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想神域”(Imaginary Fantasia),一款最近很火熱的虛擬現實的網絡遊戲。聽說其帳號的取得方式很特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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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歡迎各位來當玩家哦ww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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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想神域”的登入密碼(QQ群):368377619
魔族副本老实说只有2个BOSS,然而必须将地图里的小怪清掉,BOSS才会出现。
虽然是小怪……
也相当的血厚防高伤害高,一刀一个小朋友。
一群人欢乐地蹦跶到第一个场地,各种红名怪在那里来回游荡。
于是我开麦:“先把各种buff上一套。”
大家都很听话很配合的弄了。
但是!但是!!——我真的非常讨厌这个词——但是!!!
谁来告诉我!!!
我只是让他们上buff!!!为什么上完了buff就开始开减伤!祭司就开始抬血条!男神已经一个冲刺冲了进去!!
你们到底在搞什么!!!
你们这群蠢蛋!!!对面是一群红名堆啊!!!你们为什么跟这群小怪过不去!!你们对它们到底有什么不满你们告诉我!你们都没看见那大群红名怪已经在看你们了吗!!卧槽快跑脱战啊混蛋!尼玛BOSS还没见到就团灭这是要闹哪样?!
【团队】:【[莱昂德]:……呃。】
【团队】:【[索尔]:妈呀,[莱昂德]被秒了……!】
【团队】:【[海蒂]:……我还没反应过来。】
【团队】:【[艾蓝]:奶妈你是不是加错血了,把血加给对方了。我打了半天没掉血。】
【团队】:【[海蒂]:诶、对、对不起!插件自动选择红名为目标了#大哭#大哭。】
【团队】:【[艾蓝]:红名怪冲过来了!大家一波干死他走起!】
我:“[分水]停手!!!”
【团队】:【[法尔多]:开爆发[绝对讨伐]带走!!biubiubiubiubiu!!!】
【团队】:【[艾蓝]:[风之矢]走起!】
【团队】:【[埃里克]:老子的[冰暴埋葬]怎么样哈哈哈哈哈,怕!不!怕!】
于是喜闻乐见的。
这群瓜娃子的蓝被吸光了。
在大家被一堆红名一刀躺一个的情况下,原团长急了,于是提拉·原团长·米苏果断开了麦:“[海蒂]开圣母!开圣母!”
【团队】:【[海蒂]:我没蓝了……#吓#吓】
提拉米苏:“谁有回蓝的辅助技能给[海蒂]放一个!”
然后我来不及阻止,眼睁睁的看着海蒂的蓝一点一点拔高,然后她终于将回血技能放了出来。大家的血条终于长了一截上去,这个时候,另一个小怪的技能出来了。
于是场上刚才还打得火热朝天的DPS们,被小怪的技能震晕了。
伴随着一群小怪那热情似火的围攻,大家刚被海蒂奶住的血……像一朵忧郁的文艺少女……随风而去了……
我:“脱战!脱战!赶紧脱战!”
提拉米苏:“什么!新指挥你说什么我听不清楚!之前死了的DPS原地起!那些没蓝的、回不了蓝的,给我冲进去求死!死了马上过来支援!”
我:“……你搞毛线!!这是PVE又不是PVP,死了根本起不来!脱战!脱脱脱!!”
提拉米苏:“什么!风声太大我听不清楚!!”
我:“滚蛋!这里又没有吹风音效!”
提拉米苏:“不是!!是我吹电脑的风扇开太大!烂了没修!!”
我:“那你为什么不关掉?!你在搞什么!!”
提拉米苏:“我这就去!!”
等我回过神的时候,眼前已经一片伤亡惨重。那群PVPer的名字灰茫茫的躺了一地。
我心里累累的:“……脱战吧。”
第二次撸的时候,大家已经乖乖的学会不冲动了。
小怪出技能的时候,大家也乖乖的学会了停手。
于是历经千辛万苦,通往BOSS的路上的小怪终于全部被碾死了。
大家就蹲在小怪的尸体上捡东西。
【团队】:【[艾蓝]:好累,打了这么久够我打多少次竞技场了?】
【团队】:【[海蒂]:QAQ还什么都不掉……这么点钱,修装备都不够用。】
【团队】:【[法尔多]:这啥玩意!怎么都是垃圾!!】
看着这群家伙那么猥琐的蹲在小怪身上,我技术性下线的想法不由自主地再次冒了上来。
【团队】:【[罗琳娜]:不过还好,终于打完了,太不容易了……!#感动】
【团队】:【[法尔多]:我就说,魔族副本根本不难,最多就三个小时不得了了,这不就过了吗。】
【团队】:【[提拉米苏]:我觉得我带上[海蒂]单撸也可以过,不就是看技能停手吗?】
【团队】:【[埃里克]:老子也是打过魔族副本的人了,我要回公会炫耀一下!】
【密聊】:【[莱昂德]悄悄地对你说:通了?】
【密聊】:【你悄悄地对[莱昂德]说:还没……】
【密聊】:【[莱昂德]悄悄地对你说:那刚才那些?】
【密聊】:【你悄悄地对[莱昂德]说:是去老一路上的小怪。不打掉的话,老一不会出来。】
【密聊】:【[莱昂德]悄悄地对你说:……】
就这么诡异地沉默片刻,男神再次发来了密聊。
【密聊】:【[莱昂德]悄悄地对你说:上次看你们打精灵副本挺轻松的?】
【密聊】:【你悄悄地对[莱昂德]说:……那是因为大家都知道怎么打而且都是PVE装,伤害高了很多。那次指挥是阿秋,和我水平不一样。】
【密聊】:【[莱昂德]悄悄地对你说:哦,原来是你太水了。】
【密聊】:【你悄悄地对[莱昂德]说:……你怎么不说是你们太水了!!!】
男神那边又默了一下。
【密聊】:【[莱昂德]悄悄地对你说:啧,我这辈子再打副本我就……】
【密聊】:【你悄悄地对[莱昂德]说:你就跟我情缘吧。】
【密聊】:【[莱昂德]悄悄地对你说:……情缘是什么意思?】
【密聊】:【你悄悄地对[莱昂德]说:哦,就是绑定打本的意思。】
【密聊】:【[莱昂德]悄悄地对你说:不能绑定打架?】
【密聊】:【你悄悄地对[莱昂德]说:嗯,也可以绑定打架。】
【密聊】:【[莱昂德]悄悄地对你说:好,下次跟你情缘。】
我觉得我好像作了什么大死。
但我心里觉得好爽!好期待!好想看他知道真相过后的表情!怎么办!!
于是我继续默默地扣字。
【密聊】:【你悄悄地对[莱昂德]说:不行,万一你到时候耍赖怎么办,我不是亏大了。】
然而没过多久……
【团队】:【[莱昂德]:我要是再下本,我就和[君烟麟]情缘。】
【团队】:【[法尔多]:……】
【团队】:【众人:#惊吓 这本不是打得好好的吗……?】
我抽抽嘴角:“这只是去老一路上的小怪……”
【团队】:【众人:#吓】
【团队】:【[法尔多]:我再打本就剁手……】
……
之后退队的退队,散的散,自己玩自己的去了。
我也默默地退出了队伍,终于松了一口气。
TBC
企划资料组。
为了暑假开企而事先投喂背景:3
本企划资料部分仿照了DND各版三宝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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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要!:请先阅读序言,而后根据兴趣与需要选择性阅读!参与企划本身并不要求看完全部设定。
卡利亚
(CID:28382)
种族:半精灵
职业:盗贼
性别:男
年龄:24
外貌:黑发红眼,右眼角有泪痣,右发尾红发,有黑曜石耳钉
出生世界:
“顶点世界”卡勒波耶
背景:
出生于伊诺平原以东的钦察共和国的半精灵。
在祖国与平原另一侧的伊菲尔王国发生战争时加入了军队,曾经从前线向共和国首都运送紧急求援信(测试剧情),并在之后协助从无名之城而来的冒险者们寻回漆黑之月的碎片(一期剧情)。
为人看似亲切,实则城府略深,习惯用利益衡量一切,独来独往,比起暴力来说更喜欢用头脑解决,对相熟的人喜欢冷嘲热讽。
虽然自称一直是个独行客,但实际上有个哥哥(CID:37462),两人后来在暗月城中重逢。
因为外来冒险者的关系离开原本的世界前往暗月城,在后来宁娜·格雷举办的活动中与费恩·叶茨组成小队一同行动。
养着一只叫“零捌零”的猎隼。
现状:
以普通冒险者的身份与费恩·叶茨一同在不同的世界中冒险。
已经与哥哥重逢,久别重逢后的两人关系十分亲近。
行动:
休息周时会在城中徘徊。
看似漫不经心,但搞不好正在暗中留意着些什么。
其它:
友情线Only。
雪精灵
居住于寒冷地带的精灵一支。
虽然现在的雪精灵大多居住在永冬世界瑞姆兹,但人们普遍认为他们起源于德菲卡。
在未写之年里,一些精灵从菲薇艾诺出发,最终进入了奥伯森林北方的寒林地带,他们停留在那里,最终形成了雪精灵这一分支。
这些精灵甚至比森精灵更加隐忍与避世,几乎不愿意与任何人相处,他们隐居在山脉深处,与世隔绝。
性格:
即便是在精灵中,雪精灵也是最为远离人世的。
他们往往居住在深山雪原中,他们的村落远离人类的城市,并且他们相当排外。
生理描述:
比起高等精灵来说,雪精灵为了适应雪原的环境而更显得强壮,他们有着浅色的发色和瞳色,近乎白色的淡蓝和银色的眼睛是最常见的颜色。
而他们的装束也是如此,在雪地里他们会用厚实的动物毛皮包裹自己,比起其他精灵,雪精灵更不介意使用动物毛皮制作的衣服。
关系:
如果说森精灵拒绝让其他人进入森林,那么雪精灵甚至连让他们找到也不愿意。
雪精灵的村落一向以隐蔽和远离城市而闻名,他们往往能够寻找到那些远离喧嚣又能够安居的地方,他们会隐居在那里,不问世事。
一个雪精灵的村落很可能只有雪精灵这一个种族,偶尔有一些妖精会跟他们居住在一起,除此之外即便是偶尔落难于附近的旅人也不会被他们接纳。
在一些环境较为缓和的地方,这种状况多少会有所改善,在深林城以北山脉上的雪精灵氏族虽然同样不愿意与外界过多接触,但必要时,他们还是会接受来自深林城的援助。
阵营和宗教:
比起精灵,雪精灵更多地信仰薇洁雅、沃玛兹这样的冬神,雪花女神偶尔也会成为他们信仰的对象。
值得一提的是,由于珂宁曾经追求过雪花女神,因而也有人认为,这种信仰是从那时转移而来的。
语言:
通用语和精灵语。
严酷的生存环境让雪精灵很少有心思去研究其它语言。
冒险:
雪精灵中的冒险者向来稀少,但绝非没有。
年景好的时候,总会有年轻的精灵想要离开村落见识一下外面的世面。
两次大冰期更是让雪精灵有了绝好的外出机会。
其它:
【深林城】:这座城市曾被称为雪精灵之城,最早的时候,它是由雪精灵建筑的,但时过境迁,这里早已不是当时的模样,不过不少雪精灵还是对这里怀有类似故乡的清结,不过随着时日渐久,这种清结也逐渐淡去。
【雪精灵方言】:在雪精灵中,一些原本精灵语的词汇被替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些古怪的词汇,此外他们说话的腔调也与一般精灵有所不同。
奥菲克
——山中小镇
人口:2,000(90%人类,7%矮人,3%其他)
主要居住区:无划分
统治者:克林弗多区领主亚兰·克林弗多
政府:独裁制
语言:通用语,矮人语
宗教:锻造之神摩菲克
所在世界:【界临世界】蒙菲拉
即便是在克林弗多领内,奥菲克都算不上什么重要的城镇,这里是个恬静的山中小镇,依赖狩猎与耕种为生,由于周边多山地,所以这里的田地大多也建设成了梯田的模样。
不过近年来,附近的山头上发现了一些矿脉,因而有些矮人迁移至此开掘矿脉并且锻造为生。
地区历史:
奥菲克建城的历史至今也不过数十年,这里毫无疑问是个年轻的小镇,所有这里的居民几乎都是当初开拓小镇者的后裔。
直到三年前矿脉的发现让这个镇子有了一些新鲜血液。
不过最近,在矿脉发掘中一并发掘出的一些遗迹表明,这个镇子在更早以前似乎也有人迹。
社会和生活:
奥菲克的生活十分简单,人们白天劳动,晚上或许会去镇上唯一的旅馆兼酒馆喝上一杯,偶尔会有商队翻越山岭而来,与他们进行贸易,对于交通不便的奥菲克来说相当于节日。
在最近一些变动后,猎人们的生活也已经恢复正常。
本镇的镇长名义上是由领主指派的,但实际上大多由镇民选出。
主要组织:
无。
主要地理特征:
奥菲克位于丛山之中,外界把这一带地区叫作渊岭,但对于奥菲克的人们来说,他们通常用“这个山头”和“那个山头”来称呼这些山,这里的可耕种面积并不多,将一片林地用于耕种还是狩猎一向都是人们关注的焦点。
重要城市和场所:
无。
“门”的状况:
位于镇子南部的一片空地上,现在状况良好。
但对于“门”带来的后续影响仍旧是镇里人们讨论的话题。
其它:
【怪声】:大约一个月前,奥菲克附近的山上曾经船来奇怪的声响,但在冒险者抵达后,这些声音消失了,一部分的镇民对此还抱有好奇心,也有不少后来听说怪声传闻而前来探寻的人。
维莱德堡
——古堡小镇
人口:1,200(95%人类,5%其他)
主要居住区:无划分
统治者:领主卢瓦·珀尔
政府:世袭独裁
语言:通用语
宗教:秩序之神珂旭,墓主宵银
所在世界:【游动世界】迷离
维莱德堡实际上由两部分组成:维莱德堡本身,与依附着它的小镇。
