滑铲失败!有多少发多少吧 我还有好多没写呜呜呜呜
字数46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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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德鲁看着水面动也不动的浮漂,身边的咲田麻雪一动不动地看着他。他总觉得,自己是该做点什么改变这个现状了。
“咳……咲田小姐?”他尝试着先开了口。
“怎么?”看起来文静纤瘦的少女,一开口就是满满的火药味儿。
“嗯……感谢您借给我您的钓具?”
“哼。”
“您看起来很擅长钓鱼,是有什么诀窍吗?”安德鲁绞尽脑汁思考如何跟人对话。
“你这么钓十几二十年,要是不擅长就只能说明你脑子笨得没药救了。”
对方毫不客气地回话,把安德鲁呛得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咲田倒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看着似乎还想再来几个回合。
安德鲁有段时间没有这么跟人交流过。虽然自己并不是什么名流,但不论国内国外,都还算是个响当当青年才俊,铁道设计方面完全说得上天才。不管是谁,见了面或真或假也会显出几分尊重。“嗯,确实有道理……那么说来,这里有什么有趣的鱼吗?”安德鲁干笑了几声 ,尝试转移话题。不管怎样,对方身上都有自己想要的信息,再怎么样都还是只能努力琢磨,按着对方的意思来。
“嚯……你们这些外地人,吃饭都顾不上了,还管什么鱼?倒是很有闲心。”咲田明显不吃这套,嗤笑了一声,在离安德鲁。稍近一点的地方坐下。
“……我这不是正在钓鱼嘛。”
咲田瞥了一眼他空空如也的鱼篓,又是一声嗤笑。
安德鲁暗暗呼了口气,告诉自己要冷静。
他看着没有任何动静的水面,等待鱼咬饵,就像等个契机,打破眼下的僵局。咲田倒确实是经验丰富的钓手,也不恼,也不动,安静地看着安德鲁。
安德鲁不晓得如何才算是好钓手,不过他知道沉不住气的自己,一定可以算作不错的反面教材。
“咲田小姐能坚持钓这么久鱼,真有毅力。是喜欢钓鱼吗?”
“呵,不钓鱼吃什么?”
“……嗯。有道理。”
好难。安德鲁觉得自己快秃了。这女人好难搞。
“不过你们也不用太担心……”她轻声说道,语气柔和了很多:“实在没有吃的,雪男会送给你们的。”
安德鲁耳朵都竖了起来,这还是第一次从她嘴中得可以用的情报。
“哦?原来他是这么好的人吗?”他顺着咲田的话题继续。至少能知道,对于一直生活在村中的咲田来说,雪男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没想到咲田听了话后,又是一副生气的样子:“他不是已经给你们送过一次吃的了吗?!外乡人果然忘恩负义!”
安德鲁还没问出的话卡在喉咙。这怎么就忘恩负义了?自己还什么都没说呢?!要不是还有求于人,他真的很想跳起来敲这个女人的脑壳,摇晃着问她脑子里到底装着什么一碰就炸。
“他常常这样吗……?”安德鲁觉得自己的声音都虚弱了很多。
“哼……”咲田又是一声冷哼:“常常哪样?我们这里也不是常常有忘恩负义的游客来啊?”
安德鲁觉得脑内什么东西啪嗒地一声断裂了。
“咲田小姐,我从一开始就没说过从未接受过雪男先生的帮助,或是对他的善行不屑一顾吧?我只是单纯好奇为什么他这么做而已。小村物资匮乏交通不便,可以分享给我们食物自然是感恩戴德,想要对他多加了解也无可厚非不是吗?”安德鲁强压着怒气,尽量温和地表达不满。尽管如此,他紧紧皱起的眉头,和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咆哮,还是忠诚地告诉对方他现在的心情。
咲田眨了眨眼睛,好像理解了安德鲁对愤怒。“雪男……雪男他就是这么善良嘛!”她理了理垂在耳边的头发,挪开了一直咄咄逼人的视线。
“你和他很熟吗?”懒得再兜圈子,安德鲁单刀直入地质问。
“大家都住一起,当然熟啦……”
“你们好像认识很久了,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那当然,我和他一起长大的!嗯……等等,你在打听什么?”
“好奇啊?我总不能跟鱼说话啊?”安德鲁抛开了一切礼仪和风度,比起问话和回答,更像在跟咲田争锋相对地拌嘴。
“就是你老是这么聒噪鱼才被吓跑的!”
“嚯,从刚刚开始声音最大的到底是谁哦?”
“你一个外行人还想对我指指点点?”
“你一个内行人不晓得教人就算了还咕哩呱啦?”
“你……”
眼看咲田又要暴躁起来,安德鲁才意识到刚刚自己小孩子吵架一样的行为有多幼稚,以及,在这个毫无安全保障的地方,有多危险。
“总之……”他叹了口气,打算重新把握聊天的节奏:“对于钓鱼我确实毫无经验,要是铁路设计我还略通一二。如果咲田小姐下次有时间,不晓得能不能教教我如何钓鱼?”
咲田倒是一如既往,没有接他的话头:“铁路是什么?”
虽然不是按照自己的预想的方向,好歹是先安抚住了眼前这个让人捉摸不透的女人。
像是任何第一次听到这个词语的人一样,咲田微微睁大眼睛,专注地看着安德鲁。她本就穿着色泽艳丽的服饰,鬓边还饰着一株花。荒山雪地,不开口时的她倒也有几分山岭中独自盛开的花的意味。不开口说话的话。
安德鲁为这位残念美人暗暗叹息 ,也不晓得日后到底是谁有幸,或者说不幸,能与她共结连理。不过话说回来,对于这样的偏僻小村,她的性格也适者生存。干练果断,不论什么时候相比都不会轻易就叫人占了便宜。要是换个时间场合,安德鲁八成会颇为欣赏这位女性,但是在不得不和她打交道,并且获取信息的现在,实在让人头痛。
总之,顺着她的话题来,总不会 坏事。也许老天开眼,在某个问题上两人投机,询问其他也会更顺理成章些。
“简单来说铁路就是在道路之上铺设轨道让长条的车辆得以高速运行以联通各地。”不管怎样,这都是安德鲁喜欢的话题。他索性放下鱼竿,从找来一根。小树枝,边画边跟咲田讲解。
“高速?那能有多快?”咲田凑了过来,看着雪地上渐渐出现的铁道示意图。
“你最远到过哪里?花了多长时间?”
