了,而……这是不好的……”森精灵沉默的时间稍微有些长,这叫少年卷宗学者有些不安地重复着自己的立场,“我在离开家的时候的确也清楚自己可能会遇到这样的情况,出来冒险,总有一天我不得不亲手结束谁的生命——或许是为了拯救其他的什么人,或许是因为自己陷入了绝境,除此之外没有别的解决方法。但我没想到,我竟然会因为仇恨这么私人的理由——”
“——仇恨是很难以控制的感情,特别是它还在熊熊燃烧着的时候。”关于这一点,芬德尔倒是很有发言权,“你能够通过暴力的方式将其迅速地宣泄出去也是件好事——”
“——才不是好事!”
锡里昂高喊着从床铺上站了起来,他显然还有更多的话要说,然而紧接着,落入精灵们耳朵的是隔壁房间的住客叩击墙壁的巨响:
“还让不让人睡觉了!”愤怒的吼声隔着墙壁传来。
高等精灵少年被这一声断喝吓得一哆嗦,原本有十分的气势现在也只剩下了五分。在他回过神来之后,他仍然双臂掐着腰瞪圆了眼睛看着芬德尔,只是现在他的样子已经远没有刚才那样气势汹汹了:
“这绝不是件好事。”卷宗学者重申,“在没有正当理由的情况下随意剥夺其他生命生存的权利,这显然是错误的。”
“但你绝对有着很充分的理由——我知道你是个怎样的人,锡里昂,我们都知道。”芬德尔放慢了自己的语气说。他此前从未想过自己竟有一天会用露明妮的调子说话,但他不得不承认,半精灵影舞者在叫人听从她这一点上颇有心得,仅仅是语调的模仿,就已经足够让略显冲动且感情用事的少年人冷静下来了。
“你是个足够善良的德鲁伊。你清楚生老病死都是自然规律,但你仍旧会为之感到哀伤。你不愿意亲手终结掉一个生命,这是你善良的体现,但你也不应该让这份善良毁了你。”
巡林客不清楚自己说的是否是恰当的,或者说,是否是一个善良的精灵应该如此践行的,但这的确是他认为正确着并且实行着的信条。
“就连我也不得不承认,或许薇洁娅的教义在某一部分上是正确的。”森精灵这样说,“仇恨的确像是一团火,可怕的是它并不会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熄灭,而是会越烧越旺的。如果不能恰当的应对,总有一天,这火焰会侵蚀你的心智,沁透你的灵魂,让你变成你现在最讨厌的那种人。”
在叙述当中,不知道什么时候,芬德尔已经让自己的目光避开了锡里昂的。巡林客现在盯着油灯上那一丁点微弱的火星,低垂着眼眸:“这改变是潜移默化的,在你意识不到的时候,它就已经悄然发生了。”
高等精灵敏锐地从这一段话里读出了点不祥的意味。他凑到桌子跟前去,弯下腰强逼着红发巡林客与自己视线交汇:“……这么说,”他的声音里有些惶恐,“在你身上,这改变已经发生了?”
芬德尔无法摇头说不,但点头承认这个事实对他来讲也非常艰难。从前的他虽然也同样的嫉恶如仇,但至少还会对自己的所作所为稍有几分愧疚——然而现在呢?他的确也感觉羞惭,但这并不是因为他做了什么,而是因为在他做了什么之后自己的内心却毫无感触。他的心灵的确已经逐渐冰冷下去了,在听了阿方索的一番条理清晰的阐述之后,就连他现在仅剩的一点歉意也快要消失不见了。
“我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最后,巡林客只能顾左右而言他,“精灵的确不像人类那般善变,但我们的确也还是会变化的。或许这只是……某种成长。”
在说着这些话的时候,芬德尔的语气并不是很确定,但年轻的精灵似乎相信了这样的说法。锡里昂脸上的表情稍微放松了一点(虽然也仅仅是一点),他仍旧想说点什么,但在那之前,年长者已经用另一个问题打断了他:
“曾有人对我说过,双手第一次染血是件很有纪念意义的事情。你还记得你当时的感受吗?”
这问题叫卷宗学者立刻将自己原本要说的话丢到脑后去了:“唔……血液是滚烫的,有点黏,叫人感觉非常不好。我是下定决心去做这件事的,敌人也罪有应得,但……还是很有罪恶感。”
“很不错。”巡林客如此评断,“你还依然是那个成天向树音者聚集地报到的的锡里昂。”
这令年轻的精灵发出了一阵不知是何意义的叹息。而过了一会儿之后,他却又向几乎是自己兄长的森精灵询问:“那么,在你夺走生命时,你又感到什么呢?”
“什么也没有。”只将自己的刀刃冲向邪恶的芬德尔这样回答,“因为死亡是他们唯一的救赎。”
在那之后,芬德尔为了安慰锡里昂分了点彩虹糖给他,精灵们的谈话又进行了两三个小时。丢开那个显得过于严肃和压抑的话题后,年轻的高等精灵慢慢的又恢复了从前昂扬的精神状态。他们相互交换了近况,简单的叙述了在冒险中经历的事情,卷宗学者还向巡林客绘声绘色地描绘了他新认识的队友——或者说,朋友。
常年居住在菲薇艾诺、并且每天例行向着奥伯深处钻去的德鲁伊学徒其实并没有多少时间能够交朋友,何况还是异族朋友。与尚还不算熟悉的新朋友一同去到陌生的世界冒险,这份新奇感想必会持续很长时间,因此,锡里昂向自己亲近的人倾诉炫耀的兴奋感大概也会持续很长时间。所幸精灵从来不缺耐心,曾于树行者中供职的巡林客更是如此。芬德尔静静地听着对方有些跳跃但依旧详实生动的叙述,不得不承认,年轻的卷宗学者的确经历了一次惊心动魄的冒险,而他在其中的表现也很有可取之处。
“或许父亲说得是对的。”最后,森精灵这样承认,“你的确已经成为一个合格的德鲁伊了。”
“现在是卷宗学者。”少年精灵挺直了腰板说。
“我在给家里写信。”芬德尔突然说,“本来我想,或许应该把你一起随信寄回去。”
锡里昂警惕地瞪起了眼睛。
“——但是,既然你和你的队友们都相处得不错,也能应对冒险中出现的危机,”巡林客故意拖长了声音说着,“那么,我随信寄回去的大约也就只有你的消息了。”
这对卷宗学者来说,原本应该是个好消息。然而高等精灵却依然摆出了一副戒备的姿态:“你是谁?把芬德尔怎么样了?鸡妈妈可不会这么跟我说话。”
红发的森精灵不禁一挑眉:“鸡妈妈?”
“或者鹅妈妈?”爱好鸟类的少年精灵根本没有意识到这昵称到底有什么问题,还在按照自己的思路解释,“反正是某种禽类,在雏鸟还小的时候,她们总是亦步亦趋地……跟着。”
可惜,他的气势很快就被迫削弱下去了。最后,他在芬德尔安静的凝视之下把自己缩回床上,可怜巴巴地为自己糟糕的比喻道了个歉。
这一小段插曲结束之后,巡林客才又问:“过去我对你的约束是不是太多了?”
