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次打卡了。
虽然我依然没时间写正剧,虽然我依然在打卡。
但都最后一次了,不剧透结局搞点事情我能甘心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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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局剧透50%
该死的该疯的还差一小半,不远了。
好气哦,抓着定好的大纲和剧本却没时间写完好气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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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子徵独自一人进了寺庙后院。
进那山庙门前,他心里想着,若他比那人迟来一步,便是今日无缘了结宿仇,是那人天定的命格,亦是全他一段佛法了。他想着,等此间事了,手刃仇人的机缘,如何没有呢?百无一用是书生,赵衔没法躲,躲不了,寻他的仇,未必就是要今日……
推开那扇门时,躲在大树后头发抖的小沙弥先是抱着自己的脑袋打摆子,魏子徵无意为难他,可那样怕的人,却在他要进门时扑上来揪住他不撒手,这样一个人,个头尚不及他胸腹,细瘦伶仃,那里拦得住他?
可魏子徵却停了下来。
他停下,道:“你现从小路下山去,我不拦你。”
小沙弥怕得流眼泪,却不敢松手去擦,只一味摇头。
眼前这个男人,他原本以为是熟悉的。跟在大和尚身边,前前后后见过不少回,人虽长得冷硬凶悍了些,待他们却很不坏。小沙弥拿过他带上山来的糖人,替他在佛前给家人点明灯,大和尚说此人身带煞气,却有佛缘,他不知自己还需抄多少佛经才能解悟此话中真意,只隐隐的认定了——这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
可这样一个好人,穿上一身铁甲,却似换了一个人那般。
“松手吧。”他又听那人说。
小沙弥眼泪汪汪,眼睛难受得紧,他仍记得绝不能放人进去见到大和尚,无论如何也不愿放手,只要他在这里拖延,他想,赵公子一定很快便到了。
大和尚是他生平仅见的菩萨性子和善人,只等赵公子来,有什么样误会解不开呢?
这位魏公子同大和尚一样都是极好的人,若他们能够和解……
脑中想着这些念头,小沙弥仿若听到耳畔响起一声叹息。
他尚未来得及看清眼前滑过的那道冷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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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身灰布衣裳的瘸腿和尚安静的注视着木屋的大门缓缓被推开。
出现在他面前的人似乎丝毫不令他意外,在那张遍布刀伤火痕的面上,一对始终平和清亮的蜜棕色双眸一直到看到男人甲胄之上尚在滴落的血迹时,才微微泛起几许悲意。
他说不出话,只是垂首微微摇了摇头。
魏子徵沉默着走至大和尚身前。
对方面前小案上摊着一卷未抄录完的佛经,大和尚虽双臂手肘以下部分皆失,却仍用得了笔,写一笔好字,这份本事,从来叫魏子徵颇折服,如今依然如此。
他动手替对方讲毛笔洗净收回笔筒,又将经文收起,纸张理齐,做完这许多,小院内仍空空荡荡、安安静静,他抬起头来,却见大和尚正温和的注视着自己。
但凡瞧一瞧那双眼睛,无论是谁都该知道:
大和尚心里找不见恨,也找不见怨,他对世人世事总是会选择宽恕与谅解的。
可魏子徵却不愿去看他的那双眼。
他已等得这样久,却始终没有第二个人来。
“曾有游方之人批我命中带煞,孤寡之命,非高僧不可解。”
魏子徵缓缓抽出佩剑,“我曾不信,家中老小皆亡于非命。现我信了,却又觉不如不曾信。”
大和尚仍旧温和的看着他。
他微微垂首,安稳又无声的阖上了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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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自认已了结与魏昶之间恩怨的赵衔正闲庭信步,自另一条山道上此山来。