“这个嘛……”
“想不起来也没关系。我看看……从我们现在在的位置,到隔壁山头,如果由我来设计,又配上新型的车头,只消几个小时就足够了。当然具体多少时间,还要取决于目前这座山是否可以挖开隧道,隧道如何设计,以及附近的土壤情况和天气常态,不过至多也只需要半天,要是花了超过的时间,我可以把我的从业证书撕了再吃下去。”安德鲁信誓旦旦地保证。“当然啦,就我目前观察的看,这座山应该是可以挖开的,不过具体的山脉走向我还没有什么概念,所以……”
在他停不下来的喋喋不休中,咲田开口,打断安德鲁瞬间切回工作模式的思路:“不可能!”她斩钉截铁地说:“最快的牛车都不可能这么快!”
安德鲁得意起来:“这正是铁路的美妙之处!人力和畜力难以到达的强度和速度,在机械化之下,只要有足够的技艺和可以实现的技术,就没有什么不可能!”
大概是安德鲁的神情太过笃定,咲田怔了怔,随后讷讷地开口询问:“那……那得要多少头牛一起拉啊……牛打架怎么办?谁来拦着啊,那赶车的得多厉害啊……?”
对着咲田晶亮的眼睛,安德鲁像是脑子被门夹了一样觉得她似乎有点可爱。
“不用牛拉。”
“那可怎么动啊?你果然在骗人嘛!”咲田把双手抱在胸前,眉毛高高地挑起。
“用电。”
“电又是个啥?”她摸不着头脑,歪着头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唔……是这个程度的不知道外面的世界吗。安德鲁暗暗思考着,比起从她口中问出情报,现在对他来说如何解释清楚自己最心爱的东西来得重要得多。
“打雷……你晓得吧?”
咲田点了点头。
“那个噼啪一下闪过的东西,也晓得吧?”
“闪电嘛!我又不是脑子笨。”
“那就是了。是一样的东西。”
麻雪听了摆摆手:“那不行!打雷可厉害!我看啊,你就是在唬我。”
被她的样子逗得有些想笑。前一秒还气势汹汹的她,现在努力思考着不熟悉的东西,又无法相信理解,无端地让安德鲁想到伸出爪子拍打着没见过食物的山猫。
“不用那么大的,小些的。比如……”他努力搓了搓自己的衣服,冰天雪地,空气湿度不小,一半天后,才擦出小小一点静电:“你看这不就小了吗?”
“天山落下的雷哪有这么小,你们外乡人就是喜欢骗……”她话没说完,一拍脑袋:“我懂了!是你在前面擦衣服,所以那个什么……火车,跑了!”
“这……”被她的想法惊到,但是仔细想想也对了一些,起码能理解是人造电流带动火车运行这一点。
咲田的眼睛闪闪发光,还颇有些得意:“那这不没有牛车方便嘛!”
“不……火车前面不需要有人擦衣服,我只是做个例子,有司机把控方向就够了。”
“那也得有人擦啊,不然要怎么跑啊?”
“嗯……你看,织布的时候是什么在工作啊?”
咲田毫不犹豫,张口就来:“我妈。”
安德鲁觉得自己的鱼竿颤了几颤,空无一物的天空和他现在一样尴尬。
“你妈……也是用织布机打吧?”
“那也是我妈在用织布机啊?”
安德鲁一时间不晓得是继续跟她解说,还是干脆等出去之后,建议政府推广教育来得方便。
“那,你看,用织布机岂不是就方便得多,也不用手搓?基本是一个道理……”末了,安德鲁想了想:“等我们能出去之后,你一起跟我去看看吧。”
“哼,出去之后就知道你有没有骗人了!”麻雪还是一副困惑的样子,但是好像说什么眼前这个人都会把自己的话圆回来,想到这里,又有点生气。
“嗯,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出去了。”想到还没完成的工作,已经几天没有写信联系过的家人,安德鲁暗自叹了口气。他还是第一次这么想家:“还有能飞上天的载具,能在度过大海的载具,都挺有趣的……咲田小姐就没想过出去看看吗?”
想他自己,离家万里,说只是为了一览异国风情自然是骗人,但遥远的地方对他总有种。吸引力,那意味着机会、际遇、探索和学习。他自己出身的地方也是个小城,虽然不至于像雪见村这么闭塞,也不是什么四通发达的地方。看着遥远的山脉和不知尽头 平原,他很小的时候就想出去看看。想到别的地方去,想停留在某处,但不是这里。
“出去……唉……再说吧。这里挺好……”咲田难得没有再跟他吵起来,只是也有什么心事一样看着湖面。一成不变,只有鱼漂随着湖水,上下浮动着,浮动着,沉下水面。
“啊,上钩了!”麻雪快速拍打身边的青年让他回神:“快拉线!往回拉!”
