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数:7500
非常规整的字数,一定是瑞图宁女神的旨意!
感觉谜之声快被我们气哭了!我们这一群人的最高学历都才到小学!四舍五入就是文盲了!
和文盲对话!感觉如何!(根本不怎么样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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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听见什么了吗?”
原本蹲踞在破屋的一隅,致力于用随身的匕首切削一段对身高只有一米的海豹妖精来讲太大了一点的松木——或称致力于制造无谓的噪音——的浪歌,突然之间仿佛遭到了什么不可视的东西的攻击那样,猛地从地面上蹦了起来,并且以一种在现下的气氛里显得过于紧张的音调,向着与自己同住的那个人大声地询问。
被“吓了一跳的海豹妖精”给吓了一跳的兽人转过头来,以一种饥饿的大型肉食7猛兽见到可以吃的小动物时,才会出现的那种凶险目光上下打量了一番还不够他塞牙缝的巡林客。他本来好不容易决定打个盹,并且在呵斥他那位制造噪音的同居人却没有达到想要的效果之后,勉为其难地努力适应了一下匕首刮木头时所产生的那种烦人又没什么规律可言的噪音,阖上双眼让自己的意识渐渐远去——托他是个武僧,曾经接受过如何放空思维,让自己进入一种空明的“无我”境界(虽然他还是搞不太懂这到底是什么意思)的训练的福,兽人总算还是在延续不断的噪音之下做到了这一点,并且几乎就要成功地睡着了——然而那个海豹小崽子偏要这样一惊一乍地强把他的意识从云端重新拉回现实世界来。
“当然听见了。”文丘里咬着尖牙恶狠狠地说,“想听不见你的鬼叫都难。”
要是平时,脾气不好的兽人如果用这样的语气对同样脾气不好的海豹妖精说话的话,他们两个肯定已经吵起来了。但这一次,后者只是猛地摇了摇头:“不是我,是别的……什么……”
显然,浪歌想要做出一些形容,用以描述他刚刚听见的什么东西,或者遭遇的什么事情,可他有限的词汇量极大地限制了他的表达能力。出于某种他自己也说不清的原因,巡林客拒绝做出词不达意、可能对其他人产生误导的表述,但实际上他根本没法找到合适的形容词,因此语句中出现了大片的空白。海豹妖精的嘴巴就像离了水的金鱼那样无声地一开一合,几乎令人感到窒息。在他意识到自己没法仅凭借语言就将自己想说的话表达清楚时,他立刻——以妖精,不,以他自己的逻辑而言——自然而然地开始试图用肢体语言来传达信息。
——然而实际上,这看起来不过是浪歌突然之间决定挥动起自己的手臂,紧接着又跳起了没人看得懂而且毫无美感的舞蹈。别说兽人了,恐怕就是这整个世界里最聪明的一个人,也没法理解海豹妖精到底想要用这种抽搐一般的动作表达什么。他通过这个所做到的唯一的事情,就是将自己身周的那些轻飘飘的木屑扬得到处都是。
这让文丘里打了个喷嚏,并且怒火更盛。
于是,除了浪歌一惊一乍的叫唤之外确乎什么也没听见的武僧,顺理成章地作出了一个因为被吵醒而心情不好,同时本来便算不得明了隐忍为何物(即便横向比较的话,与他的同类相比,文丘里在自律性上绝对堪称出类拔萃)的兽人都会做出的举动——将自己蒲扇一般大的手掌狠狠地向着始作俑者的方向,掼了下去。
海豹妖精抱着他的全副家当,连滚带爬地,从倾颓了一半的门框中逃了出来。
灰头土脸的巡林客抬头看了看天色。西坠的太阳和昏黄色的天空显示时间的确已经不早了,但那是以户外活动而论的。如果说想要睡觉的话,即便是在现下这种仅有篝火能够用来取暖照明,蜡烛灯油一类的东西根本连想都别想的状况里,也还显得太早了一点。
浪歌倒不是不明白这几天里兽人频频在过早的时间里尝试睡觉这样的举动到底是为了什么:体型大的东西活动时需要消耗的能量也更大,对海豹妖精来讲每餐都吃得饱的食物对文丘里来说恐怕只是聊胜于无,能够勉强令他不会被饿死而已。难捱的饥饿感和食欲得不到满足的耻辱感(是的,对兽人来讲,没有肉吃无疑是一种耻辱,天大的那种)令他的脾气在这几天变得越来越暴躁——虽然他本来也没什么好脾气。文丘里清楚,过于频繁的愤怒和因缺少食物而跟不上的体力搭配在一起,显然并不利于在困境中生存,于是他只要一有时间,就会尝试进入睡眠以保存体力。
海豹妖精的猜想不会有文丘里本人所感觉到的那么详细,不过总归八九不离十。体型只有一米不到的妖精理解在兽人中也算是有着庞大体格的文丘里想要减少消耗的意图,但这并不代表他会记得给对方行些方便。很可惜的,他虽然不记得自己的往事,可在他不知多久的生涯当中,显然没有人将谦让与体贴这两种美德教给他过。过分自我中心的巡林客在进行自己想要进行的工作时并不会去在意是否房间里还有另一个想要睡觉的人,而他会被自己在作业中所不可避免地发出的噪音所打扰。
当然,如果兽人武僧显露出足够的威胁性的话,或许海豹妖精即便不愿意,也会为了不去触怒对方而变得有眼色一些。只可惜在他们相处的这段时间里,巡林客已经几次三番地衡量过自己和对方在战斗力上的差距,而他所得出的结论是:虽然文丘里的体型与力量显然占据优势——而且是在接近战中相当大的优势——但如果拼尽全力生死不论的话,鉴于海豹妖精拥有过人的敏捷和灵巧,并且还要加上手持利器这一点,赢面比较大的的还是体型较小的这一边。
想来文丘里也是能够认识到这一点的,迄今为止,他们两个都不算是好脾气的武斗派之间还没有产生什么可能导致一方重伤乃至你死我活的嫌隙,就是最好的证明。
——但这岌岌可危的平衡能延续到什么时候呢?兽人最近在生气,很明显地生气,这种虚伪的和平恐怕延续不了多长时间了。如果再找不到其他什么能够维持这段摇摇欲坠的关系的支点的话,他们之间的决裂必然为期不远。
海豹妖精甩了甩头,决定不去思考这个一时间无法得出结论的问题。他垂下眼睛,看向自己的全副家当:两把匕首;一截被切削雕琢了一半,只堪堪有个雏形的木头;他的海豹皮包裹;以及一块新近才从废墟之中清理出来的磨刀石。虽然这样出现在了废墟之间的小径上,可巡林客并不是被净身出户了——在小屋里放下这些东西并不困难,不过这一次,他是自己选择将它们全都带出来的。因为在这个资源匮乏的境况里,一块合适的木头实在是不好找,浪歌得时刻提防着他想要制作的东西被不仔细的兽人一脚踩碎这种事情的发生。
巡林客想要为自己做出一把弓来。