精灵是个崇尚自由的种族。信仰珂旭、愿意去遵守秩序的芬德尔是其中的异类,但直到他上一次在暗月城里看见锡里昂之前,他都以为这二者之间的区别并没有那么大。的确,珂宁的牧师与珂旭的牧师总是能够和平共处、互相包容,他在菲薇艾诺也并非不能融入群体,但这并不意味着珂宁的信徒和珂旭的信徒在行事的方法上没有分歧。就例如芬德尔坚持让少年德鲁伊在成年后再远行:他觉得那是适当的关心,然而或许锡里昂就会觉得那是不堪忍受的束缚。自由的天性是写在每一个精灵血脉之中的,而锡里昂的显然要比芬德尔的多出许多。
高等精灵认真地想了一会儿,才说:“是的,有的时候你的确挺烦人,可我清楚,你只是在关心我。”
这不知道算是积极还是消极的答案让芬德尔一时间有点哭笑不得。锡里昂一如既往的率直,他说不清这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只希望他在面对外人的时候能更机灵些,这样口无遮拦实在是容易得罪人——但巡林客想他不需要提醒这个。他眼前这位少年一直都比同龄人更加聪慧些。
“那么来吧,我们写信回家去。”森精灵重新转向自己面前的桌子,柯茜已经团在墨水瓶边上睡着了,但这并没妨碍前者铺开一张信纸,并且将羽毛笔的笔尖在墨水里轻巧地一点的动作。
“你想要让家里人知道点什么?”他问。
这引起了一场短暂的讨论,但结论得出得很快。他们一致认为向家中报喜不报忧是个正确的选择,于是锡里昂决定忍痛隐瞒大部分他的冒险中那些惊险刺激的部分(他自己认为那些才是精华),而这样他的经历却又无法连缀成篇了。最终,卷宗学者只得不进行单独的回信,只由芬德尔简单的略写两句,并且着重描写青少年在心理上受到的影响——他向来是个乐观而坚强的精灵,这种偶尔的挫折并不会让与他熟悉的人过于担心。
在芬德尔这里,情况倒是完全反过来的。不会有人担心凯特琳娜一手教导出的儿子在冒险中受伤,但他们的确会担心旅途中所出现的那些人或事会再一次让他那曾被严重破坏过的心灵发生什么不可逆转的灾难——然而完全不遇见这个,凯特琳娜自己就会首先保持怀疑的态度,因此信上便出现了些似乎很严重又好像什么事都没有的词句。巡林客调换了一点事情发生的顺序,隐去了阿方索那些不符合精灵观念的话语,并且引用了一两句来自损友的告诫。
写到一半,锡里昂便与芬德尔告别,决定要回房间睡觉。每天都有固定冥想时间的青少年还不习惯彻夜都不休息,但这件事在巡林客身上已经很平常了。在那之前,森精灵将阿方索的邀请复述了一下,并且征询了对方的意见,卷宗学者惊讶于巡林客过多的思考:
“为什么你竟然还在踌躇呢?”锡里昂问,“知识总是不嫌多的。”
“因为这并不是那种‘我将知识传授给你’的邀请,而是‘加入我们’的——”
“那就加入嘛,我看不出什么区别。”高等精灵打了和呵欠,“那种怪物又不是随时都能碰到的,而且如果一旦碰到了,你会放过它们吗?”
“……有道理。”巡林客点了点头。
“你总是在这些细枝末节的地方优柔寡断起来。反正是些怎样都好的问题,为什么你就不能爽快些呢?”年轻人这样抱怨着,一把抓起在写字台上睡得正香的柯茜。小鸟因为突然状况“叽”一声惊醒了,随后愤怒地啄着锡里昂的手指,卷宗学者就这样带着一串呻吟和山雀愤怒的鸣叫声再次翻出了窗子。
芬德尔叹了口气,再次转向了面前的信纸。锡里昂说得对,在这些可有可无的变化面前,他总是会踌躇一番。或许他天生就是如此,不喜欢改变,其他的那些缘由不过都是为自己找的借口。但在那些没有犹豫时间的事情上,他却总是有些冲动得过分。
他现在迫切的需要跟拉普索迪斯·轻歌谈谈,但却又无法亲自回到菲薇艾诺去。露明妮的爱人有着放浪形骸的生活习惯,他自称就是因此,他才有了与银发半精灵相当的人生智慧。芬德尔不是很懂前后到底有什么关联,但信仰珂旭的巡林客的确和信仰珂宁的吟游诗人成为了损友,并且前者从后者身上获益良多。
既然无法面对面的谈话,那么写信就是他所能选择的唯一方式了。红发的森精灵封好给自己母亲的信件,将《彩虹之下》誊写完毕,便再次铺开信纸,将古堡小镇里发生的那些事一五一十地全部写给了拉普索,以期再次冒险回来之后能收到些有用的建议。
等到这封信也写好的时候,天色已经亮起来了。街道上重新出现了人群,小贩们也重新支起自己的摊位。芬德尔将这封信也封好,并将所有东西打了个包,决定睡一觉休息一阵。
的确因此,巡林客错过了早餐,但他从冥想中醒来时,午餐却又没有开始。这时间点有些尴尬,所幸在祭典当中,街上总有些售卖食物的摊位。与欢庆的气氛格格不入的森精灵匆匆填了填肚子,便向着暗月城的邮局走去。
所谓联通世界的城市,此处的物流业不可能不发达,要寻找一个可靠的信差只需要很便宜的价格,困难的是怎么叫他将包裹递送到正确的人手中。
“这封信和包裹给凯特琳娜·西罗先,另一封信——”
“不,直接都送到密林竖琴手的拉普索迪斯·轻歌手中。”芬德尔这样说。拉普索会首先抽走给自己的那一封信,然后再把剩下的东西交给巡林客的母亲,这才是一个安全的顺序。
信差皱着眉头看另一封信上更长些的名字:“唔……拉普索迪斯……”
“你随便抓个人问问轻歌家的诗人小伙子,所有人都会知道。另外,他有一头非常显眼的红发,你可以轻易地从人群中分辨他。”
“像是你一样的红发吗?”信差问道,芬德尔摇了摇头。
“像是烈焰一般的红发。”他说。
即便是在人挤人的街道上,零的身影也并不很难发现,过分出众的身高使他在整条街上都显得鹤立鸡群。高大的武僧穿着在祭典中流行的宽大服饰,站在人流稠密处疏导着人群,就仿佛这场冒险开始之前那样。芬德尔从邮局出来,走了一小段路就能看见他在路口工作的姿态。这倒是省去了巡林客四处寻找的功夫,但想要去和他对话,还是要费一番力气的。
森精灵尽量混在移动的人流之中,让自己漂流到武僧的身边。零很快发现了他,并且显然意识到了他有话要说。两位冒险小队的成员有些尴尬地相互打了个招呼,随后一个人组织起了语言,另一个则静静的等待着。
“……我是来向你辞行的。”最后,芬德尔决定单刀直入,“昨天小队不欢而散之后,我想了很多。”
“是因为琉的事情吗?可她的确离开了,似乎参加了商队。”零有些不解,并且本能地想要挽留,然而芬德尔的意志十分坚决:
“有一部分是,但更多的部分在于这件事让我认识到了,我们似乎并不适合一同旅行。”森精灵说,“在我看来,你太善良且过于包容了,这会让我们在许多地方发生分歧。这一次是因为琉,因为她的退出事情得以解决,然而难保这种事会不会再次发生,等到我们真的产生不可调和的矛盾时,那显然已经太晚了。”
不得不承认对方所虑的事情并非杞人忧天,也意识到巡林客的态度已经不可能改变了的武僧暂时性的陷入了沉默。而芬德尔在等待了几秒钟之后,也放弃了征询对方的回应。
“我想,我会重新寻找一个队伍继续冒险的。或许我们在日后还能够在暗月城中遇见,愿你平安喜乐。”