+展开开心的投喂了逐魂猫头鹰。并且借豆花人头一用!(????
也不是很懂为什么写食物写了一晚上,失智。
进度越发慢了,两个企划都是坑仿佛要将我撕裂.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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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苏城隍庙街巷口栽了棵酸枣树。
说它是酸枣,那滋味自然是算不得美妙的,路过鸟雀且不惜得啄食,倒叫果子生得肉饱皮嫩,得着个好品相。只味儿实是酸涩,除街上的郎中捧得个竹扁筐,拿个长竹竿子敲下一筐来,说是晒磨了添一味药,旁的人再不爱沾这个。
要说左右巷子的住客,那一个总角垂髫时,没馋过这街口的酸枣,便是父母长辈们特特与说了要酸倒牙,可不亲尝一回,那里就能甘心,待一回尝了真个酸得倒牙,便安歇几日,再过几日瞧着那红彤彤的枣儿,竟又馋起来,连着过得两三回,那股子新鲜劲过去,便再不打这枣儿的主意了。
连那害了喜的妇人都不喜爱,嫌这枣儿酸是酸,却涩口,不若去寻街上叫卖的鲜酸枣,小片荷花叶子包了,系鲜亮红绳,讲究些的人家,还往叶片里头加一指头香,这样的枣儿,十文钱能得一包,秋分日前,那灵枣牙枣青州枣,一街净是卖枣儿的,那一家卖的枣儿不是又大又香甜,俱是好滋味。
偶有路人不明个中缘由,见这树生得好,果儿也鲜亮,眼瞧着,喉咙管子先动一动,咽了一管子唾沫,到了时节,也不需竹竿儿来敲,无人打吃的枣儿就落在地上,满地皆红。路人就在树下拾一两颗又圆又红的枣儿,朝褂子上一抹,忙不急往口里头塞,甫一入口,脸已叫酸得皱起来,一口过后再不敢吃了,那红彤彤的果子还扔还在地上。
在这酸枣树下,不知何时起摆起了一家吃食铺子,店主人是个机敏利落的性子,账算得极快,招呼谁都能透着一股子亲切来。他浑家生得一双小眼睛,穿一身粗布衣裙,谈不上美貌,只皮子白,拾缀得干净,便叫人看得顺眼了。
这二人无子无女,倒也看得很开,总说子女皆是缘分,菩萨跟前头的缘分不到,那里又能强求,便一心做这门小生意,也不拘一种来卖,春日里便卖寒食的乳酪乳饼,片了鲜捞上来的大鱼,卖熬煮浓稠的鱼片羹,初夏时分鲜樱桃上撒了碎冰再撒酪,再热些便做冰雪凉水,备上好些不同味儿的,路过的那一个都乐意摸几个大钱出来,就这么站着吃过一碗才走。
待时节一过,冰雪凉水便也不卖了,倒还有人专程问过一嘴,咂么咂么,还有些可惜。这摊儿就置在酸枣树下,扎个小亭,置几张桌椅,谁人都可以坐下歇上一歇。夫妇俩总做最合时宜的生意,酸枣树上的果子本无人要的,这年倒被动上了脑筋,这几日枝头上还飞来一只夜猫子,棕灰的毛色,明黄厉目,人都说不吉,道那是夜里喊魂的逐魂鸟,那摊主人却浑不在意,拿杆子敲枣儿,却不赶鸟,只随它站在枝头拢着翅膀歪脑袋瞧着。“它能瞧得懂哩。”店主人与他浑家玩笑。
树上敲下枣儿来拿酒浸了,给食客们一人端上一小碗,权当做个添头,不知拿什么方子制的,这酸枣竟真叫他去了涩,又酸又甜还带着酒劲儿,招了不少食客喜欢。
可要说这枣儿,且还称不上是秋日里的主角,便在这嚼吃一只酸枣的功夫,最大的角儿掀了头帘上桌了。不是旁个,正是宋人爱的那味蟹生,取自家河湖里头捞得的小蟹,斩了螯脚,去了泥沙秽物剁成小块,佐以盐、醋、葱、姜、并胡椒、花椒粉、茴香、草果等数十味料,事先熬了香麻油,将鲜香的料儿朝蟹上一浇,便能上桌。
因整治这蟹生用时极短,前后不过给客人留了个洗手的功夫,便也作洗手蟹,市井中人再没有不爱的。
赵衔这日也在摊前坐了,自然也点了这道洗手蟹。他点了蟹,自个儿却不吃,边上还坐了个白衣裳墨色裙摆的姑娘,清凌凌面上一双水润桃花眼,抬眼瞧人便是一片波光,这姑娘拿了箸挑碗碟里的蟹螯,满面的好奇,搁下箸用手拈起来,放进菱口里细细地吮。
她吮一口汁儿,还要抬眼瞧一回赵衔,眼里透着依赖,半点不遮掩。赵衔却不看她,他在这里等人,掀了袍角在凳上坐了,说是等人,却看似随性写意得很,半点不着急。那树上的夜猫子咕咕叫两声,把脑袋横过来瞧他,喙子上下一碰,竟从枝头飞落下来,在一片惊呼中神气地落在赵衔跟头前,一双利爪掐进木桌里。
这夜猫子落在桌上,踱着步子昂首挺胸只不怕生,还探头去瞧面前两只碗碟,叼了个枣儿一囫囵吞了,又去看那洗手蟹,赵衔也不惧它,倒像是个老熟识,挑了个蟹身与它吃。
这湖河里头的小蟹,寻常贵人家是再不吃的。因嫌肉少壳多,远不比大蟹肥美。贵人们吃蟹,将蟹腿独挑了下锅子,又剥了蟹壳,取蟹黄蟹膏来制酱,蟹肉自有下人们细细挑了,千般做法,连吃三日再没有重样,这街头小蟹且入不得眼。