自从那片林地醒来之后,他还没有见到过任何一张可以被称之为“弓”的东西,自然也无从探索自己是否能够开弓射箭。不过自一开始,他在检查自己的装备时,就已经通过身上悬挂武器所用的皮带上一个什么都没有的搭扣的形状推断出,那上面原本应该有一张弓。
那么他应当就是会用弓的。浪歌这么想,并且计划着想要补全挂带上的空位,只是一直苦于没有合适的材料,这才一直没有付诸于行动。然而在过去的两个星期里,巡林客依仗自己所能记得并且擅长的那些技能,泡在山林中的时间比较多,不过这也不是说,他完全没有从城镇的废墟之中得到什么东西。
他手边的磨刀石就是很好的例子。这是归海青和景箫自酒馆的废墟之中翻捡出来的,但或许其他的住宅底下也会有别的磨石。或许那两个人类同步地认为自己不需要它,或许他们还翻出了其他功能相似的东西,总之,这一块不大的石头是被遗弃在不要的杂物之中的,而浪歌将从中捡了出来并且据为己有。巡林客打了些冷得刺骨的井水,将它简单地清洗了一下,确认了能够用它来打磨自己的匕首之后,就决定了,他要将制作自己的另一把武器的事项提上日程。
他不知道该去什么地方寻找一张弓,但很奇妙的,他知道该怎么制作一把。或许教导他巡林客技艺的那一位师父也将在极端环境下该如何制作武器也一并教授给了他,无论如何,这是相当值得感谢的事情。浪歌清楚他该挑选怎样的素材:一块长度合适的木头,考虑到他的身高,大概半米左右就够了。这段木头不能是随便一棵死掉的树木,它该自然地有一段合适的弯曲度,并且应当被妥善地放置阴干,因此而变得足够坚韧。然后,用匕首(他现在所拥有的唯一能够用来切削的工具)将这段木头修整成合适的大小与形状。他的匕首其实并不是用来切割木头的,这对刀刃可能会造成损伤,而哪怕一丁点损伤,在战斗中都可能是致命的。要不是他从杂物堆里找到了一块磨刀石,他才不忍心用自己的主要武器来干这种事情。
在雕刻与打磨上并不趁手的工具也使浪歌的进展缓慢。他已经和这一截松木对抗了两天之久,而他所想要做的东西仍旧显得粗糙难看。这是件急不来的事情。海豹妖精自己倒是完全没着急。就算他将这段木头准备万全了又如何呢?他没有能够充当弓弦的绳子,而一把没有弦的弓,还能被称为弓吗?
浪歌在四周逡巡了两圈,很快就找到一个隐蔽而合适的地方,将手中的磨刀石和弓的雏形都藏了进去。这是件急不来的事情。他在自己的心里默默强调。而且,对于弓弦的来源,他也并不是完全没有头绪。
——林子里是有鹿出没的。当他们终于能够猎鹿之后,或许他能够获得一段合适的鹿筋。
这是件急不来的事情。他再一次对自己说。现在,显然更加重要的问题是,他在之前听见了什么声音。
显然不是属于兽人的,说话的声音。
或许是因为海豹妖精有着与兽人相比体型更小的缘故,有很多文丘里不仔细观察便注意不到的细小动静或者微小印记,浪歌都能轻易地察觉到。这是在二人相处的半个多月里渐渐被巡林客发觉,并且最终确认了,这与他们后天所受到的训练不算有关系的一个事实。
这一天的黄昏时分走在路上的是海豹妖精,而不是兽人。浪歌本就打着出来找个能够沟通的人的主意,因此在刻意的寻找之下,他没有看漏在路边一个人无所事事地浮在空中,哼着歌的皮可西。
“约娜!”他愉快地向着比他更小的妖精打了个招呼。知道自己并不是存活下来、并且聚集在这个城镇的废墟中体型最小的一个总是令人心情愉悦的,是以海豹妖精虽然没怎么和皮可西共同行动过,他对这个体型只有十几公分的同族依然持有一份天然的好感。何况,妖精的名字简洁而且又不拗口,不像是那两个人类,再加上整个城镇之中只有这一个皮可西,因此,浪歌只听过一两次她的名字,便很轻易地将它记住了。
听见这一声招呼的皮可西在空中悬浮着转过身来,看向海豹妖精的方向,挥了挥手以示自己听见了,兼有另一重打招呼的意义。
“你好呀,浪歌。”她以仿佛唱着歌儿一样的语调这么说。
海豹妖精点了点头。或许在这样的情境下,他应该再闲扯两句别的以示礼貌,但并没有人提醒他应该这么做。巡林客干脆地选择直奔主题:“你刚刚——大概十几分钟之前——有没有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
皮可西那张不会比树莓大上多少的小脸上露出了困惑的表情。
“奇怪的声音?”她歪着头发问,“具体是怎么样的?”
“呃……就是,奇怪的声音。”感觉自己即将再一次陷入词不达意的窘境的海豹妖精又一次抬起手来。可这一次,在他开始跳起那种奇怪的抽搐一般的舞蹈来尝试表达自己的意思之前,另一个声音的出现组织了他:
“——喂?喂?”
浪歌迅速地将自己本将要抬起来的手重新放回腰间匕首的柄上:“就像这样的声音!”他开始左顾右盼,试图寻找声源,“不过刚才没那么清晰!”
皮可西没说话,不过她显然也听见了,因为有着娇小体型的妖精也和浪歌一样,开始让自己的位置向左稍微偏移一点,又向右稍微偏移一点——摆明了,也是在寻找什么。
“喂?喂?”那个谜一样的声音这一次没有停下,“有人能听见吗?喂?”
在场的两只妖精都不自觉地摒住了呼吸。
这声音很奇怪——这么说不是因为它听起来奇怪,事实上它听起来就是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多少有点气急败坏,除此之外没什么问题。有问题的地方,在于即便是巡林客受过训练的耳朵,也没办法分辨得出这声音的来向,并且在浪歌目力所及的范围内,也根本没看到任何一个可能会发出这种声音的男人。
“……啧,这东西行不行啊。”那个声音低低地说。
也幸亏是在场的两只妖精都默契地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他们才能够听见声音这样低的一句话。
“……”约娜下降了一点高度,悄悄凑近浪歌的耳朵,低声询问,“你觉得是不是另一个皮可西藏了起来,在这么捉弄我们?”
海豹妖精摇了摇头,也悄声说:“我所知道的皮可西只有你一个。况且,如果真的是皮可西在说话,声音总该有个来向——你听得出这声音是从哪发出来的吗?”
“有没有人能听见啊?”
那个声音还在继续喊话。约娜和浪歌一起侧耳倾听了一阵,又仔细寻找了一阵,但并没有得出任何结果。
“我们遇到幽灵了吗?”皮可西忧心忡忡——但似乎还隐含着一点兴奋——地发问,而海豹妖精只是摇了摇头:“不知道。”
两只妖精交换了一个“怎么办”的眼神,然后以一种奇妙的,可能只有妖精才懂的默契,在电光石火之间达成了一致:由体型相对较大的浪歌试探着向那个声音搭话:“呃……我们有听到!是谁在说话?”