说完这句带着浓重精灵风格的祝福语后,芬德尔便转身离开了。就如他最开始说的那样:他是去向零辞行的,这件事自他做出了决定之后本来就没有什么寰转的余地。于是,武僧也只能叹一口气,在远去的精灵背后同样为他献上祝愿,但他得到的只是一点表达感谢的肢体语言。
再一次汇入人群之中的森精灵并没有一个明确的行动方向,虽然他的确有着自己的目标。首先,他得先顺着人流离开熙熙攘攘的主干道,然后才能在较为空旷的街道上找到些没被节日的欢快气氛冲昏了头的行人,向他们询问自己目的地的方位。
芬德尔来到这城市中的时间满打满算也不会超过半个月,这点时间里想要熟悉其中每一家旅馆的位置当然是不可能的——作为交通枢纽,这城市中旅馆的数量与天上星子的数量几乎是不差分毫的,谁又能数得清呢?猎魔人口中的“艾菲蒂娜”到底在什么地方,森精灵当然不清楚。
寻找这家小店花掉了相当长的时间。巡林客与武僧单方面作别时大约还只是正午刚过,而当他站在名为艾菲蒂娜的客栈门口时,再稍等一阵儿就该吃晚饭了。这家小店位置偏僻且隐蔽,不起眼的装潢上带着一点阴森古怪的气息,但当森精灵走进大门之后,却发现它的所有者是一位笑容灿烂的人类女孩,很年轻,芬德尔说不准她是否超过了二十岁。
“你好啊,冒险者。”她倚着吧台后的酒柜笑嘻嘻地说,那酒柜里只有右边正常的摆放着各种各样的酒瓶,而左边的一半却满满都是书籍,“我猜你不是来住店的。”
“正是。”虽然有些讶异于对方胸有成竹的猜测,但这一点芬德尔倒没必要隐瞒,“我是来找——”
“——阿方索先生。”女孩从吧台后面站起来,随手就将自己刚刚正阅读着的书夹了书签摆在桌面上,飘一般的从那后面走了出来,“他跟我提到过,会有一个红铜发色的精灵来找他。”
“他还真是十分肯定。”森精灵有些泄气,而艾菲蒂娜的老板冲他挤了挤眼睛:“但您也的确来了,不是吗?那位故事很多的先生总有他的道理。”
女孩端起烛台为芬德尔领路,后者只是沉默的跟着,虽然他很奇怪为何她对于阿方索的态度如此熟稔,但他依然决定不去发问。这一路并不很长,艾菲蒂娜的老板敲响了二楼最内侧的那一扇门:“阿方索先生,您等的客人来了。”
芬德尔没听见任何来自房间内部的声响,但隔了一小段时间,那扇门很唐突地被向内拉开了一条缝隙,阿方索的一只眼睛从那缝隙中闪出来,将门外两人都吓了一跳。
在确认过敲门的人之后,猎魔人终于肯将门完全敞开,向森精灵示意“进去”,而在后者真正走进房间之后的立刻,阿方索便砰一声将门重新关上了。
“我以为你会在最后一天里过来。”猎魔人在旅店老板有些不满的惊呼声中说。
芬德尔挑了挑眉:“我差点就产生了这样的念头——如果这地方更难找一些,我恐怕干脆不会过来了。”
阿方索上下打量了森精灵一番:“我不知道你还会开玩笑——你是在开玩笑,对吗?”
“是的,或许里面还带点讽刺以及少许的抱怨。”巡林客说,“但这并不重要。重点是,我做出了决定,再次来到你的面前,现在是该你履行约定的时候了。”
猎魔人点点头,转身从自己简单的行李之中拿出了一本已经有些年头的书来。它很厚,是皮面的,但上面已经有了很多的破损——磨损、灼伤甚至利器的划伤,让它已经看不出原本的颜色了。
“猎魔人的知识十分杂驳,一项项告诉你实在太耗费时间,也容易产生疏漏。”阿方索将那本旧笔记递给了芬德尔,“这是我的老师留给我的一本笔记,记录了一些怪物的特点、弱点以及我们常用的作战手法。它对我意义重大,因此只能借阅,你最好趁着没有前往下一个世界之前读完。”
“……这是个有些挑战的任务。”森精灵接过笔记本,估测了一下它的厚度,有点为难地说,“精灵的记忆力很不错,但恐怕也没有强到一天之内背下这么厚一本书的地步。”
“没有你想的那么可怕,你翻开看看,它还并没有被写满。”猎魔人拉出了房间内的椅子,“但我依然建议你从现在就开始读。”
既然要阅读,那么不论在什么地方都是一样的,芬德尔对此并没有什么异议。他坐在房间内的椅子上,就着烛火先大略地翻了一遍整个本子——情况与阿方索说的并不相似,但仍然比森精灵自己预想的好些。笔记虽然的确没有被写满,但还空着的只有最后几页了;不过幸运的是,其中装订的纸质轻薄,很容易让墨水浸透纸背,因此一张纸的背面无法书写。单面的笔记比双面的少去一半的阅读量,更何况至少在笔记本的前半部分里,那上面还有些为了能够更直观地讲述怪物的特性与弱点所绘制的素描图像。
“这很有用,您的老师想必是一位很出色的人。”概览过后,芬德尔如此评价,“将来我能有幸见见他吗?”
“他死了。”阿方索冷冷地说。
森精灵道了声抱歉,没有继续向下询问。师长的过世总是令人悲伤,何况做着猎魔人这个行当,恐怕这位先生或者女士的终末不会很平静——甚至是惨烈的。
他强迫自己的注意力回到书上的文字中去。最开始,这份笔记之中所记载的内容很详实,配合着偶然出现的插图,理解起来并不困难。即便芬德尔此前从未近距离的接触过、甚至从未听闻过狮鹫、梦魇、湖妖、食尸鬼等等怪物,他依然能够准确地从笔记上的信息把握住一切他所需要知道的。巡林客的经验在此能够触类旁通,让他凭借那些惟妙惟肖的图片大致揣摩到这些怪物们体内的重要脏器在哪里。另外,这笔记上还记叙了魔物身上可利用的部分,比如某些部位可以止血、麻醉,或者有什么可以利用的诅咒之类。猎魔人对于他们猎物的研究显然已经十分透彻了。
但这样的插图在笔记中一半的部分便戛然而止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理性,客观而不带感情的单纯描述。前后书写者的笔迹也并不相同,前者更加优雅从容一些,而后者的字迹更有棱角。森精灵很轻易的发现这样的笔迹在前面也曾出现过,不过占比不多,而且大部分是些补充说明类的东西。在这一部分里,书写者采取了与之前不同的写作手法。他并非是单纯的介绍某一种怪物,而是改为以一种记录的形式叙述自己是如何发现、追踪、捕获或者战胜它的。二者包含的信息相似,但后者的记录手法很好的弥补了因缺失图片而被削弱的可读性(或许,后来的这位记录者并不懂得绘画)。此外,在笔记的后半部分还有许多有关陷阱的介绍:如何选取地点,如何隐蔽,如何制作,如何拆除等等;对于什么样的敌人应当选取什么样的陷阱,使用何种诱饵才能达到最好的效果……作为巡林客,芬德尔从前只在捕猎的时候偶尔使用过简单的陷阱,虽然原理是一样的,但猎魔人笔记中这一部分所述的精妙技巧还是让他受益匪浅。
这阅读很是持续了一段时间,毕竟其中蕴含的信息量还是很大。当森精灵终于将它看到末尾时,阿方索虽然还醒着,却也已经呵欠连连了。
“所以,你读完了?”他没什么好气地说,“有什么问题吗?没有的话就可以走了。”
“笔记中到后半段的字迹变化了。”芬德尔问,“那是你写的吗?”
“是的。”阿方索承认,但语气中不愉快的成分更多了,“你要问的就是这个?”