可秋分日前,再是肥美的大蟹也还未长成那肥美的模样,便只有这小蟹,就着佐料,连壳带肉一并放进嘴里,还很可以嚼吃一番。这鸟儿毫不客气地吞了,哗啦啦拍拍翅膀,做出个满意的模样来。
有这样美味,这夫妇摊子的生意自然就极好。往来食客许多,还有三两闲汉甩出些整钱,叫个楞头楞脑的小子去酒楼打得二两酒,并请了个茶博士,拿那酸枣与蟹下酒,砸了钱的人就极得意,朝周围一众食客咧着嘴怪模怪样的作揖,道是请乡亲们一并听个热闹,再一扭头,命那茶博士速速讲来。
这茶博士不看茶,倒与人斟酒,口里说些南北轶事趣闻,说得有模有样,一会子说京里侯伯公一掷千金搏美人一笑,一会子又道江洋大盗横出世,烧杀抢掠真奸邪,还笑了一回那山野匪首浅滩身死,一窝贼子无首,道大快人心,便是今年虎丘山曲会,说不得都比往年安稳热闹些。
那夜猫子原还在碗里叼蟹吃,听得这席话,抬起脑袋来,嘴里咔咔响动一番,也无人知它说了个甚,赵衔身边的姑娘极好奇的瞧它,伸手要去抓,叫这鸟儿避过了,似是不喜她的样子,倒是朝赵衔除蹦了两步,翅膀一扇,索性立在他肩上。
要扣着人的肩,也不管一双铁钩似的爪抓花了那身锦袍。便是这样,赵衔也只不生气,还露着笑,真像是个温吞的好脾气了。那姑娘鼓起脸来,她周身氤氲淡淡水汽,柔荑摸过木桌,留下一道水痕,那茶博士正讲到兴头上,倒是无人注意她这些许异样。
人群正中,叫从茶楼请了来的茶博士一双嘴皮子耍得天花乱坠,不时便有人叫一声好,掷下一两个赏钱,得了钱,越发笑容可掬起来,很愿意卖力再讲一些。茶博士一双钩子眼早早盯准了这摊上坐着的公子与那貌美的姑娘,知道这些富家子弟出手自来没个把门,没得小斯丫鬟打理,千金万银也能撒出去,可不是这行当最喜见着的客主,哄得一两个,半月都能有酒有肉。
存着这心思,将嘴咂过一回,便又道:“却还有一桩古怪事,单小人在此碎嘴鼓噪一回,列位听过便罢了,可做不得准。”
晓得这样说,才更叫人在意,做了个犹豫模样,待听客催一两回,便肯讲了,“列位也知,那匪首白窦华,叫从自己窝里赶了去,落下山崖粉身碎骨。我们官爷带了十来人去寻尸首,愣是没得着,那样高的山崖,人亲眼瞧着那恶人摔下去,怕是砸得糜烂,尸骨不存了。正应了那个理儿,所谓天理昭昭报应不爽,合该他遭此一劫。”
此话一出,便有听客在人群中起哄,拿话头嘘他,道:“这些个事情,谁人不晓得,早传遍了的,三岁小儿也说得一两嘴,我今再添几个钱,可要你把知道的都倒出来!”说着,真个掏出几个钱来,在手里头摇得叮当作响。
那茶博士神秘地笑,嘴上把着火候顿一顿,才又接着道,“原也是这样说,可小人得着一条信儿,倒觉出些不对味儿来……”
他压低了嗓子,拖着音吊众人的胃口,竟真个听起来阴恻恻,叫不少人搓起膀子来:
“说有那么一富户张家,夜半起了一丝红光,有那胆子大的邻家捅了窗户纸偷拿眼去看,嚯,你们猜怎么,道是那红光正是个人影儿,满头满脸的血,凶神恶煞,怕不是那白窦华凶煞气儿不去,托成厉鬼,专挑有仇怨之人来锁魂来了!好一恶霸,想是不平了这口怨气,再超脱不得呢——”
他话音未落,却听一人嗤笑一声,朗声驳他道:
“这话好没道理,恁他一个山贼,本就该遭千刀万剐的腌臜东西,便是再做百年善事,也未必超脱得,说这白窦华心口有怨气,怎地也不问问,那自他手里糟了祸的善男信女,可也要吐一吐自个儿那口怨气呢?”
只见一中等身量,着细布衫,扎四方巾,眉目端正的男子越众而出,驳了那茶博士一席话,人却只淡淡扫他一眼,便不再多看,自顾自转向坐在一边的赵衔,端正的面上露出个带些儒生气的笑容来,拱手与他见礼。
“洞庭一游后两年未见,真个是巧,竟在此处碰着了。”一开口,那儒生似的笑中的儒气减了些,又透出一股子商人的精明来,只听他道,“市井闲话不听也罢,叔明兄别来无恙,今日可还有事,若得空,不若过府一叙,你我久不见,也好仔细说道说道……你看如何呀。”
赵衔笑而不语,他站起身子,先是自兜里摸出半吊钱,添在那茶博士盆子里头,这才掸掸袍角,朝那扎方巾的男子见了一礼,道:
“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他身后,那棕灰的夜猫子定睛瞧着两人,从喉咙眼里发出一声低鸣,而本在赵衔身侧的美貌女子,却不知何时隐了踪迹。
那鸟儿拿脚爪踩了踩女子位子上浅浅一滩水渍,旋而耸起身上细细的绒羽,极厌恶似的甩动脚爪,扇动翅膀腾空飞起,在这蟹摊子上方盘旋一圈,又鸣一声,终于调头飞远去了。
+展开
情人节快乐!!!终于写到和对象的初遇啦!!当街调戏小姑娘这个赵三拖出去打死算了……(等下