他不知道这个声音的主人是怎么才能让他们听见自己的说话声的,也并不知道对方能用什么手段来听见他们想要与他说的话。因此,说出这个句子时,海豹妖精让自己的声音尽量放大了——
“嚯,还有人能听见啊。”那个声音隔了一段时间才回话,“愚蠢的庶民啊,说话不要太大声,你快把我的耳朵震聋了。”
皮可西与海豹妖精面面相觑,并且都从对方的眼睛里读到了与自己相似的兴奋与好奇。妖精的天性在面对一个未知的事物是显然占据了上风,在确认了那个声音能够听见自己所说的句子,并且能够与之对话之后,两个妖精一致无视了那个有些令人愤怒的人称问题——他们关于这个声音的问题就像是连珠炮一般地不断生成并且被抛出了:
“你是谁?叫什么名字?”
“你在哪里?为什么我们看不见你?”
“你在很远的地方吗?”
“你是怎样才能对我们说话的?又是怎样听见我们的话的呢?”
“你是做什么的?你是法师吗?”
“你——”
“——停下!给我停下!愚蠢的……问题……画出……”那个声音从音调上听起来显著地变得凶恶了,但另一个问题是,出于某种两只妖精都并不懂得的原因,他所说的句子没能够完整地传达到他们的耳边,从中途就变得断断续续,只剩下零星的几个字汇,搭配上凶巴巴的语气,不仅没有给人震慑,反而显得可笑了起来。
不论是皮可西还是海豹妖精,都没有在想要笑的时候忍住的习惯,因此,这条废墟与废墟之间的小路边上一时间充满了快活的笑声。
“你为什么说话会断断续续的?”笑过之后,总算良心发现的妖精们开始关注起实际问题来,而那个声音是隔了一会儿之后才再次出现的。
“算你们识相,愚民们。”这种屡教不改的蔑视性称谓使得海豹妖精明显的不高兴了起来,但皮可西将自己的整个身体落在了他想要威胁地抽出刀子来的手上,做出一个下压的姿态,勉强令他保持了表面上的平静。
那个声音对地面上发生的一切都毫无所觉,只是继续自己的叙说:“这样一直断断续续的根本没办法好好跟你们说话,先把图画出来吧。”
“什么图?”
“什么画?”
“画在哪?”
“画什么?”
两只妖精一唱一和地问着问题——皮可西可能是真心实意地出于想要帮助那个声音的缘故而发问,但海豹妖精则是纯粹地因为被迫接受了蔑视性的称呼而抬杠了。浪歌确信那个谜一样的声音发出了一声脱力的喟叹(这令他感到非常满意),然后才再次开口:
“听好,因为我只说一遍。”他恶狠狠地说(但因为断断续续地出声而使威慑力大打折扣),“去找一片空地,然后找根树枝什么的,按照我……形容出的东西将图案画在地面上——”
“要画多大?”皮可西发问。
那个声音明显有陷入暴怒的趋势,这个时候浪歌突然插了进来:“这是个很重要的问题,因为正在跟你对话的这两个人,一个身高只有二十公分,另一个只有八十公分。”
这句话之后,妖精们等待了几分钟的时间,才再一次听见那个发源地成谜的声音对他们说话。
“好吧。”至少他听起来还是平静的,虽然怎么听怎么像是在自我安慰。“有人就行了,我在奢望什么啊。你们——都不到一米的——去找一片尽量大的空地,小广场之类的那种。”
“然后呢?”
“接下来呢?”
“画什么?”
“怎么画?”
“——去找空地!”那个声音提高了自己的音量,“然后保证地面平整!这个图案画得越大,就越有效,所以尽量给我画得大一些!”
“可是画什么?”
“小花小草什么的我还行,动物这种太复杂的敬谢不敏。”
“——在空地上画两个同心圆,在小的同心圆里画两个相反的三角形。”那声音似乎不打算理会他们到底在说什么了,只是自顾自地趁着能够连续说话形容他需要的东西,“然后,两个同心圆之间有一些符号,等你们画完其他的部分,我再仔细跟你们说。现在快去!”
“我想水井边上的那个小广场很适合。”约娜这么对浪歌说,后者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只有一个问题。”没受过什么高等教育的海豹妖精开口:
“同心圆是什么?”他问。
最终,浪歌还是不知道同心圆到底是什么。
他们考察了皮可西提出的小广场。那的确是一块足够大的空地,但可惜的是地面不够平整。周围的房屋倾颓时有些瓦砾不可避免地落在了空地上,原本栽植在附近的树木也因为地动或者冲击而折断倾颓了下去。想要将这片空地变得符合那个声音的要求,至少还需要两只妖精(大概主要是海豹妖精)通力协作几天的时间,在他们传达了这一点之后,那个声音颇为通情达理地(或者说,很高兴地)决定为他们宽限数日,让他们能够将地面重新变得干净平坦,适合画出他所要求的图形。
这一番交谈之后,太阳已经西坠了。天光逐渐隐没,变得昏暗的外界也渐渐显得不那么适宜进行工作了。皮可西与海豹妖精一致认为这并不是什么过于急迫的工作,是以并没有立刻开始着手准备,甚至于在相互对过时间表,确认了他们在次日上午一个要去采集食物,一个要去进行狩猎,于是将这项工作时间定在了下午之后,还讨论了一番“同心圆到底是什么”这个问题。浪歌对这个名词没有什么感觉,但约娜觉得它听起来非常好吃,这让海豹妖精没来由地升起了一点不着边际的期待。
他们在夜幕下相互道别。浪歌带着相对来讲还算是愉快的心情回到自己和兽人共同栖身的那间破屋里时,文丘里已经睡了。即便是躺下的,武僧小山一般的身躯对巡林客来讲依然庞大地立在整个房间中央,并且从胸腔里喷出震天响的呼噜声来。
这才是令人不得安睡的噪音呢。海豹妖精心里想。他从地上捡起一块小石头,然后将自己在房间的角落里藏好,才挥手,用力地将临时的暗器掷出去。碎石刚巧落在了兽人的鼻子上——这好像吵醒了他,又好像没有。武僧抬起手来揉了揉自己鼻子,翻了个身,可喜的是,震天响的鼾声也随着这个动作消失了。
海豹妖精对此非常满意。他确认了篝火,然后找了一个合适的地方将自己舒服而暖和地窝了起来。明天一大早,他们依然要去狩猎。他用斗篷蒙住自己,在温暖的黑暗中这样想。兽人最近在生气——他确认这一点,他得找出这是为什么。或许明天,在前往森林的路上,他可以问一问。在他的印象里,兽人总是不善于,也不屑于忍耐这种负面的感情的。