还没反应过来的安德鲁手忙脚乱地照着麻雪的指示,不得章法地乱拉。
“啊呀不是这样!笨死了!手放松往回拉!往上提一下!别给跑了!”她不耐烦地把这安德鲁的手,用最简单直白 方式告诉他应该怎么做。
比起少女的柔软和细嫩,安德鲁首先感受到的是咲田手上的茧子。被农活和钓竿来回锻打,在手中铸下痕迹。他自己也有茧子,在手指之间。成千上万次的拿笔和测量,也给他打下了身份证明。
虽然咲田脾气很糟糕,但安德鲁还是对她升起了几分亲切感。
“喏,这不就钓上来了。”
被提起来的是一条长相不错的鱼,不大,但放到城市,八成会成为达官贵人的玩物。
“嗯……这也是咲田小姐帮忙钓起的,不如就送给你吧。”鬼使神差,他把鱼交给了咲田。尔后才在心里为自己开脱。反正带回去也不能吃一类,也许眼前的人才最能懂它的价值一类。
咲田撇撇嘴,十分嫌弃的样子,但好歹收下了。
等安德鲁回到住处,看到又缠着久我的神堂家小姐,才意识到自己一趟出门,既没有带回食物,也没有带回情报。
“这还真是……”他挠了挠头发,看来之后,需要再找机会,跟咲田聊聊了。
似乎,有那么一瞬间,但很快被他丢到心底最偏僻的角落锁起来,他觉得有些期待。
+展开自问自答当做存档的总集篇 胡言乱语
(字数:63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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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
安德鲁和久我淳,两个青年才俊鼻青脸肿地并肩躺在床铺上。
“这还真是很疼……”
“确实如此。果然贸然闯入别人家里是会遭报应的。”
“也不算毫无所获……吧?”安德鲁长舒了一口气:“虽然也没有实质上的进展就是了。”
久我没有出声。
就算被狠狠走了一拳,这位清秀儒雅的少爷依旧帅气风流,不过是会因为脸上的伤引来有心人的心疼惋惜。
安德鲁又想到了那个近日总是在久我前后,直白又热烈地表达爱意的少女。
“神堂小姐看来对您颇有好感,您从她那边知道什么有意义的信息了吗?”跟久我绕弯子总会被他绕进去,不如选择有话直说。如果久我乐于分享,自然会开口,他不想说的,只凭一个安德鲁也撬不开他的嘴。
久我做出思索的表情,却不再多说。见他这个样子,安德鲁索性换了个更舒服些的姿势,权当记录梳理自己的想法:“虽然神堂先生和小姐也许和你说了,或许没有,他们家境到底如何?两人的行事和举动异常古板,对上我这个外来人,至少神堂先生很有兴趣,不过我可不觉得我的样貌对见多识广的华族们有什么好奇怪的。”
久我似乎是点了点头:“神堂先生对于他人看到加奈惠的脸似乎也有所微词。”
“但是神堂先生对于外界也并不是一无所知,他知道宗教,知道火车,似乎也在学习。只是对人情世故,社交礼仪过于古板。我们是否可以大胆设想,他们的家庭给予应有的知识,但又与世隔绝,不参与到日常交际,所以才对事物都有所认知,但又没有尝试,空有理论。”
“很有趣的看法。”
“那究竟出了什么事情,会让这样一对兄妹,从养尊处优的家中出来呢?逃跑?家中变故?完成什么事情?”安德鲁敲了敲自己的脑袋:“我没法从他们那边获取更多有用的信息,所以如果久我先生有什么发现,请务必告知。”
“如果有了确切信息的话。”久我的语调没有丝毫变化。甚至让安德鲁很想揪起他来摇晃着询问,难道这几天少女对他的热情,和对于对方的关注,真的只是出于毫无杂念的好感。
但他可是久我家当主。
安德鲁姑且把他的态度理解为还未取得足以说服他自己的信息,故不做太多推测。
“其次是雪男先生,笃磨先生和咲田小姐。”
“他们有什么让人注意的地方吗?”青年适当地插话,表现出让人舒服的礼貌。
“雪男先生的气质很是独特。让我想起传说里的狼孩或是熊孩。不过他又与村民十分亲近,不知是否是村民将他带回家中,好好对待,又教他习字说话一类。但山村偏远,何必又分余粮给一个捡来的孩子?若非村民实在善良,就是雪男先生有什么过人之处。”
“这么揣摩别人的家底过去,不也有些失礼吗?”
“也许吧。不过仗着不是本地人,别人对我的容忍度总是高些,趁机做点“普通人”无法做到的失礼之事,也是一种便利。”
“安德鲁先生原来是这样的人。”
“我以为您对此早有察觉。”
久我轻轻笑了一声:“请您继续。虽然我们现在也并无证实的手段,长夜漫漫,就当怪谈奇志也不无乐趣。”
“咲田小姐……”安德鲁语气有些迟疑,久我自然是不会错过。
“您与她聊过了吗?”
“该怎么说呢……”看安德鲁吞吞吐吐的样子,怕是碰了一鼻子灰。
果不其然,叹了口气之后,他开口了:“咲田小姐性子十分……泼辣。风风火火的,不愧是常年在乡中生存的人。伶牙俐齿,说话得理不饶人。大概是见多了温婉的女性,当初跟她搭话时被吓了一跳,还差点被丢进鱼塘里。”
久我笑了一声。
“不过也是个性情中人,要不就是演得太好,要不就是普通的直肠子真性情。我倒不觉得她有多危险。”
“是这样吗?”久我问了一句。安德鲁听不出只是疑问,还是讽刺。
“比起他们,我还是好奇我们究竟被困在了哪里。”
安德鲁仔细回想短短几天内的所见所闻。
“我们最开始草草探索过这座古宅,看起来是年久失修,已经无人居住了。但一旁的村落还有人烟气。若是说村民们对此地一无所知,我看不太可能,但既不精心保养,也不拆除重建……有些奇怪。”
“真是这样吗?”久我难得地给出了自己的看法:“若是一方华族的宅府,对方不打算居住,闲置在此,也自然不会有人敢动,久而久之渐渐破落,不也说得通?”
“那为什么不直接拆了?”
“留作纪念,一时兴起,甚至是主人家自己都忘记了……可能性多种多样。”
“既然如此……”安德鲁暗自点了点头,不小心拉扯到脸上的伤口,疼得龇起牙来:“村民又如何生存?如果这里不与外界联通,村民生存交易要如何保障。”
安德鲁想到不久前偷偷潜入的杂货铺:“有商店,就有买卖,就得进货和出货。加上今天揍了我们的家伙那里有信件,总是有什么方法可以出去的。不如找个时间,偷偷尾随村民看看有没有方法离开。”
久我点了点头:“这么说来,霍特先生看到信上内容了吗?”
安德鲁愣了一愣:“匆匆看了一眼,并没有读完。我的阅读速度还是比不上本国人。您注意到什么了吗?”
“‘伶香说了她的病情和你们现在的情况’,‘寄来的是我们的一点积蓄’。‘虽然伶香总说好得差不多了,但不在身边总归有些不放心,希望你们能回信’,‘距离上次过了很久,依旧没有收到回信’。霍特先生,您认为是什么呢?”
“无法寄信,或是女人死了……”安德鲁回忆着那个昏暗又混杂着酒臭的房间:“女人确实已经死了,衣物依旧好好存放。只是不知道不会信到底是不敢说,还是不能说。”
“谁知道呢。”
“还有,为什么他揍我们时,说的是‘无法原谅’?”
这个猝不及防的问题让久我也顿了顿。
“一般来说,看到家中有小偷,不应该是‘你们是谁’‘要做什么’,如果书信非常重要,那也应该是‘别碰’吧?我们做了什么‘无法原谅’的事情吗?或者是醉酒中的酒鬼,把我们认成了什么人?”
“譬如?”
“导致他妻子死亡的元凶们?”安德鲁漫无边际地胡扯,把脑子里的想法一股脑儿灌出来:“或许我们该问问对村子有所了解的人,不知道之后能不能找到咲田小姐或是雪男先生。”
“哦?不考虑问问笃磨先生吗?”