内涵一个我还没给他上户口的崽,等上了户口再关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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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云楼石阶旁挂了只鹦哥。
赵衔进门时日悬正中,鹦哥被挂在树荫里,嘴里叽里咕噜叫客叫茶,大吉大利说了一篓,出门时日头偏了一偏,那鹦哥叫拎出来就挂在房檐下,瞧着赵衔踏出门,从他跟前过,偏着头拿乌黑眼珠子瞅他,咔咔动两下喙子,一句也不肯说了。
这畜生倒叫生出一双势利眼,可不是与人再没甚么不同。
却说赵衔这头出得门,那头又有二人远远上了石阶,打正面过来。
打眼一瞧前头一个锦衣公子,粉面油头,唇红齿白,通身说不出的锦绣福贵,衣缎子上俱都金线银线细细绣了,头上戴得个白玉莲纹冠,腰间一封金嵌玉封扣,压得一枚点睛血玉,连着袍角下鞋面子上都坠得大粒的东珠,端的是金贵人儿。
这珠玉公子后头还跟着个玄衣男人,只穿一袭暗纹玄袍,高高束了发,眉眼生得一股子凌厉,眼梢唇角俱都含着煞,再是江南的细雨和风,也吹不去黄沙割在面上磨砺出的那些个意气,恁的叫人生俱,叫拿眼一扫也要掉了魂。
这样迥异二人一前一后走在一条道上,本已是怪事一桩,那玄衣男人却是落后珠玉公子一步,做出个护卫模样跟在后头,要说他是利牙利爪的狼也似,要说他是那看家护院的狼犬,却也不差什么了。
那玄衣男人只不多话,前头那珠玉公子倒全不将他做外人待。原他二人算得同宗同族,一家乃当朝重臣魏老大人金玉堆出个福窝窝里长大的独子,名唤魏昶,一家却是漠北边城打马射箭刀枪眼子里养出来的武人,叫魏子徵的。
两家都姓魏,虽翻出族谱来往上数了又数,认得个同宗,关系却实在远。那武人家旧年返乡途中遭祸,一家老小除一个跟着家中铁骑卫跑马先行的他自个儿,余下的竟半途上遭了山贼,活口一个也无,这魏子徵回得老宅,且还不晓得这事儿,过三天日日去边城城门口候着,他阿父阿母并一双弟妹却再等不来。
人等不来,过不几日,丧事信儿倒来了,他人已弱冠,魏老将军亲自下笔,给他定了茂行二字,便是指着长子夫维圣哲以茂行,品德要端方,心性儿要平,接了这信儿,这魏茂行一声没吭,泪也未流,提得惯用的长刀箭囊,话不说一句就要打马朝回路上冲,叫左右亲随下狠力气拦住了,拿他无法,一骨碌劈晕过去这才安生。
待得他醒来,倒是清醒些,再不提要杀出城去,寻那不知在何处逍遥的山贼来与自家血债血偿,可人也变得愈发寡言沉默起来,他自家心里头恨极了自个儿,怨自己天煞累及亲朋,日里进山给一家点明灯,瞧见佛坛子前头香火盛,叫烟一熏,前头未流后头也未流的眼泪,只在这里流了一回。
你道是如何?原是他幼时曾遇上个游方的道人,那道人与他算得一卦,说他命中带煞,须得一高僧破解,否则命定孤寡,稚童尚不觉甚么,死人堆里打滚的魏将军却很是信了,作为承嗣长子的魏子徵及至弱冠尚未婚娶,便是亲长一意安排,年年带了他寻访名山名寺,总说待得他煞气消了,再讨得一房媳妇儿,定生个大胖小子,可这一年年的拖着,发鬓也花白了的魏老将军,竟是再没能瞧见长子挂红绸的那一日。
原也不过是烧一通香拜一通佛,魏大郎还笑父母亲这样偏信那道人,只不好驳了一番好意,与他们做个样子,求个心安便也是了,偏横生了这样一遭,叫人本不信的,也只得信了。
咬一回牙,却不甘心,他再不信寻常山贼能害了自家去,平民行商便罢了,拿官家动手,没底气的再做不出来。
凭自个儿摸不着那窝山贼的点,便点了魏氏一干膘肥马壮的精锐骑兵,带着一群马上儿郎上了京,将老父给的茂行二字也丢了,去寻了京中那权势遮天的奸臣魏老大人,认了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叔父,苦也吃得人也杀得,袭了父亲指挥使佥事的职,做魏氏手里头一把尖头刀子,还叫封了个上骑都尉,参将的军衔,连着叫与小公子做个伴陪着玩乐,自来也没有二话,旁的都不图,只求与他寻出家破人亡之真凶,左右他自家带煞,便再不惧做那煞气冲天的事儿,心里暗暗起誓,必叫动他家人的都好偿一番钻心剜骨之苦,此事不成再不配为人子人兄,那里还管自己过得且像不像个人。
一家子没了时,他尚且二十出些头,还有劝着他先结一门亲,留下血骨再举业的,到如今年已二十有七,与他处来说的人家一年比得一年少,邻人子女已满地爬跑,他处只冷锅冷灶,魏子徵再不想提婚娶,可他面上虽生得冷,叫邻家两个娃儿闹了却也不恼,还绷着脸给胖小子虎子买糖吃,让那大妞妞骑在脖子上头揪他的冠儿。