在陷入黑甜乡之前,海豹妖精没有意识到,他所面对的这一个兽人并不是普通的兽人,而是一个堪称离奇兽人武僧。文丘里与一般的兽人相比有更强的自律性和忍耐力,这是浪歌在这段时日里也已经发现了的东西,但他还并没有意识到这会产生什么不同。
直到第二天一早,他们在进入森林时,一直在询问兽人“你生气了吗?”的海豹妖精,也依然没有意识到这代表着什么。即便弗洛丝缇已经带着她的鹩哥黑德与他们离得远远的,他也没有意识到可能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将要发生了。
他更没有意识到,一个忍耐着愤怒的兽人终于出离了愤怒之后,到底会发生怎么样的事情。
+展开
字数:3295
放弃了,真的没有力气了,不凑三千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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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豹妖精一度认为自己不是那种多愁善感的类型,但现在看来,或许这只是他有限的、仅存了最近十几天的记忆之中并没遇见过什么能引起他多愁善感的事情所造成的错觉:铃铛清脆的音色所勾起的回忆给浪歌带来了一阵低迷的情绪,这阵让人提不起劲的忧郁阴霾自前一天的入夜时分一直盘桓到第二天的早上。他在他们栖身的那间破屋里醒来,做起今天的狩猎准备时,仍然没什么精神。
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一小段时间,燃在四处漏风的客厅中央的篝火业已熄灭,初春仍带着刺骨寒意的风刮擦着他裸露在外的皮肤,令他忍不住时不时空出手来搓一搓发麻的面颊。兽人也醒了,这一次他醒在海豹妖精之后。他刚一醒来,便也同巡林客一样,开始在一片黑暗之中就着灰烬里最后剩下的几颗火星散出的微光,窸窸窣窣地摸索着披挂整齐。
浪歌看着那一大块在黑暗中咕哝着左摇右摆的影子,思考了一会儿,才想起文丘里曾在前一天里提到过,他今日也要加入他们的狩猎队伍。
当然,他的原话不是这么说的。兽人武僧以极不客气的语气表示他已经吃厌了树皮草根或是干瘪的果实种子——它们当然不好吃,而且对于一个兽人,尤其是他这样孔武有力的一个兽人来说,在这么长的时间里没有足够的肉吃已经可以算是一种侮辱了。
只可惜他现在并没有选择的权力。海豹妖精想。他们都没有。若是他有得选的话——这是指他目光所及之处的任何地方有任何不论归属的、可以吃的肉出现时——浪歌对文丘里会立即毫不犹豫地行使他的选择权这一点深信不疑。梵的眷族是将争斗与掠夺写在骨血之中的,海豹妖精不清楚兽人从前过着的是怎样的生活,是否能够经由武力的侵夺与掠取获得一切他想要的东西,从而由此享受一段不缺乏物质享受的优渥的日子。他只知道,无论怎样,这肯定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末日降临,世界破碎,大地因时节的缘故而显得荒芜贫瘠,不论是植物还是动物在一年的最初都还未生发。他当然可以掠夺,可是去掠夺谁、掠夺什么呢?除了树皮和草根之外,他们什么也没有。
想到这一点,海豹妖精突然没来由地幸灾乐祸了起来:就算你站在弱肉强食的食物链顶端又如何呢?现下里还不是得为了活命乖乖从土里刨食。
这么想着的人丝毫没有自己增在光明正大地五十步笑百步的自觉,不,或许甚至是百步笑五十步:他不清楚自己的过去是怎样的。若说文丘里可能曾以打家劫舍杀人越货为生,那他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别说什么瑞图宁的信徒不大可能去为恶这种话——他也是最近才决定信仰那位春天的女神的,要知道,他从那片稍远些的树林中醒来时,可什么都不记得了,甚至于自己原本的名字都是如此。
这一番微妙的精神胜利到底还是有些用处,至少,它让海豹妖精的心情好些了。思考其他事情的举动冲散了浪歌因回想起那一段不怎么令人愉快的过去而产生的阴郁感情。几百年他仍旧没从那些残片里找出自己姓甚名谁,甚至连居住在竹林当中的那个现下早已过世了的死人是圆是扁都想不起来。
始终萦绕在他心头的那种“见证了一个生命的消逝”而产生的怅惘总算是消失了。穿戴整齐的海豹妖精心情总算变得烧好了些,于是他大发慈悲地上前去拍了拍兽人:“打个字,你收拾好了吗?”
文丘里在黑暗中转身,以自己过于庞大的身躯将轻盈矮小的浪歌撞倒作为回应。
我要是再去关心他,我就是坨屎。走在废墟间的小路上时,巡林客这样忿忿不平地想着,全然不顾这么决定之后不超过一天的时间之内,他就很可能变成一坨屎的事实。
海豹妖精的尺寸度一个兽人来说实在是太小了,以至于文丘里在近乎全然黑暗的环境中完全没有意识到浪歌的存在。他们还在那幢破屋里时,武僧甚至差一点就踩着被他撞倒在地的巡林客出门了。在这件事情有惊无险地结束之后,后者毫不怀疑,要是前者全部的重量都踏到自己的身上来,恐怕他们今天就会见识到妖精的内脏到底长什么样了。
而且,在浪歌以自己敏捷地就地一滚险之又险地从文丘里的脚下逃得一命之后,后者不仅毫无愧疚与歉意,甚至还呲着牙嗤笑道:“谁叫你生得那么小,根本没有几两肉。要是下锅,连塞牙缝都不够。”最后,他摇头晃脑地总结陈词,“又轻又孱弱,死了也活该。”
这立刻让海豹妖精感到了愤怒,但他是无法反驳兽人所说出的任何一句话的。和文丘里相比,他确实太小、太轻,力气又不够大。他考虑了半秒钟跳起来将兽人暴打一顿的选项,但因为双方明显的力量差距,这个选项又立即被他自己推翻了。最后,他只好转而向着另一个方向发起了进攻:
“你竟然知道‘孱弱’这个词!”他故意做出一副夸张到极点的大惊小怪的样子来,“难以置信!你竟知道‘孱弱’这样一个文绉绉的词!”