“当然不。”森精灵将手中的笔记放回到猎魔人身边去,“这些就是全部了吗?你们所有的敌人都在上面了吗?”
阿方索笑了:“当然不。”他学着芬德尔的语气,“在迷离,你永远不知道那些该死的雾气中又会生出什么来。吸血鬼,食尸鬼,塞壬,湖妖——笔记上的那些都是挺亲切的东西了。真正难缠的是恶魔,然而……”
他的声音低了下去。这句话就那样空落落地断在那里,但已经足够了,芬德尔已经读出了阿方索的未尽之意。
“不过,作为一个初学者,知道那些已经很足够了。”与森精灵在古堡小镇中相识的人类说,“欢迎你自称猎魔人,新手。在将来的旅程之中,你可能会遇见更加诡异难缠的对手,到那时,还请别为这个骄傲的群体抹黑。”
获得了新称号的森精灵回到旅馆之中时已经是深夜。他应该去寻找另外一个冒险队伍,但这个时间就连祭典的狂欢都要结束了,街上只有稀稀落落的商人还在整理一天经营剩下的货品与收入。是以他除了跟随大众的作息一起进入冥想之外,也没什么别的事情好做。
但这问题的确十分紧迫,他不能保证自己还有上次一样的好运气,而距离下一次出发只有一天的时间了,如果凑不够三个人的话,他只能遗憾地告别下一次的冒险。
或许这也不是什么坏事,至少他能趁着这个期间回到菲薇艾诺看看。他这么自我安慰着,但其实并没多大用处。当初他离开家时便已经决定短时间内都不想回去,而精灵的“短时间内”意味着大约一到两年的时间。一个月就回去倒也不是不可以,只是他才刚刚寄了一封家信,紧接着他本人就出现在亲友的面前,这是件多少有些尴尬的事情。
拜精灵一天只需要四个小时的休息时间所赐,芬德尔虽然睡得很晚,但依旧醒得很早。在他睁开双眼时,这座城市也处于刚刚苏醒时的状态。这一次,他能够优哉游哉地下楼去吃个早饭,然后再安排今天的日程。
——然而就在他准备起身离开房间时,他的门却在一声巨响之中被猛地撞开,一团白色的东西从被联通的通道里扑了进来,随后砰地一声落在地上——
“Kk?”芬德尔惊讶地看着摔倒在地的瑞图宁牧师,“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我沿着你可能走过的路问了每一家旅馆,最近的住客里有没有一个红发的精灵巡林客。”高等精灵揉着被撞痛的地方,一边从地上爬起来一边说,“最后,在这里负责打扫的爱丽莎小姐告诉了我,并且给我指了你的房间。”
“……你真的吓死我了。”森精灵脸上的表情的确心有余悸,“不论是突然出现,还是撞门,还是摔在地上。叫人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
瑞图宁牧师却一反常态地严肃:“但是,我有重要的事情要找你。”
有些惊讶的芬德尔作出了洗耳恭听的姿态,Kk仿佛因此受到了莫大的鼓励一般,深吸一口气:“我从零那里听说你要离开的事情了。”
他盯着红发的森精灵,仿佛在寻求证实,于是芬德尔只好点点头。
“那么,我要与你同行。”牧师跳跃性颇大地说,“我们曾约定过的,我会在接下来的旅程中一直陪伴着你,直到你放下你的仇恨,既然你离开了队伍并且不打算回去,那么我就该追上来跟着你。”
“……你不必如此……”芬德尔有些惊讶,带着歉意说,“是我离开了小队——”
“——但那是我作为牧师的誓言。”Kk认真地,“瑞图宁女神在上,我许下了诺言要帮助一位友人从苦海中挣扎出来,又怎么能半途而废呢?”
森精灵哑然。来自相识不久友人的关心让他十分感动,因此对这提议他也并没拒绝。他向牧师道了谢,但表示即便Kk也参与进来,他们依然只有两个人,还尚未达到宁娜·格雷所要求的冒险小队阵容。
然而高等精灵牧师却转而提起了另一个话题:“这两天,芬德尔,你有在祭典上好好玩过吗?”
“什、没有,但是——”
“那就应该趁着最后一天好好玩啊!别总是把自己绷得那么紧!”Kk理所当然地驳回了芬德尔准备驳回他的句子,“难得遇见了这样的盛典,不好好参与一番你就不觉得辜负了自己吗?”
“可是还有——”
“没有什么可是啦!正事都可以往后放放,没有什么火急火燎的问题!再说,寻找队友当然应该去人多的地方,而现在人最多的地方就是祭典上了!”
“话虽如此——”
“德莫拉的商会带来了许多有趣的东西,魔术表演啊,杂耍啊,对了还有他们特殊的民族服饰,好像是叫‘浴衣’的——”
“——不,等等——”
“——我觉得很有趣,一起去换一套玩玩嘛!”瑞图宁的牧师不由分说地将新手猎魔人从房间中拉了出去,“据说今天晚上还会有烟火表演,我们可以一起看,德莫拉的人们把那形容得可漂亮了,我还没见过这样的烟火呢!”
芬德尔就这样一路被Kk拖下楼梯去,耳边环绕着精灵牧师向他介绍值得一去的摊位与值得一看的表演的声音。最初时他还在焦虑下一次冒险到底该怎么办,但过了一会儿之后,森精灵反而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算了,反正,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他这么想。
或许偶尔这么玩玩也不坏。
+展开
前一夜
安菲雷亚斯的旅途可以称得上是圆满了。
斯万、弗宁和克罗跟着冒险者们穿过了门,尽职尽责的城市卫队成员决定先完成自己身负的任务,在简短的寒暄后,他们三人便向阿维德指出的暗月城议会所在地前行。
“那么,我先告辞了。”奇诺娅朝队友们微微点了点头,她赶着回去做报纸,“如果有事,在商业街附近的克里斯旅馆里可以找到我。”
“我们也回去休息了。”队长阿维德摆了摆手,他们就此解散。
如果要算上在穿过门时不知流向何方的三天时间,诗人再次踏上暗月城的土地已经是大概半个月后。半个月不算短也不算长,来不及积累多少足以撼动世界的大事,却也有不少细小的改变。
漂浮在星海中的暗月城没有落日余晖这一说,因此诗人也只能从月亮来判断现在的时间,她穿过中央公园时发现那里已经有不少已经成型的规整商铺,一些看管店铺的人点上了蜡烛,他们似乎在为什么活动做着准备。
“呀,诗人小姐。”
奇诺娅迈进克里斯旅馆的大门时,克里斯正从楼梯上走下来,他将刚回来的诗人从上到下用视线扫了一遍,像是在评判什么一样,最后他将视线放在诗人手上拿的那一叠纸上。
“我这就叫爱丽莎给您准备一些提神的饮品,请稍等。”
“请不要说得像我一定会熬通宵一样,”奇诺娅挥了挥刚从树洞里拿到的投稿,她还没来得及看。“对了,最近要办什么活动吗?”
“您从中央公园那边过来的吧?”克里斯看着皱着脸面对苦茶的半精灵诗人,“德莫拉商会要趁冒险者们回来的机会举办庆典,最后一天还有烟火大会。”
“哦?”
“具体就在交叉在公园的主干道上……说了南北您也不知道吧,这个地点是商会和议会商量提出的。”克里斯耸了耸肩,“祭典是从温斯蒂大陆传来的,好像起源于某个岛国。”
“您挺清楚啊,”女诗人拿出随身携带的笔直接在投稿背面写起来,“有什么特殊的意义吗?”
