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想神域”(Imaginary Fantasia),一款最近很火熱的虛擬現實的網絡遊戲。聽說其帳號的取得方式很特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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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歡迎各位來當玩家哦ww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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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想神域”的登入密碼(QQ群):368377619
魔族副本老实说只有2个BOSS,然而必须将地图里的小怪清掉,BOSS才会出现。
虽然是小怪……
也相当的血厚防高伤害高,一刀一个小朋友。
一群人欢乐地蹦跶到第一个场地,各种红名怪在那里来回游荡。
于是我开麦:“先把各种buff上一套。”
大家都很听话很配合的弄了。
但是!但是!!——我真的非常讨厌这个词——但是!!!
谁来告诉我!!!
我只是让他们上buff!!!为什么上完了buff就开始开减伤!祭司就开始抬血条!男神已经一个冲刺冲了进去!!
你们到底在搞什么!!!
你们这群蠢蛋!!!对面是一群红名堆啊!!!你们为什么跟这群小怪过不去!!你们对它们到底有什么不满你们告诉我!你们都没看见那大群红名怪已经在看你们了吗!!卧槽快跑脱战啊混蛋!尼玛BOSS还没见到就团灭这是要闹哪样?!
【团队】:【[莱昂德]:……呃。】
【团队】:【[索尔]:妈呀,[莱昂德]被秒了……!】
【团队】:【[海蒂]:……我还没反应过来。】
【团队】:【[艾蓝]:奶妈你是不是加错血了,把血加给对方了。我打了半天没掉血。】
【团队】:【[海蒂]:诶、对、对不起!插件自动选择红名为目标了#大哭#大哭。】
【团队】:【[艾蓝]:红名怪冲过来了!大家一波干死他走起!】
我:“[分水]停手!!!”
【团队】:【[法尔多]:开爆发[绝对讨伐]带走!!biubiubiubiubiu!!!】
【团队】:【[艾蓝]:[风之矢]走起!】
【团队】:【[埃里克]:老子的[冰暴埋葬]怎么样哈哈哈哈哈,怕!不!怕!】
于是喜闻乐见的。
这群瓜娃子的蓝被吸光了。
在大家被一堆红名一刀躺一个的情况下,原团长急了,于是提拉·原团长·米苏果断开了麦:“[海蒂]开圣母!开圣母!”
【团队】:【[海蒂]:我没蓝了……#吓#吓】
提拉米苏:“谁有回蓝的辅助技能给[海蒂]放一个!”
然后我来不及阻止,眼睁睁的看着海蒂的蓝一点一点拔高,然后她终于将回血技能放了出来。大家的血条终于长了一截上去,这个时候,另一个小怪的技能出来了。
于是场上刚才还打得火热朝天的DPS们,被小怪的技能震晕了。
伴随着一群小怪那热情似火的围攻,大家刚被海蒂奶住的血……像一朵忧郁的文艺少女……随风而去了……
我:“脱战!脱战!赶紧脱战!”
提拉米苏:“什么!新指挥你说什么我听不清楚!之前死了的DPS原地起!那些没蓝的、回不了蓝的,给我冲进去求死!死了马上过来支援!”
我:“……你搞毛线!!这是PVE又不是PVP,死了根本起不来!脱战!脱脱脱!!”
提拉米苏:“什么!风声太大我听不清楚!!”
我:“滚蛋!这里又没有吹风音效!”
提拉米苏:“不是!!是我吹电脑的风扇开太大!烂了没修!!”
我:“那你为什么不关掉?!你在搞什么!!”
提拉米苏:“我这就去!!”
等我回过神的时候,眼前已经一片伤亡惨重。那群PVPer的名字灰茫茫的躺了一地。
我心里累累的:“……脱战吧。”
第二次撸的时候,大家已经乖乖的学会不冲动了。
小怪出技能的时候,大家也乖乖的学会了停手。
于是历经千辛万苦,通往BOSS的路上的小怪终于全部被碾死了。
大家就蹲在小怪的尸体上捡东西。
【团队】:【[艾蓝]:好累,打了这么久够我打多少次竞技场了?】
【团队】:【[海蒂]:QAQ还什么都不掉……这么点钱,修装备都不够用。】
【团队】:【[法尔多]:这啥玩意!怎么都是垃圾!!】
看着这群家伙那么猥琐的蹲在小怪身上,我技术性下线的想法不由自主地再次冒了上来。
【团队】:【[罗琳娜]:不过还好,终于打完了,太不容易了……!#感动】
【团队】:【[法尔多]:我就说,魔族副本根本不难,最多就三个小时不得了了,这不就过了吗。】
【团队】:【[提拉米苏]:我觉得我带上[海蒂]单撸也可以过,不就是看技能停手吗?】
【团队】:【[埃里克]:老子也是打过魔族副本的人了,我要回公会炫耀一下!】
【密聊】:【[莱昂德]悄悄地对你说:通了?】
【密聊】:【你悄悄地对[莱昂德]说:还没……】
【密聊】:【[莱昂德]悄悄地对你说:那刚才那些?】
【密聊】:【你悄悄地对[莱昂德]说:是去老一路上的小怪。不打掉的话,老一不会出来。】
【密聊】:【[莱昂德]悄悄地对你说:……】
就这么诡异地沉默片刻,男神再次发来了密聊。
【密聊】:【[莱昂德]悄悄地对你说:上次看你们打精灵副本挺轻松的?】
【密聊】:【你悄悄地对[莱昂德]说:……那是因为大家都知道怎么打而且都是PVE装,伤害高了很多。那次指挥是阿秋,和我水平不一样。】
【密聊】:【[莱昂德]悄悄地对你说:哦,原来是你太水了。】
【密聊】:【你悄悄地对[莱昂德]说:……你怎么不说是你们太水了!!!】
男神那边又默了一下。
【密聊】:【[莱昂德]悄悄地对你说:啧,我这辈子再打副本我就……】
【密聊】:【你悄悄地对[莱昂德]说:你就跟我情缘吧。】
【密聊】:【[莱昂德]悄悄地对你说:……情缘是什么意思?】
【密聊】:【你悄悄地对[莱昂德]说:哦,就是绑定打本的意思。】
【密聊】:【[莱昂德]悄悄地对你说:不能绑定打架?】
【密聊】:【你悄悄地对[莱昂德]说:嗯,也可以绑定打架。】
【密聊】:【[莱昂德]悄悄地对你说:好,下次跟你情缘。】
我觉得我好像作了什么大死。
但我心里觉得好爽!好期待!好想看他知道真相过后的表情!怎么办!!