“不了。”安德鲁的口气难得地有些生硬。“我觉得我跟那个男人合不来,从本质上的合不来。”
久我眨眨眼睛,不再过问。
安德鲁叹了口气:“总之,我明天去找找他们看看吧。”
屋内再次沉寂下来。浓重的夜色中,连乌鸦的叫声都没有。
“小心雪男先生。”突然地,久我轻轻地这么说了一句。好像是梦中的呓语,与雪落的声音没什么差别。
“您说什么?”
“不要惹他生气。”
“久我先生?”安德鲁坐起来,在黑暗中看着一旁的久我淳。
空荡的房间内只有呼吸传来,好像久我确实是已经睡着了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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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
和清晨一同到来的,是漫天的暴风雪。
“这样的天气,应该是没法出去了吧。”久我看着窗外:“不知道阿堇昨夜有没有觉得冷。”
“可惜……我还打算借着钓鱼,和咲田小姐聊几句……”安德鲁也对这样的天气颇为无奈:“总之,我们先……”
“嘭!”
门被用力撞开,显然怒气冲冲的雪男破门而入。
“是谁,杀了他?”
本来就高大的男人,手上拿着一条人腿。
“这怎么……”
“是你吗?!”雪男直直地冲安德鲁冲过来,凶神恶煞地逼问。
不要惹他生气。
昨夜的话让安德鲁五脏六腑都绞紧在一起,生物本能的恐惧让他几乎要瘫软在地。
强忍着看到残肢的不适,安德鲁尽量镇定地回答:“不,我根本不知道这是谁。不如您好好解释一下到底发生了什么。仅凭一条断腿,我连死的是谁都不知道。”
然而雪男并没有理他,转头逮住同屋的鹤田:“还是你?”
“还请稍微冷静。指认杀人犯需要人证和物证,我们屋内是一直没有凶器的。”鹤田冷静地回答,揽住雪男。看起来文质彬彬的男子面对这样让人战栗的情况倒是平和得紧。
雪男像动物一样,俯下身子趴在地上挨个闻过还没醒的人,一间间房地破门而入,并不理会旅客们的询问,只是自顾自地寻觅。
“所以这个人到底是……”安德鲁的话还没说完,雪男转身踹开主卧室的门。
“……谁?”神堂清叶下意识护住身后的妹妹,对入侵者吐出信子。
雪男如出一辙地凑近闻了闻神堂的气味,随后推开了他,直直地看着屋中一脸茫然无辜的少女:“是你吗?”
少女一副困惑的样子,好像没有搞懂发生了什么。
也是,突然收到这样的质问,总是会被吓到。安德鲁往前走了几步打算劝劝这个莫名其妙的男人。一旁的久我也出声想缓和气氛:“不如谈谈赔偿如何?”他温和地说道。
安德鲁忍住想要和他辩论的心思,暗自思索着自己和周围的人是否足以拦下雪男,他又看了一眼可怜的少女,在这种时候受到刺激,如果是祖国那些贵妇人,已经扶着额头夸张地倒下了。
少女只是困惑地,稍微仰起头,看着自己的哥哥,像是在确认他的表情。
安德鲁觉得哪里有些奇怪,但感觉转瞬即至,他也没有深究。
近乎粗鲁地嗅了嗅少女后,雪男看起来更愤怒了。他转身快步走出宅子,和来的时候一样突兀且有破坏性。
“原来是你!又是你!!”
最后留下的,只有面面相觑的众人,和他下最后一句话。
暴风雪很快把他的身影吞没,呼啸而过的风声像是嘲笑。
又是你?这个“你”到底是什么?这座山里还有别人吗?
安德鲁看着室外足以遮蔽视线的暴风雪,低头思索着,看漏了身边久我眼底微微闪过的光。
再大的石子激起的波纹也会渐渐消失。
神堂清叶开始催促大家离开自己和妹妹住下的房间,旅客们也识相地三两离开,讨论着无法出门的白日的行程。安德鲁随着人流迈开腿,也并不在乎会被带到哪里去。
风雪,发怒的雪男,人腿,迷惑的少女和他脸色难看的哥哥。
记忆蒙太奇式地在他脑内切换,但也并理不出什么头绪。雪男的出现没有给他更多信息,只是带来成吨的问题。
“……要探索看看吗?”久我发出邀请时他才被惊醒,下意识点了点头。
周围是渐渐变得熟悉的几张脸。神堂清叶依旧在久我附近,不过今天的他似乎对山中老师也很感兴趣。神堂加奈惠则和第一天见面时一样,安静得像一道影子。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温顺地在哥哥身后。
像是终于拼上最后一块拼图,安德鲁理解了看到少女时的异样感从何而来。
雪男手中的无疑是一条人类的大腿,从根部像是被扯下来,有参差不齐的断面,已经被冻得硬邦邦的。这是连自己看到都会觉得吓人的残骸,不由得多想到底发生了什么,谁会如此残忍地对待同类。就连神堂清叶自己,在看到人腿时也吓了一跳。虽然只是小小的一瞬,安德鲁并没有看漏。
而被保护得严严实实,比久我堇更加娇柔的深闺小姐神堂加奈惠,对如此的景象并未露出任何讶异或是恶心,只是看了看哥哥,像是等待着自己如何行动的指示。
好像对这类物品习以为常。
这么一想,包括他在内的人都理所当然地以为雪男离开的话,是排除了神堂小姐之后,锁定了某个人而说的。但如果他是确定了犯人,却不能在此有所作为,而只能愤然离开呢?
安德鲁为自己的想法打了个寒颤。
“原来是你!又是你!!”
那句话还在耳边,清晰可闻。
又是你。
这是以这种方式死亡的第几个人呢?下一个会是谁呢?
神堂加奈惠依旧缓缓跟着众人,步履轻盈,如弱柳扶风。
这样的少女,要怎么从一个男人身上扯下一条腿?
似乎是察觉到了安德鲁的视线,神堂加奈惠朝这边看了一眼。在被逮到之前,兼职侦探的铁道设计师及时收回了目光。
久我淳习惯性挂着微笑,走在队伍前列,不时和山中或是神堂清叶聊上一两句。
安德鲁下意识想去掏口袋里的本子和铅笔,想把想法记下来整理,才想起几天之前就已经遗失了。
不远处,神堂加奈惠拉了拉青年的袖子,笑着和他说了句什么。
久我,你知道多少?你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
久我自然听不到安德鲁心中的想法。他温柔地对加奈惠点了点头,回她的话。
最后一瞥时,大概是因为光线变动,和安德鲁的疑神疑鬼,少女纤细的影子似乎也变得蠢蠢欲动,像是有什么隐藏在其中。
你知道在你身边的这对兄妹,到底是什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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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
在这片与法国隔了一片大洋的土地,听到有人谈论卢梭实在是非常有趣。更何况是在咯吱作响的老宅中。
“您对卢梭在社会契约论中有关几种社会组织的讨论有何看法?”大概是觉得一路走来无聊,神堂对久我发问。
像是即将入学的考生对在校的前辈讨教,神堂的问题本身并无奇特之处。大正烂漫,不同的思想、不同的文化互相冲撞,在这片土地激起巨浪。对于政治和社会的探讨也不失可归为一类雅谈。
安德鲁稍微走近了两人,凝神倾听。
神堂似乎对于宗教的话题很感兴趣,饶了圈子后,似乎还是想探讨卢梭书中的宗教,又或者是与久我探讨宗教?