这也成功地激怒了文丘里。的确,他的脑子——兽人的脑子——与其他的种族相比总是显得不大灵光,但这并不代表他们能够坦然地接受这个事实,并且在任何其他人对这一点做出鄙视态度的时候泰然自若地承认这一点。
于是,兽人与海豹妖精的这一个早上,与自他们开始同行以来的任何一个早上一样,再一次从想要杀了对方(兽人这一边还要加上“并且将他烤来吃”这一点)开始。这样的两个生物竟然能同在一个屋檐下居住了十天左右的时间并且相安无事,身上甚至没有任何一道伤口是对方造成的——这简直是奇迹中的奇迹,谁也说不清这事儿到底怎么发生的,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就连当事双方本人也无从解答。
不过可以确信的一点是,这种奇妙的平衡确实正在随着时间的推移变得岌岌可危。考虑到接下来的行程,海豹妖精和兽人默契地双双住口,并且控制好自己暴躁的脾气(谢天谢地兽人是个武僧,但等等,兽人武僧?没人觉得有哪里不对吗?),没有露出一丁点想要将这场纷争以武力的方式解决的意思。他们只是诅咒对方赶紧去死,然后在心里用自己所知道的最难听、最卑下的字汇相互咒骂,然后并排走出城镇废墟的范围,中间相隔的距离几乎可以站得下一头大象——实际上这相当明智,因为他们谁也不能保证,如果再相互靠近哪怕一丁点的话,对方,或者他们自己不会立刻冲向另一个人,兵戎相见直到你死我活。
当弗洛丝缇再次见到他们俩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么一副景象:兽人和海豹妖精几乎同时抵达了,不过他们之间的距离远得就像二人是分别从城镇的两头赶来的那样,气氛也压抑得可怕,不需要眼睛也能看得出这两人在来之前发生过些不愉快的事——恐怕还是相当严重的那种。就连原本快乐地在低空中滑翔的黑德都不禁落回了天空德鲁伊的肩膀上,一声不吱。
狗妖精困惑地向左看了看这个,又向右看了看那个。惯常的秉性使她不会做在一场交谈之中最先开口的那个人,于是三人就在废墟的边缘处一言不发地僵立了一会儿,直到星辰黯淡,东方的天边泛出了微光。
终于耐不住寂寞的鹩哥以催促的鸣声打破了凝结的黄油一般黏滞的气氛,黑色的大鸟用鲜红的喙去牵扯自己主人的头发。弗洛丝缇抬起手将乱动的黑德从自己肩头赶开,然后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不得不面对另外的两双齐刷刷地沉默着,向她投注视线的眼睛了。
“……”这个事实令她感到坐立不安。她意识到自己应该说些什么,打个招呼或者其他任何能够打破这段沉默的话——但,他们已经在这儿待了有一段时间,现在才打招呼未免太过刻意,而若是要发起另外的话题……这真的不是天空德鲁伊的长处。要让她寻找话题?还是去倾听微风的低语到底是什么意思来得更容易些。
“呃……”狗妖精硬着头皮发出了一个单音节。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快想想,弗洛丝缇,你能做得到的——
“我们……是不是该走了?”
这太突兀、太尴尬了。她自己都这么觉得,并且几乎想将刚刚说出的那句(她唯一想得到的)话重新吃回去。但出乎意料的,这个问句立刻得到了预想之外的热烈回应。可能兽人和海豹妖精都的确并不想在这个地方孤零零地傻站着,却又谁都拉不下脸来做第一个说话的人吧。狗妖精迷迷糊糊地这么猜想,被这两个居于同一屋檐之下的人所特有的那种强烈的气味一起裹挟着,向着山林的方向走去了。
“我想我们今天应该检查一下那个陷阱。”海豹妖精对她说,就好像自己身边的兽人是一大团散发着恶臭的空气那样,“顺路我们可以看看是不是有别的什么东西。”
弗洛丝缇点点头,并且决定假装自己没看见兽人在经过海豹妖精身边时非常刻意地假装自己不故意踢了他一脚。
他们这样真的能抓到猎物吗?天空德鲁伊和她的动物伙伴一起歪着头看着又开始新一轮相互诅咒的海豹妖精和兽人。说真的,他们吵架的声音可以吵醒冬眠的棕熊了。
+展开
已经不知道有多久没见过活着的,非常之气势汹汹的高高的挺着脖子压着头的,其声音洪亮又势气十足的,还把一只完全没法挣扎的黑色鹩哥给踩在脚下的,正被弗洛丝缇瞬间在心里试想了一万个烹饪方式的,说到底跟这片森林显得有些格格不入的,把离得稍近而先赶过去的兽人给硬生生撞退了一步的大白鹅,随着她听见黑德的呼救赶来而进入了她的视线。
其鹅掌下的黑德挣扎了两下自然无果,太阳光挤过错综复杂的叶投在它身上,把它照得好不威风。
弗洛丝缇张了张嘴正要发出什么声音,但瞬间在野外独自生活的经验又强行的叫她闭上了。动物本该作为恃强凌弱的存在,虚张声势会是对付它们的最好方式,却唯独遇上这种内心充满勇气也许根本不吃那一套的生物,就算是那个高得弗洛丝缇平时看不见他脑袋的兽人上前去张开臂膀,大跨着腿,也不见得那只脖子隐约要翘上天的恰巧正享受着欺负弱小鹩哥的胜利的鹅会怕的样子。
先不提作为跟偶遇的巨大风元素有着契约(半强制)的传闻中的天空德鲁伊的她对所谓德鲁伊的神术一概不知,连自己的可能性都在混混僵僵的每一天中变得模糊不清了,虽然学着别人像模像样的开始带着把匕首却压根握不稳导致完全没办法用于实战,虽然试着跟真正的德鲁伊一样去训练自己的动物伙伴却到了最后黑德也只会重复别人的话甚至大部分时间只记得住最后四个字,虽然不断的尝试着记住周遭的气味以及各种可以作为路标作为该地特征的事物却依然会因为气味种类繁多混杂一体甚至不管在哪儿都混在一起最后就算连着自己记住的路标也全都分辨出来了却完全不知道自己到底处在自己记忆中的哪一个记忆点,一切的一切,全部如乱炖的混沌般搅在一起。
最终,黑德这般狼狈的最主要原因,还是出在她本身也不擅长战斗的问题上吧。
海豹妖精就站在她身旁,她们本该只是来检查之前布置好的套索陷阱,然后稍微看看有没有别的事物的今天,真的会遇见别的什么之类的是她不曾思考过的存在。
"我是…为什么要来森林来着…"
因为我出生于森林,本就最熟悉森林?——那么,这个她之前就跟海豹一起走了个遍的森林怎么会有不管怎么看都是家养的大白鹅。就算是野生鹅,作为水禽的鹅也该在更接近水源的地方栖息才对。即使说在把它肢解成鹅肉火锅之前,说不定可以找到水源?
还是说因为我除了与生俱来的狩猎天性之外做不到其他的能对活下去有帮助的事?也不对,我也能采集树果,寻得鸟窝,不必冒着失去烦人的鹩哥的险也不必特意去布置陷阱。
"…弗洛丝缇,喂,弗洛丝缇。你的鸟被踩住了,你没感觉吗?"
既然黑德没有重复出"没感觉吗",那就代表着若有若无的鸣叫声依然在向弗洛丝缇求救。正因为最清楚这一点,所以她才一直没有轻举妄动。
她毫不怀疑,如果突然刺激到那只鹅,黑德相较下那可怜又瘦小的身躯根本撑不住大白鹅的恶意。
"…不。"
她的右手在无意间就去摸索挂在腰边的匕首,在反应过来之前,她正用着作为狗妖精与生俱来的爪般的手的最大努力去紧紧的握着柄。
虽然没有亲手解剖过鹅,当成是大一点的鸭子就…
不对。在这之前,要怎样在保证黑德安全的前提下把它给杀死才是目前应该思考的问题。
"把它剁成肉沫…"
即使如此,弗洛丝缇仍然以自己才能听见的声音自言自语着。海豹妖精回过头看了她一眼,满脸写着"你刚刚有说什么吗"的字眼。
"嘎!——嘎嘎嘎嘎嘎嘎!!"
"Waaaaaaaaaagh——!"