于是我继续默默地扣字。
【密聊】:【你悄悄地对[莱昂德]说:不行,万一你到时候耍赖怎么办,我不是亏大了。】
然而没过多久……
【团队】:【[莱昂德]:我要是再下本,我就和[君烟麟]情缘。】
【团队】:【[法尔多]:……】
【团队】:【众人:#惊吓 这本不是打得好好的吗……?】
我抽抽嘴角:“这只是去老一路上的小怪……”
【团队】:【众人:#吓】
【团队】:【[法尔多]:我再打本就剁手……】
……
之后退队的退队,散的散,自己玩自己的去了。
我也默默地退出了队伍,终于松了一口气。
TBC
企划资料组。
为了暑假开企而事先投喂背景:3
本企划资料部分仿照了DND各版三宝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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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要!:请先阅读序言,而后根据兴趣与需要选择性阅读!参与企划本身并不要求看完全部设定。
卡利亚
(CID:28382)
种族:半精灵
职业:盗贼
性别:男
年龄:24
外貌:黑发红眼,右眼角有泪痣,右发尾红发,有黑曜石耳钉
出生世界:
“顶点世界”卡勒波耶
背景:
出生于伊诺平原以东的钦察共和国的半精灵。
在祖国与平原另一侧的伊菲尔王国发生战争时加入了军队,曾经从前线向共和国首都运送紧急求援信(测试剧情),并在之后协助从无名之城而来的冒险者们寻回漆黑之月的碎片(一期剧情)。
为人看似亲切,实则城府略深,习惯用利益衡量一切,独来独往,比起暴力来说更喜欢用头脑解决,对相熟的人喜欢冷嘲热讽。
虽然自称一直是个独行客,但实际上有个哥哥(CID:37462),两人后来在暗月城中重逢。
因为外来冒险者的关系离开原本的世界前往暗月城,在后来宁娜·格雷举办的活动中与费恩·叶茨组成小队一同行动。
养着一只叫“零捌零”的猎隼。
现状:
以普通冒险者的身份与费恩·叶茨一同在不同的世界中冒险。
已经与哥哥重逢,久别重逢后的两人关系十分亲近。
行动:
休息周时会在城中徘徊。
看似漫不经心,但搞不好正在暗中留意着些什么。
其它:
友情线Only。
雪精灵
居住于寒冷地带的精灵一支。
虽然现在的雪精灵大多居住在永冬世界瑞姆兹,但人们普遍认为他们起源于德菲卡。
在未写之年里,一些精灵从菲薇艾诺出发,最终进入了奥伯森林北方的寒林地带,他们停留在那里,最终形成了雪精灵这一分支。
这些精灵甚至比森精灵更加隐忍与避世,几乎不愿意与任何人相处,他们隐居在山脉深处,与世隔绝。
性格:
即便是在精灵中,雪精灵也是最为远离人世的。
他们往往居住在深山雪原中,他们的村落远离人类的城市,并且他们相当排外。
生理描述:
比起高等精灵来说,雪精灵为了适应雪原的环境而更显得强壮,他们有着浅色的发色和瞳色,近乎白色的淡蓝和银色的眼睛是最常见的颜色。
而他们的装束也是如此,在雪地里他们会用厚实的动物毛皮包裹自己,比起其他精灵,雪精灵更不介意使用动物毛皮制作的衣服。
关系:
如果说森精灵拒绝让其他人进入森林,那么雪精灵甚至连让他们找到也不愿意。
雪精灵的村落一向以隐蔽和远离城市而闻名,他们往往能够寻找到那些远离喧嚣又能够安居的地方,他们会隐居在那里,不问世事。
一个雪精灵的村落很可能只有雪精灵这一个种族,偶尔有一些妖精会跟他们居住在一起,除此之外即便是偶尔落难于附近的旅人也不会被他们接纳。
在一些环境较为缓和的地方,这种状况多少会有所改善,在深林城以北山脉上的雪精灵氏族虽然同样不愿意与外界过多接触,但必要时,他们还是会接受来自深林城的援助。
阵营和宗教:
比起精灵,雪精灵更多地信仰薇洁雅、沃玛兹这样的冬神,雪花女神偶尔也会成为他们信仰的对象。
值得一提的是,由于珂宁曾经追求过雪花女神,因而也有人认为,这种信仰是从那时转移而来的。
语言:
通用语和精灵语。
严酷的生存环境让雪精灵很少有心思去研究其它语言。
冒险:
雪精灵中的冒险者向来稀少,但绝非没有。
年景好的时候,总会有年轻的精灵想要离开村落见识一下外面的世面。
两次大冰期更是让雪精灵有了绝好的外出机会。
其它:
【深林城】:这座城市曾被称为雪精灵之城,最早的时候,它是由雪精灵建筑的,但时过境迁,这里早已不是当时的模样,不过不少雪精灵还是对这里怀有类似故乡的清结,不过随着时日渐久,这种清结也逐渐淡去。