“本来只是驱逐厄运和灾祸,到了后来就变成狂欢一样的节日了,”旅馆主人看到对方的动作笑了一下,似乎很满意她的反应,“有的学者甚至还说‘祭表达的是人深受压抑的内心,狂欢是人本真的表达,祭典就是这样一个释放真我的节日’呢。”
“似乎是个不错的噱头……”奇诺娅用笔点了点纸张,她想了一会儿,然后问,“有什么特色服装吗?”
“我刚想和您讲这事来着,”克里斯拿手比了一下,“是一种叫浴衣的,可以在商会指定的服装店里买到。”
“这个算广告吗?”奇诺娅看了眼商人。
“算六折,诗人小姐。”
他们心照不宣地笑了一下,接着半精灵就以赶稿为理由离开了旅馆大厅,回到了阁楼。
第一日
“你看起来状态不太好。”柯洛•格利泽看了一眼奇诺娅,柯洛是女诗人的笔友,她应邀来到暗月城游览。
“那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柯洛小姐,”女诗人朝她笑了一下,那个笑容有点晃眼,“一想到您能答应我的请求前来,我的疲劳就像沙被风吹散一般飘走了。”
“……你倒是没变什么。”大概是两年来已经习惯了诗人的胡言乱语,柯洛并没有作出什么特别的反应。“今天人似乎很多。”
“大概是因为冒险者们都回来了吧,”奇诺娅解释,“而且中央公园会举办祭典,我们可以一起去看一看。”
“那就麻烦你带路了。”柯洛看起来对祭典似乎兴趣不大,但她还是顺着诗人的话接了下去。
“……祭典有很多商铺,来自各个世界的物品都在那里交流,信息也十分丰富。”像是看穿了对方的想法,诗人再次开口,“如果要打听消息的话,那里可是再适合不过了。而且难得的祭典,议会的议员们也会出来放松,听说奥莉薇•卡拉德许就喜欢捞金鱼。”
“你和他们很熟?”
“有两个是以前的队友,虽然不怎么联系…偶尔去打个招呼还是做得到的。”奇诺娅偏头去看柯洛的反应,“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去吧。”
“现在?”
“现在。”
“走。”
荒鹫的首领并没有因为诗人的想一出是一出而感到气恼,正相反,行动力十分强的柯洛和随心所欲的诗人在目标一致的情况下会成为非常合适的搭档。幸运的是,她们恰好在议会所在建筑的门前碰到了正准备进门的Zyme,粉头发的猫妖精依旧开朗,奇诺娅只和她寒暄了片刻,就将柯洛介绍给了现在已经是议会成员的前队友。为了不打扰她们的交流,诗人十分自觉地找了个理由告辞。
尽管半精灵有着一颗想要尽情享乐的心,可通宵赶制报纸的疲劳最终占了上风,奇诺娅决定直接回克里斯旅馆休息。就在她转身就要上楼时,已经十分熟悉的、队友的声音叫住了她:
“奇诺娅——!”
是锡里昂。
“这不是我们的小学者嘛。”奇诺娅停下来,她看着锡里昂蹦蹦跳跳地过来。应该是得到了充分的休息吧,高等精灵的状态比前一天好了很多。
“这个给你!”锡里昂像是给出什么宝物一样拿出一个精巧的口袋,“快打开看看!”
在队友期待的眼神下,女诗人解开了封住口袋的细绳,袋子里装着的是五颜六色的、花骨朵大小类似石块的东西,十分好看。
“好看吧?”锡里昂回答了奇诺娅的疑问,他催促诗人拿起来一个,“吃一个试试!”
在半精灵眼里,锡里昂并不是会进行恶作剧的人,所以她听从了对方的话,一点疑问也没有地拈起一个丢进嘴里。
“糖?”出生地在菲薇艾诺的半精灵仔细品味口中的味道,像是不满足一样,她再次抓起几颗色彩鲜艳的糖扔进嘴里。“挺好吃的。”
“对吧对吧,”满足于评价的锡里昂绽开了一个笑容,这让他看起来离成年更远了,“这叫彩虹糖。”
奇诺娅看向手中的小袋子,她想起昨天投递来的稿件,其中的确有一件是彩虹糖的广告,那个冒险者似乎还和她住在同一个旅馆。当时的诗人因为赶时间的关系并没有深究彩虹糖到底是怎样一种食物,在她确实地品尝过这种艳丽的零食后,倒是发现了一些值得在意的地方。
“和菲薇艾诺的蜂蜜糖不一样……这个是用什么做的?”
“恩……似乎是蔗糖,”对奇诺娅提出的问题有些为难,锡里昂想了片刻才回答,“就是对佩克洁特当地产的一种植物榨出来的汁液进行处理后得到的糖料。”
“原来如此。”诗人点了点头,接着她问,“这糖你从哪里买到的?”
锡里昂挠了挠脸颊,有些不好意思一般:“是芬德尔给我的……我觉得挺好吃,就拿来给大家一起分掉啦。”
“芬德尔?”尽管这样问着,诗人的眼前却浮现起他们高大的队长吃糖的情景,一袋糖大概还装不满北地战士一只手的手掌吧,联想起时候阿尔泰对竞技场地下那一战的描述,奇诺娅忍不住笑了出来。
“恩,他和队友之前去了佩克洁特,那个地方也叫彩虹之城,”锡里昂回答,“听芬德尔说,在城市的上方有一道永不消失的彩虹,传闻彩虹根部埋着宝藏,还有一首诗歌叫做彩虹之下!”
“有时间我可要去拜访一下芬德尔,”奇诺娅说,“谢谢你的糖,锡里昂。”
“没事没事!”锡里昂挥了挥手,精灵还带着几个袋子,他需要把剩下的糖分给其他队友,“那我就先走了!”
“小心点。”
当诗人再次迈开步伐时,爱丽莎叫住了她。
“麻烦管一管你的鸟!”随着她的声音,一只猎隼从楼顶飞下来,它准确地停在诗人肩上,然后啄了一下她的脑袋。
“齐格飞也来了啊。”奇诺娅抬手顺了顺猎隼的羽毛,“给您添麻烦了真是不好意思,我会注意的。”
“……知道就好!”齐格飞令负责打扫的爱丽莎受到了不小的惊吓,但她也没打算抓住这件事不放。“你要的房间已经清理好了,客人随时都能入住。”
“谢谢。”
看到爱丽莎离开,诗人从随身携带的薄本上撕下一张纸,她忘记将落脚的地方告诉柯洛,现在她将克里斯旅馆的地址写在纸上,然后将纸条卷起来交给了齐格飞。
“要是柯洛小姐没地方睡觉,那可就是你的错。”
在一脸轻松地将自己的失误推给第三方后,奇诺娅回到了阁楼。
第二日
奇诺娅睁开眼睛的时候,时间已经是通常意义上的中午了。在前一夜和偶然遇见的翼族对饮的诗人静静地躺在床上,幸运的是摄取酒精的量还没有达到造成二日醉的程度,否则爱丽莎大概又会说教一番。这样想着的诗人轻轻地笑了起来,她并不对这样的女佣感到厌烦,在她看来,严厉的说教正是她们亲近的表现。
柯洛在之前就已经同诗人说过自己会自由行动,现在她大概正在暗月城里收集信息、为以后的安排做打算。
暂时没有安排的半精灵打算将房间整理一番,虽然认为被说教是亲近的表现,可给人添麻烦毕竟不好,更何况在经历了一次稿件的修罗场后房间已经乱得不成样子,诗人自己也看不过眼。
当半精灵将房间清理一新后,她从阁楼墙上镶嵌的玻璃窗向街上看去,精巧度不输给美丽之城的蜡烛将街道点亮,这场祭典是如此盛大,以致于奇诺娅几乎要怀疑月亮能否在这烛光汇成的河流里留下倒影。总算从杂务中脱身的诗人决定投身到这场狂欢中。
奇诺娅注意到街上有不少的行人都拿着用小碗乘着的刨冰,在遗都过了两年的半精灵立刻调转脚步走向不远处的刨冰店。
人很多,在这样拥挤的人群里行走,时常会有摩擦,不小心碰到别的行人是十分正常的,通常情况下,一声抱歉就足够了。可这一次不一样,在来得及反应之前,一个低着头的人就撞上了奇诺娅。在遗都见识过各种把戏,又亲眼见证游荡者在安菲雷亚斯酒馆里功绩的诗人马上反应了过来,她在转身的同时摸向挂在腰上的钱袋,那里果然是空荡荡的,身高上还有些优势的半精灵立刻迈开腿追了上去。
“你在看哪里?”
