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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开的地方很微妙,照顾动物是2715字,画图是2154字。
这是一个记错死线时间的悲剧,请大家务必引以为戒。
你将会看到许多错字,突兀断句,词不达意等等错漏。
而且世界线肯定有偏移,按理说我后写的应该去看看别人的产出然后圆上,但今天真的没有时间了(。
一句话总结:储备食品,减压利器;激萌妖精,在线气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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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嘎——嘎嘎嘎嘎嘎嘎——”
浪歌觉得这很有趣。
海豹妖精在距离仓库还有一段距离的地方便停住了脚步。即便他理应当是一个合格的巡林客,有些知识于他来讲,也仅仅是一种干巴巴地摆在台面上的“知识”而已:他知道鹅是一种领地意识非常强,并且惯于守卫自己的势力范围的禽类生物,但如果要问他这到底是为什么,或者鹅是怎么知道有什么东西从什么方向里入侵了它的领地这种问题的话,他也只好摇摇头,表示自己也并不清楚。
他是海豹妖精,又不是鹅妖精。
但当那些抽象的知识在自己眼前确实地展现开来时,真的非常有趣。浪歌在他认为距离仓库足够远的地方停了下来,只站了大概一分钟左右,便已经听到了被狗妖精弗洛丝缇命名为“爱尔”的那只大白鹅自细长的脖颈之中引吭而出的响亮且刺耳的鸣声,又过了十秒钟后,连鸟类扑扇羽翼时羽毛交错所发出的声响,也清晰可闻了。
这真的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浪歌看着从终于凭借挥舞翅膀所带来的推力离开地面,然后在地上的一堆比它本鹅还要高出一块的瓦砾堆上轻盈地落地,然后扑扇着自己的双翼,以红色的脚蹼左摇右摆地向着自己走来的爱尔,真心实意地如此觉得。
可能是因为在这只鹅还能向他们耀武扬威的时候,第一个从上空扑下来、将她控制住的那个是浪歌,即便在弗洛丝缇给她取了“爱尔”这样一个名字,并且将她留作护院使用之后,这一只聪明得过分,甚至会认人的禽类最为听话的时候,依然是在海豹妖精面前的时候。
——这真的是一件非常有趣的事情,尤其是在刚刚见过她追着那两个名字很难念的人类,将他们驱赶得抱头鼠窜之后。巡林客怀揣着一种因取胜而得来的隐秘自豪感,愉快地看着爱尔一摇一摆地小跑着来到他的面前,拍着翅膀在那一小片空地上站定:
“嘎嘎嘎嘎嘎——嘎!”
通体雪白的大鸟挺着胸昂起头来,做出一种肃穆到令人意外的态度来。忽略掉爱尔伸直了脖子之后几乎要比浪歌本人还要高的头颅,这倒是很像一个向着长官立正致意的士兵。海豹妖精为这个毫无根据的联想微笑了一秒钟,并且因此也尽量端起架子来,以一个领导者的态度上前去,踮起脚抬手轻轻拍了拍大鹅的头顶。
一种若有若无的熟悉感陡然向他袭来。浪歌恍惚间觉得自己从前或许也这样拍过什么人或者什么东西的头顶——这不重要。海豹妖精即刻挥散了堪堪凑到他眼前的那股既视感。自从那段铃声带给他的并不令人愉快的记忆复苏之后,他便不太愿意尝试回想起自己的过去。即便偶然之间,浪歌所面对的境况会让他触景生情似的闪回些什么虚幻的影子,他也会立刻将那些影影绰绰的过去丢掉。