混在一起的非常高亢的叫声硬生生把她拉回来了。她抬起头,回过神来再定睛一看,高得平时看不见头的兽人跟她拉开了距离,以至于能完美的看见他那颗对弗洛丝缇来说非常少见的头了。而其冲锋方向不言而喻,正是踩着黑德的大白鹅。
——等一下,文…!文什么来着!
"你的腿边!腿边!"
高大的兽人与大白鹅的第一次交锋伴随着海豹妖精的高声提醒,以互不相让的撞击告终,然后大白鹅以灵活的身形自兽人胯下而过,又非常迅猛的转身、振翅,在兽人左转右转试图抓住这只灵活的水禽的时候,嘎嘎嘎的就连咬带拍把兽人给逼得退了半步,海豹妖精在一边急得跳脚,迈开步子往兽人的方向靠。
"我的天呐,你转得像个被鹅翅膀扇起来的小陀螺!"
"吵死了!这次的鹅肉我吃定了!"
在最前线英勇作战的一大一小的兽人与妖精因为战斗的白热化,声音都开始变大变高了。
"黑德,过来。"
弗洛丝缇则趁着大白鹅与兽人交战的时机,呼唤仍躺在旁边地上的,刚从大白鹅的恶魔掌底逃脱的惊魂未定的鹩哥。黑德听见她的呼唤,低低的鸣了几声,似是在向她索要一些谷物,好用来安抚她受到重创的身心。
但那只能安抚你的肚子,黑德。
弗洛丝缇轻轻的把一路蹦过来完全不敢飞行的黑德抱在怀里,看在她是为了自己的侦查要求而落到这般境地的份上,没有把她的真实想法脱口而出,但也没给黑德什么谷物。
确认过黑德身上根本没有任何外伤后,她站起身来拍拍膝上的灰,拔出了她极少为了战斗而拔出来的匕首——思索片刻后决定插回去。
比起难以发力的光是握着就很费力的匕首,此时此刻她很久都没有去修剪过的狗妖精的爪更加具有威胁力也说不定。
弗洛丝缇安置好不断重复着"米"这个意思的鸣叫的黑德,便决定去助虽然之前也没什么交际但确实在刚刚救了黑德一鸟命的兽人妖精一臂之力了。
"…兽…咳、兽人!"
她刻意提着音调与音量——不这样的话恐怕很难让在正互相嚎叫(起码在弗洛丝缇耳里是这样的)的兽人与妖精听得进去。
"喊我做什么,狗!"
兽人一个后跃,非常灵敏的躲过鹅的冲锋死亡一咬。
…狗。
她听过太多对她的名字的简称,爱称了,但直接被省略掉妖精二字单纯的给唤作狗什么的真的是第一次。她低下头看了自己的狗妖精的爪子一眼,耳朵在无意识中抖动了几下,片刻后觉得妥协也没什么问题的样子,说到底不是她先开始喊别人兽人的吗?比海豹妖精好一点,她还记得兽人的名字里有个"文"字。究竟是三文鱼还是别的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弗洛丝缇正想回答"我想帮你们忙",但仔细一想,两个人都处于跟大白鹅的激烈战斗时期,恐怕很难空出思维来思考"弗洛丝缇到底能帮上什么忙"的样子,也就是说,这种时期应该由自己思考自己能帮上什么忙才对。
绝对不是因为她自己不好开口。
那么她能做什么呢。首先她握不动匕首,根本不可能像海豹妖精那样去威胁大白鹅的退路,实际上对近身战并不敏感的她也压根不太敢近了身去。其次她毫不怀疑,按她对近身战的理解程度站在明明很大一坨,动作却行云流水的兽人附近的话,很可能会因为无法看透所有人的下一步动作而躲闪不及,不是被大白鹅撞倒就是被兽人踢飞吧。
于是,在弗洛丝缇原地陷入沉思的时间段里,看起来丝毫不落下风,不断的嘎嘎嘎叫着的大白鹅不断的扑棱着看起来就很有力的双翅,一路把兽人给逼退倒树干边了。
其主要原因是因为海豹妖精始终没有真正挥动他的武器,兽人依然处于跟大白鹅一对一的状态,海豹看起来正在思考什么。其次则是这大白鹅的攻击之猛烈,兽人好几次想抓住它的长长的脖颈,都被其不断扇动的双翅挡下。最终海豹妖精收起武器,朝正在跟大鹅角力的兽人大喊。
"听好了,我们要活捉它!"
兽人听了当场暴怒,狠狠给了长着嘴就要咬上来的大白鹅一肘子,其锐利的牙竟没在他手上划出口子,倒是把鹅给震得一退,嘎嘎嘎的在原地甩了甩脑袋。然后兽人活动着肩膀,对着鹅身后的海豹大喊:"不行!"
"这可是水禽,水禽啊,是鹅啊!"
海豹妖精的每一个字都透着深深的恨铁不成钢,纵使兽人有着钢铁般的躯体,钢铁般的意志,还有钢铁般的拳头,甚至于头颅里也像钢筋一样僵硬。
"我想吃肉跟它是水禽有什么关系?!"
兽人破天荒的喊出句由最纯真的原始的冲动与无法理解却又似乎想要去了解的心情交织一体的他自己也理不清逻辑的话语跟海豹妖精理论,说实话,作为旁观者,她一直先入为主的觉得兽人很可能给海豹一拳头来说服海豹,但就她最近对海豹的理解,紧接着暴跳而起的海豹说不定也会给兽人一脚。然后二人的特征性气味会再次混杂一体,变得就算是嗅觉灵敏到当今世界第一的她也分辨不出来。
她认为,海豹妖精应该跟她想得一样——喜群居的水禽(更别提还怎么看都像是家养的)为什么会独自出现在这片小森林,这个虽然可以例出很多例子却在当前环境下难以想通的问题实在有些引人深思。
"为什么本该群居的何况怎么看都是家养的水禽会出现在这里啊!?"
——没错,这是弗洛丝缇从刚刚开始就一直在发呆,不,应该说是在深思熟虑中的事。作为同样似乎在野外生存有些经验的同伴,经由海豹妖精的口,非常大声的替弗洛丝缇喊出来了。海豹妖精顿了几秒,眼看兽人就停下动作,在原地陷入沉思显得要转不过弯来,在他再次提出问题之前,补充了一句:“说不定还有别的鹅在,或者别的什么人在。”
没错,那是他们应该考虑的问题,而不是当机立断的把鹅给宰了。全然忘记了之前眼看黑德被踩在鹅掌下满心都是鹅肉火锅的自己的想法,在兽人与海豹妖精都看不见的一旁自顾自的点着头。
“我们上次来森林的时候也没看到它。”
弗洛丝缇在一边自言自语,似乎是在跟黑德说话。黑德朝她歪了歪脑袋,全然没有要重复她说的话的意思。弗洛丝缇也没太在意,黑德不进行重复的话就说明它认为当前有比自己的兴趣更重要的事,也确实比起在意心情很糟但是没什么后续危险的黑德,在意一下激烈得她几乎帮不上什么忙的最前线比较好。她想,鹅虽然攻击性非常强,但这也是它自保的一种方式,它把一切的防守都建立在进攻上,如果能在它看不见的地方突然袭击的话,也许能限制住它的行动——在狩猎时,每一个身体素质不如猎物的猎人都知道这一点,于猎物看不见的地方进行袭击,是避免猎物濒死前的猛烈反击的最好方式。如今附近没什么可以藏身的草丛,那么最优选就应该是高处了。
“那你倒是抓住这只乱动的该死的鹅!”