安德鲁想到第一次与少年的谈话。谈论着火车和设计的自己,无意间提及了当地人对于山川石木的崇拜。“您觉得这种崇拜不对吗?”少年当时是这么发问的。
现在想来,宗教又如何区分对或不对。
比起少年理想中的宗教,安德鲁更好奇他对这个话题感兴趣的意义何在。
身为天主教徒的安德鲁自然不会去思考自己的宗教是否正确,这只是和人需要呼吸一样的既定事实。既然存在,即合理,就接受。如果问他对于其他信仰的话题,如今的时代,也不过是各有所选,各取所需。固有的价值和道德一次次受到质问,明知有更广阔的天地而蒙蔽双眼说到底也只是愚昧。
归根结底,上帝已死。
虽然想要加入到两人的讨论,但对方发问的目标明显不是自己,不必自讨无趣。况且,引人说话之类的事,交给此中专家的久我不是更好?
久我果然优雅地将话题带过,示意他日后再谈。
出人意料地,神堂并没有就此停手。
“那么久我君自己的看法呢?宗教与国家的关系如何维持平衡?社会契约论论中提到的神权政府制度与几年前神道国教化是否存在某种隐性的关联?”
好问题。
安德鲁忍不住在心里为提问的神堂喝彩。
何为君权,何为神权,在日本等同于神明的天皇与万里之外因为神灵而得权的国王是否又有所联系。
虽然神堂决定性地没有尝试,对社会和哲理确实有一定了解。
久我有些犹豫,看来是在斟酌究竟什么才是神堂想要听到的答案。最后也还是泛泛而谈,无关痛痒。神堂倒是很受用的样子,甚至说了下次再谈。
此后,山中也被问到了类似的问题。他显然比谨慎的久我更为健谈,也更敢于表露自己,谈了不少颇有文人气质的理解。
不过比起哲学和社会,安德鲁更想探究的无疑是提出疑问的神堂。不管他提出的问题再深奥,终归也是围绕着宗教。和久我一样,安德鲁也想看出少年到底对此持有什么态度,不过在他一次次的提问中,安德鲁总觉得比起向别人确认自己已有的某个观点,他似乎只是单纯想要提问而已。
好像真的是个学生。
安德鲁仔细回忆当时和神堂说到贴到时,他是否也是这个表情。
或许眼前真的只是个小村望族的孩子,终于得到了机会想要去大学,学到更多东西,在见识到宇宙渺茫之后迫不及待地学习。
安德鲁摇了摇头,几乎是固执地不相信他只是如此单纯。
在古宅昏暗的房间中,其他人借着微弱的光线,探索着还可利用,或是值得注意的线索。他却还是借着手上的动作,移到山中和神堂身边。
“禁锢?”一直安静倾听的神堂对山中话中的一个词起了反应,可惜山中没有深究。
安德鲁不自觉地想到了总是和神堂一起行动的少女,和两人有些扑朔迷离的认知。
禁锢可以是爱的一种表现。宗教也是禁锢,神加在人类身上的,是罪,是爱,也是禁锢。从理解角度的不同,这既可以是神给予的惩罚,也可能是隔绝灾厄的爱。神堂所好奇的又是哪一种呢?
马克思曾经说过宗教不过精神鸦片,是摧毁人意志的毒药。只有懦弱的人才会向无法触碰的东西传递祈祷。这么想来,也许宗教本身,就是对于人的禁锢呢?
安德鲁到不觉得自己有多虔诚,只是顺其自然地受洗,顺其自然地去教堂。但也本能地觉得也许是因为神的庇佑,而成为更好的人。虽然不至于说出“沐浴于神恩”之类的话,倒也不能反驳走至今日没有受过无形的手的扶持。神堂口中的问题,多少也是安德鲁想要获得的答案:自己所见所感就是真实吗?除了习以为常的世界之外,还存在什么其他的可能性吗?
两人提出问题的出发点是否相同,就无法得知了。
“神堂君觉得,宗教是则怒的存在呢?”最后,山中对自己的“学生”如此发问。
“……是无论如何总会存在的东西。” 和自己给出的答案不谋而合,神堂平静地回答。
安德鲁不知为何为两个存在的共通点赶到窃喜,又好好把这一份心思放到心底。
这是从出生起就在信仰宗教的家庭中的孩子会给出的答案。没有必要思考,没有必要辩驳,如同喝水或是呼吸一般自然。不存在善恶,不存在好坏,就像普通的自然天象。
安德鲁只是好奇,他们的家族所信仰的,又会是什么呢?
+展开
又一个紧急流水账
(字数:21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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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
“晚上您要出门看看吗?”安德鲁对睡在同一间屋子的久我发问。
年久失修的屋子里弥散着让人觉得不快的灰尘气息。如果说总要选择一种过夜方式,安德鲁宁愿去外面。看看,毕竟现在谁也不知道哪里更安全。
“也只能这样了吧。”久我已经做好了出行的准备,依旧那副坦然的样子。
“这么说来,你和神堂小姐似乎关系不错?”