再说那小公子魏昶,含着金汤勺长大,魏老大人甚个亏良心的脏事都做得的人,对着这独子却再不叫他沾半点腌臜事,老父那一肚子精明狡诈,小公子半点没学着,金粉玉贵的养起来,待常在身边的这个族兄便极亲近,斗鸡遛狗打马游街,纨绔子该干的能干的都干过,在京里人嫌狗憎,只叫魏子徵掬着,没做下甚个欺男霸女的事儿。
这人说得好听了,叫有赤子心,说难听了,便是很有些傻气,寻常只叫他做个太平富少,倒也不显甚么,可偏他那权臣老爹心疼独子,给他上下打点谋了个肥缺,盐运使手下五品官儿,手里捏着盐引,自到两淮去搂银子去。
小公子手里有了权,平日做得糊涂事还只糊涂,这时做得糊涂事可不再是小事,魏老大人心里也怕,索性叫魏子徵一同跟了去,防着些有人教唆他儿,许诺不拘差事办得如何,此番自江南归来,旧年那桩惨事必给他一个结果。
这其中许多弯弯窍,魏小公子俱不晓得,他来得姑苏,先是此地官员轮番宴请,花天酒地很是吃了一轮接风洗尘宴,楼里摆酒的也有,画舫子上叫歌舞助兴的也有,他自家读书的本事不行,头上的乌纱帽且还是拿钱捐出来的,可心气儿却高,舞女美姬抱也抱了,用也用了,却瞧不上,心里头想得还是红云楼那名儿不比秦淮李、卞差许多的月娘子。
倒也没想着用身份压人,只心怀憧憬,自个儿生得也不差,又是这样身份,怕不是就叫那月娘子一眼瞧中了,郎才女貌,有这样一位卿卿红颜添香,这趟差也算完满。
有这等想头,便三天两头往这红云楼里去,回回瞧不见月娘子的面,倒愈发起兴,因想着:那般人物,合该是不易见的,若人人都得见,那里还是甚妙人。
他这回来,本还好兴致,一路打着扇儿,做个风流才子模样,可上得石阶,远远瞧见个人走下,定睛一看,脸立时垮下来。
他原在京里,魏老大人纵着独子,且也怕他外头吃亏,便教他,城里那户人家的子弟,招惹了都无妨,只远着些皇子皇孙,并一个难缠难磨的赵家。
魏赵两家本无甚仇怨,可同朝为官,又非同党,自来不是东风压西风,就是西风胜东风的,便是原来无仇,为官三十年,也早结得深仇大恨,同魏赵两家相当的人家,别个也不是没有,魏老大人却自信能理得平,唯一个赵家,从老到小全家人的好性子都长在赵二郎一人身上,到赵二郎一去,再没一个软和人,俱都牙尖齿利,除非一气摁死,否则惹了他家人,只剩得一口气在,不将你咬下肉来,也是再不罢休的,魏老大人虽不惧,却恐儿子吃亏,只令他不与争锋便是。
小公子再不知事,也知自家与赵家朝堂上很不好看,自来不与赵家几个儿郎好脸色,瞧见他乡遇故知竟是这个赵三,心里直啐晦气,瞧瞧日头,还这样早,料他定也是月娘子裙下之臣,见不着娘子的面,还不是灰溜溜的走。
一时间竟又有些乐起来,也不想着自家也是灰溜溜的见不着人,破天荒扯了嘴角,拱手上去见了礼。
“嗳,这不是赵三郎吗,竟在姑苏碰着,可见是有缘了。怎地这样早便要走,赏我脸留一留,也好请你吃杯酒。”
那里是要请人吃酒,不过是料定这赵三必没有脸面再回身,故意拿话来臊他。
赵衔听他行事仍是这样没有方寸,倒笑了,视线在魏昶身后魏子徵身上转了一圈,也拱手与他见礼:
“两位魏兄,可不是巧,魏兄相邀,原很该吃这一杯酒,只是今日还有事在身,不得不辞了魏兄好意,改日便由我做东,请魏兄吃个蟹宴,定奉上好酒让魏兄吃个痛快。”
魏昶提了一口气要臊他,那里要去吃他甚么劳什子的蟹宴,也不回话,把眼一斜,嘴一撇,鼻子里出得一声气,不再理会赵衔,一径自个儿朝上头走了。
倒是后头的魏子徵,一言不发,却朝赵衔拱拱手,这才跟着上去。
赵衔下得石阶,街面上人声嘈杂,往来行人如织,他却只不觉,心里想着这魏昶并魏子徵,先时与人擦肩过,还不曾回头,这会子却回了头,遥遥盯着石阶,一时竟似钉在那儿似的。
可那里还能看到什么人影,连个云影也无,爽秋瓦蓝的天,朱墙彩瓦的楼,赵衔将牙关咬得紧了,口里蔓出血味儿,眼却仍钉在那头移不出。
却忽然有一人打横里窜出来,往他身上一撞,逼他回了神,低头一瞧却是腰间一块玉佩叫人扯了去,那小贼瞧准了他未带随侍,摸了便跑,往人群里一钻,心里笃定那富家公子哥再追他不上,只得吃这暗亏。
那里料到被摸了玉佩的公子哥且还没得动作,他身旁却站出个人来,横生一脚将钻在人缝里的小贼踹翻在地,还未见着面,就叫一脚踢得两眼冒星,一只着绣罗鞋的小脚踩在他背上,一着力再起不得身。
那玉佩一个拿不稳,自他手上飞出去,正落在一只姑娘家纤纤素白小手里。
只见一梳双髻的姑娘一脚踩在那小贼背上,伸手接了玉佩,抬眼朝赵衔处瞧过来。
见他不疾不徐走过来,还小声嘀咕一回:“怎地这样温吞,那似丢了东西。”
她生得一张元团团的小脸,皮子极白嫩,似能掐出水一般,一双眼儿也圆滚滚的,眨起来带着光,像装了天上星子,扎得双髻,便看着年岁又嫩了些,说少女娇俏也似,说童女娇憨也似,颦眉鼓嘴的嘀咕一回坏话,倒显出十分的可爱来,便被听着了,也那里还会有人计较。