我是随心所欲的妖精嘛。浪歌这么想。过去的就过去了,既然他已经忘却了前尘,成了一片白纸,那么即便在他倒在那片荒无人烟的树林里之前他遭遇过什么,都与现在的他无关了。更何况这世界已经遭受了如此深重的灾难,地上的生灵十不存一,就算他过去与什么人有着血海深仇,应该也没什么复仇的机会了。
相撞的世界与坠地的陨石应该已经先一步夺取了他那可能存在的仇敌的生命——不是什么人,都能拥有足够让自己活下来的好运气的。
鹅的羽毛的手感很有趣。海豹妖精拍在爱尔头顶的手很快变成了抚摸,但也只摸了几下就收手了。他曾经不止一次地看见过大鹅仔细地打理自己羽毛的样子,并以此推断出她是一个相当注意仪表的好姑娘。浪歌的脾气算不得好,不过他依旧对那些他喜欢也喜欢他的生物多一份宽容,巡林客知道该如何维护自己与动物之间的关系,这些不能说话的朋友们表达自己情感的方式要比会说话的那些更加直白,因此也更加珍贵。
或许等他们关系更好些时,他可以再多摸几下。浪歌在收手有些遗憾地想。
在跟爱尔打过招呼后,浪歌才向着储存食物的仓库走去。自从他提到过在仓库附近见到过狼人的痕迹之后,兽人便对此显露出很有兴趣的样子,因此,当他在此地发现文丘里徘徊过的踪迹,并且见到了因绳索被扯断而毁坏的铃铛陷阱之后,并没有产生过多的惊讶,只是对如何恶整自己临时的同居人多冒出了几个坏点子来。
爱尔很乖地滞留在仓库的门外。她似乎已经从弗洛丝缇那里意识到了,她不应该进入这栋大门几乎都要从门框上脱落的建筑内部。鹅到底是怎么记住它们该去哪又不该去哪,而哪里又是它们应该守护的领地呢?海豹妖精对此百思不得其解,也不清楚天空德鲁伊到底是如何将这些事情教给爱尔的(或许狗妖精并没有教,这都是鹅天生就会的?)——毕竟,这种体格庞大的禽类黑豆一般间隔很远的两只眼睛里,真的看不出多少智慧的光芒,可实际上它们甚至却又比一些傻狗聪明得多。
不过这只鹅能这么听话,终究是一件好事。整理着他所需要的物件的浪歌这么想。爱尔显然能够胜任天空德鲁伊与巡林客突发奇想之间安排给她的工作,并且乐在其中,甚至还完成得不错(海豹妖精又想起了抱头鼠窜的归海青和景箫,并因此吃吃地笑了起来),于情于理,作为任务的发布者之一,他都应该给予一些奖赏。
海豹妖精收集了一些野菜的嫩叶和可食用的根,又从杂物堆里拿了一根很长的绳子。他该去给兔子们喂食——母兔很快就要生小兔了,再过不久,他们或许就喝上兔肉汤。这应该多少能安抚一下因长期碰不到荤腥而愈发暴躁的兽人。巡林客应该带着东西离开了,不过他又在这堆东西面前站了一会儿,思考了一下,最终决定,再从所有人共享的那部分库存之中暗搓搓地拿出了一份粮食,预备给爱尔加餐。
不论是追逐还是躯干,都得吃饱了才能有体力嘛。乐得看其他人倒霉的浪歌笑眯眯地想,并认为在那只鹅进食的这段时间里,他还能顺手再摸两下鹅毛。
兔子们吃得很好,以现在艰苦的条件来看,它们在弗洛丝缇的小屋里堪称被养得膘肥体壮。这两只进入了未来镇的生活圈子里,却没有被取一个方便称呼的名字——摆明了就是储备粮待遇的兔子们,显然没有意识到,它们的死缓期限马上就要告罄了,而这几天里给它们食物的几个人中的一个,将会在当时突然转变身份,成为行刑官。死亡的阴影悄然迫近,而没有足够智慧的动物们依旧毫无所觉地蠕动着它们的三瓣嘴,并因为前来投食的人所带着的气味儿它们也算是熟悉而安然地眯起眼睛。
殊不知,俯视着它们的浪歌脑海之中已经全是现在的物候是否到了兔子换毛的季节、如何给兔子扒皮才能不损伤皮毛,在有限的条件下如何才能将兔肉烹饪的好吃等等,这种时刻威胁到它们生命安全的东西。