【雪精灵方言】:在雪精灵中,一些原本精灵语的词汇被替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些古怪的词汇,此外他们说话的腔调也与一般精灵有所不同。
奥菲克
——山中小镇
人口:2,000(90%人类,7%矮人,3%其他)
主要居住区:无划分
统治者:克林弗多区领主亚兰·克林弗多
政府:独裁制
语言:通用语,矮人语
宗教:锻造之神摩菲克
所在世界:【界临世界】蒙菲拉
即便是在克林弗多领内,奥菲克都算不上什么重要的城镇,这里是个恬静的山中小镇,依赖狩猎与耕种为生,由于周边多山地,所以这里的田地大多也建设成了梯田的模样。
不过近年来,附近的山头上发现了一些矿脉,因而有些矮人迁移至此开掘矿脉并且锻造为生。
地区历史:
奥菲克建城的历史至今也不过数十年,这里毫无疑问是个年轻的小镇,所有这里的居民几乎都是当初开拓小镇者的后裔。
直到三年前矿脉的发现让这个镇子有了一些新鲜血液。
不过最近,在矿脉发掘中一并发掘出的一些遗迹表明,这个镇子在更早以前似乎也有人迹。
社会和生活:
奥菲克的生活十分简单,人们白天劳动,晚上或许会去镇上唯一的旅馆兼酒馆喝上一杯,偶尔会有商队翻越山岭而来,与他们进行贸易,对于交通不便的奥菲克来说相当于节日。
在最近一些变动后,猎人们的生活也已经恢复正常。
本镇的镇长名义上是由领主指派的,但实际上大多由镇民选出。
主要组织:
无。
主要地理特征:
奥菲克位于丛山之中,外界把这一带地区叫作渊岭,但对于奥菲克的人们来说,他们通常用“这个山头”和“那个山头”来称呼这些山,这里的可耕种面积并不多,将一片林地用于耕种还是狩猎一向都是人们关注的焦点。
重要城市和场所:
无。
“门”的状况:
位于镇子南部的一片空地上,现在状况良好。
但对于“门”带来的后续影响仍旧是镇里人们讨论的话题。
其它:
【怪声】:大约一个月前,奥菲克附近的山上曾经船来奇怪的声响,但在冒险者抵达后,这些声音消失了,一部分的镇民对此还抱有好奇心,也有不少后来听说怪声传闻而前来探寻的人。
维莱德堡
——古堡小镇
人口:1,200(95%人类,5%其他)
主要居住区:无划分
统治者:领主卢瓦·珀尔
政府:世袭独裁
语言:通用语
宗教:秩序之神珂旭,墓主宵银
所在世界:【游动世界】迷离
维莱德堡实际上由两部分组成:维莱德堡本身,与依附着它的小镇。
作为一座有着一百年以上历史的城堡,维莱德堡原本是珀尔一族的度假地,但后来,他们原本的领地被迷雾吞噬,为了逃避那些危险的迷雾,他们连同自己的领民一起迁移到了这一地区,最终形成了现在的状态。
这件事就发生在十几年前,现任领主的父母就死于那次迁移,所幸的是对于维莱德堡来说,迷雾还很遥远,这里的人们暂时不用担心被迷雾吞噬,现在的维莱德堡正在从迁移中逐渐恢复,至少领民的生活已经基本恢复了正常。
现在的维莱德堡领主宣誓效忠于“蓝玫瑰王国”金杰,但这次效忠能够持续多久,或许全看迷雾的进展了。
地区历史:
一百年前,全盛时期的珀尔家族在这里建筑了维莱德堡,作为家族度假地及避难所,在后来的一百年中,他们偶尔会前来此地,但大多数时候这里都交由下人照看。
原本这座城堡附近就有一些居民,但真正扩大到城镇规模还是在十几年前的那场迁移后, 家族带来了他们的领民——不过并非所有领民都追随他们进行跋涉,一部分领民就势前往了别的地方,或者他们在该地区彻底被迷雾吞噬前就迁走了。
社会和生活:
就目前来看,随领主迁来的居民并没有遇到什么生活上不便,他们很快融入了当地原本居民的生活,并且重新开始了自己的。
这些居民原本就有着各式各样的职业,因而在这里重新构建稳定的生活并不困难,现在维莱德堡的生活已经恢复。
在宗教上,维莱德堡呈现出一种奇特的景象:大多数的人们同时敬奉珂旭与宵银,他们既祈祷珂旭能够驱逐不死生物,又向宵银祈祷,让他放过自己的生活。
主要组织:
无。
主要地理特征:
维莱德堡一带都是平原,如果没有迷雾,远远看去,城堡本身就会像是平地上的突出物一样。
流经城市西侧的维莱德河提供了城市的大部分水源。
重要城市和场所:
【维莱德堡】:建筑于小镇北方的城堡的名字,它是一座三层高的城堡,有着灰暗的外墙与尖塔,整体十分具有压迫感,城堡的装饰大多以珂旭及他的骑士团的圣迹为主题,据说这样可以防止邪恶生物侵入城堡,但就结果而言,它们还需要加把劲。
“门”的状况:
这里的“门”被开在城堡前,目前“门”的状况良好。
但没有人知道,如果迷雾侵蚀了这里,它是否还能够保持稳定。
其它:
【领主夫人】:一位前来开“门”的冒险者留在了维莱德堡,并且成为了领主夫人,这一度成为了镇里的大新闻,人们好奇地想要打探这位神秘的领主夫人,他们很快就发现,她并不像一般的冒险者,反而颇具贵族风范,于是这份好奇心也很快散去了。
嬉笑怒罵皆是戲,古今春秋盡為虛。
第二回,戲云臺才子製新圖 萬花樓小旦獻絕藝
(重寫版)
有詞一闋開場,曰:
新桃初春爭道好,落筆輕挑,似舞娉婷腰;
翠羽勤摹遠山俏,墨飛素娥嬌。
簾外熏風偏迴搖,解鈴兒偷敲,學翻陽春調;
燕燕尋駐碧樓高,閒坐蘭巢,歌上雲梢。
前回書說到,楊柳岸因著夢中奇遇,始為京中倡優者摹形立傳,十多日裡往來里坊街巷,尋訪其中人物故實,平添出許多花銷。那柳岸本不是記賬之人,有銀子便花,沒有就緊著,偏又要趕著正月裡去,禾園每月雖有給養,亦經不住這般潑灑,莫說新送來那點年錢,連攢下的兩包體己也將散盡。明月那性子本也不喜打理算計,然眼看著那一個個紅包銀子送出去,換來不過些擺弄虛實的墨字,也著實急了起來,竟一把抓來紅筆,把家中簿子裡收支的明細記了又添,點過再圈,直拍到柳岸面前,柳岸見了,亦覺得有些耳赤,祗好暫緩二譜,忙去找些能進賬的事來做。
正巧花神廟新修繕,禾老爺要在花朝節大排戲宴,拜花神,廣邀絲布賓朋同賞。不但要在山下搭新臺子,置辦各種花點酒食,還從京中各腔名班中點了十二名伶,要於當日飾演十二花神,連行頭亦要製新的。禾主自詡此乃造仙境於人間之功,要將當日情景具都刊刻付梓以供世間流傳,列了各種書名,總目曰《花朝專供》。內有一冊,曰《花朝十二伶神》,要刊刻此十二花神像,以捧諸伶。許是聽聞柳岸因手頭之緊暫緩了二譜之事,便將《伶譜》所需之十二幅繡像並一篇讚文交託於他。
此時節方當入春,冰雪正化,曉風料峭,晨曦漸暖,大夢湖[[ 青批:大夢湖,大夢湖,真一場大乎夢乎?]]畔桃李山花嫩蕊將拆,又有昨夜初雨輕灑,遺玉珠顆顆映落晨霞,正是柳岸所居戲云臺[[ 紅批:是云非雲,意大不同也。]]外所見之景。書齋中,柳岸正俯首案邊趕製為新刻《伶譜》所繪繡像,起筆數日,祗睏過一覺,此時仍缺三幅小像未成。不知時至隅中,早飯尚未用過,便聽門外有人來訪,乃是柳岸結義的兄長林文清。文清單字名雋,族行九,虛長柳岸十歲。此人十七歲便中進士,也做過不小的官,後受師門牽連被罷了官職,如今在文溪書院做個教書先生,也算衣食無憂,因柳岸的關係,他閒時亦常到禾園走動,祗不似柳岸般鐘情歌臺,進園子聽戲不過將暇日消磨罷了。
文清今日前來一如往常,不曾喚門,徑直推門而入,就見書房一地宣團,柳岸斜癱椅上,懨懨懶賴。文清不禁笑道:“賢弟今日怎生如此頹喪,全不復前些時奮筆揮雲之姿?”柳岸抬眼,見是文清,也不起身,懶懶道:“文清兄清閒人,怎知小弟我正如簍魚自困,苦悶難嚥。”文清聞言,捋鬚而笑,道:“人稱行雲筆的柳岸大才子,怎說出這般江郎自歎之語?”柳岸無奈道:“何來行雲筆,不過一毛延壽再世爾。”文清大笑數聲,道:“賢弟莫要自棄。”將案上幾幅拿起翻看,見都註了小字,首一幅便是莫言琴之楊妃,次是嚴瑞芳之佘太君,其後是裘璧君之綠珠、小翠哥之西施、謝明珠之謝素秋、朱鳳生之楊六郎、葉春霖之陶淵明、小白楊柳之柳夢梅、杜蘭蕙之明妃,於是問道:“可都是為將刻新譜所繪?”柳岸道:“祗是小像,還要給禾老爺過目,再畫成稿。我已畫了九人,正畫喜官,可畫了兩日,總不見好,已不知廢了多少紙墨。”文清道:“可是賀家班那個喜官?”柳岸笑道:“斷無第二人的。”文清道:“京中伶人千百,你最重他,怎就畫不見好?”說著走到案另頭,見有數頁文稿疊著,便拿起一觀,見開首是:“寶月嬌荷玉天仙稿”,知是為《伶譜》所撰之讚文,讚的正是喜官,往下讀來,寫的是:
天仙姓賀名喜官,年方十四,師從賀家三師父嵐彩,工小旦,亦工武旦,其蹺功京城冠絕,乃旦色中一郁郁含華之仙子也。歌臺初見,祗覺面似月輝所映,膚是玉脂所凝,烏眉畫蛾,朗目藏星。腰比小蠻,裊娜隨風,足擬金蓮,靈矯踏鳳。媚眼斜睨,半含秋水連波,朱櫻微綻,盡吐蘭麝生香。聞鶴驚聲,聲似敲冰戛玉,有鳳鳴曲,曲可遏雨停雲。月袖回雪,如臨仙境瑤臺,虹綢飛花,又至香界寶剎。其飾玉姣、鳳姐諸嬌姹姊妹,嬉時黃鶯弄柳,泣似好花含露,羞如霞濤釀玉,嗔若檀口濺蜜。喁語嬌聲,婉轉悠長,拈絹遮面,扭捏帶笑,真深閨女兒羨春之天然態也。再演閆、潘二婦之流,雖淫詞浪調,自他口出,亦少去三分鄙俗,反添七分嬌趣,非但令人不覺其可憎處,而多生憐惜之情。戲罷妝卸,亦是一副桃容李貌,巧笑嫣然之態。又善觀察,嫻辭令,曉人心,真真是一枝貼心解語花,使憂者見之而忘憂,病者見之而可忘疾也。