赵衔便正听着了说他温吞那一句,他一贯面上好性儿,此时瞧着小姑娘的模样,也是真个带出点笑影来,方才见了那家子人起的诸多心思竟淡了些,轻咳了一回,升起些许好笑,便一本正经给小姑娘见礼道谢。
“多亏这位姑娘出手相助,真乃侠义。”
那小姑娘粉面升起两团红来,被夸一句侠义,瞧着心中明明极称意,却还知道摆出样子,口里只说不敢当,压着嘴角不叫翘起来,只脸蛋越发红,眉梢眼角都带着得意。
赵衔瞧在眼里,也不点破,只道:“既是姑娘捉的贼人,便是这玉合该与姑娘有缘,也无谢仪好赠姑娘,这玉便表个谢意,姑娘收着罢。”
小姑娘那里见过这般人,连连摆手,忙不迭地拿了玉佩就往赵衔手里塞,道:“不行不行,这样贵重,使不得的,我、我也没帮多少忙……”
她情急抓了人家的手塞玉佩,话没说完,自家先反应过来,一下像是被烫了手,涨红了面要抽了手去,不妨却叫那温吞公子反手抓住了,眼睛瞪得溜圆,还未娇叱他一句登徒子,腕子上蓦地一凉,那人已松了手,还退远了些,只耳畔边一声轻笑,听得他温声道:
“借花献佛,既玉与姑娘无缘,这花,可算是与姑娘有缘了罢。”
怔怔朝腕子上一瞧,玉雪般的花朵儿串成一串,杆儿嫩生生的绿,环儿缀在她一截白腻手腕间,竟是说不出的鲜嫩好看。
+展开
我比我自己想象得还要拖沓.jpg
在青楼开黄腔,很合理对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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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衔将袍角都展得平平的,手虚搁在膝上,不声不响眼瞧着面前女子净了手点茶。
只见好一个金桂玉阁的月娘子,真真肤如玉雪,面若芙蓉,云鬓乌乌叠叠,也不妆点,只簪个玉丁香在发间,白玉的朵儿似隐还现,说不出的贞静。
月娘子一举一动天宫仙子似的点了茶,又将玉葱指尖拿帕子擦过一回,这才正眼瞧了对坐的赵衔,她垂着眉眼时尚不觉得,只一抬眼,便露出一双神采飞扬灵巧杏仁目来,通身一股子清清冷冷月宫仙子的气儿,到这儿便先散了一半,她与赵衔相处从不遮掩,说出的话也再不似发间那枚玉丁香。
连一把嗓子也不似寻常软红娇媚,既清且朗,道:
“赵公子高名,便奴屋中两个侍儿也读过三两张散游随记,遇着好天儿,还惦念着去寻仙山脚下那徒然堂,公子仙境也去得,可不是成了金贵人,怎的好叫这般人物上奴的榻,折煞奴。”
一席话夹枪带棒,没一个平缓音,赵衔却不在意,端起茶饮一回,照旧温和和的说话,还赞一句茶水清而味甘,品出炒茶时一并搁进去些个香花叶子。
这却不是外头买的茶,而是月娘子自家制的了。
那花魁娘子一拳头捣在个棉花絮子上,自家也无趣,伸手拈了个金丝肉酥吃了,外头金丝炸得金黄焦脆,里头肉酥味醇香浓,只在她这屋子能吃着这般的点心,肉酥俱是专有的秘方制的,鸨母竟也依着她藏私,不叫供出来。
吃得一个肉酥,唇上抹的口脂叫沾掉不少,她抹得淡色水红的口脂,只为了做个清婉模样,心里却说不上喜爱,这样做派,本也不是她的性子,想东想西,一时愈加躁起来,将茶碗端起来饮个见底,胸口那点气闷这才好些。
赵衔慢条斯理吃完一盅茶,见她静下来,这才重又将茶盅搁回去,在袖里摸了一回,先触到那船夫巴巴的献来的茉莉花,却与此物无用,指尖绕过了,抽出张折了一折的信封来。
将那信封一点点展平了,也不急着递,就扣在桌上,拿手微微压着。
月娘子拿眼瞧了,才四平八稳的在案上推过去,接到手里一捏,扁平一片,且不知装得是个甚,也不着急叫她打开,只道:“姑娘必知我心意,再妥帖没有的。”
说得一句话,坐下还没三刻,竟起身便要走,月娘子也不拦他,左右他二人间无需讲那些个虚情,她既不拿他当能拢住了的恩客,也晓得这赵三天生的冷心冷肺,看她自家也不过似看个红粉皮囊。
最爱洁不过的人,大面上不显,背过人去别个上过手的碟儿盏儿都笑眯眯的砸了换新,帕子一指头一指头细细擦了,抹过一遍,整个叫扔了。
这些个月娘子再清楚不过的,把唇角一勾,明知他再不会碰自个儿,却非要刺他一刺:
“赵公子这便要走?好歹留下一夜,便奴不得心意,也自有卿卿伺候得,免叫那起子嚼舌头的笑了去,还道公子银枪怕不是个蜡头,一竿子且进不得洞。”
赵衔眼皮也不抬,半点不吃她这般激将,非但不跳,还笑一笑,只道:
“我与姑娘之间,旁个误会,便也罢了,只姑娘白璧人儿,再不能这般拿自个儿调笑,损了自己清白。”
这会子讲清白,便是花魁一夜值千金,付得千金照样得陪一夜,入了这虎狼地,那里还有甚清白可言?
月娘子拿扇掩了面上冷笑,道:“奴算得哪块白璧,公子自来不稀得碰的,与公子又有那样关系叫人误会?”