兔子柔软的毛皮与爱尔羽毛的手感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感触,不过共同点是都很能让人舒缓压力。在面对储备粮时,海豹妖精显然没有在面对爱尔时缩回思考的诸多顾虑,在发现它们的手感也相当不错之后,巡林客立刻一把将那只公兔子拎了起来,抱在怀里撸了个爽。
反正再过几天,你就要下锅了。想着这些的浪歌根本没管这些动作是否会让兔子产生负面的感情,他揉得毫无心理压力。
在“舒缓了心情”之后,他才愉快地将那只可怜的兔子放回了它现在的居所,无视其饱含怨念的控诉目光,优哉游哉地转身出门,向着水井边的小广场走去。别说什么“巡林客就该待在森林里”这种陈词滥调——前些日子里,他、文丘里和弗洛丝缇捕猎时在林间发现了一处被掩埋的泉水。在这一眼泉水被重新整理出来,能够投入使用之前,浪歌并不打算去接近那块地方。森林中的动物会被挖掘声惊扰,从而变得更加警觉,狩猎将会因此变得比之前更加困难;何况,即便浪歌是巡林客,他也并不太想全天候地待在森林里。在意识到这数日之间可以预见的困难之后,他便立刻决定暂时给自己放一个短暂的假期,将一切的工作全部暂时押后——包括猎鹿取筋,制作弓箭在内。
不过,帮那个不知哪来的声音在地上描绘图案不算工作。在现下这个缺少娱乐的情况下,仅凭一个看不见人的声音所进行的描述进行绘图算是个略有挑战性的娱乐项目。何况,那位不知其名也不见其人的叙话者是个自视甚高的角色,且在暴躁起来又无法奈何他们“这群一无所知、不知所谓的愚民”时的样子又非常有趣,这两点更是使这项娱乐增色不少。
自上次的接触之后,那个无法辨别来向的声音花了三天的时间,从圆心、半径、直径,如何绘制一个正圆之类的基础得不能在基础的部分讲起,终于使浪歌和约娜两只“不学无术的妖精”明白了什么是同心圆。然而这并不是他的胜利,因为紧接着,他便得到了妖精们“那不就是大圆套小圆?”“你一开始就这么说不就好了?”的回应,顿时气得一佛出窍二佛升天,又不能拿未来镇的两个妖精怎么样,干脆眼不见心不烦,直接消失。鉴于他并不能从不知在何处的虚空之中伸出手来将浪歌和约娜暴打一顿,他的消失也不会对未来镇现在的居民们造成任何目前可见的实际损失,他的反应倒是让海豹妖精和皮可西很是愉悦了一阵,并且从中获得了莫大的成就感。
——因此,他们一致认为,他们应该以实际行动报答这个不知名的声音。
或许在其他物种(甚至于相对严谨、组织分明,且群居的狗妖精)的眼中,这两只妖精的行为逻辑是相当难以理解的。不过他们俩倒是一拍即合,立刻决定在他们事前选定的地方开始动工。当妖精们想要开始行动时,他们总是非常迅速——不到三分钟,他们就已经决定好,希望能让那两个名字很拗口因此相当不好记的人类来帮他们将小广场上的随时与杂物清理干净,并即刻动身前去交涉。当他们发现那两个人已经在行动时,产生的就是另一个不需要详述的故事了——反正结果都是一样的。
再然后,又过了一天,也就是今天,来到水井边上的浪歌所面对的,就已经是一片令人满意的平整空地了。
其实清理广场整平地面这种事,对皮可西来讲可能有困难,但海豹妖精也并不是不能做。只是当你有一个能提高工作效率,还能让自己躲懒的选项(重点是这个)时,你为什么不去选它呢?要知道,海豹可不是什么勤劳的生物,海豹妖精亦然。
皮可西已经在空地上等待了因先喂了兔子而姗姗来迟的浪歌一会儿,不过双方显然都没有相互寒暄的意思。妖精之间并不怎么喜欢那些繁文缛节,相互点点头就算招呼,甫一见面便直奔主题:
“你带了绳子吗?”约娜单刀直入。
“带来了。”浪歌点点头,并且向对方展示了自己从仓库中拿来的绳子。说实话,它有些破破烂烂的,只是看起来,强度就已经很令人质疑了。不过他们今天所需要的并不是绳子的强度,只要它还能算是条绳子就行。