作为一座有着一百年以上历史的城堡,维莱德堡原本是珀尔一族的度假地,但后来,他们原本的领地被迷雾吞噬,为了逃避那些危险的迷雾,他们连同自己的领民一起迁移到了这一地区,最终形成了现在的状态。
这件事就发生在十几年前,现任领主的父母就死于那次迁移,所幸的是对于维莱德堡来说,迷雾还很遥远,这里的人们暂时不用担心被迷雾吞噬,现在的维莱德堡正在从迁移中逐渐恢复,至少领民的生活已经基本恢复了正常。
现在的维莱德堡领主宣誓效忠于“蓝玫瑰王国”金杰,但这次效忠能够持续多久,或许全看迷雾的进展了。
地区历史:
一百年前,全盛时期的珀尔家族在这里建筑了维莱德堡,作为家族度假地及避难所,在后来的一百年中,他们偶尔会前来此地,但大多数时候这里都交由下人照看。
原本这座城堡附近就有一些居民,但真正扩大到城镇规模还是在十几年前的那场迁移后, 家族带来了他们的领民——不过并非所有领民都追随他们进行跋涉,一部分领民就势前往了别的地方,或者他们在该地区彻底被迷雾吞噬前就迁走了。
社会和生活:
就目前来看,随领主迁来的居民并没有遇到什么生活上不便,他们很快融入了当地原本居民的生活,并且重新开始了自己的。
这些居民原本就有着各式各样的职业,因而在这里重新构建稳定的生活并不困难,现在维莱德堡的生活已经恢复。
在宗教上,维莱德堡呈现出一种奇特的景象:大多数的人们同时敬奉珂旭与宵银,他们既祈祷珂旭能够驱逐不死生物,又向宵银祈祷,让他放过自己的生活。
主要组织:
无。
主要地理特征:
维莱德堡一带都是平原,如果没有迷雾,远远看去,城堡本身就会像是平地上的突出物一样。
流经城市西侧的维莱德河提供了城市的大部分水源。
重要城市和场所:
【维莱德堡】:建筑于小镇北方的城堡的名字,它是一座三层高的城堡,有着灰暗的外墙与尖塔,整体十分具有压迫感,城堡的装饰大多以珂旭及他的骑士团的圣迹为主题,据说这样可以防止邪恶生物侵入城堡,但就结果而言,它们还需要加把劲。
“门”的状况:
这里的“门”被开在城堡前,目前“门”的状况良好。
但没有人知道,如果迷雾侵蚀了这里,它是否还能够保持稳定。
其它:
【领主夫人】:一位前来开“门”的冒险者留在了维莱德堡,并且成为了领主夫人,这一度成为了镇里的大新闻,人们好奇地想要打探这位神秘的领主夫人,他们很快就发现,她并不像一般的冒险者,反而颇具贵族风范,于是这份好奇心也很快散去了。
嬉笑怒罵皆是戲,古今春秋盡為虛。
第二回,戲云臺才子製新圖 萬花樓小旦獻絕藝
(重寫版)
有詞一闋開場,曰:
新桃初春爭道好,落筆輕挑,似舞娉婷腰;
翠羽勤摹遠山俏,墨飛素娥嬌。
簾外熏風偏迴搖,解鈴兒偷敲,學翻陽春調;
燕燕尋駐碧樓高,閒坐蘭巢,歌上雲梢。
前回書說到,楊柳岸因著夢中奇遇,始為京中倡優者摹形立傳,十多日裡往來里坊街巷,尋訪其中人物故實,平添出許多花銷。那柳岸本不是記賬之人,有銀子便花,沒有就緊著,偏又要趕著正月裡去,禾園每月雖有給養,亦經不住這般潑灑,莫說新送來那點年錢,連攢下的兩包體己也將散盡。明月那性子本也不喜打理算計,然眼看著那一個個紅包銀子送出去,換來不過些擺弄虛實的墨字,也著實急了起來,竟一把抓來紅筆,把家中簿子裡收支的明細記了又添,點過再圈,直拍到柳岸面前,柳岸見了,亦覺得有些耳赤,祗好暫緩二譜,忙去找些能進賬的事來做。
正巧花神廟新修繕,禾老爺要在花朝節大排戲宴,拜花神,廣邀絲布賓朋同賞。不但要在山下搭新臺子,置辦各種花點酒食,還從京中各腔名班中點了十二名伶,要於當日飾演十二花神,連行頭亦要製新的。禾主自詡此乃造仙境於人間之功,要將當日情景具都刊刻付梓以供世間流傳,列了各種書名,總目曰《花朝專供》。內有一冊,曰《花朝十二伶神》,要刊刻此十二花神像,以捧諸伶。許是聽聞柳岸因手頭之緊暫緩了二譜之事,便將《伶譜》所需之十二幅繡像並一篇讚文交託於他。
此時節方當入春,冰雪正化,曉風料峭,晨曦漸暖,大夢湖[[ 青批:大夢湖,大夢湖,真一場大乎夢乎?]]畔桃李山花嫩蕊將拆,又有昨夜初雨輕灑,遺玉珠顆顆映落晨霞,正是柳岸所居戲云臺[[ 紅批:是云非雲,意大不同也。]]外所見之景。書齋中,柳岸正俯首案邊趕製為新刻《伶譜》所繪繡像,起筆數日,祗睏過一覺,此時仍缺三幅小像未成。不知時至隅中,早飯尚未用過,便聽門外有人來訪,乃是柳岸結義的兄長林文清。文清單字名雋,族行九,虛長柳岸十歲。此人十七歲便中進士,也做過不小的官,後受師門牽連被罷了官職,如今在文溪書院做個教書先生,也算衣食無憂,因柳岸的關係,他閒時亦常到禾園走動,祗不似柳岸般鐘情歌臺,進園子聽戲不過將暇日消磨罷了。
文清今日前來一如往常,不曾喚門,徑直推門而入,就見書房一地宣團,柳岸斜癱椅上,懨懨懶賴。文清不禁笑道:“賢弟今日怎生如此頹喪,全不復前些時奮筆揮雲之姿?”柳岸抬眼,見是文清,也不起身,懶懶道:“文清兄清閒人,怎知小弟我正如簍魚自困,苦悶難嚥。”文清聞言,捋鬚而笑,道:“人稱行雲筆的柳岸大才子,怎說出這般江郎自歎之語?”柳岸無奈道:“何來行雲筆,不過一毛延壽再世爾。”文清大笑數聲,道:“賢弟莫要自棄。”將案上幾幅拿起翻看,見都註了小字,首一幅便是莫言琴之楊妃,次是嚴瑞芳之佘太君,其後是裘璧君之綠珠、小翠哥之西施、謝明珠之謝素秋、朱鳳生之楊六郎、葉春霖之陶淵明、小白楊柳之柳夢梅、杜蘭蕙之明妃,於是問道:“可都是為將刻新譜所繪?”柳岸道:“祗是小像,還要給禾老爺過目,再畫成稿。我已畫了九人,正畫喜官,可畫了兩日,總不見好,已不知廢了多少紙墨。”文清道:“可是賀家班那個喜官?”柳岸笑道:“斷無第二人的。”文清道:“京中伶人千百,你最重他,怎就畫不見好?”說著走到案另頭,見有數頁文稿疊著,便拿起一觀,見開首是:“寶月嬌荷玉天仙稿”,知是為《伶譜》所撰之讚文,讚的正是喜官,往下讀來,寫的是:
天仙姓賀名喜官,年方十四,師從賀家三師父嵐彩,工小旦,亦工武旦,其蹺功京城冠絕,乃旦色中一郁郁含華之仙子也。歌臺初見,祗覺面似月輝所映,膚是玉脂所凝,烏眉畫蛾,朗目藏星。腰比小蠻,裊娜隨風,足擬金蓮,靈矯踏鳳。媚眼斜睨,半含秋水連波,朱櫻微綻,盡吐蘭麝生香。聞鶴驚聲,聲似敲冰戛玉,有鳳鳴曲,曲可遏雨停雲。月袖回雪,如臨仙境瑤臺,虹綢飛花,又至香界寶剎。其飾玉姣、鳳姐諸嬌姹姊妹,嬉時黃鶯弄柳,泣似好花含露,羞如霞濤釀玉,嗔若檀口濺蜜。喁語嬌聲,婉轉悠長,拈絹遮面,扭捏帶笑,真深閨女兒羨春之天然態也。再演閆、潘二婦之流,雖淫詞浪調,自他口出,亦少去三分鄙俗,反添七分嬌趣,非但令人不覺其可憎處,而多生憐惜之情。戲罷妝卸,亦是一副桃容李貌,巧笑嫣然之態。又善觀察,嫻辭令,曉人心,真真是一枝貼心解語花,使憂者見之而忘憂,病者見之而可忘疾也。
文清讀罷,正欲評說,便聽柳岸那邊歎道:“我也不知怎的,畫得媚了,便覺掩了俏,畫得俏了,又少分秀婉,端得秀婉,卻又失靈趣,真就是‘難畫難描’,畫了撕,撕了畫,總不得全法,所謂‘身在此山’之困,前輩果不欺我矣。”文清聽罷問道:“這喜官此回唱的哪齣?”柳岸道:“《戲貂蟬》一齣。”文清道:“既是唱的貂蟬,畫得媚些亦可,倒不必太過求全,何況你這讚文寫得就香艷,繡像之態從之何妨。何況祗是小像,若有不妥處,待成稿時再改不遲。”見柳岸仍在猶豫,又道:“既是定了花朝節,算來祗剩一月,算上與禾老爺過目的日子,還要交書坊刊刻付梓,你若再不緊著些,可不知要如何收場。”柳岸無奈道:“前兩日已連著來催了。”文清便問:“是誰來催?”柳岸道:“聽花堂的小廝。我看今日還要再來,已想著收拾文房到繥芳樓躲一晚,我估摸著他們也不好到那邊去堵我。”文清無言以對,又問:“喜官之外尚有二幅,又是何人?”柳岸道:“德勝班郝叫天的鐘馗,富樂班趙寶德的屈子。”文清道:“原是他二人,戲我倒是常看的,這二齣裝扮皆戴髯口,你屆時若實在不及,我亦可替你描上幾筆。”柳岸一聽面開笑意,筆倒是輕快起來,未多時,十二幅小像便成套了,祗待許三文來取。
那邊廂,文清的書童清風正幫著明月佈置,因著天氣正好,便將席擺在院中。清風將盤碗由食盒中一一取出,明月那邊溫著酒,一邊數著上桌之美味。那首一道,便是取各色蔬果花草染的八甘彩飯,滿盤香甜可口的模樣,一眼就讓明月犯了饞;第二道是烏白雞皮擺的太極鳳千絲,嗅來都是醃入味的,祗找不見一絲肉來;第三道是青菜蘿蔔切絲纏的清焯三翠紅,隨了幾碟各色醬汁;第四道紅地百合圖,如朵百合落在紅氍上,那紅氍有粉有汁,有深有淺,層層分明,聞著有辣子花蜜酒糟之類,偏那百合看不出是拿什麼炸的;最後是兩碗江米肉丸湯,那丸子小如桂圓,孤零零飄在米湯上,看來著實有些可憐。明月伸手接碗,皺起眉道:“這湯怎麼涼了。”便要放爐上去熱,清風見了忙叫住他,拿回碗道:“先生交代過,這湯不用熱。”明月不解,又拿來聞了聞,有些嫌棄道:“這湯聞著像是雞湯熬的,涼了豈不是腥得很,還怎麼喝。”清風搖頭道:“我也不知,或許先生有別的用意,大概得你家先生才懂。”最後從食盒底掏出兩個油紙包,打開來,是藕蘇凍兒糕和五花蜜盒,明月一見就笑開來,道:“我們家十三爺不吃這甜兒嚒嘰的玩意兒,這可都是我的了。”清風見了也忍不住笑道:“可把你給饞的,小心把牙給甜掉了。”明月正要還嘴,那邊爐子可鬧騰起來,才想起還溫著酒,忙看爐火去了。
文清和柳岸收拾筆墨出來,柳岸看著一桌佳餚,奇道:“吾兄今日怎得如此大方,又是許諾代筆,又安排這般盛宴,小弟我真不知該不該消受了。”文清似未聽出語中調笑之意,道:“塾中有學生留守,因此除夕未曾來聚,便換作今日。”柳岸笑道:“祗這雞絲著實破費了些。”文清道:“皮下都燉進這湯裡了,算不得破費。我知你近日緊著那些畫樣,本想留與你夜裡食補,若是現在想吃,便放爐上熱過再用。”柳岸搖頭道:“還是留待晚上加些米去煮成羹用。”於是讓明月把湯收好,從懷裡掏出一個紙包,打開來,是一塊白團,看似團茶,卻不似茶葉做的。柳岸把那白團塞進一個竹簍裡,束好口子,把團帶簍一道丟進酒裡去煮。文清便問:“這白團是何種茶,我怎從未見過。”柳岸道:“此乃白玉龍心,用各種白色香花裹的紅茶壓來的。本想用香雪龍珠來煮,味香更清,不過今日有些寒氣,這龍心喝來暖些。”
二人在院中吃了半多時辰,那書坊的人果然來了,卻不是別人,正是掌櫃的許三文。要說這許三文,本是某酒樓跑堂的小廝,某日少東家來吃酒,臨走見門口有個賣唱的小兒,隨手從櫃檯取了三文錢施捨,轉頭便也忘了,因是東家,自然無人去要。直到年底算賬之時,這許小廝竟獨自一人跑去大東家的宅子討,門房的不讓進,他便在邊上守了三天,才等到少東家出門。這少東家得知他是為賬上少的三文錢來跟自己討賬,竟也不惱,反而要賞他銀子,他卻不要,祗領了三文錢回去結賬。因著這事兒,旁人都把他叫個許三文,他本是貧家出身,原沒個正經名字,索性便將之作了大名,倒也叫得愈發響亮起來。後來少東家成了大東家,新辦了這聽花堂書坊,便叫他去掌櫃,至今已二十餘年,從未曾出過岔子,他經手的賬冊,條條目目細細則則,比別家都更細上十分。
便見許三文此時一手握著蛋壺,一手拿著煙槍,腋下夾了張小板凳,大有副誓在此坐到地老天荒方罷休的架勢。柳岸見了他,吃酒的心也沒了,不禁嘟囔起來,道:“禾老爺尚未過目,這小像本也刻不得,就算北苑的人不做事,又怎會勞動起他來?”那許三文卻是聽了個清楚,上來便請安道:“回爺的話,東家老爺吩咐過,這花譜之事全由敝堂承辦,並不叫北苑的插手,祗是底下人不會做事,沒幫襯好,反礙了爺潤筆的興致,小的自然該親自登門謝罪。”柳岸見他滿臉陰霾說出這番話來,也祗好道:“許掌櫃說哪裡話,那小像都已畫好,正等貴坊人來取。”
那邊明月已去屋中將畫取出,許掌櫃見了畫樣,眉眼也便和緩許多,先自顧翻著小像,按月份疊好,又從懷中掏出賬冊,舌頭一舔將筆潤了,將十二幅小像面貌條條記下,竟有滿滿一頁,這才用絹布將畫小心卷了,將簿子捧到柳岸跟前:“十三爺秀筆,敝坊已經收下,不知有否錯漏,請爺過目。”柳岸擺了擺手,道:“許掌櫃辛苦,這倒不必看了。”於是許三文將賬冊收回懷裡,道:“還請十三爺早日開筆,這刻工付梓少需十日,若是遲了,或是大東家那邊怪罪,許要折了十三爺的名聲。”柳岸道:“終得要你們東家過目才可,免得白費功夫。”許掌櫃道:“十三爺但放寬心,至遲傍晚就來回話。”
柳岸嘴上當然說好,待許三文走了,才洩了勁般倒在椅背上,氣道:“真是半日不給人閒。”文清給他添了酒,笑道:“這姓許的倒算是你的剋星,賢弟向來散漫慣了,也該讓人掌櫃的好做人些。”柳岸道:“橫豎今日是不動了,留明月看家等回話就是。昨日禾老爺便差人來請,待吃完了,且一道去萬花樓看戲。”文清道:“元宵未過,怎已開唱了?”柳岸道:“外邊封箱,這裡又不封,不若說自我進這園子,就未見那處停過聲嚮。”文清於是道:“祗不知唱的甚麼戲。若是那個內班,聽說祗能唱些小生小旦的玩意兒,我實在厭了。”柳岸笑道:“昨兒一道送了戲單來,都是園外班子的伶人,戲班封箱,這禾園叫戲也不能不來。你不愛看才子佳人,我們等過未時再去,正好聽壓軸的老生戲。”文清點頭道:“這老生是極好的。祗是禾老爺所請,你若遲到恐有不妥。”柳岸道:“無妨,那位爺入夜前向不出北苑的,何況不過擺些與客同歡的譜子罷了,會否親身駕臨亦未可知,吾等屆時樓裡露個面便算盡禮數了。”文清聽了,也就不放心上,照舊吃酒閒談,此不必多表,且往那花神山萬花樓去看。