文清讀罷,正欲評說,便聽柳岸那邊歎道:“我也不知怎的,畫得媚了,便覺掩了俏,畫得俏了,又少分秀婉,端得秀婉,卻又失靈趣,真就是‘難畫難描’,畫了撕,撕了畫,總不得全法,所謂‘身在此山’之困,前輩果不欺我矣。”文清聽罷問道:“這喜官此回唱的哪齣?”柳岸道:“《戲貂蟬》一齣。”文清道:“既是唱的貂蟬,畫得媚些亦可,倒不必太過求全,何況你這讚文寫得就香艷,繡像之態從之何妨。何況祗是小像,若有不妥處,待成稿時再改不遲。”見柳岸仍在猶豫,又道:“既是定了花朝節,算來祗剩一月,算上與禾老爺過目的日子,還要交書坊刊刻付梓,你若再不緊著些,可不知要如何收場。”柳岸無奈道:“前兩日已連著來催了。”文清便問:“是誰來催?”柳岸道:“聽花堂的小廝。我看今日還要再來,已想著收拾文房到繥芳樓躲一晚,我估摸著他們也不好到那邊去堵我。”文清無言以對,又問:“喜官之外尚有二幅,又是何人?”柳岸道:“德勝班郝叫天的鐘馗,富樂班趙寶德的屈子。”文清道:“原是他二人,戲我倒是常看的,這二齣裝扮皆戴髯口,你屆時若實在不及,我亦可替你描上幾筆。”柳岸一聽面開笑意,筆倒是輕快起來,未多時,十二幅小像便成套了,祗待許三文來取。
那邊廂,文清的書童清風正幫著明月佈置,因著天氣正好,便將席擺在院中。清風將盤碗由食盒中一一取出,明月那邊溫著酒,一邊數著上桌之美味。那首一道,便是取各色蔬果花草染的八甘彩飯,滿盤香甜可口的模樣,一眼就讓明月犯了饞;第二道是烏白雞皮擺的太極鳳千絲,嗅來都是醃入味的,祗找不見一絲肉來;第三道是青菜蘿蔔切絲纏的清焯三翠紅,隨了幾碟各色醬汁;第四道紅地百合圖,如朵百合落在紅氍上,那紅氍有粉有汁,有深有淺,層層分明,聞著有辣子花蜜酒糟之類,偏那百合看不出是拿什麼炸的;最後是兩碗江米肉丸湯,那丸子小如桂圓,孤零零飄在米湯上,看來著實有些可憐。明月伸手接碗,皺起眉道:“這湯怎麼涼了。”便要放爐上去熱,清風見了忙叫住他,拿回碗道:“先生交代過,這湯不用熱。”明月不解,又拿來聞了聞,有些嫌棄道:“這湯聞著像是雞湯熬的,涼了豈不是腥得很,還怎麼喝。”清風搖頭道:“我也不知,或許先生有別的用意,大概得你家先生才懂。”最後從食盒底掏出兩個油紙包,打開來,是藕蘇凍兒糕和五花蜜盒,明月一見就笑開來,道:“我們家十三爺不吃這甜兒嚒嘰的玩意兒,這可都是我的了。”清風見了也忍不住笑道:“可把你給饞的,小心把牙給甜掉了。”明月正要還嘴,那邊爐子可鬧騰起來,才想起還溫著酒,忙看爐火去了。
文清和柳岸收拾筆墨出來,柳岸看著一桌佳餚,奇道:“吾兄今日怎得如此大方,又是許諾代筆,又安排這般盛宴,小弟我真不知該不該消受了。”文清似未聽出語中調笑之意,道:“塾中有學生留守,因此除夕未曾來聚,便換作今日。”柳岸笑道:“祗這雞絲著實破費了些。”文清道:“皮下都燉進這湯裡了,算不得破費。我知你近日緊著那些畫樣,本想留與你夜裡食補,若是現在想吃,便放爐上熱過再用。”柳岸搖頭道:“還是留待晚上加些米去煮成羹用。”於是讓明月把湯收好,從懷裡掏出一個紙包,打開來,是一塊白團,看似團茶,卻不似茶葉做的。柳岸把那白團塞進一個竹簍裡,束好口子,把團帶簍一道丟進酒裡去煮。文清便問:“這白團是何種茶,我怎從未見過。”柳岸道:“此乃白玉龍心,用各種白色香花裹的紅茶壓來的。本想用香雪龍珠來煮,味香更清,不過今日有些寒氣,這龍心喝來暖些。”
二人在院中吃了半多時辰,那書坊的人果然來了,卻不是別人,正是掌櫃的許三文。要說這許三文,本是某酒樓跑堂的小廝,某日少東家來吃酒,臨走見門口有個賣唱的小兒,隨手從櫃檯取了三文錢施捨,轉頭便也忘了,因是東家,自然無人去要。直到年底算賬之時,這許小廝竟獨自一人跑去大東家的宅子討,門房的不讓進,他便在邊上守了三天,才等到少東家出門。這少東家得知他是為賬上少的三文錢來跟自己討賬,竟也不惱,反而要賞他銀子,他卻不要,祗領了三文錢回去結賬。因著這事兒,旁人都把他叫個許三文,他本是貧家出身,原沒個正經名字,索性便將之作了大名,倒也叫得愈發響亮起來。後來少東家成了大東家,新辦了這聽花堂書坊,便叫他去掌櫃,至今已二十餘年,從未曾出過岔子,他經手的賬冊,條條目目細細則則,比別家都更細上十分。
便見許三文此時一手握著蛋壺,一手拿著煙槍,腋下夾了張小板凳,大有副誓在此坐到地老天荒方罷休的架勢。柳岸見了他,吃酒的心也沒了,不禁嘟囔起來,道:“禾老爺尚未過目,這小像本也刻不得,就算北苑的人不做事,又怎會勞動起他來?”那許三文卻是聽了個清楚,上來便請安道:“回爺的話,東家老爺吩咐過,這花譜之事全由敝堂承辦,並不叫北苑的插手,祗是底下人不會做事,沒幫襯好,反礙了爺潤筆的興致,小的自然該親自登門謝罪。”柳岸見他滿臉陰霾說出這番話來,也祗好道:“許掌櫃說哪裡話,那小像都已畫好,正等貴坊人來取。”