诗人被不知道是谁伸出来的脚给绊了一跤,冒险者不算少战斗经验在此刻不起任何作用,奇诺娅向旁边摔去,经历过最初的空白,诗人调整好姿势在落下的瞬间使用受身避免了不必要的伤害。那个绊倒他的人十分显眼,他拨开人群移动着,恰好和刚刚那个偷了钱袋的人是相反的方向。现在去追钱袋已经来不及了,捉住眼前这个人交给执勤的守卫队至少还算是个收获,在下决断后,奇诺娅也奔跑起来。
如果此刻不是被人群热烈的气氛扰乱了听觉与判断,如果诗人没有在通宵之后又近乎喝醉,那么她会发现那个偷她钱袋的人有一头耀眼的金发,而那个绊倒她的人有着她熟悉过头的声音。
半精灵追上对方的时候正好是在刨冰店前方,她伸出手握住对方的肩膀,没想到立刻有植物的茎叶顺着她的手缠绕过来,是纠缠术。奇诺娅抽出小刀打算切掉这些植物,她的手刚握住刀柄,对方却出乎意料地回过头。
“哎,没必要动刀子吧!”
是萨米尔。
奇诺娅觉得她应该说点什么,可情感一下子涌上来梗在喉咙里,擅长胡言乱语的诗人倒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这个拿着,”接下来,她的肩被人拍了一下,“人多的时候更要注意钱包啊。”
里德把钱袋递到她手上。
在这种时候问“为什么会在这里”或者“你们怎么来了”无疑是十分愚蠢的,为了不让说不出来话的自己显得更呆,奇诺娅将这个疑问压了下去。她接过钱袋,三人相近的身高让她伸出双臂搂住另外两人脖子的动作十分自然,她就着这个姿势将两人带到刨冰店并迫使他们坐下来。
“老板,三份刨冰。”她对着刨冰店老板点单。
那黑发的精灵看了他们一眼,问:“要淋什么酱?”
“蜂蜜、赤丹和野莓。”诗人熟练地回答。
三分颜色不同的刨冰很快就摆在了桌子上。
“喏,我请客。”奇诺娅催促着萨米尔和里德,她的眼睛里闪着光,看起来很期待两人的反应,“和淋上去的酱一起舀起来吃。”
“这是……冰做的?”萨米尔捏起小勺,遗都的水资源十分珍贵,坎维大陆的高温也使下雪这一自然现象只在海拔高的地方出现。在这样的背景下,德鲁伊对眼前食物的谨慎是合理的,可惜他的同伴并不给他犹豫的机会。
“快吃!”她敲了敲桌子。
德鲁伊耸耸肩,舀了一勺冰送进嘴里——然后立刻抖了起来,旁边坐着的影舞者哈哈大笑,诗人更过分,她伸手捂住萨米尔的嘴,让他只能皱着眉头把混有果酱的冰咽下去。
“——这个能吃?!”遗都人忍不住愤怒地拍了桌子,他的牙床已经被冻到仿佛失去知觉。里德在看到萨米尔的窘迫后打算将刨冰放在一边,奇诺娅也没有放过他,半精灵从自己的那一份刨冰里舀出一勺没有被赤丹果酱淋过的地方,然后把那一小团碎冰抖进影舞者的衣领。
这下轮到萨米尔大笑了。
刨冰店的店主,费恩•叶茨没有对他们的打闹发表什么评论,也许是因为这时候没有什么客人,坑蒙拐骗组并没有被赶走。
在笑闹过后,奇诺娅总算将那个问题问出来了:“你们怎么在这里?”
“恩,我们为什么在这里呢?”萨米尔兜着圈子,里德在旁边憋笑没说话。
“来找尼格勒的吧,”奇诺娅舀了一大勺刨冰,她咯吱咯吱地嚼着,萨米尔的那一份已经被搅成了糖水,“他还挺厉害的,多半是我教得好。”
“那当然,毕竟是奇诺娅阿——姨——”阿姨这个词的尾音被萨米尔拖得有些长,“他果然来这里了。”
“你怎么就不能更留意一点,萨米尔‘爸爸’?”奇诺娅用左手支着脸,她伸出勺子指着德鲁伊。
德鲁伊装模作样地叹气,但在场的另外两个人都知道他的担心不是假的:“孩子大了说跑就跑,哪里管得住呢。”
“其实我也很奇怪,”带过一个兀烈卡卡牧师的里德开口了,“为什么我们三个单身汉要在这种节日里讨论孩子的问题?”
“老大已经知道夏日祭的事了?”尽管半精灵的岁数比人类影舞者要多上近一倍,奇诺娅还是按照萨米尔的习惯称呼里德为老大。
“《暗月城邮报》上登着嘛,”里德笑起来,“温斯蒂传来的对吧。”
“还是做了点事嘛奇诺娅!”萨米尔端起碗喝冰水,他小口地吞着,“感觉还不错。”
诗人没法确认伙伴说的到底是报纸不错、祭典不错还是已经看不出原型的冰糖水不错,被来自遗都的伙伴看到自己创办的报纸则带来一种难以言喻的微妙,所以她很快就转变了话题:
“……我有浴衣的六折优惠,”最后她找了这么件事,“一起去德莫拉服装店吧,刚好明天就是烟火大会,难得来一趟,总得玩个痛快。”
第三日
荒鹫的女首领仍旧是一早就不见人影,对于这种情况,奇诺娅倒也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如果柯洛整天和她呆在一起才叫人觉得奇怪。萨米尔和里德去看尼格勒和乔治亚了,他们约好下午在克里斯旅馆碰头,换完衣服就出发去烟火大会。
到了逐渐点上蜡烛的时候,奇诺娅站在克里斯旅馆的门口,她没去理会身边进出旅馆的人流,自顾自地靠在门边。德莫拉商会为了这次祭典费了很多心思,为了突出这一次祭典的民族风情,他们推广了浴衣、在中央公园搭建暂时性的红色鸟居,德莫拉商会所属的商铺也按照温斯蒂大陆上那个岛国的风俗打扮了一番。克里斯旅馆算得上挺好,玻璃质的风铃被悬挂在屋檐窗边,固定在灯罩里的特质蜡烛散落在旅馆自带的庭院里,这种蜡烛能燃烧一夜,经过设计的灯罩也能保证蜡烛不会因风吹等意外造成事故,对于兼职报纸制作人的诗人来说,这也意味着她不必担心投稿会被烧掉。
克里斯不知道什么时候在庭院里请人挖了一个小池塘,设计师十分用心,带着花纹和自然孔洞的石头堆叠在池塘边沿,客人在路过时可以看到小小的光摇曳着,那大概是克里斯让人在石孔里也放置了蜡烛。池塘中心是一个诗人叫不出名字的装饰,微型水车运送的水让被剖开的竹节自然地落下磕上石头又翘起,当这个过程不断重复,这个装饰会发出有规律的清脆声响,很是好听。
当女诗人数着这个声音到不知道是第几个一百时,萨米尔和里德带着尼格勒换好衣服下来了。
“粉色很好看啊,老大!”奇诺娅难得率直地给出了自己的意见,尽管对方不见得会因为这个评价而愉快。
“还是昨天我们挑的更适合,”萨米尔也穿着粉色的浴衣,他取下了总是蒙在头上的头巾,“可惜老大不肯买。”