說其此山,正在那禾園最東之處,不高不險,不過地母膚上生的一個膿包,本無甚稀奇,不知何時被人建了座小廟,種上花木。那小廟少見香火,自建者去後,更無人至,早成荒丘,又過百年,才被如今禾園之主攬下,拆去破屋,新蓋座花神廟,此山才隨之有了個花神山之名。這花神廟坐西朝東,以示迎拜春神東君,廟門前一中空之八字花壁,乃是數十名徽州匠耗費三年雕成運來,陽面刻的是錦簇花團捧著的「萬艷歸春」四字及左右兩扇透雕小窗,可見壁中所種松竹,陰面是鏤刻精雕的十二月花時圖,每月各配了古人詠題詩一首。門匾上花神廟三字,乃是自三王傳世之作中各取其一所得,左右一副對聯,據說是出自禾老爺的手筆,題的是:
千紅領袖司春主,筵君品香,作此瑤臺仙境客。
萬紫承恩乞艷奴,引子調月,封為碧海玉樓神。
頗有些香艷之味。
大門上請的兩位仙女門神,門內亦是一塊石屏,上刻花神廟記,屏後置假山池魚之景,假山之後,則是蔥郁花庭,正是新芳繁茂之時。庭內有青石小徑穿刺其間,庭邊是連廊架坡而上,廊上鏤雕彩繪南北花事,獻詞讚賦滿墻滿柱,幾無餘處。行至半山,才聞花神香音,殿前一尊滿花雕的金銅大鼎,鼎中不見煙火香灰,卻是彩絹束的迎春枝條。殿門上是百花篆雕的花神殿匾額,雖有三間兩翼,卻祗將將開了正中兩扇門板引人窺探,便見殿正中供一尊淨白神像,梳摶雲髮髻,身披觀音帔,衣襟半敞,婀娜身姿似透非透,翩翩羽衣如舞又飛,玉指輕拈朵將開未開之牡丹,纖足微挪踏半灣漣漪春波,真可謂無聲色更嬌,無風衣自搖,一看便知定是出自福建德化窯的天工之手。花神左右隨侍一對粉彩描金的男女花童,皆垂髫簪花的模樣,左者挎籃,右者奉盤,亦是生動可愛。神像後懸青地銀字匾額,較那神龕還大,題有七絕一首,正是:
無價琳瑯盈滿目,[[ 墨註:無價、滿目,皆“萬”字之釋也。]]
飛衣搖佩掃香塵。[[ 墨註:迎風之花姿也。]]
夜眠雲榻迎仙客,[[ 墨註:迎客者主也。]]
解夢何需問鬼神。[[ 墨註:需解夢者皆人也。]]
暗喻此地主人身份。
神前供奉花果翰墨,旁有一年輕道士手敲木魚,閉目誦唱步虛之詞。再看南北兩間,各供著男女十二月花神的紗絹造像,皆手持當令絹花,亦有所供奉。
繞至後院踏出月門,又是滿坡花木,桃李杏梅玉蘭海棠自不必說,還有松竹柳楊椿槐芭蕉可賞,一條青石板道蜿蜒林間。拾階行至山頭,又是一個園子,以半山墻圈住,走入可見一池一亭,池開石荷,亭若筆峰,將這挺大個園子一分為二,東半曰點三春,西半曰屬三秋,故此池前立了塊石頭,刻著「一筆截春秋」五字。春園內滿種花樹芳草,此時未到花信,尚是一片新綠景象,秋園以青板鋪地,填滿細小碎石,養著大小盆景有百餘件。往春秋池後去不遠,有一四合房,祗是白墻灰瓦,兩扇烏漆小門,看去並無甚稀奇,走進卻又是一方天地。這正樓坐北朝南,樓前一株梧桐,門匾上鎖麟堂三個大字,堂內有題額“閒賞嘉音”,十多個老少子弟正唱曲自娛,此正是所謂子弟票房也。東西廂房一邊種著蘋果,一邊種著桃,倒錯房前還有梨子山楂,倒似個果園樣。
離了票房,沿細流從西出園,拾階隨溪澗而下,便至山腳放春園,那可聚萬花之樓正在園中,足未踏門,已聞曲聲。這戲樓唱南面北,足二層樓高,紅欄綠柱,漆壁烏樑,天上牡丹井,足下紅花氍,背靠錦繡花鳥綢緞簾子,場面坐於彩雲山階之上,幾個宮衣小旦前臺隨樂歌舞,真好似仙境一般。戲樓兩翼是優伶扮戲的扮花房,房門開在後院,園中祗留一扇小門傳話。坐北的是聽戲樓,樓前滿置一池桌椅,樓下聚春堂也好似茶樓酒館般,祗是擺得要寬敞許多,樓上則是五間雅齋,紗窗緊閉,不知是否有客。兩翼各延出一道廊樓接著戲臺,如生雙臂捧起這堆花瓷盤,廊上雖不似雅齋那般清幽,卻也用碧紗櫥隔出雅座,廊下則將山石嵌在墻上,作個半桌半椅,雖較廊上又次等些,亦有別一番雅趣。
此時正到未時三刻,臺上仙舞方歇,幾個文人模樣的紈绔已起身離座,要往南邊傍園而去,恰與才來的柳岸二人打了照面。算來該唱壓軸的末本皮黃,柳岸二人正要尋個空座,卻未見場面換下,絲竹又起,仍是昆旦的牌子,柳岸心道:莫不是算錯了時辰?正想找個下人來問,有人已先迎了上來,卻是東苑總管宋殷德,柳岸尚未開口,便聽他請過安道:“大老爺坐臨令春堂,請爺坐綰風齋同樂。”柳岸回了句知道了,也不必再多問,隨同那管事上樓去了。
宋殷德引著二人入齋,就要去開窗,卻被柳岸止住,於是出去叫來小廝端上茶酒果什,待二人坐定,便將一份戲單文房奉到桌前,道:“大老爺請爺們點戲。”說罷一齊退了出去。文清看他掩了門,對柳岸道:“此人不是這東苑的總管麼,怎親自到萬花樓裡管事來了?”柳岸道:“聽說這萬花樓本就歸東苑總管親掌的,祗是禾老爺若不來,他也懶得伺候罷了。不過這東苑,連帶那偌大個花圃也都叫總管親自點著各處擺放,想他也是分身乏術。”說罷拿起戲單一看,便知不是禾老爺親點的,也是尋著他興頭去的,皆是做來漂亮的小戲,算下來也得唱上一多半時辰,於是對文清道:“你若不能晚歸,我便也順著點去。”文清道:“你順去亦無妨,倒不必顧著我。再者若是晚了,不過借宿一晚,書院那邊,橫豎不會有事。”再接過戲單看來,又道:“我看這有一齣賀喜官的《失燈記》,可聽賢弟方才語氣,怎好似不甚愛看?”柳岸搖頭道:“這是吾早年寫的生戲,不過套了些曲子,詞兒也不甚易聽的。何況是昆腔,喜官雖唱得幾齣,終非本工,也不知禾老爺怎叫他來唱這齣,祗不要教他露怯才好。”言罷不禁歎氣,飲下口茶,道:“這依依啞啞二個時辰,終得聽到聲吆喝才能爽快。”於是將人喚進,還點了那齣本當壓軸的末本,便不讓打攪了。
幾齣戲唱罷,已是日落月升,柳岸祗在綰風齋中與文清談些近日寫的詩詞曲子,並不仔細聽過。此時樓下報了《失燈記》的戲名,柳岸也無開窗之意,文清祗當他是不想見人露怯,因此並不過問,卻聽臺那邊一聲叫板,鑼鼓應聲開場,就聽導板唱來道:“一襲霞影作霓幢,”隻字未改,已是皮黃腔調,又跟出下句是:“半剪雲光繡羅裳。”尾音綿緲,引出一曲〔到春來〕,悠悠然然,好似美人懶睡方醒,慢騰騰要去梳妝。柳岸亦有些疑惑,忙把窗開了一扇,祗聽好聲充耳,往下看去,正見賀喜官一身柳綠繡花的五彩宮衣,頭戴絨花過橋,手持花燈,前面有雲童領著,一搖一擺,扭捏步態,雙瞳左右顧盼,真如清風細雲牽來位裊娜花仙。便聽他念白道:“小仙霞衣,乃王母娘娘座下花神,今夜仙華園群仙聚宴,娘娘命我點花燈助興,這便要起身前去。”。文清不禁道:“這身法似有昆班風韻。”柳岸點頭,道:“且似有王桂卿影子,不知是否從他義兄處學來,祗是忒放了些,不過此乃花部本色,倒也無妨。”文清道:“我看與旁的昆伶並不分伯仲。”柳岸笑道:“想來是賢兄不喜小旦戲,故未曾見過好的,昆部春喜班有個小翠哥,與喜官差不多年歲,他的戲最妙便在恰到好處,兄來日若見,可知其中分別。”
正說著,又聽那邊兩句原板唱道:“九色瑤光真遊仙,萬里清霄物外天。”接著一轉二六,又是一段唱道:“且看那,玉鼓閒擊碧風錘,斜灑星芽,拆落晨沙;又見那,雲壺吐漏真珠雨,醺破流霞,酣醉仙家。你瞧那天公爺,羽蓋風軸日輝駕,玉漠鏡海月鞭驊,潑灑非煙,踢碎蒹葭,散作人間滿路花。”文清聽到此處,笑道:“此便是賢弟所謂生戲?”柳岸歎道:“賢兄莫笑,彼時年少無知,又初獲青眼,祗顧得雕琢字眼,怎知不過是造作文采,如今聽來真真羞愧。”文清大笑一聲,道:“這案頭之味雖重些,亦不必自謙至此,祗是這聽來分明是一段唱,卻換出三韻,倒確算賢弟的生戲了。”
要說這戲於柳岸忘置已久,本是寫與禾園內班隨意唱去,未曾想今個卻在萬花樓中聽來,心中自然有些鬱結,無奈低下頭大飲了口茶,正不知如何接話,就聽臺上奏起〔小開門〕又帶一段流水,唱道:“出紫殿,渡銀川,雲峰層疊星珠兒連,霞衣我信步來到仙華園,滿樹仙燈瓊枝嫣,好似繁花傍身翩,今日我奉命把燈獻,使人間,一夜處處春光暄。”文清道:“此段又不囿案頭了。”柳岸隨口應道:“應是他們隨腔調一同改過的。”又聽牌子轉〔八板〕接一串珠點仙燈,句句七言,字字碰板,將每盞花燈數過流水而漸趨快板,若泉湧山澗,珠落石盤,曲子亦隨之顛倒奏來,整整八十八句唱,將個一串珠繞做個連珠串兒,真教是珍珠店裡數玩意兒——粒粒珠璣。文清不禁拍案,同眾聽客大叫了一聲好,回頭卻見柳岸不知為何捂嘴輕笑一聲,便問道:“如此酣暢淋漓,賢弟卻是因何而笑?”柳岸笑道:“吾笑喜官今日幸得鼓聖之助也。”
文清正欲詳問,卻聽鑼鼓突轉急急風,一個綠衣風童踢掀綢簾翻斗上來,一面風旗翻揚,把個花神吹得是東倒西歪,頭昏腦漲,竟將手中那提花燈失手落下。這天風耍弄一番便自走去,祗留花神一人獨個兒哀歎,祗見他總算穩住身子,即朝左右盼探,卻茫茫然不見燈影,一聲長歎惶惶帶泣,唱的是:“想昨日,紫霄殿,娘娘賜我這枝燈牡丹,命我將花園仙燈來點燃,卻不想,遇著個惱人的頑風把人纏,害我將仙燈落下凡,唉呀呀,霞衣我望著雲海聲哀歎,娘娘若知曉,定將我罰去坐牢關。”一絲嬌悲自喉緩抽而出,金蓮踏碎雲彩,尋尋覓覓,哭哭啼啼,那邊山已搭好,便聽他唱道:“遙見那青峰直聳入雲端,接天連地巍巍然,且待我登高遠望來尋看,尋尋看,那小仙燈它究竟落何方。”然後一步步爬上雲峰,那雲峰足有三張高,眾人屏氣凝神,不敢出聲,又聽他四顧望去,念白道:“瞧人間平原山川花嬌艷,街坊里巷燈火明,見人人手中提花燈,看得我好生喜歡,卻不知我那燈兒現在何處,若是被誰人撿去,該如何是好。”一聲歎息,橫下心道:“事到如今,也祗能偷下界去,若能尋得倒還罷了,若不能,便不如效仿那七仙女,在凡間尋得個才郎,去過那凡人日子,也免得在天界受罰。”念罷,兩手拈起裙角,背過身去,後橋翻下,兩腿橫岔仰臥於地,眾人驚呼而起,卻見他一個挺腰身旋,笑對眾客,如坐穩蓮花,足輕蹬地而起,眾息未復,他已蓮步急碎將場圓過一圈,好聲若山吼海震鋪天蓋地而來,而一句原板“且在這人間來尋看”唱罷,彩袖即翩飛下場而去也。
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兔哥兒▲
〔中原音韻真文韻〕
諸位客官聽我言,
將一件早事兒送開顏。
老郎我有齡四十二誒,
我的妻年方二八春,
大清早郎我打獵去,
留個妻守房在家門兒,
嘞依兒呀兒喲。
鄰家有個風流的客,
眼瞧上我那屋內的人兒,
敲開門扯他素白的裙兒,
強把我夫妻的情來分,
呀依兒呀兒喲。
郎的妻好個貞潔的人兒,
鐵鍋蓋把那孫兒頭來悶,
那龜孫氣急要把兇來狠,
可憐妻忙求那神仙來開恩,
祗恨王母娘做事兒他沒個分寸,
手一點把妻拽上那雲墩,
嘞依兒呀兒喲。
郎的妻雲上渡了昆侖,
一路飛進廣寒的門,
郎在地追了急得恨,
妻在桂堂裡把心煩悶,
呀依兒呀兒喲。
妻對鏡罵郎誤了時辰,
郎在房將妻的心來問,
妻言說後院的白兔你莫傷損,
玉輪萬字便是牠的名兒,
嘞依兒呀兒喲。
惹禍時你莫要將牠嗔,
頑劣時你要將牠性兒來忍,
嬌縱時你要將牠心來順,
那是妻留給郎你的根,
呀依兒呀兒喲。
“如果有机会,我们或许能在遥远的群星之间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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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是的,相当悲催的,我不会画画,只会写一点不太好的短文章。所以说目前而言这是一个纯文字世设。
很多角色没有图没法上户口,他们的设定我会发在这里。
“咳啊……”纳特谢尔落在地上,在尘土中翻滚,撞到了训练场的墙壁上。她拄着剑,把自己发痛的身子支撑起来,举盾挡下一拳。她被压在墙上,左臂感觉好像要断裂一般,艰难地承受着那力道奇大的重拳。教官伸腿打散她的下盘,她顺势握住身后的围栏,飞身跃起,直直踹出,把对面蹬开。
教官后退了两步,但随后举着手里的塔盾向她猛冲过来。她侧身闪躲,却被盾后伸出的拳头猛地一击。她眼前一黑,感觉五脏六腑都要被呕出来,但她还是紧紧抱住了怼在她腹部的胳膊,丢下剑,拔出匕首,猛地一刺。教官带着巨力转身,拳头举起纳特谢尔,又把她重重砸在地上。塔盾如同液压机一般落下,纳特谢尔翻滚到敌人脚边,准备刺向他的脚踝。
不过她现在浑身酸痛,神志不清,身体内外都好像被搅在了一起,身体实在是到了极限。她握住匕首的右手最终脱了力,让她如同一滩碎果壳一样趴在地上。
教官把她拉起来,扶到训练场一旁的长椅上。他本想与纳特谢尔坐在一起,但纳特谢尔已经倒在了长椅上,他淡淡地笑了笑,坐在了地上。
“做的不错,纳特谢尔。”纳特谢尔看着教官伟岸的背影,咳嗽着笑了两声。
“嘿,咳咳……谢谢教官指点……”
纳特谢尔也想坐起来,在教官面前表现得尊重一点,但她实在是筋疲力尽,怕不是待会回寝室还要人来帮忙。于是她默默地躺在长椅上,与教官一起看向训练场。训练场上支起了棚子,立起了牌子,看起来倒像是某种运动会。但他们的训练已经比任何王城里的运动会都要可怕了吧,一想到这里,纳特谢尔本来就翻江倒海的胃更加跌宕起伏了。
教官微微回了点头:“……纳特谢尔。“
“啊,我在……咳,咳咳……“
“不用起来,好好休息……明天要最终选拔了。准备的怎么样?“
“是……我知道……还可以吧,我也不太好说……”
“别太紧张。你没问题,正常发挥。“
“谢谢教官……”
纳特谢尔翻了个身,仰面朝天,不让教官看到自己脸上的苦笑。自从被留下单练到昏死之后,教官好像就盯上了她一样,一天一天的给她上强度。她确实是很开心的,毕竟本身她就不如孙朵和舒特,自己多练一练,能追上她们也是好的……但托尔教官的加练强度实在是太高了。每天她都要练到几近昏厥,实战演练更是感觉真真实实的能要了她的命。至少再怎么说,最终选拔里,教官总能对自己仁慈一点吧?