兽人的咆哮声响得把黑德怔了一怔,紧接着拍着翅膀嘎嘎大叫的往树枝上飞了。
“你先吸引它的注意。”
海豹妖精这般说着的时候左看右看,最终视线锁定在高处。
这便跟她的想法一样,她当即唤住海豹妖精,指尖朝上指了指一棵以她的身高去感同身受选中的爬起来比较快,又差不多能抵达注意力在兽人身上的鹅的视线死角的树。海豹妖精一开始有些愣神,突然被叫住,被打断,面对的却是一个意味不明的手势——他有一瞬间觉得这绝对是弗洛丝缇训鸟的时候遗留下来的坏习惯,变得什么都想用手势去表达。训鸟的人都这样吗?还是说弗洛丝缇是比较特殊的天空德鲁伊,因为她的动物伙伴只会重复读出她的口令?
海豹妖精的直觉告诉他八成是后者。
他忽然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已经在准备攀爬弗洛丝缇指过的那棵树了。虽然对于自己被当作鸟训甚至还真的完成了训练的表现有些奇怪,但他总有一种说不出的对这个指令的肯定感,觉得他的身体此时此刻本身就在想跟弗洛丝缇一样的事,即使弗洛丝缇不提出来,他也会去爬这棵树的。
海豹妖精行动迅速,在兽人跟鹅面对面互相咆哮,互相大展身子让自己看起来显得很大的比拼中爬上了那棵对妖精来说稍高,对兽人来说却只是举手的功夫的树。
两只妖精紧紧的盯着兽人跟鹅的角逐,大白鹅在跟兽人的一次次交锋中显然是觉得兽人是一个强劲的对手,它的眼中仿佛只剩下兽人的展开臂膀、摆出架势的身躯,它的耳中仿佛只听见兽人充满气势与愤怒的咆哮,它逐渐变得开始享受(也许只是单纯的认为要专心于强敌战)起跟兽人的二人世界中的角逐了起来,期间甚至不再看旁边的弗洛丝缇任何一眼,专注于追逐后退的兽人、不断的朝他献上热情的拥抱跟非常用力的吻。
两只妖精同时看中了这样的机会,在他们也不清楚兽人是有意还是无意总之把鹅给引到海豹妖精攀爬的树的旁边来了,大白鹅对兽人一心一意,自然不会高昂着头去查看树上的海豹。
"…海豹!"
大白鹅在向兽人逼近,不必弗洛丝缇出声提醒,海豹妖精也在她声音响起的同时一跃而下。倒是正在激烈交战中的兽人意识到他们的简单计划似乎要开始执行了,方才抬起头、转过脸,恰巧迎上海豹妖精那因跳下迎着的重力引起的风而刮得猎猎作响甚至有一部分打在他手臂上的灰白色披风,紧接着披风中的海豹妖精“扑通”一下扑在了大白鹅的身上,随后迅速抬起双手捏住它的脖子将之限制得不敢轻举妄动,“嘎嘎”的叫了几声后,刚刚还威风凛凛的大白鹅就这么被压制住了。
弗洛丝缇眼看大白鹅终于伏法,顿时松了一口气。当前要紧的事被解决掉了,注意力不再集中在又在吵个什么总之正在继续压制大白鹅的兽人跟海豹妖精身上,回头便想起了那只刚刚显得惊魂未定连自己的爱好都不再见缝插针的伙伴,
“黑德?”
她呼唤伙伴名字的时候左看右看,最终抬头寻到了正在刚刚海豹潜伏过的树枝上摆出一副居高临下姿态的黑德——显然,她正在看那只被海豹压得死死的大白鹅,且有一下没一下的发出带着欢欣感的鸣叫声,怎么看都是在享受胜利。
但这可跟你没什么关系,黑德。索敌后就被击坠,你还被它踩在了脚下好一阵子,后来于海豹跟兽人的突击的掩护下救出你后,你除了在一旁看戏还时不时被吓一跳之外,什么都没做。
看在她劫后余生心有余悸的份上,弗洛丝缇再一次没有把正在想的话说出口。当然她也没意识到她对黑德的战斗评价有一半也可以用来评价自己,她自认是这场胜利的指挥官级的人物,全然不觉得即使没有她,海豹妖精也能基于某种上次就见识过的某种本能般的经验做出行动。总之,因为自认有帮上他们的忙,心情自顾自的变得好了起来。
黑德,过来。弗洛丝缇做出这样朝自己方向摆的手势,黑德意会,从树枝上一跃而下,三两下就飞到她头上来了。弗洛丝缇感觉黑德降落的力道比平时稍大,不难理解到她正在无意识的学习海豹妖精的重压——她有一种预感,在黑德忘记今天的事之前,估计她要喜欢上海豹妖精一段时间,英雄救美…不,英雄救鸟的桥段什么的,因为黑德只是一只羸弱到连野生的小麻雀都不敢去打的家养鹩哥,会发生这种事的话弗洛丝缇也多少能理解。而作为海豹妖精的参谋,帮助海豹与兽人救下了黑德的她也尽到了身为伙伴的责任,这一切都合她心意。她乱七八糟的想着事,虽然看不太出来但是自认很愉快的朝海豹跟兽人走了过去。
“嘿!放下我的匕首,不是跟你说过了不能吃吗,别看见活物就想吃。”
“你不能吃,狗不能吃,会说话的鸟不能吃,鹅为什么不能吃?”
一靠近,关于鹅能不能吃的话题便开始引导她的思维转动,鹅毛虽然很有用,但一只鹅的毛毕竟有限,吃的话也不过一顿两顿。她见过一些地方有人利用鹅来警戒,因为鹅的领地意识强到不是鹅就无法理解的地步,霸占着显然它也刚刚来的地盘,非常自我中心的驱逐一切它看不顺眼的东西。如果养起来的话,之前仓库被偷的事是不是就有救、也不用特意让同在未来镇的其他人消耗体力?
“哎呀,所以说,这鹅很合适当狗!”
兽人猛的回头看了弗洛丝缇一眼,这一下把弗洛丝缇也看蒙了,她开始跟大白鹅不断的对视,最终也不知道自己应该反应点什么。
“可以用来警戒,用来守门!鹅的领地意识非常强,就算它打不过也能把我们吵醒!”