“你们是说那一件吗?”总是很和气的里德笑了笑,然后敲了他们的头。尼格勒安静地站在萨米尔旁边,他穿着浅蓝色的浴衣,给人静水和微风印象的颜色让心灵较同龄人成熟的法师看起来像是个文静的少年。昨天在德莫拉服装店里时,萨米尔让店铺里的裁缝对这件衣服做了些改动,这样翼族就能将羽翼伸展。
他们离开了克里斯旅馆。
经过一个白天的探索,里德和萨米尔已经对现在的暗月城有些熟悉了,事实上,即使不用认路,只要跟着人潮就能到中央公园。
“尼格勒看这个,眯起眼睛的样子很像萨米尔吧?”奇诺娅走在前面,她转过头去看旁边商铺贩售的面具,那是个经过变化的狐狸的形状。
“……”尼格勒移动到诗人旁边,他看着诗人指出的那个狐狸面具,赤红的笔在白色的基底上勾出花纹,带着明显的民族风情。
奇诺娅和萨米尔还有里德都挺熟悉这个表情的,果然,他看了一会儿面具又看了看萨米尔。诗人用手肘撞了下德鲁伊的腹部,换来对方一瞥。
怎么了?萨米尔用视线询问。
奇诺娅用气音回答:“不是你买就没有意义。”
半精灵德鲁伊叹了口气,他伸手揉了揉尼格勒柔软的灰发,接着那个面具就被他挂在了翼族头上。
就在这时。
砰——
这声音和他们曾在里兹听到过的爆炸绝不一样,同样是火药,有的人用它制造杀戮,有的人用它带来欢笑。
诗人抬起头,艳丽的花朵落在她紫色的眼睛里。
接下来是更多绽放在天空中的花朵,人群像是煮开的沸水一样,欢声笑语涌上来,传递着相同心情的话语构成了某种特殊的场。今夜,在这个场里,上千来自不同城市不同世界的人抬头看着同一片星空,差异巨大的语言拥有近似的含义。诗人置身在这特殊的氛围里,耳边是喧闹的海洋,眼里是正当时的花,巨大的信息洪流冲刷着她的心灵和身体,她感到自己同世界溶为一体不再有形状,又觉得心中如此宁静。比多更多的感情被束缚在半精灵的躯壳里,她维持着抬头的姿势,差点为眼前的烟火落下眼泪。
不必特意去看,诗人明白来自遗都的伙伴也是一样,他们就这样看着。像是为了填补些什么一样,奇诺娅轻轻地说:
“烟火,真美啊。”
“……恩。”
柯洛•格利泽也在哪里看着天空吧,虽然此刻她们不在一处,但奇诺娅就是知道荒鹫的女首领必定不会打破她们在得知要举办祭典后的约定——一起观赏暗月城的烟火。身处暗月城某处的塑沙者和站在中央公园主干道的诗人就这样通过这片无边无际的星空联系了起来,这实在是一件很奇妙的事。
这些花朵绽放的时间是如此短暂,眨眼的同时就有花朵盛开又消失,尼格勒眼中的人类和其他短生种大概也是一样。而又像尚且年轻的翼族不会忘掉这场星海中的花火一样,存在总会留下痕迹,尽管这些视觉残留和翼族的寿命相比实在是芥子须臾。
那么对于诗人来说呢?半精灵已经抛掷了几十年的时光,无名之城到暗月城的两年在她的岁月里刻下深刻的痕迹。要是现在的伙伴,里德、萨米尔、唐吉诃德,甚至柯洛离开了呢?
奇诺娅决定将这个问题丢在脑后,她专心享受着烟火带来的快乐。
反正还有大把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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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文7063
我已经是一条咸鱼
+展开
克罗•卡瑞里安,现在他们知道这位是斯万•卡瑞里安的胞弟了,并没有对奇诺娅的玩笑话做出什么反应,他只是简单而快速地说明了一下现在的情况。
城主弟弟,威廉的势力已经进入了决斗场内,正如冒险者们刚刚听到的那样,他们把计划提前了,并在贵宾席下面埋藏了炸药,当务之急是尽快阻止爆炸,或者想办法把爆炸造成的损害控制在最小范围内。
“威廉大人来了吗?”奇诺娅假装没看见克罗皱眉头的动作。
“在某个角落里……你问这个干什么?”
“如果可以的话,就把威廉大人请到贵宾席上,那里视角比较好。”奇诺娅带着理所当然的表情回答。
“……他应该是打算一直待到爆炸结束。”
“那就分成三路吧。”北地战士比了个手势,现在没有太多时间用来讨论了,“一路人去贵宾席,一路人去找城主的弟弟,我去火药那边——阿尔泰,你得跟着我。”
被点名的游荡者叹了口气,然后抓了抓头发,眼神还一直往埃奎拉那边飘。
“我要去找城主弟弟!”锡里昂举起手,然后他溜到女诗人身边,抱住了对方的手臂,“对吧,‘姐姐’?”
半精灵顺势揉了把对方的头发。
“那我就去贵宾席通知城主。”埃奎拉说。
接着他们就散开了。
锡里昂将寻找城主弟弟的任务托付给了那只叫做柯茜的小鸟,虽然克罗为冒险者们指明了方向,但在这种情绪高涨的混乱人群中要找到某个特定的人还是有些困难,在磕磕绊绊许久后——他们为此受了不少白眼——山雀最终将他们引到了城主的弟弟所在的区域。
女诗人还没来得及阻拦,锡里昂就向着目标笔直前进了。
察觉到队友没有跟上,卷宗学者转过半个身子,他还挥了挥手:“姐姐!快来啊!我们已经有些迟了,我可不想站着看比赛啊!”
“……你走慢点!”经验丰富的诗人很快就会过意,她跺了跺脚,“要是丢了我可不管你!”
然后她也光明正大地挤了过去。
虽然比不上两天之前斯万和克罗的那一场竞技,但由于城主到场的关系,来凑个热闹的观众也不少,因此锡里昂和奇诺娅前进得有些缓慢。就在他们离城主还隔着一个走道外加几个座位时,一只手拦住了他们。
锡里昂抬起头看上去,奇诺娅则直接嚷嚷起来:
“哎呀!麻烦让一让!”
那是一个穿着兜帽斗篷的人,现在日头正高,再加上竞技场里人多拥挤,这里实在是称不上凉爽,而在这样披着披肩都会出薄汗的环境里,穿着兜帽斗篷就十分惹人侧目了。这下子卷宗学者和诗人都明白了,这个人只怕是那位威廉的护卫。
锡里昂没有理会这个人,他尽职尽责地扮演者淘气的弟弟这一角色,直接从对方伸出的手臂下钻了过去。可他还没走多远,就被这个护卫拉了回来。
“您这是在做什么!请放开我弟弟!”奇诺娅趁机又往前走了几步,想要推开对方拦住去路的手。对方不为所动,他顺着诗人的前进,侧身用身体挡住了诗人的步伐。
他在锡里昂的挣扎中开口:“到此为止了,这边不是你们可以过去的。”
“为什么!我们可是买了票的!这里又不是贵宾席!”