“常规项目,你的成绩都能名列前茅,我不担心。教官评价,我也能给你最高等级。但是,实战演练……你要小心。“
“额?为什么……不是你来考核我们吗?“
“不是,我负责攻坚组。攻坚组的温特负责测试你们。“
“温……温特?是那个冰坨子温特吗?我听说他他他他……“
“脾气暴戾?战斗冷酷?无人可挡?“托尔教官低头笑了笑,“是啊,温特……你没问题的,纳特谢尔。”
“我根本就没有胜算的吧,教官,我会不会被他一下打死?”
“不会打死的……你能抗下他的一击,他的评价就会很高。你可以的,别太紧张。“
教官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灰,伸手把纳特谢尔拉了起来。他张开嘴,话却卡在喉咙里,没能说出口。半晌,他伸出手:“期待在普兰特小队里见到你,纳特谢尔。”
纳特谢尔抬头望向他充满期许的眼睛,笑着握住了他的手。
“能自己回寝室吗?”
“可以的,谢谢教官,我自己回去就好。”
“嗯,明天一定加油。”
教官露出了纳特谢尔未曾见过的温柔笑容,然后大步离开了训练场。纳特谢尔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决定躺下稍微缓一缓再回寝室。
“我——回来了……”纳特谢尔在心里痛骂了一万遍这该死的楼梯,用头把房间的门撞开。屋里一片漆黑,仅有桌上摇曳的烛光照亮了孙朵眉头紧皱的脸,她细细打磨着自己的两把短剑,嘴里无声的咒骂着什么。看到纳特谢尔回来,她也只是没什么感情的问了声好,没有了往日的那种豪爽气质。
纳特谢尔伏在她的肩膀上:“怎么这么冷漠嘛孙朵……你不会也焦虑了吧?”
孙朵磨剑的动作停了下来,她把手上的东西胡乱丢到桌子上,脑袋靠上纳特谢尔的头,颤抖着叹了口气。
“壳啊……我真的快死了。“
“怎么会?“
“我……唉,你和舒特都好优秀啊,每天都单独练到那么晚。我们那个突击组,竞争压力特别大,我,诶呦我操啊……“
纳特谢尔拍了拍孙朵的背,孙朵杂乱的呼吸声逐渐变成崩溃的抽泣。
“真的,你们真的好好,能遇到你们我真的好幸运。但我真的每天都在怕,我就是个土匪,这次要是失败,我之后连近卫军都当不成。我也想像你们俩那么厉害,但我就是个混混,除了阴招和不要命的打法我什么都不会了。我们教官告诉我让我照常打,但我,我真的……”
孙朵把头埋进纳特谢尔的胸膛里,低声哭泣起来。纳特谢尔紧紧抱住她,一言不发。她悄悄在屋里看了一圈,没有看到舒特的身影。孙朵哭了一会,长长吸了一口气,然后把头抬起来,勉强笑了起来。
“哈啊……多谢啊,果壳,好歹我还有你能倾诉一下。”
“没事啦,不过……舒特呢?舒特去哪儿了?”
“嘿……她肯定还在训练场呢。她的压力肯定也不小啊,说到底是那个加林将军的妹妹啊。她要是进不去的话可不给她们家丢脸吗。”
“嗯……”纳特谢尔走到窗边,望向训练场的方向,“咱俩去找她吧,反正我看你也不打算睡。”
“……好,现在就出发吧。”孙朵擦了擦眼泪,站起身来。
风摇动树叶,树叶惊起飞鸟,飞鸟激起风。除了这些声音,路上什么声音都没有。孙朵和纳特谢尔走的很慢,她们的脚步声在空荡的训练场上回荡,而后又消散在微弱的月光之下。她们都没有说话,只是让自己被淹没在这难得的静谧之中,盯着脚下的路,还有被缩短又拉长的彼此的影子。
一声利响打破了这寂静,随后又与一切声音一同消散。如同一柄利刃划开了平静的湖面,波纹最终也被平静淹没。孙朵停下脚步,望向前方,脸上难得的出现了一丝关切。
纳特谢尔看着孙朵的脸,笑着打趣:“你现在这个表情,看起来还挺陌生的啊。我真是很少见到这么忧郁的你。”
“……啊,有吗?去你妈的吧,我可不是什么知心大姐姐,那是舒特的活。”
“哎呀就是嘛,我真该想个办法给你记录下来,以后见不到可就遗憾了。”
“哎,别闹了……”孙朵笑着把纳特谢尔推开,表情随着又一声利响凝固,“……那绝对是舒特了吧。”
“绝对是她了,走吧。”
“嗯。”
她们继续向前走着,静谧一点点被弩箭破空的响声撕裂。利响中逐渐混杂上了呼吸与哭泣,绿发的弩手站在场地边缘,费力地把弦又一次拉紧。她直起身,用颤抖的双手瞄准了远处不成样子的稻草人,然后盲目的射出一箭,又机械的重复起手上的动作。她整齐的马尾已经凌乱不堪,如远处的稻草人一样伤痕累累。
纳特谢尔和孙朵悄悄绕到舒特背后,舒特正在拉弦,她小臂上的肌肉鼓起,面目狰狞,弦在她的手中剧烈颤抖着。弩与人僵持了一会,两只手握住了舒特的手,和她一起把弦拉了起来。
“哈啊……哈……你们……怎么来了?”舒特脸上带着泪痕,看着突然出现的两个朋友,不住地挤着眼睛。
“没办法喽,优等生小姐夜不归宿,我们不敢睡呀。”孙朵脸上带着无所谓的笑容,轻飘飘的来了一句,被纳特谢尔一拳打在头上。
“你就不能把你刚刚那种忧郁气质再展示给舒特看看吗,非要搞这种东西,贱兮兮的。”
孙朵捂着头,尴尬的笑了两声,然后收起了脸上的笑容:“哈哈,啊……那个……舒特,我们……很担心你。”
“休息一下吧,再这样熬下去的话,明天你的身体会吃不消的。”
舒特点点头,把弩丢在地上,颓废的坐在原地,一句话都没有说。纳特谢尔坐在她旁边,轻轻拍着她的背。
“怎么了,舒特,你不应该这么焦虑啊,你可是咱们仨里最有希望的那个。”孙朵蹲下来,轻轻擦去舒特脸上的泪水。
“……没,我还好,谢谢你们……“舒特长叹了一口气,抬头望向天空,“我大哥前几天来找过我……”
“就那个加林将军?他跟你说什么了?”
“他说……哈啊……他说整个普兰特小队就会选四十八个人,好像还有一堆人是教官,再去掉内定的……总共就能在咱们里头选出来三十多人……”
“什么?”“啊我操?”
“不是,真的吗,真的这么严格?“
舒特点了点头,孙朵咳了两声,拍了拍舒特的肩膀。
“嗨呀,没事的,你说到底也是舒特家的人,你怎么说都能被选上的。”
“是啊,我是舒特家的人……但你们呢?我……我害怕我们就此分道扬镳,再也见不到面……”
“我操这老戴夫……那你大哥呢?你大哥怎么说的?”
“我跟他说过你们的事……但他说无论如何都要看你们的成绩,然后就走了……”
“……嘛,没事的,大不了到时候你当上将军了,把我们的队伍选走不就好了?”
“实在不行咱们也能一起去当近卫军嘛……”孙朵顿了一下,“总能再见面的,咱们怎么说都不会分开的,对吧果壳?”
“没错,我和孙朵都会拼尽全力的,绝对不会拖你的后腿。”
“哈哈……你们啊……”舒特擦了擦眼泪,抱起自己的弩,从地上爬起来,“……你们一定要加油,答应我,好吗。我不想自己待在队伍里……你们……是我唯一的朋友。”
“……好,咱们一起给这老戴夫上点眼药!”
“别喊口号了,都半夜了喂。”
三人的背影打打闹闹,说说笑笑,远离了这片训练场。
清晨,窗外传来喧闹声,彩纸和丝带四散飞舞,在风中把训练场点缀上了庆典的色彩。人们穿着干净闪亮的盔甲,带着复杂的表情涌入场地。教官们在场地中央,站姿笔直,静候将军的命令。
在纳特谢尔的寝室内,三个少女正在叮叮咣咣的做着准备。
“果壳,我的剑你看见了吗,少一把!”
“额?哦在我这儿呢,我说怎么这么短……那我的呢!”
“你昨晚不是丢到床边了吗?”
“哦哦找到了……欸舒特你别忘带箭啊!”
“放心吧,都在包里呢。”
“咱别落东西啊……估计是没时间回来取了……走呗?“
“走吧!“”嗯,出发吧。“
她们的心脏在胸膛里因兴奋与焦虑不住地震颤着。震耳欲聋的呼声一阵一阵的从训练场的方向传来,孙朵摘下头盔,肘了肘纳特谢尔和舒特:“诶诶,你们看那边那个,那是我大姐!”
顺着孙朵指的方向看去,一个与孙朵有着同样亮黄色头发的健壮女子正与一众教官站在一起,孙朵蹦起来,大声喊着“大姐!”,大姐回头,一眼看到了人群中的孙朵,向她比了个大拇指。
“嗨呀,我就说我大姐比我强得多啊!欸,舒特,说不定你们射击组要被我大姐考核呢。”
舒特踮起脚尖,瞄着孙朵口中的大姐。她凑近孙朵:“那我是不是用打你的方法打她就可以啦?”
“什么叫打我的办法啊!我跟你讲,你能射中我大姐算你厉害!”
“好了,别吵了,让我扶一下,我要看看我教官……啊,看到了!教官!欸?”
纳特谢尔在人群中看到了托尔高大的身影,向他挥了挥手。她兴奋地远望着场地中央那一群挺拔的教官,在其中看见许多熟悉的亮绿色头发。
“舒特,那边那群教官有多少是你们家的啊?”
“我看看……扶我一把啦!额……二哥,三哥,四哥,五姐……都在那里了!”
“我草,你家那么多人?还全都是教官?”
“是啊!我是年纪最小的那个!”
“你家还有五姐吗?”
“那个天蓝色头发的就是她!欸孙朵,你说不定要被她考核呢!”
“欸?这不对吧?不应该是——”
“啊,我大哥来了!”
舒特兴奋地指向主席台,加林将军魁梧的身影一出现,就引得看台上欢呼连连。尖叫声混杂着口哨声在场地内回荡,又慢慢被出奇统一的跺脚与鼓掌取代。纳特谢尔望向看台,台上众人与他们一样全副武装,秩序井然,可能是近卫军吧,她心想道。加林站在台上,笑着向众人致意。纳特谢尔拉着孙朵和舒特,跟着众人的步伐走到自己的位置上。等场地内杂乱的声音渐渐散去,加林抬起手:
“各位,为人类的大陆而战的,英勇的战士们!”
“我向你们致以问候!”
“好哦!”纳特谢尔仰起头,在众人的呼声中一起兴奋地鼓起掌来。
“今天,我们将要在这里,在台下的这些人里,选出人类最为精锐的部队!”
“普兰特小队!”台上众人齐声欢呼。
“好啊,要的就是这种气势!我们亲爱的戴夫将军对这些人进行了地狱般的训练,现在,是时候让他们展示他们的实力了!”加林指向台下众人,他的眼神里带着闪烁的狂热。看台上的吼声将台下的人们围绕,纳特谢尔咽了口口水,感到自己的心脏正在止不住地震颤。她扭头看向教官们的方向,看到托尔正在和一个深蓝头发的人交谈,他们看向了她的这边,纳特谢尔尴尬的笑了笑,挥了挥手,那个陌生的人玩味地笑了笑。纳特谢尔感到一阵恶寒。
“……谢尔……纳特谢尔,咱们该走了。”舒特的声音把纳特谢尔从慌张中唤回,她眨了眨眼,在迷茫中点了点头,与她们一起向准备区走去。
在相互叮嘱了一下后,三人便被迫分开了。她们毕竟隶属于不同的训练组,需要测试的项目自然也不同。纳特谢尔紧了紧手上的绑带,甩了甩胳膊,调整了一下盾牌的位置,又拔出剑挥了挥,深吸一口气,然后迈向了候场区。
看台上的一众近卫军大吵大嚷,全然把这场艰难严苛的筛选当成了免费观看的有趣节目。他们对台下指指点点,不时爆发出巨大的笑声和嘲弄的嘘声。场地上,所有东西都在以自己的规律运行着。防御组的人持着盾牌向前猛冲,撞飞了一个横穿跑道的人,那人本打算去到场地另一边,参与突击组的越野测试,现在却只能被送到医务室。攻坚组的人在边上等着突击组完成测试,这样他们就能开始破墙……至于射击组的人,他们正在场地中央,与一众教官鏖战。
“诶诶,你们看啊,那边中间那个,被一刀拍死了嘿。”
“那教官是不是咱之前抓住的土匪头子来着?这群小崽子真是有罪受喽。”
“嘿呦,那个直接被拍晕了,下一个上来了。欸,那个会不会是他们说的加林的小妹?”
“我觉得像——欸我操,那边那个人套了后面的人多少圈啊!”一个近卫军指向跑道的终点线,纳特谢尔站在教官旁边,在教官身后,一群人还在艰难地向前跑着。
“断档第一……嗯,成绩不错,纳特谢尔。”托尔站在终点线旁,拍了拍纳特谢尔的肩,“接下来去靶场准备吧,加油。”
纳特谢尔敬了个礼,检查了一下盾牌,确定上面没有留下任何凹痕,松了一口气。
“真该死,刚刚从哪儿钻出来一个人……呼,至少没啥问题——欸?”
纳特谢尔看向场地中央,一道亮黄色的轨迹正在场地上四下闪烁。纳特谢尔驻足停留,看向那边的战局。被闪烁的身影包围的那人单膝跪地,脸上有着几道血痕,她的眼神颤抖,手里的弩也摇摇晃晃。她正尝试在这混乱之中屏息凝神,但身后的看台却时时传来笑声。
“舒特……?纳特谢尔的心被揪了起来,她抬头看向看台,咬牙切齿,捡起地上的石头丢了上去:“给我闭嘴啊,你们这群废物!闭上你们的臭嘴!”
箭矢击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纳特谢尔回头看向舒特,她射空了一箭,正被孙朵的大姐连连打击,不断后撤。纳特谢尔还想再多停留一会,但是时间已经不再允许她继续停留了。
常规的项目对于纳特谢尔来说是没有压力的,她焦躁的内心逐渐平息了下来。场地上留下来的候选人越来越少,有的人在实战测试中被一拳打晕,有的则没能扛过严苛的测试。纳特谢尔完成了最后一项测试,小跑着赶往场地中央。
舒特给她指过的那个天蓝色的五姐正站在那里,手里拿着一个小本子,在她的脚下躺着奄奄一息的孙朵。孙朵嘴唇发紫,双眼紧闭,身上插满了箭。
“……嗯?防御组的吗,准备一下吧,温特马上就来。”
纳特谢尔指着孙朵,瞪着舒特的五姐:“你……你把她……怎么了……”
“……她死不了。她做得很好,在我这里,她很够格。医护人员会照顾好她的……”五姐在手上的名单里写满了密密麻麻的评语,合上本子,转过身来,愣了一下,“你是纳特谢尔?”