“确实如此。”
久我不动声色,微笑着承认,但也不再多说。
安德鲁点了点头,不再追问。看他的态度,并不想多谈这件事,安德鲁也不必自讨没趣。虽然各有心思,比起撕破脸总是合作来得更好。也许作为合作者的久我并不会给到太多助理,与他站在对立面无疑愚蠢至极。
会客室已经聚集了几位同样想要出行的旅客。
“请稍等一会儿。”
久我微微颔首,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事情,往回走去,看方向应该是主人家的卧室。
不一会儿,他带着神堂清叶重新出现。
对此,安德鲁并没有多么惊讶。两个人身上显而易见的相同点会让他们产生亲近感也并不奇怪。
只不过他还以为这位少年会因为妹妹的缘故,对久我颇有微词,如此看来,一举拿下两位的久我真是深不可测。
感受到安德鲁对目光,久我对他眨了眨眼睛。
东方人特有的小表情和只可意会的暗示总是让安德鲁摸不着头脑,于是这次他也是依着习惯,回了个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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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神堂和久我相处,实在很有趣。
久我似乎已经摸清了如何跟这位小少爷相处,每次在神堂有所不快的时候,久我都能及时安抚他,破有种蛇打七寸的感觉。
本想尝试再次向神堂套话,看着这一大一小两只狐狸,安德鲁选择在一旁观看。
“神堂君吃吗?”从村子杂货铺的货架上,久我拿下几个大福,塞了一个给似乎对此颇为感兴趣的神堂。其他人见状也纷纷效仿,一时间,神堂手捧着些糖果零食,愣在原地。
“不尝尝看吗?”叫做十五的人建议到。
神堂则理所当然地回答着“家里长辈说过这个不能吃”。
安德鲁提起了兴趣。
虽然能推断出神堂家教很严,不过了解具体家中长辈到底能控制到什么地步,作为了解也是很有必要的。
不过是糖果之类的小东西,被说为“不能吃”也有些太过了。在安德鲁的记忆中,金平糖之类曾经似乎也是稀罕东西,只有贵族能吃到。
“长辈的话很重要吗?自己试试也别有一番乐趣哦?”他开始自己不知道有没有用的试探。
“很重要……”神堂回复了往日的冷静,好像刚刚对零食有些渴望,因为别人好意而迷惑的样子不过幻觉。
安德鲁对此不置可否本地耸耸肩膀。
不过转头,神堂还是吃了金平糖。
哦,喜欢吃甜的。
看到这一幕的久我笑了笑:“有毒哦?”
“久我先生?”仿佛看到久我淳摇晃着的狐狸尾巴,安德鲁没忍住拍了拍自己的友人。
出现了,久我少爷性格恶劣的一面。
硬要说的话安德鲁平时还挺乐于见到总是把自己藏的严严实实的久我偶尔放松自己一下,不过对象既然一眼看上去就有点认死理的少年,安德鲁还是有些不放心。
“没有毒。”神堂倒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笃定地说。
安德鲁真的很希望自己手上还有随身携带的笔记本,可以好好梳理现在获得的关于神堂清叶各种小小的细节。也许把这些线索拼凑到一起,能更了解他和他背后的家庭一些。
想要设计路线,总是要先看过地形走势,山脉水源。
不过转念一想,自己简直跟恋童癖的变态一样,满脑子都是一个不过十几岁的孩子,现在的所作所为和跟踪似乎也没什么两样。
封闭的异常环境,还真是危险。
心中默默忏悔着,安德鲁还是在心中的神堂清叶生态记录上,写下了似乎可以辨别有毒物质这一条。
被久我一带,几个同行的旅客也分分开始表示对神堂的关心——虽然对他来说似乎还是久我的所作所为更加受用。处于螺旋中心的青年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样子,让安德鲁想给他鼓鼓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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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杂货店的探索,也许“偷盗”一次更为合适,还在继续。
安德鲁自认为是良民。现在现在也毫无愧疚之心地坐着入室偷窃的勾当,还有愈发娴熟的的势头。
趁着屋主熟睡,不仅翻找了柜子,连家书也一并找出。
“似乎是失去了爱人的样子……”久我堇看着信件,小声说道。
邋遢的男人沉睡着,混着汗臭和呕吐物的气味。安德鲁回想起刚刚翻到的衣柜底部被认真存放的女性和服,一时有些感慨。
他还没能哀悼逝去的爱情,主人已经醒了过来。
脸上被结结实实地挨了一拳,说到底也不过是个工程师的安德鲁脑子瞬间晕沉,一阵阵疼痛冲向大脑,他甚至动了不如就把手边的酒坛砸到这个醉汉头上的念头。
“这边!”神堂的声音拉回他的心智。
穿着黑色斗篷的神堂轻车熟路地为众人指出逃生的方向。感激之余安德鲁也不免好奇,他到底是怎么在这样的情况下,依然为众人指明方向的。
穿梭在夜色中,身形瘦小却矫健的他,好像划破黑夜的游隼,或是山猫。
对神堂的好奇不断上涨,就像面对难解的数学题,总想剖开细枝末节,从根本分解缠绕一体的概念。
解开他的公式,又应该是什么呢?
安德鲁看着被久我逗的快哭出来神堂清叶,脑子里闪过散披着头发的少女的身影。
+展开
非常敷衍的流水账 我有罪 我之后会好好写的
(字数:51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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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
我亲爱的洛拉:
还记得我上次跟你说过的久我家少爷吗?我最终还是接受了他的邀请,一同前往温泉旅店。
久我先生(我应该照着当地的习俗发音“久我君”)他实在是让人不可小觑。
除了年纪轻轻就继承家业——这对你来说肯定并不是什么新鲜事,你周围大把都是这样的年轻人,也不乏洛伦斯之流买凶杀人手刃父母的垃圾。不,我要说得不是这些。
当日谈判时同坐的,除了久我先生,还有另一位年长些的人,应该是投资商之类,我不太清楚,也没怎么留意。总之,过程中久我先生的表现实在让我忍不住偷笑。如果你在,你也一定会回头对我露出会心的微笑吧。
我不得不承认,我有些坏心眼地乐于观看久我先生优雅的交涉,就算对方是比他更富有经验,也更年长的商人,他依旧步步不让,像是最为优秀的击剑手,巧妙地挪步游走,又在最恰当的时机给予对方致命一击。准确地拿捏对方话里的意思,恰到好处地退让,对邀请我去温泉一事又毫不相让,准确地握住合作的主动权。
他总是那么不卑不亢,按着自己的步调做事,好像是天生来的领导者,又不让人生厌。你知道我讨厌那些高高在上的傻子,尽管久我先生也属于那个阶级,不少思维和想法也相当固化,这并不妨碍我欣赏他高明的社交技巧和对自己的自信。他熟知自己的优劣和底牌,在任何场景都毫不露怯。
坦白来讲,我很喜欢他。
至于温泉……在工作之余的休息是很让人愉快的。尽管我想要尽早展开工作,现在也还不是时候。那么话又说回来,明知道这次合作利益颇丰,总部还是想要等到开春之后再派更多人过来。要我说这行为简直是狗屎。开春之后土地变软,施工会加大难度。虽然冬天气温很低,但是有的路段在这个时候开工也无可厚非。我自然会考虑到铁路工人的施工环境,不至于做出逼这些可怜人在及膝的大雪中劳作。但是不少平原地区反而是现在更容易作业。还是那句话,那堆满脑肥肠的傻子们只想在最短的时间用最少的薪水换取刚好能使用的东西。对此我深恶痛绝,恨不得把他们的头按到粪坑里——啊,扯远了。
不过我还是要感谢你和你的父亲,至少你们懂我在做什么。
总之,现在这段空白期,我也只能打发打发时间,放松心情旅游。如果有足够富有魅力的地方,我会记下来,等你到我身边再带你过去。我想你会喜欢这里。
对了,我差点忘了。
这块土地的居民们对于信仰颇有自己的看法。对着山石或是土地也会升起崇拜。
先别急着跟我辩论这些“异教徒”和“不可理喻”的行为,我个人倒是觉得颇为有趣。我不会背弃天父对我们的引导,只不过,又何必像十字军一般对有所不同的人施以讨伐呢?我不是神学家,说不出什么“唯一”“真理”之类的话,只是看过越多的地方,越觉得自己的渺小和空泛。
我们所见所感,不过方寸,究竟谁给了我们定夺别的权利呢?