赵衔本背着她欲走,听得这话,倒回转过来,侧了半面脸,叫她瞧见那温和眉眼里一点冷光来,他生得一双蜜棕色眼,知他甚多的月娘子却瞧不出半点暖,便面上带笑,一双眼不经意间还是带出冷来,不识他的再瞧不出破绽,可要她说,不过是照猫画虎,有形无神,学了上头那一位的言行,内里却依然还是那冷戾的性子。
便眼中那点光,也很快叫掩住了,只听那人轻笑一声,缓缓道:
“我与姑娘……总归沾着亲呢。”
“你……赵叔明!”
手里头扇柄子立时叫捏紧了,月娘子厉喝一声,面色猛地沉下来,胸膛起伏,她与赵家沾得哪门亲,双方心知肚明,此时提起却早已是个笑话。
还未张口再说,赵衔竟还往回走了两步,将自进门便提在手上的油纸包搁在月娘子面前,只作瞧不见她一把指甲抠进肉里。
“姑娘惯爱吃的,说家中做的不对味,偏爱街上买来的。”
说得这一句,再不管月娘子双目冒火,自掀了帘儿出去。
背后的人心里将他骂得百十遍,张得朱唇,却一字儿也吐不出,恨恨盯着他出了门,果然冷心冷肺,自来头也不回,咬得一回牙,知晓自家生气也无用,索性将一壶茶水饮尽了,舒出一口长气这才好些。
这才取出赵衔递来的信封,随手撕了开,里面竟半个大字也无,只掉出个干瘪的草药叶子,月娘子医术也读过一囫囵,左右翻看,认出是枝一见喜。
一见喜,穿心莲,苦胆草,那个名儿都合,却不知这打的是甚个哑谜。
可不论是甚,总归不是他乡遇故知,见了她喜。将名儿在心里头品过一回,再想想如今姑苏这地头来了那些人物,月娘子心头一跳,既惊且喜,一下子竟立不住,扶了案歪歪坐下。
嘴里细细不住自语:
“难道竟是这样,竟是这样,这便终于要动那人了……这么些年苦胆都尝得,人终于送到面前,可不是喜,可不是喜……真个到了时候了?”
不明不白念了几句,又去拆案上那油纸包,见了里头豆糖手都是抖的,挑得一块放进口里,面上又似喜又似悲,囫囵嚼吃了,只觉甜腻腻从舌头尖一直腻到嗓子眼。
这哪里是她惯爱吃的,分明爱吃的另有其人。
送这个,不过是激她一回,叫她兀要忘了那人儿。
不爱吃这口甜的,吃得这一块,却还伸手去再取一块,面上要哭要笑的神色俱都按耐住了,只一双杏仁眼里藏不住的泛出悲与狠色,指甲刮在案上,生生撇断了两根,半点不觉痛,反而笑起来。
“那里需要这般试探激我……”
那家破人亡的仇,若有一日能忘,她如今且不会站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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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全是npc,那我就直接发了吧(……
先扔白露,等20号再改分类……
虽然逛窑子,但是很清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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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得上方门,入得桃花坞,河心一叶扁舟徐徐来,船家立在后边板儿上,缓缓地摇那杆儿,小舟自桥洞下过了,瞅着岸上的卖花小郎,便递出几个大钱,掐一串花来,是要送与搭船的贵人去的。
下金陵五六日,一朝梦至姑苏城。
离了秦淮烟雨十六楼,便也是离了那轻纱软帐嫣红柳绿。时人言秦淮夜色霓虹,便如仙宫瑶池,朝朝寒食,夜夜元宵,红灯笼金铃铛不及入夜便挂出来,香粉女郎们倚了画栏,黛眉细细挑,眼波粼粼飞,将胭脂在手掌心里头揉淡了,再轻轻拍到面上去。
又高高梳了发髻,簪金分心的钗子,纱造的绢花,嫌绢花不美的也有,便候着延河走的贩花人,挑着个竹编的大篓,赤脚踩着草鞋便来了,篓上盖着湿布巾子,布一掀,内里露出茉莉香串子来,花儿鲜才摘采下,保了湿气半点不败,还带着清凌凌的水珠子,三五一串的也有,串成手串的也有,还有用丝线掉着,做成个耳坠子。
不止楼里的姐儿争了来买,民人也有买的,小夫妻簪不起金银,那家男人就去买个花儿,捡着篓里那半开不闭的,给自家婆娘往木头簪子旁一插,女人脸上的笑影便止不住,却还嗔一句,没得为些个野花骨朵儿,就花得这个冤枉钱。
可到底还是高兴的,花儿一簪,不光满屋子生香,晚上还难得加一碗红肉,油盐糖俱搁足了,肉香花香在一处,用过了晚饭便要吹灯。
而这姑苏比金陵,便又另是一番风景。
水巷小桥,细舟绮罗,茉莉花也还是卖的,却更水更娇嫩,布衣纱裙的小娘子要得支花簪子,还未往发间比划,就已叫卖花的小郎夸得飞红了面,扭身跺一跺脚,把衣带子搅个不住。