纳特谢尔点了点头,趴在孙朵旁边检查她的伤口。孙朵身体冰冷,止不住地打颤,但刺在她身体上的箭矢都避开了要害。五姐把纳特谢尔拉开:“不要乱动,你还不懂怎么处理。“
“但她……但你……“纳特谢尔在五姐手下挣扎着,想要再靠近孙朵一点。
“……果然和舒特说的一样啊,你太固执了。”五姐把舒特拽起来,让她站直,直视着自己的眼睛,“听好了,小鬼,她没事。我看在你是皮的朋友的份上,好好警告你一下。“
五姐指向正在被人抬上担架的孙朵:“她,还有皮,都被打成了这副样子。你要是想成为普兰特小队的一员,就最好也被打成这副狼狈的样子。“
五姐一步步的逼近纳特谢尔,纳特谢尔想说什么,却被五姐打断:“听好了!温特是个不折不扣的战斗狂,他的巨锤能轻松把你的盾砸成破铁片,明白吗!“
纳特谢尔点点头,五姐却依旧步步紧逼:“所有的障碍都会被他砸碎,你也不例外,懂吗!活下去!你只要活下去,你就能得到他的认可!“
五姐盯着纳特谢尔的眼睛,然后收起了脸上狰狞的表情。她转身离开,在走远之前,回头看了纳特谢尔一眼:
“……加油,别让皮伤心。”
纳特谢尔僵在原地,看到那个深蓝色头发的壮汉已经站在场地中央,挥了挥手示意她靠近。
纳特谢尔拔出剑,一步步向着那巨大的阴影走去。温特脸上带着玩味的笑容,俯视着纳特谢尔,他拄着自己那锤头甚至比纳特谢尔的身体还大的巨锤,低下身,对纳特谢尔低语道:
“怎么,你就是那个纳特谢尔?加林让我好好关照你,托尔也说你有点东西,哼?“
他直起身,把锤子抗在肩上:“既然这样的话,那我可就不留情了!”
纳特谢尔还没来得及举起盾牌,就被温特一脚踹倒。她眼前一黑,本能却让她开始向后翻滚。气浪把她从地上掀起来,又重重落下,她睁开眼,看到巨锤的锤头深深嵌入了自己刚刚所在的地面。
“呦,不赖啊!”温特轻松地把锤子拔出来,然后又向着纳特谢尔冲了过来。纳特谢尔匆匆起身,向着温特冲了过去。温特眼中流出一丝惊诧,然后又变为兴奋。他把锤子高高举起,瞄准纳特谢尔砸了下去。
纳特谢尔举起盾牌,又用右手顶住盾牌,即便如此,她依旧被这巨锤砸到神志不清。巨大的力量将她的盾砸出一个可怕的凹陷,巨力压迫着她,让她全身的骨骼都嘎吱作响。她被迫跪在地上,温特的重锤依旧还在下压,纳特谢尔拼尽全力,尝试把这万钧重量顶开。温特向她靠近了两步,重重在她的背上踹了两脚。
“嗯?挺能抗?还没昏过去?嗯?“温特想要把她踹倒,但纳特谢尔一动不动,一言不发,只是咬着牙,跟温特较着劲。
温特皱了皱眉,把锤子抬起来,换了个方向,猛地一挥,还没喘上气的纳特谢尔如同高尔夫球一样被远远击飞。她趴在尘土里,喷出一口鲜血,双臂颤抖着想要支撑起自己,却一下脱力,把她整个人摔在了地上。她咬着牙转过头去,看到盔甲上一个惊人的大坑,又看到温特一步步向她逼近的靴子。
动啊,快动啊。纳特谢尔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血腥气从喉咙中涌上来,她要站起来,她必须站起来,可无论她的精神怎样呐喊,她的身体却一动不动。她的右手紧握着剑,但她却没有移动胳膊的力量。温特站在她身旁,模糊的说着什么,但她的耳朵里却只剩下了心脏的搏动声。
“看来你也就这样而已,可惜了啊!“黑色的阴影笼罩了纳特谢尔,她甚至无法扭头看向那即将取她性命的巨锤。
必须……做点什么……
纳特谢尔猛地一挥胳膊,随后便彻底倒了下去。
等她再次睁开眼的时候,纳特谢尔正躺在熟悉的医务室里,被捆成木乃伊的孙朵和舒特正坐在床边聊天。
你们这是什么打扮啊,纳特谢尔很想这么说,但她的头却扭不过去,她看向自己,发现自己分明更像木乃伊,甚至还被吊了起来。
“喂——你俩——”纳特谢尔斜着眼,拉长声音喊了一句。
“欸我草,壳,醒啦?”
“别乱动,医生说你断了不少骨头。”
她们凑到纳特谢尔床前,孙朵笑着指了指舒特:“欸,我跟你说,我大姐可把舒特打得不轻,跟给她削了层皮似的,哈哈哈!“
“你还说我呢,我五姐不是都把你射成筛子了吗?“
“那她咋就打的那么准呢,我躲都躲不开,你没射中我大姐那就纯属你菜了啊。“
“我说啊……“纳特谢尔费力地吐出一句话,“你们没碰到那个温特真是好运啊……他真是一点不留手,快把我砸死了……“
“看出来了,你昏迷好几天了,都快被砸成酱了都哈哈哈哈——哎哟!”
“别老跟缺心眼一样傻乐啊,孙朵……”舒特敲了一下孙朵的头,然后看向纳特谢尔,“纳特谢尔,你别担心,好像这几天没被选中的都已经被遣返了,至少咱们三个还没收到信。“
“就是说啊,我看有的人连打都没打就跑掉了,怎么说咱们都不可能成绩太次的。“
孙朵翘起二郎腿,一脸轻松的摆了摆手,有人却在此时敲了敲门,孙朵的笑容僵在脸上。三人盯着门口,没有一个人敢去开门。敲门的人见没人应门,于是推开门走了进来。
“皮,”走进门的是舒特的五姐,她手里拿着三个精致的信封,脸上淡然的神色里带着一抹欣慰。
“啊……希诺姐,你来啦……“舒特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嗯……嗯?”希诺低头看着手上的信封,一抬眼看到了三人如坐针毡的表情,“你们三个干什么,给你们好消息欸。”
“啊哈哈啊哈艹好消息啊……姐你吓死我了。“孙朵猛地咳了两声,拍着大腿大笑起来,然后又捂着腿上的绷带呲牙咧嘴起来。
希诺笑了笑,把信封一一递出,“孙朵……皮……还有……啊。“她想把信封递给纳特谢尔,但她看到纳特谢尔这副悲惨的样子,还是没忍住笑了起来。
“噗……温特果然没对你手下留情啊。他对你的评价特别高,就是特别心疼他那双靴子,你最后把他那靴子给划烂了,干得不错。“
“无论如何,欢迎你,欢迎你们,加入普兰特小队,年轻的姑娘们。“
“期待正式见面的那一天,干得不赖。“
“请宇宙研究部的崔莱员工到会客室来……重复,请宇宙研究部的崔莱到会客室,有一位……记者指名要找你……”
崔莱把表格保存下来,捏住在桌子上震来震去的传讯石,没好气的回了一句:
“知道了,我现在就去,最好是重要的事,我还有一个表和一份报告要写,啧……”
她带着巨大的怨气绕开部门里横七竖八摆放着的行军床,压抑住给每个人来一脚的病态欲望,走进了电梯里。
会客室里只有她每天都会看见的那个怯生生的年轻前台,还有一个穿着风衣的怪人。崔莱皱了皱眉,眼前这个人如果说是记者的话,未免也太不专业了,没有设备,也没有团队……莫非他是那种用法术记忆一切的人吗?崔莱让前台离开,自己应付这个怪人。
怪人向崔莱伸出一只手:“崔部长,久仰久仰。“
“我可不是部长,多谢抬举。“崔莱随意握了握手,”你是……记者?“
“对的,猫汀专访,采访大陆各色人物的真实生活,我是猫汀。您是我们第二期节目的特邀嘉宾,我今天来就是为了采访您。“
“我不记得我有在任何地方预约过采访……我也没出名到能让人采访我的地步吧?还是说你是某种学术期刊的记者?我那些研究成果也没被大陆各界认可吧……“
“我看看……额,该死,柳絮和默汀没给我通知到吗……你这两天没收到过信吗?“
“信……啊,有,但我忘看了,好像当时被我随手丢到哪儿去,然后混在文件堆里,再也找不到了。“
“……好吧,好吧,倒确实是你家那个环境能出现的情况……“
“等等,什么叫‘我家那个环境’?”
“额好吧不重要我们现在就开始采访吧诶呦我去下次我得让他俩好好通知到位……”
“不是,你到底是来——”
猫汀:那么各位亲爱的新老读者朋友欢迎回来,我是你们亲爱的主持人猫汀,今天我们邀请到了大陆天文学的开拓者,DRI宇宙研究部的最佳员工,追求梦想的那个狂人——崔莱小姐!(播放罐头掌声)
崔莱:——干什么……不是,这个摄像机是哪儿来的啊,还有那个掌声又是什么啊,读者朋友又是什么啊!
猫汀:啊放心,这个东西并不能产出图像,只有语音转文字功能。
崔莱:我问你这个了吗!
猫汀:那么崔莱小姐,你准备好了的话,我们就开始采访了。
崔莱:听我说话啊你这该死的七等星……啧,算了,能不能快点,我还有工作。
猫汀:我帮你做。
崔莱:额?
猫汀:我有人脉,你知道吧,那个传说中的飞絮酒馆,还有纸袋头,都是我的熟人。我可以摇人帮你做。
崔莱:真的?诶呀不早说,那你随便问了,只要帮我把工作做完就好啦。
猫汀:早知道就早点说……额咳咳,总之总之……这些问题可能比较私密,不过你不用担心,只要放心回答就好。那么我们现在开始,第一个问题,大家都知道你是大陆天文学领域的一颗新星,是一个探寻星空的狂人,那么,是什么让你选择走上这条天文学的道路的呢?
崔莱:嗯……这个……原因应该有不少。我爸我妈我爷爷,应该都对我有些影响。我爸有个做望远镜的爱好,我还记得我小时候,他总是带着我大半夜出去溜达,我们就并排躺在草地上,用他带过来的望远镜看星星。当时我就看到那片五彩斑斓的星空,好像一条河在我们头上流动,紫色的,深蓝色的,玫红色的洋流卷成一团,星星在漩涡里闪着光……真的很美很美。我妈妈的话,我很喜欢她的装束,那套模仿乌鸦的长袍看起来真的很有气质,再加上她的那一头紫发和那种伟岸的气质……哇,如果你是小时候的我,你肯定也会想要成为这样伟大的德鲁伊的。
猫汀:看起来你的家人对你的影响很大……你介意向我们介绍一下他们吗?
崔莱:我爸是个普通的镜匠,工作很认真,给人做眼镜什么的。我妈妈是一个德鲁伊,不是给DRI打工的,是真正在大陆上造福一方百姓的那种德鲁伊,在我们那一片很有名望。他们俩……应该算是一见钟情吧,反正感情很好。
猫汀:嗯……你的爷爷呢?我记得你说你的爷爷对你也有影响来着。
崔莱:啊……我爷爷,啧,怎么说呢,我没啥印象了。我很小的时候他就走了。
猫汀:啊,那个,节哀……
崔莱:节哀啥啊。他又没死,字面意思上的走了,离家出走了,好歹他老人家是个精灵好吗。我听说他似乎也是一个天文学家,他跟我说过一句话,我至今还记得,应该说也算我对天文学热情的一个来源吧。
猫汀:可以跟我们分享一下吗?
崔莱:我们会登上星空,与想见的人相拥……爷爷当时是这么说的。他是个很有趣很博学的老人家,可惜我没有机会跟他多见几面。可能就跟我爸说的那样,他真的在大陆某处做着一项伟大的事,或许在某一天他就会回来……好吧,不回来也没关系,我总有一天会亲自上到星空里去找他的。
猫汀:嗯……一定会的,毕竟你这么努力。
崔莱:无用的奉承话就免了吧……不过啧,我确实是很努力,努力过度了啊都有点……你介意待会你采访完之后我趁机睡会吗,我好像得有仨礼拜没睡了。
猫汀:不是,精灵不需要睡觉……你也不能这么折腾自己吧?
崔莱:要骂就去骂那该死的季扒皮,那天杀的笑面虎把我搞得一点冥想的空当都没有,周围还有一群梦游人天天搁那儿睡睡睡……
猫汀:这么惨……好吧,反正季森来了我也有办法把他轰出去,你可以放心睡。
崔莱:呼,那太好了,你真是帮大忙了。让我们继续吧。
猫汀:你心情好了不少……果然上班会影响精神状态啊。那我觉得好像我这个问题有些多余了……你觉得在DRI的生活怎么样?
崔莱:那你确实是问多余了。你能看出来吧,我可是每一秒都在咒骂这个该死的公司,恨不得把它炸成太空垃圾丢到星空里。真该死啊,尤其考虑到整个部门都没有人在干活,那群瞌睡虫一天到晚光做梦,数据分析计算规律总结做ppt写稿子开会什么活都压在我身上,我真他妈要累死了你知道吗,然后那个该被陨石砸死的季扒皮还天天给我安排额外工作不是临时让我去前台顶班就是让我替他排版然后我的工资一点都没涨反倒是下班时间越来越晚我真他妈……
猫汀:(我是不是不该现在打断她……额……她有点歇斯底里了……真的没事吗……欸我去她一口气没上来,哦好了吓死我了……)
崔莱:……门的人也是一点不近人情还觉得我能者多劳提拔空间大那真大我怎么还不当部长呢还让那群昏迷鬼当我真的好不甘心啊……喂,你怎么露出那样的表情?
猫汀:啊……啊?哦等会,对不起,你讲的肺腑真言实在是……情真意切。
崔莱:嘿呦我去你他妈要是跟我一起在DRI干上一个月你骂的只会比我更难听你知道吗我这是时间过了太久人已经麻了我——
猫汀:好了,好了,那个,再这样下去我可能就很难给你留补觉的时间了……
崔莱:额啊,那……哎好遗憾啊,那先继续吧。
猫汀:多谢多谢……既然DRI的生活这么艰难,你怎么没有想过要跳槽呢,做些别的工作?
崔莱:我也不是没考虑过啊,但大陆上没有专门的天文学研究所,DRI已经是我能找到的最好的平台了。我有一段时间确实想过要不要回去继承我妈的衣钵,也去当一个大德鲁伊,但后来我发现我实在不是那块料,我和我妈的法术不是一个风格,没法帮助人们种地。而且当大德鲁伊虽然赚名声,但实在不赚钱啊。等我爸妈老了我还得养他们呢。虽然季扒皮好久没给我涨过工资了,但我现在每个月还是能攒下来不少钱。可能等我攒够钱了我就去买一个更好用的异界天文望远镜,或者自己开一个天文学研究所,让季森自己眼红去,哈哈!想想都爽!
猫汀:你好像很敬重你母亲啊。
崔莱:那是自然,我妈特别厉害,每年春种秋收的时候,她就披上她那身长袍,一跃而起,变成一只大乌鸦飞到邻近的村落去。我有几次跟着她一起去过,她主持祭祀仪式,跳那种很有力量的祭祀舞蹈,然后就施法为土地和作物赐福。那些农民看我妈的眼神,就好像是在看一个神一样,带着一种虔诚与敬重。她每次回来都能给家里带回来各种新鲜蔬菜水果。我还记得之前有一年我庆典日放假回家,看到我爸骑在我妈身上过来接我,哇,我妈当时真的英姿飒爽!