那邊明月已去屋中將畫取出,許掌櫃見了畫樣,眉眼也便和緩許多,先自顧翻著小像,按月份疊好,又從懷中掏出賬冊,舌頭一舔將筆潤了,將十二幅小像面貌條條記下,竟有滿滿一頁,這才用絹布將畫小心卷了,將簿子捧到柳岸跟前:“十三爺秀筆,敝坊已經收下,不知有否錯漏,請爺過目。”柳岸擺了擺手,道:“許掌櫃辛苦,這倒不必看了。”於是許三文將賬冊收回懷裡,道:“還請十三爺早日開筆,這刻工付梓少需十日,若是遲了,或是大東家那邊怪罪,許要折了十三爺的名聲。”柳岸道:“終得要你們東家過目才可,免得白費功夫。”許掌櫃道:“十三爺但放寬心,至遲傍晚就來回話。”
柳岸嘴上當然說好,待許三文走了,才洩了勁般倒在椅背上,氣道:“真是半日不給人閒。”文清給他添了酒,笑道:“這姓許的倒算是你的剋星,賢弟向來散漫慣了,也該讓人掌櫃的好做人些。”柳岸道:“橫豎今日是不動了,留明月看家等回話就是。昨日禾老爺便差人來請,待吃完了,且一道去萬花樓看戲。”文清道:“元宵未過,怎已開唱了?”柳岸道:“外邊封箱,這裡又不封,不若說自我進這園子,就未見那處停過聲嚮。”文清於是道:“祗不知唱的甚麼戲。若是那個內班,聽說祗能唱些小生小旦的玩意兒,我實在厭了。”柳岸笑道:“昨兒一道送了戲單來,都是園外班子的伶人,戲班封箱,這禾園叫戲也不能不來。你不愛看才子佳人,我們等過未時再去,正好聽壓軸的老生戲。”文清點頭道:“這老生是極好的。祗是禾老爺所請,你若遲到恐有不妥。”柳岸道:“無妨,那位爺入夜前向不出北苑的,何況不過擺些與客同歡的譜子罷了,會否親身駕臨亦未可知,吾等屆時樓裡露個面便算盡禮數了。”文清聽了,也就不放心上,照舊吃酒閒談,此不必多表,且往那花神山萬花樓去看。
說其此山,正在那禾園最東之處,不高不險,不過地母膚上生的一個膿包,本無甚稀奇,不知何時被人建了座小廟,種上花木。那小廟少見香火,自建者去後,更無人至,早成荒丘,又過百年,才被如今禾園之主攬下,拆去破屋,新蓋座花神廟,此山才隨之有了個花神山之名。這花神廟坐西朝東,以示迎拜春神東君,廟門前一中空之八字花壁,乃是數十名徽州匠耗費三年雕成運來,陽面刻的是錦簇花團捧著的「萬艷歸春」四字及左右兩扇透雕小窗,可見壁中所種松竹,陰面是鏤刻精雕的十二月花時圖,每月各配了古人詠題詩一首。門匾上花神廟三字,乃是自三王傳世之作中各取其一所得,左右一副對聯,據說是出自禾老爺的手筆,題的是:
千紅領袖司春主,筵君品香,作此瑤臺仙境客。
萬紫承恩乞艷奴,引子調月,封為碧海玉樓神。
頗有些香艷之味。
大門上請的兩位仙女門神,門內亦是一塊石屏,上刻花神廟記,屏後置假山池魚之景,假山之後,則是蔥郁花庭,正是新芳繁茂之時。庭內有青石小徑穿刺其間,庭邊是連廊架坡而上,廊上鏤雕彩繪南北花事,獻詞讚賦滿墻滿柱,幾無餘處。行至半山,才聞花神香音,殿前一尊滿花雕的金銅大鼎,鼎中不見煙火香灰,卻是彩絹束的迎春枝條。殿門上是百花篆雕的花神殿匾額,雖有三間兩翼,卻祗將將開了正中兩扇門板引人窺探,便見殿正中供一尊淨白神像,梳摶雲髮髻,身披觀音帔,衣襟半敞,婀娜身姿似透非透,翩翩羽衣如舞又飛,玉指輕拈朵將開未開之牡丹,纖足微挪踏半灣漣漪春波,真可謂無聲色更嬌,無風衣自搖,一看便知定是出自福建德化窯的天工之手。花神左右隨侍一對粉彩描金的男女花童,皆垂髫簪花的模樣,左者挎籃,右者奉盤,亦是生動可愛。神像後懸青地銀字匾額,較那神龕還大,題有七絕一首,正是:
無價琳瑯盈滿目,[[ 墨註:無價、滿目,皆“萬”字之釋也。]]
飛衣搖佩掃香塵。[[ 墨註:迎風之花姿也。]]
夜眠雲榻迎仙客,[[ 墨註:迎客者主也。]]
解夢何需問鬼神。[[ 墨註:需解夢者皆人也。]]
暗喻此地主人身份。
神前供奉花果翰墨,旁有一年輕道士手敲木魚,閉目誦唱步虛之詞。再看南北兩間,各供著男女十二月花神的紗絹造像,皆手持當令絹花,亦有所供奉。
繞至後院踏出月門,又是滿坡花木,桃李杏梅玉蘭海棠自不必說,還有松竹柳楊椿槐芭蕉可賞,一條青石板道蜿蜒林間。拾階行至山頭,又是一個園子,以半山墻圈住,走入可見一池一亭,池開石荷,亭若筆峰,將這挺大個園子一分為二,東半曰點三春,西半曰屬三秋,故此池前立了塊石頭,刻著「一筆截春秋」五字。春園內滿種花樹芳草,此時未到花信,尚是一片新綠景象,秋園以青板鋪地,填滿細小碎石,養著大小盆景有百餘件。往春秋池後去不遠,有一四合房,祗是白墻灰瓦,兩扇烏漆小門,看去並無甚稀奇,走進卻又是一方天地。這正樓坐北朝南,樓前一株梧桐,門匾上鎖麟堂三個大字,堂內有題額“閒賞嘉音”,十多個老少子弟正唱曲自娛,此正是所謂子弟票房也。東西廂房一邊種著蘋果,一邊種著桃,倒錯房前還有梨子山楂,倒似個果園樣。