在这段简短的,仿佛接下来便要开始一段非法走私交易的开场白后,两只妖精便立刻按照他们原先说好的方式开始了分工合作:皮可西拖来了一截她之前便物色好的直树枝。那对她来说是个变运气来会非常吃力的大小,不过对海豹妖精来说,却正好可以拿在手里当做画图所要用的笔。浪歌接过那段树枝,与约娜一同在空地上选定了一个两人都认为非常合适的点,在那儿站定,手中抓着绳子的一端,将另一端交给皮可西。好在这段破烂绳子的重量并不很过分,约娜仍然在支撑得住的情况下起飞。她努力拖着绳子,向着远离浪歌的方向飞去,将整条绳子绷直,然后落地,在地面上踢出一个小坑。
那个谜一样的声音花费三天给“不学无术的妖精们”讲解圆的构成这一行为不能说没有任何作用,起码现在,他们俩已经知道了该如何画出两个“净要求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浪歌语)的声音的主人也没法挑出刺来的同心圆了。
皮可西保持绳子被绷直的状态,向侧面飞了一小段距离,再次落回地上,又踢又踩地弄出另一个小坑来,再起飞,如法炮制。海豹妖精也随着约娜移动的方向原地转身,更改自己的面向,确保绳子没有绕着他缠起来。第一个圆很快便以圆点构成的虚线的方式初具雏形,飞上空中检视过的约娜对自己的工作表示特别满意。海豹妖精稍微收了收手中的绳子,准备再接再厉,将较小的那个圆也画出来。
这项工作并没有花费太长时间。当两个虚线构成的同心圆都浮现在地面上时,太阳还高挂在天上。接下来就是海豹妖精一人的工作了——将圆点以圆弧连成线,让它们真的变成两个圆。
“我想洗个澡。”灰头土脸的皮可西说。
“在这么冷的天里吗?”海豹妖精一开始还有些惊讶,但在看到约娜现在的尊容之后,也不得不认同这个想法是正确的了。身材细小的妖精用力踢开地上浮尘的过程中不可避免地沾上了泥土,现在整个人都变得灰突突的。
“我帮你打水——我记得哪里有个破碗来着。”海豹妖精自告奋勇,甚至在这之后还在不远处的断墙后面帮她升起了一小堆火,用来加热洗澡水。然后,等到他拿着皮可西收集来的树枝,在土地中一点点刻下线条时,干燥春日里扬起的飞灰也让他产生了同样的想法。
我也想洗个澡。自知不会有人帮他打洗澡水的浪歌忧伤地想道。
+展开
3465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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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救我。
有谁在这样喊。
——救救我。
………?
——救……
……
…那一瞬所有令人厌恶的事物都消失的无影无踪。他不记得在那里面曾看到过什么,只是偶尔出现的疼痛与片段能够提醒某人,它们的的确确是存在着的,提醒他或许大限已到,或许正面临着什么更加可怖的。
……
归海青总觉得眼睛有点痛,琢磨着是不是最近的睡眠质量不怎么好,但还没有深入了解,接踵而来的问题亦或是麻烦就让他不得不把这抛在脑后了。
最为头疼的就是那凭空出现,怎样也赶不走的声音。它没有源头,也不知道今后会不会一直盘旋在自己耳边,况且并不只是他一人会有这样的状况——归海青在今天的傍晚确定了这一点,虽说在更早些的时候也听友人提到过,但这一次他真切地感受到,有什么一直存在着。
带着外出狩猎所得到的收获回来时一天也算是这么过去了,好在今日没有安排任何的夜间行动,大概能睡上一个好觉吧?