猫汀:那个,这段你得解释一下不然我们的节目就要毙掉了。
崔莱:啊?哦哦哦对,我妈是德鲁伊对吧,她当时荒野变形变成一匹骏马,闪烁的紫色鬃毛随风飘扬,特别帅。后来我也变成马,然后跟着我爸妈一起跑回家,那次印象特别深刻。
猫汀:多谢,呼,差一点这档节目就要被审查掉了……不过我倒是好奇起来了,DRI这种公司会正常放假吗?
崔莱:额……DRI还真没少放过任何一个法定节假日,周六日也是正常休息。可能平时的超高工作时长让那季扒皮害怕少放假会让自己性命受到威胁吧。
猫汀:哦……那你都是怎么平衡工作与生活的?
崔莱:熬大夜,就这么简单。反正精灵不用睡觉,下班晚我正好回家就开始看星星,一看就能看一晚上,要是天气不好我就看一会睡觉,躺一个小时起来上班。有的时候看上头了就一晚上不睡,反正也不影响上班,其他人都在睡我偷摸睡一会也无所谓。
猫汀:但你不是说……
崔莱:对,对……工作太多了导致我根本没时间偷摸睡觉,该死的要是我身边少点太空垃圾我的生活会更美好。即便如此也没什么东西能阻止我每天观星。
猫汀:那你这个不也是在加班吗,只不过是把工作地点挪到了家里……
崔莱:那能一样吗!观星多浪漫啊!多彩的星空瞬息万变,想从中总结出些许规律如此之难,想要用一个望远镜看到天空的全貌又是多么不容易,那在这样的困难下我一点点总结出这片星空的规律和性质,世界上简直没有比这个再浪漫的事情了好吗?我跟你说我前几天刚发了一篇有关异常黑色星云团的论文,我觉得虽然我没有总结出什么天体运行规律,但是这样研究下去,我也能在陆地上研究出星空的面貌!
猫汀:哇……你的眼睛一下子亮起来了,黑眼圈好像都淡了一点。等于说你每天下班回家,除了观星什么也不做?不收拾屋子也不换衣服,直接跑到阳台开始观星?
崔莱:可能有的时候不得不找找记录和数据,除此之外,你说的都对。哦倒也不完全对,我有的时候还会煮一包方便面吃。
猫汀:额……好吧?那你周末呢?周末你都干什么?
崔莱:睡,白天倒头就是睡,有的时候醒的早可能会考虑收拾收拾屋子,DRI安排的员工公寓本来就小。我现在屋子里到处堆满了草稿纸和可能有用的记录,床上全是各种衣服……额,干什么用那种表情看我,有法术的话根本不用费劲洗衣服好吗。
猫汀:哦对,这倒也是,你是个施法者来着。
崔莱:对啊,幸亏我是个施法者,不然我的生活就要彻底变成一团乱麻了。额……不过我屋子里确实没有地方再放一个大衣柜,我现在基本上是和衣服堆同床共枕的。其实挺舒服的,有点像小动物搭窝。
猫汀:然后让我猜一猜……晚上再观一晚上星,直到太阳出来回去继续睡觉?
崔莱:欸,你看,我就知道有人能懂我。
猫汀:是你这个实在太好猜了……你每天这么努力的观星,你觉得自己目前取得的成果如何呢?
崔莱:额……应该说我现在做的一切都是在探索。大陆对于星空的研究和认识实在太少了,我基本没有现成的资料和方法可以参考,只能用最朴实的土办法一点点记录,一点点总结。我虽然发了几篇论文,但也都只是简单的把看到的东西总结一下……额,好吧,好歹我现在还能自称大陆天文界的开拓者,我觉得未来肯定会有人意识到我们头顶的世界比人们认知中更加值得探索,到那时,我现在做的这些事就很有价值了。
猫汀:嗯……要是有一天你真的到达了星空之上,结果发现你一直以来研究的一切都被证伪了,有人已经做了比你更全面更正确的研究……你会怎么想?
崔莱:嘛……那也难免吧。如果我研究的一切真的都被证伪的话……哎,其实我真的会很伤心的。毕竟我真是把我到目前为止绝大多数的人生都投入到我的研究里了……不过至少我就知道星空里其实真的有人……啧,哎,该死的,我就是会很不爽,要是你的毕生心血一下子变成废纸你能不爽?操,我就问你有什么意见吧。
猫汀:没意见没意见,毕竟是你辛苦的研究。
崔莱:不过那是不是说我爷爷的那句话也是真的呢,我真的还能再……
猫汀:嗯?什么?我在翻稿子,你有说什么吗?
崔莱:啊,没事,下一个问题吧还是。
猫汀:行……哦找到了。你除了观星之外还有什么其他的兴趣吗?
崔莱:呃……嘶……这……
猫汀:额……也没必要是很重要的事……就是,喜欢干什么?经常干什么?
崔莱:吃饭,补觉,算数据,找规律,画星图……
猫汀:有没有,额,稍微有趣一点的,有生活气息的事?不是用来维持基本生命体征的事?
崔莱:……
猫汀:你这个表情也太痛苦了……要不我们下一个吧。
崔莱:不,等等,我想起来了,我平时听歌。观星和干活的时候都听,不然我老犯困。
猫汀:啊!那太好了,听歌是好事啊,你都喜欢听什么歌?
崔莱:额,比较激昂急促一点的那种,毕竟我听歌是为了提神醒脑。民谣什么的也可以,那种比较适合夜里坐在阳台上休闲时候听,我就老觉得我听着听着要直接昏睡过去,歌本身倒是还行。你应该也试一试夜里伴着星空与无人的城市听那种凯尔特音乐,感觉很好。
猫汀:你说的夜里……我觉得我可能熬不到那个点。
崔莱:哦!也是哦。欸对了,我得给你推荐一个音乐家,好像挺年轻的,但他那个曲风我很喜欢,很带劲,好像是叫塞勒什么……
猫汀:塞勒恩特?
崔莱:欸对对对,塞勒恩特!他好像说自己是什么摇滚歌手是吧,看着文文静静一小伙子结果曲风那么劲爆,我经常听他的歌,很不错,你也应该试一试。
猫汀:不赖,我记下了,回去听。那么下一个问题,你最喜欢大陆上的哪个地方?
崔莱:北地吧。之前有一次外勤去过那里,说是要采集一点植株样本,我为了陪朋友也报了名。当时我们爬雪山去找,还非得在大半夜爬,给我冻死了。北地真的太冷了,风又大,雪又急,走路难走,爬山难爬。
猫汀:那为什么还最喜欢北地呢?
崔莱:因为那天晚上,我们爬到山顶的时候……我看到了我这辈子看到的最美的星空。天空比我之前在任何一个地方看到的都要澄澈,那些闪烁的光点,流动的色彩,仿佛触手可及。它们的光把山顶白色的雪染成了紫色与蓝色……真的,我太后悔了,当时把望远镜和笔记本一起带过去就好了。
猫汀:不过带过去的话也拿不出来吧,太冷了。
崔莱:只是几分钟的话,稍微用点法术还是可以撑过去的。我要是能把那种画面记录下来,无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都是值得的。
猫汀:那你以后打算住在北地吗?
崔莱:不一定,如果我真能开一个天文学研究所的话,我肯定会考虑北地的,它的环境太好了。但就目前而言的话,我可能还得一直待在猫之城上班赚钱当牛马。不过DRI的外勤机会还是不少的,反正我也不像其他人一样,还得费劲采集样本收集数据,可以再找机会公款旅游去嘛。
猫汀:你一下子开心了。
崔莱:能薅那资本家的羊毛谁不开心啊!哈哈!
猫汀:不错不错……那么接下来是一些粉丝问题。首先来自一位叫哈基米蛋糕的朋友……你喝咖啡吗?
崔莱:喝啊,必须喝啊,我已经是靠着咖啡因续命的状态了,我甚至都觉得咖啡对我没有效果了,我产生抗体了已经。我们部门那个咖啡机,那群人都不用的,他妈天天睡觉的一群人能用咖啡机就怪了。好歹是没人跟我抢咖啡机,我甚至都考虑把它搬到我工位上来了。
猫汀:那你加不加糖?
崔莱:免费的糖,不加白不加啊。那反正也没人跟我抢,我自己细细给自己调一杯加糖加奶的大杯咖啡也没人会说我。干嚼方糖,直接喝奶,也根本不会有人说我,因为他们都在睡觉啊,那我自己怎么开心就怎么来了。反正我喝咖啡一定要加糖加奶的,不然实在太苦太涩了,我接受不了……
猫汀:你真的干嚼方糖吗?
崔莱:试过,但太难吃了。
猫汀:噗。额……茶呢,你喝不喝茶?
崔莱:有的时候咖啡喝腻了我也会喝点,但是太苦了,所以我还是加糖加奶,自己做奶茶。哦,我们后勤部已经默认把茶包全都堆到我桌子上了,倒不如说每天跟她有交流的就我一个人,虽然咖啡机我搬不走,但是把茶包全偷走还是可以的。
猫汀:你喝的都是什么茶啊?
崔莱:都是DRI开发的产品,市面上应该能买到,但是对员工是免费的。叫什么……我还真没注意。但反正咖啡啊茶啊都是DRI的产品。
猫汀:这样啊……欸,你待会能不能给我整几包来。
崔莱:行啊,反正每天的茶包我也用不完。
猫汀:好欸。话说你既然自己搞奶茶的话,你喝蜜雪冰城吗?
崔莱:蜜雪……什么?
猫汀:就那个异界品牌,便宜奶茶,我看DRI楼下还开了一家呢。
崔莱:……有吗?我去我都没注意啊,我靠我每天上班他们还没开业呢,然后下班的时候他们都关门了我靠,我以为他们黄摊子了。
猫汀:呃呃……啊?你都几点下班啊?哦这也是一位叫做冰激凌废店的朋友提出的问题。
崔莱:基本十点往后。有的时候还得半夜十一二点。妈的。
猫汀:不是……那你都几点上班?
崔莱:早上七八点吧。这天杀的季扒皮,就该让黑洞把他给扯成面条……
猫汀:这也太惨了……那你早饭都怎么解决啊?
崔莱:买点面包,煮个泡面,或者到自动售货机整点啥然后等着吃午饭。不过还是不吃的情况多。要么就是我熬通宵之后一点胃口没有,要么就是夜宵煮的方便面吃得太晚导致我不饿。
猫汀:你会买点烤冷面或者手抓饼吗?
崔莱:偶尔吧……我实在是没什么胃口吃早饭。
猫汀:如果你一定要选一个的话,你会选哪个?
崔莱:其实这俩我都一般般……但硬要选,我肯定还是会选烤冷面。因为我不用担心它撒掉,可以放心的放在桌子上。
猫汀:好的,好的……那你平时比较喜欢吃什么?这是来自一位叫守护型人偶的朋友的问题。
崔莱:额……我不知道啊,我平时都是吃食堂,食堂做啥我吃啥,要么就是方便面……哦,但是我喜欢我爸做的饭。他做什么我都喜欢吃。他厨艺特别好,我妈带回来的食材也总是特别好。我想吃什么我爸都能给我做出来,老好了。哎,我又有点想家了……一想到家里的饭,我就觉得我平时吃的东西真是一坨。
猫汀:嗯,我记下了……那么,好!那么今天的采访就到这里了!我所有的问题都问完了!感谢你崔莱小姐。
崔莱:欸,没事,没事。说好的,我在这儿补觉,你帮我把工作做了,把那些无关紧要的报表完成,对吧。
猫汀:对,对……(我靠柳絮和默汀怎么还不回我消息他们要让我自己干活吗)
崔莱:那就拜托啦,嘿嘿,我眯一会,嘿呦——
猫汀:……啊我怎么又要开始干活了,靠北。
纳特谢尔对于父母的印象已经非常模糊。
她并不是在不记事的时候离开他们的。她很清楚,自己再留下去,只会让所有人的生活更苦。
她离家那天,餐桌上久违的出现了肉。父母把这块来之不易的肉给她,她却分成三份,把大的两部分给了父母。餐桌上,三人久久无言,只是默默吃饭。眼泪一滴一滴落入餐盘,三人早已红了眼眶。
就像小时候出门遛弯一样,父母粗糙的手一左一右,牵着纳特谢尔。明明是一段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路,周围的景色也是一如既往,但是他们走得那么慢,那么慢,远处的王城依旧在那里,如今看着却如同一座巨大的墓碑,毫无色泽,只有威压。
她最后与父母拥抱,站进队伍,看着戴夫把钱袋递到父母手里。
“就像说好的一样,五十金币,都在这里。孩子归我,钱归你们。“戴夫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权威。纳特谢尔看着父亲双手颤抖着接过钱袋,又看到母亲颤抖的嘴唇,她看向纳特谢尔,眼里闪烁着一种极大的不安。纳特谢尔点点头,然后生硬的挤出一个微笑。父亲打开钱袋,慢慢数着里面的金币,时不时闭上双眼,皱着眉头,用以平息那极大的痛苦。
“……将军,这里是七十五……”父亲把钱袋凑过去,却被戴夫推回来。
戴夫四下看了看,凑到父亲耳边:“快走吧,让财务部发现就坏了。嗯……我保证你们的女儿会过得很好。“戴夫拍拍父亲的肩膀,脸上带着同情与悲悯。
于是父亲那宽厚的身躯颤抖着,扶住已经哭到难以站立的母亲,二人艰难的沿着来路,一步一步,缓慢的离开了纳特谢尔的视线。纳特谢尔踮起脚尖,极目远眺,直到这两个人彻底消失在地平线上,彻底从她的生活里消失。
“……是啊,后来我再也没见过他们。”纳特谢尔往嘴里塞了一口饭,向着餐桌对面的二人面无表情地讲完了这个故事。
“哇靠,老戴夫还能那么好心眼?”黄发黑皮的女生嘴里嚼着饭,“我去,我和我大姐被他从牢里捞出来的时候他可一点都没你说的这么通人性。“她拉开衬衫,展示身上的几道疤痕,”嗯,喏,这道,当时被近卫军的人刺的,还有这块,当时差点给我肠子划出来……。“
“好了,孙朵,太不雅观了。”绿发马尾的另一位女生把孙朵的衬衫拉下来,脸上带着关切的神色看向纳特谢尔:“所以你后来也没回去看过他们吗?”
“谁跟你一样啊,皮。你们舒特家的人都在这儿,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我可是一点回去探亲的时间都没有,每天睁眼就得去训练。唉,我倒希望我能跟你似的,有百分百的希望被戴夫选中。“
“哪儿有啊!我是我家最没天赋的那个好吗?我要是真有实力我就该去当你们的教官了!“皮·舒特的脸一下子红起来。纳特谢尔和孙朵笑了笑,继续吃饭。
这大概是这些年轻姑娘们一天中最悠闲的时光。虽说他们吃的饭食也不过是勉强可以下口,环境也是闷热拥挤,但是比起其他时间的艰苦训练来说,能有这样一段聊天休息的时光已经弥足珍贵了。
这段简单友谊的起源也很简单,午餐时间恰巧坐在一起的三个年龄相仿的女孩,彼此之间有许多的话题可以聊,一来二去,三人就成了这片人间炼狱中彼此最大的依靠。可惜午饭也是有时限的,这三个人很快就被铃声分开,各自奔赴到了训练场上。
烈日高照,眼前的教官正呵斥着他口中这群无组织无纪律的杂碎。纳特谢尔挤了挤眼睛,尝试把流进眼睛里的汗挤出去。教官说的是什么她其实根本没有在听,毕竟这样的事每天都会发生一次,她已经见怪不怪了。喝斥他们的那个教官似乎军衔还不低,听说在近卫军口中被称做什么……不破坚盾?嗯……纳特谢尔倒是好奇起来这位将军到底有什么特别之处。
眼前似乎出现了一片阴凉,还挺舒服的。纳特谢尔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的军姿已经扭曲,那眼前这片阴凉……好吧,我完蛋了。
“报告托尔教官,我有点头晕。” 纳特谢尔把自己的军姿整顿了一下。抬起头,直视着教官的眼睛,心里偷偷寻思:假如孙朵在的话她一定会懂这个很蠢的笑点。
教官脸上带着他惯用的严肃表情:“纳特谢尔,拿上武器,出列。”他拎起自己的塔盾,看着纳特谢尔拔出自己的长剑,皱了皱眉,但还是平淡的对她发话:“进攻。能命中我一下,就免除对你的惩罚。”
纳特谢尔眨眨眼:“额?真的?没事吗,教官?我不会伤到你吧?”