離了票房,沿細流從西出園,拾階隨溪澗而下,便至山腳放春園,那可聚萬花之樓正在園中,足未踏門,已聞曲聲。這戲樓唱南面北,足二層樓高,紅欄綠柱,漆壁烏樑,天上牡丹井,足下紅花氍,背靠錦繡花鳥綢緞簾子,場面坐於彩雲山階之上,幾個宮衣小旦前臺隨樂歌舞,真好似仙境一般。戲樓兩翼是優伶扮戲的扮花房,房門開在後院,園中祗留一扇小門傳話。坐北的是聽戲樓,樓前滿置一池桌椅,樓下聚春堂也好似茶樓酒館般,祗是擺得要寬敞許多,樓上則是五間雅齋,紗窗緊閉,不知是否有客。兩翼各延出一道廊樓接著戲臺,如生雙臂捧起這堆花瓷盤,廊上雖不似雅齋那般清幽,卻也用碧紗櫥隔出雅座,廊下則將山石嵌在墻上,作個半桌半椅,雖較廊上又次等些,亦有別一番雅趣。
此時正到未時三刻,臺上仙舞方歇,幾個文人模樣的紈绔已起身離座,要往南邊傍園而去,恰與才來的柳岸二人打了照面。算來該唱壓軸的末本皮黃,柳岸二人正要尋個空座,卻未見場面換下,絲竹又起,仍是昆旦的牌子,柳岸心道:莫不是算錯了時辰?正想找個下人來問,有人已先迎了上來,卻是東苑總管宋殷德,柳岸尚未開口,便聽他請過安道:“大老爺坐臨令春堂,請爺坐綰風齋同樂。”柳岸回了句知道了,也不必再多問,隨同那管事上樓去了。
宋殷德引著二人入齋,就要去開窗,卻被柳岸止住,於是出去叫來小廝端上茶酒果什,待二人坐定,便將一份戲單文房奉到桌前,道:“大老爺請爺們點戲。”說罷一齊退了出去。文清看他掩了門,對柳岸道:“此人不是這東苑的總管麼,怎親自到萬花樓裡管事來了?”柳岸道:“聽說這萬花樓本就歸東苑總管親掌的,祗是禾老爺若不來,他也懶得伺候罷了。不過這東苑,連帶那偌大個花圃也都叫總管親自點著各處擺放,想他也是分身乏術。”說罷拿起戲單一看,便知不是禾老爺親點的,也是尋著他興頭去的,皆是做來漂亮的小戲,算下來也得唱上一多半時辰,於是對文清道:“你若不能晚歸,我便也順著點去。”文清道:“你順去亦無妨,倒不必顧著我。再者若是晚了,不過借宿一晚,書院那邊,橫豎不會有事。”再接過戲單看來,又道:“我看這有一齣賀喜官的《失燈記》,可聽賢弟方才語氣,怎好似不甚愛看?”柳岸搖頭道:“這是吾早年寫的生戲,不過套了些曲子,詞兒也不甚易聽的。何況是昆腔,喜官雖唱得幾齣,終非本工,也不知禾老爺怎叫他來唱這齣,祗不要教他露怯才好。”言罷不禁歎氣,飲下口茶,道:“這依依啞啞二個時辰,終得聽到聲吆喝才能爽快。”於是將人喚進,還點了那齣本當壓軸的末本,便不讓打攪了。
幾齣戲唱罷,已是日落月升,柳岸祗在綰風齋中與文清談些近日寫的詩詞曲子,並不仔細聽過。此時樓下報了《失燈記》的戲名,柳岸也無開窗之意,文清祗當他是不想見人露怯,因此並不過問,卻聽臺那邊一聲叫板,鑼鼓應聲開場,就聽導板唱來道:“一襲霞影作霓幢,”隻字未改,已是皮黃腔調,又跟出下句是:“半剪雲光繡羅裳。”尾音綿緲,引出一曲〔到春來〕,悠悠然然,好似美人懶睡方醒,慢騰騰要去梳妝。柳岸亦有些疑惑,忙把窗開了一扇,祗聽好聲充耳,往下看去,正見賀喜官一身柳綠繡花的五彩宮衣,頭戴絨花過橋,手持花燈,前面有雲童領著,一搖一擺,扭捏步態,雙瞳左右顧盼,真如清風細雲牽來位裊娜花仙。便聽他念白道:“小仙霞衣,乃王母娘娘座下花神,今夜仙華園群仙聚宴,娘娘命我點花燈助興,這便要起身前去。”。文清不禁道:“這身法似有昆班風韻。”柳岸點頭,道:“且似有王桂卿影子,不知是否從他義兄處學來,祗是忒放了些,不過此乃花部本色,倒也無妨。”文清道:“我看與旁的昆伶並不分伯仲。”柳岸笑道:“想來是賢兄不喜小旦戲,故未曾見過好的,昆部春喜班有個小翠哥,與喜官差不多年歲,他的戲最妙便在恰到好處,兄來日若見,可知其中分別。”
正說著,又聽那邊兩句原板唱道:“九色瑤光真遊仙,萬里清霄物外天。”接著一轉二六,又是一段唱道:“且看那,玉鼓閒擊碧風錘,斜灑星芽,拆落晨沙;又見那,雲壺吐漏真珠雨,醺破流霞,酣醉仙家。你瞧那天公爺,羽蓋風軸日輝駕,玉漠鏡海月鞭驊,潑灑非煙,踢碎蒹葭,散作人間滿路花。”文清聽到此處,笑道:“此便是賢弟所謂生戲?”柳岸歎道:“賢兄莫笑,彼時年少無知,又初獲青眼,祗顧得雕琢字眼,怎知不過是造作文采,如今聽來真真羞愧。”文清大笑一聲,道:“這案頭之味雖重些,亦不必自謙至此,祗是這聽來分明是一段唱,卻換出三韻,倒確算賢弟的生戲了。”