就在奇诺娅大声和对方理论的时候,锡里昂趁机观察城主的弟弟,他正在和几个人交头接耳,还有几个人正张望着四周,偶尔还抬头打量一下天空中太阳的方位。他们旁边边并没有和眼前这个护卫同样装扮的人。
“……我们可是买了票了!你这人也太不讲理了吧!”诗人的声音大了起来,“喂!大家评评理啊!这个人可真没道理,杵在这里不让人过去,了不起的大人物就去贵宾席啊?!”
就在这时,锡里昂指着那个被人包围的中心喊起来:
“啊!那不是城主的弟弟威廉大人吗!为什么没有去贵宾席?!”
如果这里是平静的街道,那么他们的话语毫无疑问会造成不小的骚动,而在这种条件下,他们的声音就像是投入海洋的一小杯水一样,被人潮淹没,并没有传出多远。那个护卫显然是听到了锡里昂的话,他冲同伴使了个眼色,很快就有几个人上来围住了这对“姐弟”。
奇诺娅叹了口气,她抽出隐蔽放置的短刃,在这样拥挤的地方,弓箭施展不开,长剑有误伤路人的危险。她将短刃横在眼前,恰好挡住对方刺来的一击。就在这时,锡里昂注意到,这个拦住他的人使用的是匕首,看起来十分眼熟,和杀死莱纳的似乎是同一款式。
“——!”
锡里昂抬手召来了一团雷电,那团隆隆作响的光球和诗人及戴着兜帽的人的动作总算在这片范围内引起了骚动,周边的人群缓缓退散,给他们留下了动作的空间。那些观众们还没意识到这是真正的生死相搏,还只是以为这是因言语不和挑起的决斗,有的人甚至鼓掌叫起好来。
“——姐姐,”锡里昂摆开架势,他反手拿着匕首,双脚分开,压低身体,“这个人交给我。”
“……那你可小心点啊。”诗人明白过来了,眼前这位卷宗学者是想为失去的朋友报仇,她没有尝试阻止对方,谁都会迈出以前没有的一步,而做出选择的后果只能由本人来承担,更何况现在也没有进行未成年相谈的余裕。
眼前有两个人,其中一个人拿着匕首,另一个人拿着类似刺一样的东西,诗人还没见过那样的武器。奇诺娅想尽快结束,城主的弟弟已经注意到了这边的骚乱,他甚至已经准备起身转移了。
短刃被投出去,没有经过练习的投掷没有什么准头可言,况且这也并不是诗人本来的目的。她抽出挂在腰间的弯刀,从侧面劈砍向离自己最近的那人,带着沙漠之神博特乐神徽的弯刀十分锋利,它顺利地从右肩滑至胁下,忙着注意短刃的对手并没有来得及抵挡这一击,大量的血顺着称得上是平滑的切口涌出来,很快,第一个人倒下了。这几乎是在一瞬间发生的事。
对于都使用匕首的锡里昂和杀死莱纳的凶手,近身战似乎是一个可靠的选择,但正是因为双方同时做出了这样的判断,他们的战斗就像是那天谷仓里的阿尔泰一样,双方都在游走,又因为场地的限制,两人之间的距离无法拉开,这让战斗看起来像是某种若离若即的舞蹈,只是这舞蹈是致命的。旁边奇诺娅造成的尸体惹得观众们惊叫起来,毕竟,决斗通常都是点到为止,更何况女诗人直接的手法有些过于血腥。
锡里昂指挥着雷电落在被一瞬间的惊叫分走注意力的对手上,天空中落下的轰鸣像是神罚一般无从躲避,蕴含着巨大力量的电光直接劈在对方头顶——
他躲开了,顾不得过道的狭窄,他直接侧身在地面上打了个滚,就在他要起身混入人群中时,一件披肩遮蔽了他的视野,那是从奇诺娅的方向丢过来的。锡里昂抓住了这个机会,他的匕首从后背刺穿了对手的心脏。
这是锡里昂第一次杀人。
在丢出披肩后,奇诺娅舞蹈一样转身,弯刀的刀锋随着她的动作划出一个弧,那种不知名的武器被破坏,就在诗人将弯刀举过头顶,打算从上至下结束对方的生命时,异变发生了。
他们听见了爆炸的声音。
这边没有被爆炸影响,却造成了更大的混乱。观众们从座位上离开,人们互相推搡着,分散在远处的守卫大声叫喊着,试图引导分流拥挤的人群。
等到奇诺娅和锡里昂再次注意到的时候,城主的弟弟威廉已经走了。一阵咯吱咯吱令人牙酸的声音传来,决斗场旁有一根石柱倒了下来。
“这边走!”女诗人高声叫喊,她举起手中还带着血的弯刀,刀尖指向这一层阶梯的出入口,那边有城市卫队的人正在维持秩序。也许是被奇诺娅现在的形象震慑,也许是人在混乱时会不自觉地听从强有力的指引,这周边的观众停下了四处乱撞的行为,他们向诗人指向的方向进发。
幸运的是,那根倒下的石柱只是作为装饰用的,所以柱子下方的人并不是很多,再加上埃奎拉已经进行了疏散,所以并没有人受伤,可这仍然造成了一阵恐慌。
“我们去找城主!”锡里昂似乎很快便摆脱了不利的状态,他紧紧拉住奇诺娅的手,带着诗人跑起来。
诗人和学者在向上的楼梯处和另外两拨同伴汇合了,克罗和弗宁也在。
“这里已经基本汇聚了那个人的所有力量,”克罗在他们朝城主所在的贵宾间行进时说,“他们已经孤注一掷了。”
等待着他们的将是一场恶战。
有了克罗和弗宁的加入,他们前进的速度快了许多。尽管路上有不少挡住去路的杂兵,这些在弗宁的狼牙棒和阿维德的重剑下都不是问题,他们逐渐接近了贵宾间。
首先传来的就是一阵打斗的声音,斯万和弗宁加快了脚步冲过去,鸟羽的成员和克罗跟上了他们。
“……你原本应当是塞俄里亚奎尔斯那个崩溃的王才对!”
埃奎拉愣了一下,奇诺娅依稀记得这是她和来自苏古塔的诗人第二次见面时对方唱的诗,通过那一次的聆听,女诗人大致了解到这是一首描述王国由盛转衰的诗歌,大抵没有什么好下场。
“废话那么多,你也不过是想要权利而已。”一个威严的声音作出了回答。
奇诺娅十分不合适地笑出了声。
他们闯进了贵宾室。
城主的弟弟带着几个人站在房间一侧,而另一边则是守护着城主的斯万,竞技场的冠军在看到克罗的时候眼睛亮了一下,他很快便调整过来,再次将注意放到警戒上。他的警戒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因为很快,新来的冒险者们就已经和对方打成一团。为了防止威廉逃跑,锡里昂首先使用纠缠术捉住了对方,奇诺娅站在门边放冷箭,埃奎拉弹奏起鼓舞士气的曲子,阿尔泰照例警戒着有可能伤害诗人的人。阿维德和弗宁是主要战斗力,卡瑞里安兄弟则守卫在城主身边。
战斗很快就结束了。
就像之前约定过的,城主派遣出三位城市卫队的成员跟随冒险者们回到暗月城。而城主弟弟,根据之后听到的消息,按照安菲雷亚斯的法律他原本应该是处决的。只是城主念在他们是兄弟的情份上,决定将他流放,不过在这之后,没有人知道他去了什么地方。
种子顺利地发芽生长,一切看上去都像希望的那样发展。
他们回到了暗月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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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文3632
剧情大概被我削成了一支光溜溜的竹竿_(:з」∠)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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