“你要能伤到我,那更好。”
“那我上了,教官!”纳特谢尔一跃而出,在教官的周围四处环绕着,她紧紧盯着教官的一举一动,盯着他的步伐,他的视线,他的那面盾……就是现在!教官肯定没法把盾转过来,他的动作不会那么快,这是破绽……机会!纳特谢尔举起长剑,直向教官背后刺去——
砰。
纳特谢尔恢复意识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泥泞的训练场上,被同一组的人环绕着。
“教官,她醒了!“”她还在流鼻血!“有人伸手想要拉起纳特谢尔,被她伸手拒绝。她把自己撑起来,坐在地上,血腥味瞬间灌入口腔。她摸了一下,发现鼻子血流不止。她昏昏的看向教官,还有他脚边那把脱手的剑。教官没有回头看她:”让她自己去医务室,记得检查鼻梁,其他人,绕场跑,三十圈,去!“
“是!“
纳特谢尔想要起身,眩晕感却让她难以保持平衡。教官走过来,抓住她四处挥舞的手,一把把她拽起来。她踉跄两步,勉强站定,鼻子里的血一滴一滴落在地上。
“自己能走吗。”
“……能!能……”其实根本不能啊。纳特谢尔忍着不适,扶着一切能扶的东西,艰难的走向医务室。
“哟,果壳,你咋也来了?”孙朵身上四处捆着绷带,坐在床上欢迎推门进来的纳特谢尔。纳特谢尔坐在她旁边,接过医生递过来的毛巾:“唉,别提了,我走神被教官抓了,然后被他一下打晕了。诶诶,你猜他发现我之后我说了什么?“
“什么?“
“我说:‘教官,我有点晕‘!“
“噗,噗哈哈哈哈哈!啊啊啊疼疼疼……”孙朵绷了一下,爆发出爽快的笑声,在床上拍了两下,然后又急忙捂住开始渗血的绷带。
“你这又是咋——啊啊啊啊!“纳特谢尔侧头看向孙朵身上的绷带,却被医生正骨的操作一下把头扭了回来。她清楚的听见自己的鼻子发出一声闷响,然后又开始流血。
“嗨呀,就是对练环节嘛,结果我被围殴了。“
“你又放垃圾话了?皮不是跟你说过别老那么……“
“那怎么行?那谁说强盗混混就不能跟着他们一块练!我跟你说,我也没占下风!“孙朵直直身子,准备开始手舞足蹈地跟纳特谢尔讲述自己的光辉战绩,却被她摁躺在了床上。
“唉,好了,你还是躺会吧,教官那边让我处理完就回去,晚上我在听你讲。“
孙朵撅着嘴扭过头去,纳特谢尔于是起身去找医生:“那个,医生,我这个鼻子……“
“托尔收力了,你的鼻子只是被撞歪了,血止住了?止住了就走吧。“医生根本没有回头看纳特谢尔,纳特谢尔探身跟孙朵摆了摆手,然后就匆匆赶回了训练场。训练场上,众人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将军扶着塔盾,低头看着手里的小本子。纳特谢尔跑上前去,站直立正,敬了个标准的军礼:”报告教官,纳特谢尔归队!“
“五十圈,去。”教官指向跑道,没多说半句话。
“啊?不是,教官,他们不是三十圈吗,怎么到我这儿就……“
“五十五圈,再说话再加。“
地上的人堆里传来笑声,纳特谢尔自认倒霉,从将军身侧绕过去,顺道给了嘲笑她的人一脚。
纳特谢尔跑完,众人正坐在阴凉处休息,她走近教官,教官却直接对她说:“持盾冲刺来回三十趟。”她脸上的笑容凝固,捡起盾牌,无言转身。冲完回来,教官又说:“空挥三百次。”她把盾牌甩在地上,又拎起一把剑。她被教官指挥着加练,练完这个去练那个,每一项都是超量训练。终于,她又完成了一个任务,痛苦的挪到教官旁边。“全装跑,三十……”教官最后一个字还没说出来,纳特谢尔先打断了他。她举起一根手指指向将军,另一只手撑着膝盖,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时不时还吐出几口混着血丝的口水。她保持着这个姿势,半晌,她才有气无力的抬起头。
“教……教官……我错了……放过我吧……都,都晚饭了……”夕阳西下,训练场上已经没有其他人,只有纳特谢尔和教官。教官转身离开:“那正好,不晒了,换上装备,跑完吃饭。全装跑,三十圈,去。”
“……哈……啊?不是,教官,教官,喂!“纳特谢尔疲惫的喊着,但教官根本没有回头。她倒是能现在就跑,但是那样的话,明天说不定会更惨……唉唉,真该死,人怎么能这么倒霉!她骂骂咧咧的穿好盔甲,绑上盾牌,把剑别在腰间,开始跑圈。
跑完之后肯定没有饭了啊……怎么办呢。纳特谢尔看着天边逐渐下沉的夕阳,奋力抬起沉重的双腿。以她现在这个速度跑下去的话,她肯定跑到天黑也完事不了。身上的各种装备相互碰撞,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在空无一人的训练场上尤其刺耳。两个人影出现在跑道的尽头,向纳特谢尔挥了挥手。
孙朵远远向她喊道:“喂——纳特谢尔——”纳特谢尔笑了笑,她跑……或者说,艰难地挪过去,身体往前一倒,被皮·舒特稳稳扶住。她带着纳特谢尔到旁边坐下,孙朵把手里捧着的饭盒递给纳特谢尔,也在她旁边坐了下来。
“慢点吃,慢点啦……给给,这里有水,喝两口……”皮·舒特紧紧盯着纳特谢尔,看着她紧紧捏着饭盒,狼吞虎咽。
纳特谢尔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低头闷闷咳了两声,她敲了敲胸口,接过舒特递过来的水,猛猛灌了两口。
“咳啊……活了,活过来了……“纳特谢尔长出一口气,靠在舒特身上,杂乱的呼吸夹杂着不止的咳嗽。舒特担忧的拍着她的背。
孙朵看向空无一人的训练场,站起身,向前走了两步,踢起地上的小石子:“操啊,你们这个教官真够缺德……怎么能让你这么练呢,再练伤了。走吧,咱撤了,不练了。”
“咳,咳咳咳……不行……跑了教官明天肯定要弄死我……你们先撤吧,我还差一点……“
“一点是多少?“
“二十咳咳……二十三圈。“
“二十三啥?!”“二十三圈?!”孙朵和舒特几乎同时发出了惊叫。纳特谢尔直起身,苦笑了两声,“唉,是啊,所以你们先撤吧,我跑完就回去……“
“不行啊,你看你都成啥德行了啊!”孙朵跪在纳特谢尔面前,“不是,我真该找个镜子来让你好好看看你这脸,太惨了吧!”
“是啊,我觉得没事的,教官应该不会因为这点问题就给你加练的。“皮·舒特也附和道,但纳特谢尔只是笑了笑,把饭盒放下,站起身来。
“没事,别担心我,死不了,练伤了正好当休息。“
“欸我去了,你咋就那么固执啊。“孙朵皱着眉头,”上次我记得也是,你就非得练完去吃饭,结果咱几个到食堂的时候都没饭了,然后上上次,是吧,你就非得实践那招盾牌猛击,结果腰给扭了……“
“我现在练明白了哦,要不要在你身上试一试?“纳特谢尔把盾牌捆回胳膊上,朝孙朵晃了晃。孙朵向后一跃,还想说什么,但是却被舒特拉走。
“欸,喂,你干什么舒特,她会伤到自己的!“
“别吵啦,你改变不了她的心意的!我们先走了,纳特谢尔!你练好之后回宿舍吧!我们等你!“
纳特谢尔挥挥手,看着她们一路小跑离开,心里觉得她俩绝对在盘算什么东西。但她也没有心情去管那么多……毕竟是她自己选择要在这里受苦的,那干脆就继续跑好了,早点跑完早点完事。
嘛,不过她很快就后悔了。或者说,她庆幸自己没有偷偷溜走?在她的两个朋友走后不久,教官就回来了。他依旧少言寡语,表情严肃,也没有跟纳特谢尔交谈,只是趁着她跑到自己面前,问了一句:“几圈了?”随后就一直站在那里,盯着她艰难地蠕动过这艰难的训练。
纳特谢尔一直跑到完全放弃计数。天色已暗,纳特谢尔听见自己的心脏正在剧烈的搏动。她眼前昏黑,不知是天暗还是缺氧。思考成了一件难事,她几乎是在凭着纯粹的本能,以不让自己摔倒的目的,踉跄着前进。一只有力的手摁住了纳特谢尔的头,她脚步一停,腿随即软下来,瘫坐在地上。
“咳……咳咳……教官……我跑,跑几圈了……“
“不必跑了,纳特谢尔。“教官伸手把她拽起来,扛着她在训练场上慢走,他的声音似乎略微柔和了一点。
纳特谢尔挤出一句感谢,然后艰难地喘息着。她仍能感到自己那剧烈的心跳声震颤着自己的耳膜,不过她心里倒是在窃喜,这难道不就是常有的那种情节吗,师傅给徒弟加练,考验徒弟的意志,那现在肯定是要进行到传授绝世神功的那一步了!
教官那平淡的声音现在在纳特谢尔听来有点像是认可与安慰。“你……有点超乎我的预期。我以为你吊儿郎当,但你还挺老实。“
“习惯习惯吧。真进小队,训练量更大。“
“你不算很有天赋,但你老实,认真,甚至有的时候……倔强。“
“别太伤心,你的战术思维很标准。被我击倒,不算耻辱。”纳特谢尔低声笑了两声,呼吸逐渐趋于平静。疲惫如潮水般涌来,她沉重的眼皮落了下去。教官见状,换了个姿势,把她背了起来。
托尔教官把纳特谢尔背到寝室楼下,孙朵和舒特手里拿着各种药膏,坐在门口昏昏欲睡。她们听到脚步声,睁开眼,看到教官魁梧的身躯,和被他背着的累成烂泥的纳特谢尔,赶忙上去迎接。她们向教官敬了个礼,把纳特谢尔接过,目送教官离开。
离开前,托尔回头,语重心长地缓缓开口:“……对了,告诉纳特谢尔……你们两个也听好。不要总是循规蹈矩,也别总那么固执……尝试一些脱离标准的战术,这才是小队需要的。“说罢,他便大步离开了。
“不是,他……他这就走了?“孙朵看着教官远去的背影,转头看向皮·舒特,舒特也一脸茫然:“我,额,我也不清楚,我确实听大哥说过这些教官性格都比较古怪……”
“我看你那大哥也是个神人,唉,赶紧把果壳扛到屋里去吧……”
她们架着纳特谢尔上了楼,她身上的盔甲在地上剐蹭着,发出刺耳的响声。于是她们小心翼翼,一步一步,好不容易才把纳特谢尔丢到床上。她们解开纳特谢尔的装备,用热毛巾擦拭着她的身体。纳特谢尔在昏沉的梦境中发出痛苦的呜咽。
“草啊,她明早起来绝对要疼死了,这训练强度……啧,你真是天才啊,舒特。“孙朵拧了一把毛巾,用湿漉漉的手轻轻敲了敲舒特的肩膀。
舒特把从医务室搞来的药膏混在一起,走到孙朵旁边:“她就是这样啊,一旦决定了什么,就不会改变心意……喏,帮我一起抹,这样她明早还能好受点。”
“收到,交给我吧。”孙朵挽起袖子,把药膏在手上抹匀,“对不住啦果壳,都是为了你好……”
那一夜,纳特谢尔做了个被压成坚果粉的梦。
塞勒恩特推门进入飞絮酒馆,自然的坐到了一张墙边的桌子旁。
“默汀小姐,还是老样子,谢谢!“他看向默汀,用不大但可闻的声音下了单。默汀神秘兮兮的左顾右盼,然后小步跑到了塞勒恩特旁边。
“塞勒恩特,虽然今天没什么客人,你来一趟也挺不容易的,但是你还是快跑吧,出事啦,再不跑就来不及啦……”
“额……怎么了吗,默汀小姐?是有什么人闯进酒馆了吗,柳絮先生呢?“
“别管啦!让你走你就快走嘛,不要老是问呀,不然待会我可——“默汀话说到一半,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就从楼上传到楼下,一个与柳絮长得几乎分毫不差的青年穿着风衣拿着麦克风下了楼。除了配色不同,他基本上就是柳絮。
“默汀,你看,我这装扮怎么样,有人能认出我来吗?”默汀用怜悯的眼神看了一眼塞勒恩特,然后悄悄挪了一步,青年看到塞勒恩特,两眼放光,“欸我去,小塞你居然正好也在,那妥了,你知道我是谁不?”
“额,您……您难道是纸袋头先生吗?”
“……”青年没说话,但他脸上的笑容瞬间融化。他扒住塞勒恩特的肩膀,幽怨地瞪着他的眼睛,“你是怎么认出来的……”
“那个……您的气质很独特,然后我也听柳絮先生说过,您长得跟他其实很像……”
“这样……行吧,算了,你就先当我是一个叫猫汀的记者好吧,我现在要开始采访你了。”
“欸,现在吗?有点突然,我本来只是顺路过来看一看……”默汀向塞勒恩特比了一个“陪他闹闹”的口型,塞勒恩特看向纸袋头……或者说猫汀?反正是看向他那充满期待的眼神,最终还是没把拒绝说出口。
猫汀:各位读者朋友们,你们好,我是猫汀!你可能在想我是谁,那不要紧,我只是一个普通的记者而已。从今天开始,由我来为各位开展这一系列的访谈节目——猫汀专访!我们今天邀请到的第一位嘉宾是一位小有名气的音乐家,让我们欢迎——塞勒恩特!
塞勒恩特:……(尴尬的笑了笑,朝镜头挥了挥手)
猫汀:那个啥,你应该介绍一下你自己来着。
塞勒恩特:啊,是这样吗,抱歉,我还没被人采访过,我还是没那么出名,哈哈……那个,大家好,我是塞勒恩特,现在正在大陆各处游历,巡演,不断进行音乐创作,感谢大家的支持。
猫汀:非常感谢。那么塞勒恩特,我们以某种渠道搜集到了大家的一些问题,我们的专访会一一向你提问,希望你能按照自己的个人想法来回答。
塞勒恩特:啊,好的,我会尽力回答的。
猫汀:好的,那么我们的访谈正式开始。你现在进行的巡演是学院要求所有吟游诗人毕业时都要进行的一场宏大冒险,对吗?
塞勒恩特:是这样的。
猫汀:你也走过了大陆的很多地方,看到了很多以前没有见过的东西,也创作了很多。我很好奇,你走过了这么多地方,有没有哪个地方是你尤其喜欢的?