船家将团花送到贵人手上,瞧岸上香软亭锦绣楼,还笑一回,压了声音上前凑趣,道:
“虽不比那头十里珠帘,夜里羊车出得门,十回里未必没有一回往此来。”
声音里透着股子神气,不敢明着说,怕叫人捉去砍脑袋,只朝天上一努嘴,便知道说的是那太祖皇帝,三宫六院都有,偏就贪楼里姐儿那个味儿,又是建十六楼,又是认妓生子,甚个事儿没干过,只不许人说。
那乘船的贵人是个白面的年轻公子,也不嫌小舟粗糙简陋,求的便是这般滋味,贴身的小厮且不叫在船上伺候着,另有自家的画舫,在后头远远跟着。披了袍子在前头立着,玉面银冠秋水暖,两袖空空只乘风,可不是雅事一桩。
接了船夫递来的茉莉花,嗅得满鼻香,便笑一笑,连着船资一道,给了一个小银角儿,船夫一过手便知心实足有三两重,笑得见牙不见眼,搓着手与那公子见礼,叫他有甚个只管吩咐,胸脯子拍得咚咚响,再没有办不到的事儿。
白面公子便叫他寻着岸边青石砖的台阶停了船,又给了一角碎银,令他也不需做旁的买卖,只在此处等候,这几日还要他的乌篷船。
放着镶金镶银的画舫不坐,非要乘个乌篷船。他既赏钱给的厚,船夫自不将这好买卖朝外推,就见那公子自个儿掀起袍角上了街,也不知往何处去,收了银子,船篷子里一趟,难得躲个闲,背地里还笑一声,真个怪人。
岸上人一路走走停停,大街小巷的铺子逛着,还买得一包豆糖,这也不是甚个值钱玩意儿,小本的生意,自家做得了,扎个小亭就在路边叫卖。
寻常富贵人家且嫌豆粉没有自家磨的细腻,等闲不拿正眼瞧,白面公子却停下买了,还叫多撒些豆子粉,卖糖的陈娘子见他好性,调笑一句莫不是买给家中小夫人,那公子却把手一摇,将油纸包的豆糖晃晃悠悠拎在手上,一转头,竟直接登了红云楼的门。
卖豆糖的陈娘子满脸的笑就变了个味儿,还道是哪家新婚燕尔要讨正头娘子的好,原不过是买给那红粉桃花瘴里的粉头的,却道也是,那个男郎不贪欢,天下乌鸦可不是一般黑,妓院对过且还开着贡院的门,那些个读圣贤书的,不也一径只捧着些个妓子,作些酸诗,写些酸句,便似天上有地下无了。
陈娘子心头那些子嘀咕略去不提,且说这红云楼,倚水而建,轻纱软帐,雕栏玉阁,锦绣辉煌,在这姑苏城算得上是一等一的红粉香窟,便是比着金陵的醉仙轻烟翠柳,也不差什么。
楼里的姐儿半是官妓,半是私娼,大多自小便卖进去,叫假母请了诗书先生,又教琴棋书画,这般调教出的姑娘便极难得,等闲不叫人见,纱帐子后头露半面脸儿,花丛里头见一段掐细了的腰,绣花开富贵的屏风下一对金莲,便能叫一干子士子丢了魂,大把金子银子奉了去,再不吝惜。
白面公子进得红云楼的门,门口的鹦哥一声声的叫茶,门内的姐儿们瞧他生得俏,都很愿意凑到跟前,叫鸨母一把全拦了,腆着笑脸亲迎上去,将他引上小楼,掀了轻纱帐子请他进去。
底下有年岁短的小丫头便吃惊,挨着人嚼舌:“怎地转了性子,叫人进了月娘子的屋子。”
有呆的久些的姐儿便拿染了花汁儿的手指点她一回,道:“那里是转性子,不过是那郎君手头大方,听说又是个有身份的,月娘子待他青眼,一年也来不了三两回,给那头却送足了银子,那里还会拦着。”
口里说的月娘子,便是此地有盛名的诗妓,娇名唤惜月。都说原也是好人家的女孩儿,哪想一夕间家里糟了祸,自家流落到这地界,鸨母爱她好颜色,字儿也识得诗文也做得,又会琴又会画,有意捧了她起来,精心调教两三年,捧出来做得个花魁娘子,时人都晓得月娘子花名绝艳,不叫她看上眼的年轻俊才,再入不得娘子的帐子。
入得这腌臜地,女孩儿便再不想着还能清白出去,见得多了酒后那些个丑态,倒也不羡慕寻常女儿家嫁娶,只羡慕这月娘子,只想自家有一日得了这风光,便也如意了,哄得恩客存下银钱,待年纪大了,未必不能自个儿梳起头来,另起一灶自做买卖。
再瞧一眼小楼上那金贵纱帐,又想上去那金玉公子翩翩好颜色,心里头艳羡过一回,也晓得左右与自家无关系,帕子一甩,自回内屋去了。
却说那公子入得纱帐,内室焚了香,却非浓香,若有还无,只淡淡。云锦屏长条案,不镶金银,只挂玉饰,还拿竹段扎得个小屏,隔出半扇琴房。
进得门,便有小婢垂首领在案前坐了,又有一婢上了茶食,金丝肉酥牡丹饼儿,却不上茶,因晓得茶必是要娘子亲点的,两个俱都懂得规矩,也不朝白面公子面前站,垂着头默不作声又退出去。
自屋内摆设到下人规矩,一应既清且雅,半点不似在这样地界,瞧着案上一块胭脂红绣连枝茶帕子,坐案首的客尚未出声,内里的珠玉帘子便淅沥叫一只玉手掀起来,人未至,声先到,便听一声笑,一个清亮女声传出来。
“赵公子金贵人,怎有空朝奴这里来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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