他本是这么想的。
“……去看看呗,我觉得我的画技还是很可以的?”在回家半途中他们被喊到了,对方似乎是提到了要画什么,他没有想到景箫会对此执着,一时间不知道该回答些什么好。
归海青皱了皱眉,在心底纠结要不要顺从这家伙的意愿——毕竟不仅仅是自己,提出提议的人本身近日的精神状态也不算太好,像是过分在意着什么一样,非要去做着试试看不可。他不知道他究竟在想些什么,愣是没有发出“我就算了”几个字的发音,下一秒他便被少年扯住了手腕,囫囵吞枣地把所有不情愿给了咽下去,化作一声叹息。
叫住他们的是两只小妖精,自然也是“这怪声真实存在”这一理论的证人。据他们说那声音的要求是在地上画出些什么,但首先是要清理出一片算是空旷的区域的——说到这,归海青不用想也知道被点名是为了什么了,他揉了揉干涩的眼睛,无奈地放下手中的物品准备开始干活。
温度也随着入夜逐渐降了下来,这是他的身体最容易体会到的,但这是头一次,且最近愈来愈明显,他似乎对周遭的环境敏感了不少,甚至身体在察觉到温度的差异后不自觉地发冷起来。归海青缩了缩脖子,没有刻意去观察同伴的神情,但哪里不对劲——他能够肯定这一点,连回头的目光也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为什么这么冷呢。他感受不到自己的指尖,分明他们都有在做着自己该做的事,但又为什么那么轻,那么凉呢。归海青突然觉得周遭异常地安静,像是失聪一样,刚刚还吵杂着的一切都消失不见了,连着那个人的声音也一同……归海青想要抬起头,却迟钝地发现他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
像是这已经不再是他的了一样。
后来,他终于缓过一口气。不过那时他发现该清理的已经清理完了,都有些怀疑起这是否真的是自己在走神时做的,额头上也渗出了些细密的薄汗,用小臂擦擦也就没有了。但很意外,自己并没有感到一丝一毫的暖意存在,倒不如说是从头凉到了脚,像是在水中窒息的那一刻,那股寒冷连带着自己的五脏六腑,将最内里的东西也一起封尘。
“我说…”归海青想要询问这阵凉意的来头,却发现景箫拿着树枝在地面上比划着什么,“……你不行,我来。”顶着被揍的风险,他烦躁地从牙缝里挤出几个音节,蹲了下去。
——在夺过树枝的刹那,那本该存在的声音便回归了。
——枝头不知是什么的鸣叫,悲鸣般的风声,水滴声,脚步,指尖皮肤的摩擦声,某种液体的流动,眼睫开合的细响,妖精的对话,断断续续的提示,夹杂着的、某种高亢到无法捕捉的声音,某个人的沉默,不存在的心跳与呼吸。
这一次他有去在意那究竟是在表达些什么,也隐约地理解了分毫。他试图从扑面而来的音海中描摹出一条完美的弧线,像是做着自己最擅长的事一样,他的手不曾颤抖,又觉得抓住了什么,不会再一次迟钝地松手——归海青很少回去数自己的心跳声,可他这次这样做了,出于自己也说不太清的缘由。
……它们很平稳。
他轻轻吐出一口气,放下了勉强算得上是“画笔”的东西。他从来没有认真地拿起过笔,打从头他就认为,自己与书写绘画这一行无关,这是他出生后不久便笃定了的,永远不可能改变。他没有想象过拾起笔的感觉,或许那个人当初写下那本日记的时候也是这样的罢——可又有什么是他能改变的呢——什么也没有啊。
他不知道这究竟算是怎么样,但这并没有太大所谓。
他最终还是没有说出一个字。
再往后也没有什么印象了,只记得同行的家伙愈发地沉默,最后跟着他一言不发的回去,也只不过是一个轮廓般的记忆了。
……谁也没有说话。
……
后来注意到景箫的手臂时,他能看见上面满是伤痕,有些还渗出了少量的鲜血。可他也没有任何过问的打算,今天发生的事情没有一件事能说的上原因,他知道那家伙的状态越来越差了,连走路也不稳地摇晃起来——全部的情况没有止境地变差,归海青也只是没有表情地看了对方一眼。他一言不发地缩在墙角。
他还是犹豫着,试探性地凑近了一些。
那个人几乎是竭尽全力抑制着什么疯狂的事物,抱着头部告诉他不要靠近。
“……”归海青将伸出了那么一小段距离的手收了回去。
这样的举动也好,最后的结果也好,都使他一惊。但怎么说呢,又好像是预料之中的一样,在短暂的惊讶后,他只是咬住下唇,阖上了双眼。
……
昏昏沉沉,浑浑噩噩,也不知道发生了些什么,跌入黑暗的时候归海青是没有知觉的,其实一直都是如此,在失去意识的那一刻永远都不可能清醒,他不知道是不是所有人都会这样,还是说他根本就算不上是所谓的人类。
这算是什么鬼问题?