塞勒恩特:嗯……风谷其实是一个很不错的地方,那里的生活很轻松,也有足够多的自由空间去给像我这样的人做自己的事。我觉得我的父母应该也会喜欢那里,但他们经常要去酒馆演出,风谷的交通就不太便利了。但是风谷的一个小缺陷就是……它实在是很悠闲。如果我想多去研究一些那个叫做摇滚的风格的话,我可能会考虑住在焚林或者异界集散中心。
猫汀:确实,风谷的生活节奏很慢,导致很难让人躁动起来去干一些比较有激情的事。你似乎很了解你的父母,我看你刚刚提到他们的时候眼神都变了。
塞勒恩特:啊,是,朋友们都说我跟父母关系好的离谱,但我觉得似乎也没什么特别的……
猫汀:好小子,不赖。
塞勒恩特:毕竟父母一直都很支持我。我是在他们的音乐熏陶下长大的,但他们其实没有要求过我也去学习音乐,他们只是说无论我做什么都有他们替我兜底。我还记得我考上音乐学院的那天,我爸和我妈抱在一起又蹦又跳,差点把乐器都给碰倒了,哈哈……
猫汀:话虽如此,但你最后还是像他们一样走了音乐路线。
塞勒恩特:毕竟耳濡目染之下,我也觉得音乐是一个很有魅力的事情。但我的曲风跟他们的差别很大,他们其实不太能欣赏得来。
猫汀:音乐学院里有跟你风格相投的人吗?
塞勒恩特:啊,有的,音乐学院里非常自由,只要填一张表就可以自己建立社团或者乐队。我参加过戏剧社,摇滚社,然后还尝试过参加乐队。
猫汀:乐队怎么样?
塞勒恩特:还是很不错的,我们甚至在校内酒馆里演出过一次!乐队里的其他人都是很厉害的学长,跟着他们我学到了很多有用的表演技巧。
猫汀:听起来你在学校里过得很开心。音乐学院里的生活是不是很不错?
塞勒恩特:是,我在那里学到了很多,也认识了很多很不错的人。老师们也都很关照我,就是空邮箱教授总是劝我转到他那里去。
猫汀:比起勇气学院,你确实更适合轶闻学院。你当时为什么选择了勇气学院呢?
塞勒恩特:啊,这个问题好多人都问过我,身边的同学啊,父母啊,还有菲尔教授啊,他们都很好奇。我也清楚我的性格可能还是比较适合在轶闻学院,负责一些情报工作之类的?但是……啊,现在可能看不出来了,但是我在上大学之前的怯台心理其实比其他人想象的更严重。像这样坐在这里接受采访,或者独自一人游历大陆更是从前的我没有想过的事。我的父母替我处理了很多人际交往上的事情,但是我也觉得我该做点改变……应该说进入勇气学院也是我深思熟虑后做出的选择,不仅是为了更好的表演,也是为了未来我个人的发展。虽然跟我之前想象的不太一样,尤其是战斗训练这部分,但是从结果来看,我还是学到了很多的。
猫汀:你觉得在勇气学院学习的这段日子有没有促成你今天对摇滚的喜爱?
塞勒恩特:嗯……应该有一点。我们主要学习的是那些英雄史诗,是比较宏大震撼的曲风,也会写一些战争时候的军歌。我觉得把摇滚和这些东西结合起来会是不错的创新。摇滚毕竟也是一种对于大陆来说很新奇的异界来物,或许会跟我学到的东西碰撞出别样的火花。
猫汀:你很有想法,期待看到你的新作品。你在学校里认识的同学,现在还都有联系吗?
塞勒恩特:啊,有的,我偶尔还能在其他酒馆和城市碰到他们,互相可以照应一下。偶尔我要出新歌,也可以找朋友去帮忙。不过频繁联系的话……其实并没有。首先就是我本人其实很少主动联络其他人,其次我们吟游诗人也很难有一个长期联络的渠道就是了。
猫汀:但是西连斯似乎总能联系上你。
塞勒恩特:因为他的情报网络实在是太全面了!
猫汀:没事,你放心,我不会把你的路线透露给他的。
塞勒恩特:但我觉得他很可能早就知道了,只是一时有事而已……
猫汀:你好像很苦恼啊,他和他的旁观者集会很让你头疼吗?
塞勒恩特:倒是也没有……我跟他们的交往并不是很频繁,也就跟西连斯还有露西相处的会多一点,在集会据点停留的时间其实很少。西连斯,毕竟是我的校友嘛,我们俩聊的还挺好的,他是个很有想法的人。虽然他好像确实是经常来找我,但是其实他给我提供的帮助也很多。他总是说我们这叫双向交易,他给我提供保障,我给他收集情报,但是我觉得……也就是朋友之间相互照应吧。至于露西……露西……她,嗯……她很特别。
猫汀:怎么了,脸红啦?欸——露西对你来说这么有吸引力吗?细说呗,大家都想听,给我们讲讲?
塞勒恩特:嗯……就,我觉得她真的是一个……一个非常独特的人。我很少见到这样的,嗯……就是,她就像那种热烈奔放的舞曲一样,非常坦诚,非常大方。她给我一种什么感觉呢……一种我很少感受到的感觉。就是,跟她在一起,我能感觉到她身上那种炽热,那种……灿烂的阳光一样的感觉。
猫汀:哎呀——你怎么脸这么红?
塞勒恩特:欸,那么明显吗?
猫汀:因为你长得白净,一脸红就特别明显。
塞勒恩特:怪不得……露西总是喜欢拿我开玩笑,说喜欢看我害羞的样子。不过露西害羞起来也很可爱,就是一下子就变软的感觉。但是很奇怪,我总是不知道说了什么就让露西一下子害羞起来,就,很突然。
猫汀:哎,好了好了,知道你俩甜得很了。嗯……差不多了,我的问题基本完事了……
塞勒恩特:欸,访谈要结束了吗?
猫汀:想啥呢,这里还有其他人问的问题。
塞勒恩特:啊,居然还有第二张……
猫汀:嗯……那么接下来是来自费列罗的问题。放轻松,这些问题还挺好玩的,别太担心。那么首先,你眼镜的度数是多少呢?
塞勒恩特:啊,大概有三百度左右吧。可能因为我小时候自己研究乐器的时候姿势太奇怪了,光照也不太好,导致很早就近视了,但还好后来没有进一步加深。
猫汀:好的……提名一道最喜欢的飞絮酒馆菜品吧,他们俩做不出来的东西也可以!
塞勒恩特:嗯……我得想一想……默汀小姐的厨艺真的很不错,做甜品更是一绝。我很喜欢她做的三倍巧克力小蛋糕,就是几层巧克力蛋糕胚,中间是巧克力奶油,外面裹上一层巧克力碎。
猫汀:你喜欢巧克力吗?啊,这个是我自己的问题。
塞勒恩特:比较喜欢吧……主要是因为我当时第一次看到这样精致的菜品,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我在大陆其他地方都没有看到过类似的东西。
猫汀:下次我该让默汀给我也做一份尝尝,感谢推荐。嗯……你有什么音乐偶像吗?大陆的或者异界的都可以。
塞勒恩特:大陆的音乐家……我知道的不是很多,主要发布作品然后著名的风气似乎是从近几年才开始的,过去的前辈们都是即兴写作,也很少给作品著名。但是我听过菲尔教授唱歌,很好听,像神话中的女武神。异界的偶像……我之前听过一点点摇滚,还有一点点叫流行的曲风,有一个叫鱼什么的流行乐队……还有一个叫什么没有派对的摇滚乐队,我都觉得很不错。但是异市界那边的异界来物很少有异界音乐,很可惜。
猫汀:啊,我也听过,有品。你经历的最尴尬最严重的一次舞台事故是哪次?
塞勒恩特:欸,哪方面,音乐还是戏剧?
猫汀:你都这么问了,那就都说吧。
塞勒恩特:啊!额,好吧……戏剧的话,当时在学校戏剧社里有一次演出,我们怎么都找不到女主演,结果最后其他人把我推上去顶了这个角色……演出很成功,非常好,他们说我的气质就是为这个角色定制的,但是……啊,现在想想还心有余悸,真是太灾难了……
猫汀:嗯嗯嗯……观众们可能不这么觉得就是了,他们大概很喜欢你的男扮女装。音乐上呢?
塞勒恩特:音乐上……都还好吧?我总是有些过度准备,所以很少遭遇大问题。单纯因为我自己原因导致的事故……可能是刚入学的时候有一次才艺表演,当时我怯场怯得厉害,站在舞台上拿着琴,身体一动都动不了,最后还是大家给我出的主意,替我把幕布先拉上了,给我营造了一个私人空间。不过现在我在各个酒馆演出嘛,偶尔也有一些土匪强盗来酒馆抢劫,我觉得这个也能算是舞台事故就是了。
猫汀:你以前的怯台这么严重吗?你是怎么克服的,正好费列罗这里也有一个这个问题。
塞勒恩特:嗯……基本都是同学和老师的功劳吧。因为课程是这么要求的,我就总得把自己的想法啊作品啊放在大家面前去讲,有的时候还得当众表演。还有合唱节啊,戏剧社啊,好多时候我都是被推到台上去的。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这其中应该其他人的功劳大一点,他们给我的反响很热烈。虽然每个表演的人都会收到同样热烈的掌声,但是当你真正站在台上的时候,收到掌声的感觉是不一样的。你会觉得,原来我其实也不算很糟糕。
猫汀:那你现在呢,还会怯台吗?
塞勒恩特:其实也会……我总是担心出岔子,所以我每次表演前都会准备特别多东西,朋友们都说我有点过度准备,其实也确实是,我准备的好多东西后来一直都没用上,但是这样至少能让我安心一点。
猫汀:嗯……只要你觉得有帮助就好。下一个问题,你会偶尔感到孤独吗?还是说你是享受孤独的那种人?
塞勒恩特:享受孤独……也许吧,我不觉得独处是一件让人不快的事。好多时候我都得在野外扎营,能在酒馆里住宿的情况其实是很少的。我又不像那种冒险者小队一样,队友之间能相互照应,聊聊天。感到孤独是难免的,毕竟只有自己在,有的时候就是会感觉自己很渺小,很微弱。但是毕竟我还有我的乐器在身边,以前也是这样的嘛,四下无人的时候,我就会开始编我自己的曲子,还是很开心的。除了自己旅行必须要照顾好自己的生活之外,独处其实还是很值得享受的。
猫汀:为什么不在周围有人的时候编呢?
塞勒恩特:那个……因为摇滚会被人当成制造噪音,或者尝试使用鸣雷破摧毁宿舍……
猫汀:这样吗,那,那倒也确实啊哈哈……咳咳,额下一个,你更希望哪一个流传于世,你的名字还是作品?
塞勒恩特:嗯……我的作品吧。可能有在音乐学院上学的影响,我其实觉得对那些能流传于世的作品来说,作者已经无大所谓了。我们学的好多曲子都难以考证作者,平时哼出来的曲调,唱出来的民谣,口口相传的史诗,也没人能确定它们的作者究竟是谁。学院的建立者们是名字都没有流传下来的诗人,老师们也都舍弃了自己的一部分名字。那其实我就觉得,单纯把名字流传下去的话,其实并没有什么意义,但如果我的作品能传下去的话,即使人们不知道我的名字,我的作品也一定能影响到未来的人。
猫汀:哪怕这意味着你这个人会被遗忘,在虚空里挣扎,你也愿意让作品而非名字流传于后世吗?
塞勒恩特:……嗯,我愿意。
猫汀:你犹豫了一下呢。
塞勒恩特:……
猫汀:……欸,不是,别,等会,我没有要批评你的意思啦,这也是人之常情,这个,我也不是说死后世界的运作规律就是这样,其实我也没搞懂它到底是怎么个逻辑。那个啥,或许只要你的作品被记住你就不会被遗忘呢,你不要那么沮丧啦,我相信不会的,对不起对不起,我问的有点太过分了。
塞勒恩特:啊,没有,这个不怪您,只是我确实很少思考有关死亡的问题。
猫汀:你真的很善解人意啊……下一个问题吧。你有没有什么对未来的规划或者憧憬?比如你的旅程结束之后,你打算去干什么?
塞勒恩特:嗯……可能还是会继续旅行?现在这种生活方式的话,其实我还是很喜欢的。但是大概就不会像现在这样走的太远了。我可能会主要在风谷或者焚林附近活动?毕竟焚林的话,或许摇滚这种东西会更有受众,距离异市界也更近一点。
猫汀:那风谷呢?风谷是因为什么呢,嗯——?要不要来分享一下谈婚论嫁的话题?
塞勒恩特:这个嘛……那个……
猫汀:欸,你看,又脸红。哈哈,好了,不逗你了。如果一个你认为品味与你不太合的人来看你演出,然后在演出结束后给你鼓掌,你会怎么想?
塞勒恩特:啊?这个,很正常吧?
猫汀:欸。
塞勒恩特:我也不能说喜欢我在音乐学院里看到的每一场演出……但是我觉得它们都是精心准备的,所以我总是会给他们一些鼓励。
猫汀:不是,等一下,我的意思是,你不会觉得他们是在嘲讽你吗,或者有求于你,奉承?谄媚?
塞勒恩特:会,会吗……?原来是这样吗?
猫汀:等等,不是,好吧,我可能不太了解音乐学院的风气就是了,下一个下一个。你如何评价自己的音乐?
塞勒恩特:嗯……中规中矩吧。史诗和战歌什么的都不算适合公开演出的曲目。我写的那些酒馆舞曲啊,民谣啊,都是受到了我父母的影响才会的,当时没在学院里学,结果偏偏是这些东西适合公开演出。摇滚的话,受众也实在太小了,大部分人都没听过这种曲子。啊,但是我还是有了一小部分忠实粉丝的,很开心。不过我还是觉得我的音乐还有很大的提升空间。
猫汀:你有点谦虚,我觉得你的歌都很不错。
塞勒恩特:啊,这样吗,谢谢您,纸袋……额,猫,猫汀先生?谢谢您猫汀先生……
猫汀:嗯哼哼。那么最后一个问题,等你走到人生的尽头时,你希望人们怎么评价你?
塞勒恩特:嗯……
猫汀:不用想那么多啦,靠第一感觉,把你想到的第一句话说出来就好。
塞勒恩特:那就……一个谦逊的音乐家,一个善良的冒险者。
猫汀:就这样吗?
塞勒恩特:其实我还想加一句“一个风格的开创者“,但是我害怕那会有点自大……
猫汀:没事的,你该自信一点嘛,我相信你未来肯定能成为伟大的音乐家。
塞勒恩特:真的吗,谢谢您!
猫汀:哎呀,没事……欸,这里还有个问题,最后一个了。
塞勒恩特:啊,要结束了吗?太好了。
猫汀:这个问题其实我也很好奇啊。你现在不是只在音乐领域发展吗。
塞勒恩特:啊,是的,怎么了吗?
猫汀:那你有没有考虑过进军戏剧行业?我觉得你很适合朝这方面发展的哦。
塞勒恩特:欸,真的吗?其实我也有考虑过,因为当时戏剧社里的各位都很认可我的表演……
猫汀:说真的,考虑考虑吧,你长相也好,身材也好,性格更好,往那儿一站就有天生的气质。无论是男角色还是女角色你都可以演。
塞勒恩特:……欸?
猫汀:对嘛,反正你也总是带着一套男装一套女装,那偶尔去戏团蹭个角色,不也是一种积累名气的好方式吗,嗯?正好你还是音乐家,可以演音乐剧去。
塞勒恩特:那个,这好像不是那么简……
猫汀:我去,我真是天才!欸你知道吗,其实这个问题本来是“下一部即将出演的戏剧作品是?方便赠票吗?“,但是你好像真的毕业之后就没再演过戏剧了。
塞勒恩特:确实是……我没有想到居然会有人喜欢我的戏剧欸。
猫汀:所以说嘛,多给自己找条路走,说不定你就很喜欢呢。呀你要是真的决定了就跟我说,我去找你要赠票。
塞勒恩特:啊,哈哈,一定会的,纸……猫汀先生。
猫汀:那访谈就到这里吧,辛苦了,多谢你的参与。
塞勒恩特:嗯,没关系,能帮到您是我的荣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