我知道你不爱看到这些,但能让我如此坦白的,也只有你了。
我会记下更多旅行中有趣的事情。上次收到你的信,让我多说些铁路和设计之外的事情……我会尽力……希望这一封信不至于让你太过无聊。
我期待着与你再次相会的日子
爱你的
安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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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
我亲爱的洛拉:
如果这封信上粘有奇怪的气味或是污渍,请理解,我已经在尽可能干净的地方给你写信。
我以为温泉旅行不过来到某个旅店,然后泡温泉,吃饭,看看风景,要是有可能,做做勘测,而现在,我在几乎看不到路的暴雪里徒步穿过山路,来到了一个足以写到你最爱的哥特式小说中的地方。
过于热情的村民,封闭的小村落,只差一座城堡或是一个大宅子,我就可以心安理得坐下来等待幽灵早放了。哦,我们有宅子,远在天边的温泉旅店,真凑巧……或者说,真不巧。
我本想去质问久我先生,但他现在看起来和我一样困惑,且还带着自己的妹妹,不论怎么想我们都是同样无辜的受害者。同样坐在我身边的,还有不少其他旅客。你能相信吗,所有人的目的地都惊人地一致:千羽鹤温泉。如果这只是巧合的话,我还不如相信火车脱轨之后能旋转一周重新落回轨道,正常运行。
究竟是什么人,为了什么目的,会把原本毫不相干的人以这样的方式聚集在一起,实在让我摸不着头脑。希望我能平安回来,给你,也给我自己一个明确的答案。
此外……不晓得算是趣事,还是诡异,我亲眼目睹了两个成年男性跳入粪坑的场景。
对,就是字面意思。我的惊讶程度不会比你小。
冰天雪地中,他们就这么跳入了粪坑,且在里面相互搏斗。另一位似乎是和他们相识的女性为了劝架也跳了进去。难道这里的粪坑有什么魔力不成?
说到聚集在这里的游客,姑且这么称呼各位吧。除了久我家的兄妹外、刚刚跳入粪坑的三人外还有很多形形色色的人。其中两人似乎与久我先生相识,应该是大学的教授和助教一类,相当有雅兴。即便在这样的状况还能吟诗饮酒,令人佩服。除了久我兄妹,我与其他人互不认识,考虑到之后也许会共同行动,我应该和他们多些互动。我多希望你也在这里。并不希望你和我一同遭遇这样的事情,但是凭借你出色的交际手腕,想必能更快理出事情始末。你总是埋怨我不懂辞令,现在我还真是开始后悔没有多跟你学些。
如果说选一个人作为突破口的话……稍晚些到达的一对兄妹让我有些在意。他们一副出生于大户人家,自觉高贵的样子莫名让我想到久我先生,凭空多了几分亲近(负面意味),但我总觉得他们独有自己的气质。
两人姓神堂。兄长似乎还是学生,少女颇有些纤尘不染,散批着头发,穿了一身考究和服。(题外话,我总觉得久我先生对这位少女颇为在意,不知是不是错觉。)神堂先生对自己的妹妹宝贝得紧,甚至别人多看一眼都会有所微词,我好奇这样的保护欲背后意味着什么。
我尝试和他搭了话,看起来不近人情的少年其实也有作为孩子,或者说人类本能的好奇。他并不太想过多聊学业,却对火车的话题有些兴趣。我拿出那本被你称为“虽然充满了才华但是谁看得懂”的小本子,和他大致说了这地方的地形,铁路可能的设计方向。出乎我意料地,他并没有打断我或是显出不耐烦的样子——这和我对他的预想出入不小。过程中也和我有一两句交流。
或许我可以试着再跟他谈谈。
我也有些担心,这样的孩子独自在外,他们的家人和父母到底去了哪里。
写到这里,周围有些旅客已经趴下入睡了。大概是旅途劳累。
……不对,大家似乎是突然趴下的。难道饭菜里有什么东西?果然这个地方的村民不至于物资短缺是由于打劫路过旅客的缘故?这样一来,大家不约而同的聚集就说得通了。
我想先假装睡觉,看看会发生…………
我……很痛………希望…… 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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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
“久我小姐还好吗?”
走在久我堇的旁边,安德鲁有些担心地询问。
少女点了点头,露出一个称得上阳光的微笑。
“只是这样的话,还能应付,谢谢您的关心。”
“还真是,多灾多难的一次旅行啊……”他叹息着裹了裹自己为数不多的衣服,不知目的地跟着众人前行。
前夜吃过饭后,同行的人渐渐睡去,安德鲁觉得事情不妙,却自己也一阵头晕眼花,胸口绞痛,直接晕了过去。再次醒来时,不禁行李不在,连保暖衣物也不翼而飞。像是诗人的旅客一阵哀嚎,悲叹自己找不到纸笔。安德鲁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口袋,果然笔记本和铅笔也不翼而飞。
设计图可以再画,写给洛拉的信可就没有了。
他又叹了口气,告诉自己既来之则安之,反正也没有其他方法,先找个能避风的地方再说。
身旁看似娇小的少女体力并不比成年男子差,一步不拉地走在他和久我淳身边。
这对兄妹总是能不断让安德鲁刮目相看。
老谋深算又温文尔雅的哥哥,温和大方却活泼烂漫的妹妹。虽然只是生意伙伴,安德鲁却很乐意和他们深交。如果幸运,也许可以成为能以真心相待的友人。
和少女的私交从一份设计图开始,当时简单交流过几句后,少女毅然丢下自己“大和抚子”的伪装,青年也放弃了自己“护花使者”的身份。知晓对方是富有魅力的优雅女性,安德鲁却并不再以性别作为区分两人的鸿沟。
一栋古宅出现在风雪的尽头。
安德鲁和久我淳暗自交换了一个眼神,比起贸然进入,先调查下周围才是谨慎之举。
“咔嚓!”