海豹妖精喋喋不休的为兽人一一讲解着他身下的大白鹅的各种用处,大白鹅此时已经深知自己无法逃脱,不再嘎嘎乱叫,竟也像是在仔细听着海豹妖精夸奖它般,侧着长长的脖子,把那小脑袋转过来看向兽人。
“…没错。”
虽然只有两个字,但弗洛丝缇也算加入了这场劝阻,票数瞬间变成两票,兽人双臂一抱,做出副可能是在思考的模样。他的獠牙在弗洛丝缇眼里看起来有些明显,如果她没猜错的话,兽人此时此刻虽然很暴怒,但是好歹还能听得进去一两句话。这几句话在他心中回味,“守住之前被偷窃过一次的仓库里面的肉”和“变成现成的肉”的两个大白鹅的作用,似乎确实都很有用。
最终兽人艰难的点了点头,同意留下鹅命,让它活着为自己乱袭击人的罪过付出继续贯彻乱袭击人的罪过的代价。
在确认过大白鹅似乎没什么想要继续跟他们打的意图的时候,海豹从大白鹅的身上爬起来,但为了以防万一,兽人依然一手按着大白鹅的背,一手捏着它的脖子。
海豹拍了拍一身鹅毛味的衣物,示意兽人可以不用再限制它。
那大白鹅也算是识趣,从海豹跟兽人的二连压中脱身后,只是起来理了理自己的羽毛,然后望了弗洛丝缇一眼。这一下把弗洛丝缇手背上的黑德盯得鸟躯一震。虽然之前在树枝上耀武扬威,但那不过是鸟假豹威鸟仗人势罢了,真的被大白鹅再盯上一眼的话就会变成这样,弗洛丝缇也差不多猜到了。
也许在黑德那幼小的心理里留下心理阴影了也说不定,稍微给它一点珍贵的谷物或许也未必不可。如此想着,她把腰上的谷物袋取了下来。就在拉开系绳、正要从中取出一点点握在掌中的时候,那只刚刚还安静得什么都不干的大白鹅忽然“嘎”得一大声,大摇大摆的朝她走过来了。弗洛丝缇转过头去,没注意到有几颗谷物从她本来就难以握住什么的指尖滑落。黑德惊得立马飞了起来,往兽人和海豹的方向靠了去。
狗妖精的直觉——或者说对恶意的探测,天空德鲁伊天生的跟禽类动物之间的羁绊,她没觉得大白鹅是为了攻击她而来的。她对正要有所动作的海豹和兽人点了点头,之后立马注意到手中谷物似乎不似她想那般的数量,再一看,这大白鹅竟然对着她手中的谷物袋就是一咬。猝不及防被相当大的力道给夺走了谷物袋的弗洛丝缇也是心下一惊,没能反应过来也不可能跟大白鹅角力,谷物袋啪嗒一下掉在地上,伴随着黑德的高声鸣叫。
随后大白鹅非常之不客气的把掉出谷物袋的部分给一口扫得一干二净,包括那块地方的部分青草。
——它在吃我的米。
看见这个冲击的事实后于原地愣了半秒的弗洛丝缇被黑德的惊声尖叫(调非常高的鸣叫)给瞬间拉出了个人世界。
而后,这只大白鹅就摇摆摇摆的跟着一兽人两妖精了。还时不时的去啄三人的任何一个看起来像是能装东西的包、袋一样的东西,抢夺成功的次数三次中有一次,一路上弄得三人的包裹和袋子都带了些鹅咬过的印子,可谓苦不堪言。
弗洛丝缇的谷物袋子里本来装着每次一点的话就足够黑德吃不久的谷物,但就在之前,被那只鹅给硬生生吞了整整一半。黑德一副敢怒不敢言,想打不敢打,憋得她整个鸟都显得很沉默的样子,连一句话都没有重复过。
除去这些事的话,大白鹅姑且还算得上是安分的跟着他们,比起之前的大战。
他们终于来到了之前设下的套索陷阱的地方,检查到了两只兔子。
“弗洛丝缇,你要把兔子先带回去吗?”
似乎是对于黑德不再重复他们说的话的不适应感,海豹妖精的视线落于缩在弗洛丝缇头上的黑色的鸟,又低头看了眼地上白色的鹅。
连他人都看得出黑德的异常的话,恐怕正说明这是一件比她想象的要严重一些的事。黑德始终不敢跟鹅对视,弗洛丝缇哪怕是稍微离鹅近那么一点点,她都会开始极为不自然的挪动鸟爪,这段很短的时间内就弄得弗洛丝缇的头发逐渐变得一团乱。
弗洛丝缇从斗篷中伸出手来象征性的理了理没有被黑德占据的部分头发,随后干脆将黑德给取了下来,朝海豹妖精点点头。
得到回应的海豹妖精阻止了正要一把将兔子提起来的兽人,他也看出来被绳索紧紧套着后腿的穴兔的姿态此时此刻相当警戒,虽然看起来依然在无谓的逃窜着,但兔子急了会咬人这句话可不只是说说而已。他将自己的斗篷摘下,相当熟练的一只一只的盖住来遮掩兔子的视线,然后非常耐心的将套得紧到在兔子身上勒出痕迹来的绳索给摘下。
能不用匕首割断绳索就不要用,在绳索有些珍贵的当下,弗洛丝缇也是这么想的。
海豹妖精站起身来,把其中一只尚还在斗篷中的兔子递给了她,弗洛丝缇虽然处于失神状态,却也非常熟练的接住并将之抱出斗篷一顿抚摸令其稍微安分了下来。
仅此就能让它们冷静一点倒是预料之外,而她再冷静下来想想就感觉有些不对。动物在面临体型明显比它们大上好多倍的生物时会感到压迫感,更多依靠本能的小型生物在此时此刻应该会挣扎才对,就像黑德都会下意识的躲避大白鹅的气场威胁一样。
难道说,她连一点身为"大型"生物的气场都没有?被它们当作了同类?不,再怎么说,狗的味道还是有的吧?身为小动物,应该对比自己大的动物的“野兽气息”一样的存在非常敏感才对,起码弗洛丝缇是这么想的。
她稍微压低身子,倾斜着将兔子抱在左臂一侧,然后随手摘了一把青草就往兔子嘴边递。她本来也只是在试探兔子的警戒心,没想到兔子抬起脑袋嗅了嗅,然后真的就这么张了嘴、叼过草,就在弗洛丝缇怀里咀嚼了起来。
与其说是她的动物亲和力,她认为更像是这只兔子因为之前被陷阱抓住,提心吊胆着不敢安安心心的吃东西所以还饿着肚子。食物都递到嘴边来了,为什么不张口?
这一点弗洛丝缇感同身受,当警戒心提到最高,对周围相当敏感的时候根本静不下心去享受点什么。一码归一码,她饱受噩梦的侵袭,兔子都到她身边来了,不过比起吃嫩嫩的兔子肉,更想要它光是摸起来就很舒服的皮毛就是。
平时就很擅长不动声色的弗洛丝缇没有被兔子看出来她心里在想什么。
抱着两只兔子跟兽人和妖精道了别,她正要让黑德飞上去带路,结果知道她用意的黑德歪了歪鸟脑袋,站在她头上象征性的扇了扇翅膀,然后茫然的左看右看。
"……难道说,把回去的路给忘了?…"
"路给忘了——!"
嗯,难得跟黑德有一次看似正常的对话呢。
一点也不想去纪念这种事的弗洛丝缇,朝着她自以为正确的方向步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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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数8231,再也不赶死线了←上一次也是这么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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