但是没有一个人给过他确切的答案。
那个声音也好,任何人也好。
——就这样前行,就能够活下去吗?
自己曾于那小村庄之中得到的的全部,会全部消失无踪吗?
有什么在催促,握住男孩的手,他却感知不到丝毫的暖意。恍惚间好像看到于风暴中坠落的飞鸟,又好像是无数的不见血的死亡——过量的腥味早已扰乱他的神经,以至于在拥抱那片渴盼已久的天空之时是那般木讷。
交叠着无数记忆与痛苦的风雪里,男孩受惊似的最后一次回头。想要说些什么,白色的雾气便在他唇边定形,刺激得人骨髓发痛的冷风掀起他的衣物,漂亮的黑发就这样散乱在北国极寒的空气之中。
他纯粹的双眼中再也无法泛起流光,他总算走出那几乎被灰白湮没的监牢,以抛弃过去的一切为代价获得的,与绘本中完全不同的天幕。
——这不过是刀刃般的成人礼,是使他血肉凝结的馈赠,他知晓连同那唯一的温暖记忆也将成为乌有。
男孩在刹那间挣脱那只手,他眼中倒映出的是冻僵而死的鸟类,以及那不属于他的自由。
归海青常常做些古怪的梦。每一次醒来的时候,那些图画都无比清晰地刻印在脑海之中,分明那些人说梦境总是什么也不会剩下,什么都在醒来后变得模棱两可。
这一次,他在窒息中醒来。
作用于脖颈处的力度是那样熟悉的,像是那时的…那个疯子一样。没有人设想过,当疯子被他人用自己曾用过的手法对待会怎样,可这时他体会到了这种没法用任何一种语言解释的痛苦——他根本发不出声音。
……依旧是深夜罢,还是他自己两眼发黑导致的错觉?归海青的头疼的厉害,唯一能够感知的,便是自己身上最为脆弱的部位正受到威胁,他呼吸不上来,只能发出断断续续的干呕声,全身的气力都被抽干,想必过不了多久这就是一具尸体了吧。
……这是报应啊,你这混蛋。
难道就不能痛快一些吗?
——不能。
难道就不能饶恕一次这个家伙吗?
——不能。
归海青不知道在那个人眼中的自己究竟是什么模样,更不知道自己正面对的是那个熟悉的人,还是那个熟悉却遥不可及的人。
反正都怨恨着自己吧…有区别吗?
……好痛啊。
他看见梦境中的那个孩子。
那孩子的目的只有盲目地行走,即便足底肿胀不堪,渗出刺鼻味道的血液。
那孩子想不起来他的造主究竟是谁,也不知为何要这般不知疲惫地奔波,纷繁的记忆使他头痛不堪。类似于不知在何处欣赏过的涂鸦,只可惜他并非逃亡中的公主,踏过的道路也并非那只在绘本中才能够欣赏的模样。
很久很久以后,有人又一次抓住了他的手。与之前的是不一样的,他清楚地感觉到牵住他的那个人并非是引领,那个人——亦或者说,那个孩子的手上,存在着的微温,像是与他约定好了要一起逃离,一起去到何方。
代替某个永远也没法实现这个诺言的人,补全这孩子往后的人生。
……真的是有够蠢啊。
归海青头一次在意识崩溃的界线处吐出了自己不会忘记的字句。他的瞳孔放大,嘴角抽搐,在那自己没有祈祷过的力道松开之后,一切都终结之后,吐出了姗姗来迟的几个字。
……对不起。
只是那声音如同几年前的那句话一样,不会被多余的任何人听到。
最后的最后,他不确定自己是否再一次入梦,但他看到了,看到了这样的景象。
——那是一对死在雪地里的人类。他们不愿分开早已僵直的十指,那最后所落下的泪水又到何处去了呢?无人哀叹这无垠的灰白将他们推入连痛苦也无从感知的深渊,连同着那片惟一的血色也拆吃入腹——他们还来不及感叹“冬天到来了啊”便过早地,年纪轻轻地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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