比起两人的谨慎调查,神堂清叶已经抢先一步,踹开了大门。
“碍事。”
安德鲁忍不住吹了一声口哨,原来这位小少爷是这样的性格吗?
没有任何犹豫,神堂踏入了让人生理性觉得不妙的古宅。
“走吗?”安德鲁聊胜于无地问了久我一句。
“眼下看来,也没有其他方法了吧。”城府更深的大狐狸温婉地笑了笑,跟上脚步坚定的小狐狸,眼睛却飘向一旁散发的和服少女。
哦……什么时候开始的。
注意到小小细节的青年摸了摸自己的下巴。
久我堇似乎对于哥哥的“异常”并没有什么察觉,只是皱着眉头,往灰尘弥漫的室内走去。倒是神堂清叶对于两个人若有似无的互动似乎有所不悦,然而他的妹妹显然对哥哥的态度没有那么在意。
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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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
“请问……您有什么事情吗?”
在主人卧室附近晃荡的安德鲁果然逮到了神堂清叶,对上他依旧冷漠戒备的目光,安德鲁自嘲地在心里对自己笑了笑:某种程度上,这位少年非常好懂。
于是,他抛出大概率会让神堂动摇的话题。“雪男先生还真是语出惊人。连我也被吓了一跳。”
“我并没……没没有很在意。”和努力压抑自己行为的神堂一样,安德鲁也在尽最大努力克制住自己想要上扬的嘴角。他轻轻咳嗽一声作为掩饰,拍了拍神堂的肩膀:“请别在意,我也没想到会听到这样的话。不知道是不是这里民风过于淳朴,他竟然会生出这样的想法。”
和安德鲁料想的一样,神堂避开了他的肢体接触。
平心而论,这样试探着琢磨一个还年少的孩子,多少让安德鲁有些不自在。他并不热衷于社交场的一进一退。如果有得选,他宁愿自己在这个地方多探索一会儿,寻找任何有用的线索,或者至少是能记录东西的纸笔。但眼下,终归要和一起落难的各位一同“生活”一段时间,尽早了解到别人的情况,还是要安全些。
前夜里风雪中突然出现的兄妹身上让人摸不清的气质颇为令人在意,况且眼前的小少爷也许会是个不错的突破口。他虽然拒人于千里之外,至少从昨晚的试探中也能看出来他并不是真的想要把自己与外界隔绝,口风也意外地松。总比跟久我之流的老狐狸周旋轻松得多。
神堂黑色的眼瞳依旧平静地看着安德鲁。
安德鲁暗暗叹了口气,他能说的话题以及不多了。总不能再拉着别人聊两个小时的火车和铁道,虽然神堂姑且还是会听一听就是了。
“有什么……我可以帮到您的地方吗?”
最没话找话的开场白,仅次于“今天天气很好”。和“我想我们曾经见过”。
感觉糟透了。
神堂理所当然地拒绝,眼看着就要走入房内。
“抱歉,我并没有认为您孱弱到需要帮助,只是您比较带着妹妹单独旅行,又突然遭遇此等变故……”安德鲁犹豫着琢磨了一下用词:“难免有些不便。如果有能帮您减少负担的方式,不妨和我说说。”
更加糟糕的连续追击。
“……那么请您打扫卧室门前的走廊吧。”略微思索后,神堂开了口:“否则妹妹出行时,鞋袜容易弄脏。”尽管抬着头仰视安德鲁,他理所当然的口吻和神色似乎在吩咐一个普通下人,不知道是真心这么想的,还是仅仅顺着安德鲁的话头给他个台阶下。
安德鲁忍住了想要皱眉头的冲动,命令式的语句开始让他恼火。周围的人或多或少都以自己的尊贵的身份为荣,但也礼仪性地将之匿藏于毛皮之下。他对这些伪善嗤之以鼻,但也不妨碍他对不做掩饰的盛气凌人怒目而视。但现在不是他可以随心所欲的场合,他还有东西没问到,还有事情必须要去了解。
“会有报酬吗?”他尽可能地减少语气中的攻击性,做出半开玩笑的样子。
“没有。”
“哈哈……”安德鲁干笑几声,顺水推舟地答应下来。
神堂的神色依旧没什么变化,既不欣喜,也不厌烦。和窗外的飞雪一样,只是存在于此,理所当然地行动。
这是他自己的选择吗?还是他被塑造的样子。
不明所以的疑问钻进安德鲁的脑子,让他思索了小小一会儿。
见安德鲁不再有什么交流,神堂打算离开。
“您真的很重视自己的妹妹,”安德鲁打出最后的底牌:“我在祖国也有个妹妹,不过她还小。”
他定定地看着神堂,不漏过一丝一毫的动作。
“……是,我妹妹非常好。”
没有多余的信息,也没有多余的表情。神堂说完之后就礼仪性地道别,迅速缩回房间内。
安德鲁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觉得要是之后转职做侦探也是不错的选择。
少年没有没有夸耀自己对妹妹的照顾颇为周到,也没有寻味对方的妹妹是怎样的人,只是颇值得玩味地夸奖了妹妹很好——用现在是冬天的语气。
他想到神堂从昨夜里出现就对自己妹妹快让人透不过气的保护欲,原本以为是对胞妹的溺爱,把握着她的行动。现在看来,两人中更占据主动的也许是妹妹也说不定。
背后的原因十分令人好奇,他们来自怎样的家庭也让人浮想联翩。
不过更让安德鲁想不通的是,他为什么会带着她在这样的天气四处乱逛。最珍贵的东西无疑应该被锁入保险箱中,小心看管。明显涉世未深的两位世家子弟,偏偏独自游荡到这样的地方,说是寻求刺激也太过牵强。
逃跑?意外?设计?
越是了解就对背后的谜题愈发感兴趣。
安德鲁慢慢往自己暂住的房间移动。
久我家的少爷像是被神堂小姐迷昏了头,最近一直围着她转。不管是出于真心还是假意,也许他也有了些自己的判断,还是尽量找个时间一起商讨为好。
不过他又是否愿意开口,其中可信度有几分,就另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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