要說這戲於柳岸忘置已久,本是寫與禾園內班隨意唱去,未曾想今個卻在萬花樓中聽來,心中自然有些鬱結,無奈低下頭大飲了口茶,正不知如何接話,就聽臺上奏起〔小開門〕又帶一段流水,唱道:“出紫殿,渡銀川,雲峰層疊星珠兒連,霞衣我信步來到仙華園,滿樹仙燈瓊枝嫣,好似繁花傍身翩,今日我奉命把燈獻,使人間,一夜處處春光暄。”文清道:“此段又不囿案頭了。”柳岸隨口應道:“應是他們隨腔調一同改過的。”又聽牌子轉〔八板〕接一串珠點仙燈,句句七言,字字碰板,將每盞花燈數過流水而漸趨快板,若泉湧山澗,珠落石盤,曲子亦隨之顛倒奏來,整整八十八句唱,將個一串珠繞做個連珠串兒,真教是珍珠店裡數玩意兒——粒粒珠璣。文清不禁拍案,同眾聽客大叫了一聲好,回頭卻見柳岸不知為何捂嘴輕笑一聲,便問道:“如此酣暢淋漓,賢弟卻是因何而笑?”柳岸笑道:“吾笑喜官今日幸得鼓聖之助也。”
文清正欲詳問,卻聽鑼鼓突轉急急風,一個綠衣風童踢掀綢簾翻斗上來,一面風旗翻揚,把個花神吹得是東倒西歪,頭昏腦漲,竟將手中那提花燈失手落下。這天風耍弄一番便自走去,祗留花神一人獨個兒哀歎,祗見他總算穩住身子,即朝左右盼探,卻茫茫然不見燈影,一聲長歎惶惶帶泣,唱的是:“想昨日,紫霄殿,娘娘賜我這枝燈牡丹,命我將花園仙燈來點燃,卻不想,遇著個惱人的頑風把人纏,害我將仙燈落下凡,唉呀呀,霞衣我望著雲海聲哀歎,娘娘若知曉,定將我罰去坐牢關。”一絲嬌悲自喉緩抽而出,金蓮踏碎雲彩,尋尋覓覓,哭哭啼啼,那邊山已搭好,便聽他唱道:“遙見那青峰直聳入雲端,接天連地巍巍然,且待我登高遠望來尋看,尋尋看,那小仙燈它究竟落何方。”然後一步步爬上雲峰,那雲峰足有三張高,眾人屏氣凝神,不敢出聲,又聽他四顧望去,念白道:“瞧人間平原山川花嬌艷,街坊里巷燈火明,見人人手中提花燈,看得我好生喜歡,卻不知我那燈兒現在何處,若是被誰人撿去,該如何是好。”一聲歎息,橫下心道:“事到如今,也祗能偷下界去,若能尋得倒還罷了,若不能,便不如效仿那七仙女,在凡間尋得個才郎,去過那凡人日子,也免得在天界受罰。”念罷,兩手拈起裙角,背過身去,後橋翻下,兩腿橫岔仰臥於地,眾人驚呼而起,卻見他一個挺腰身旋,笑對眾客,如坐穩蓮花,足輕蹬地而起,眾息未復,他已蓮步急碎將場圓過一圈,好聲若山吼海震鋪天蓋地而來,而一句原板“且在這人間來尋看”唱罷,彩袖即翩飛下場而去也。
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兔哥兒▲
〔中原音韻真文韻〕
諸位客官聽我言,
將一件早事兒送開顏。
老郎我有齡四十二誒,
我的妻年方二八春,
大清早郎我打獵去,
留個妻守房在家門兒,
嘞依兒呀兒喲。
鄰家有個風流的客,
眼瞧上我那屋內的人兒,
敲開門扯他素白的裙兒,
強把我夫妻的情來分,
呀依兒呀兒喲。
郎的妻好個貞潔的人兒,
鐵鍋蓋把那孫兒頭來悶,
那龜孫氣急要把兇來狠,
可憐妻忙求那神仙來開恩,
祗恨王母娘做事兒他沒個分寸,
手一點把妻拽上那雲墩,
嘞依兒呀兒喲。
郎的妻雲上渡了昆侖,
一路飛進廣寒的門,
郎在地追了急得恨,
妻在桂堂裡把心煩悶,
呀依兒呀兒喲。
妻對鏡罵郎誤了時辰,
郎在房將妻的心來問,
妻言說後院的白兔你莫傷損,
玉輪萬字便是牠的名兒,
嘞依兒呀兒喲。
惹禍時你莫要將牠嗔,
頑劣時你要將牠性兒來忍,
嬌縱時你要將牠心來順,
那是妻留給郎你的根,
呀依兒呀兒喲。
“如果有机会,我们或许能在遥远的群星之间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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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觉得写得太丢人了,干脆自爆了
作为“转学生”,白川奈奈总是会提前知道一些情报,比如房间的类型。她有二分之一的概率选到她最讨厌的房间,这大概就是“同事”们讨厌外勤的理由:有时,他们会被迫面对自己的过去。
她没有急于走进选择间。西宫礼介有不少问题要问,她也一一做了解答,这是她的职责,她也乐于做这样的事。
西宫礼介,一个小骗子,身上藏了太多秘密。她从资料里窥见一些,却也并不知道全貌。对她来说,这不是必要之事。
对她来说,这里倒也不存在什么必要之事。
白川奈奈走进选择间,升起的选择台上只有一个绿色按钮。她漫不经心地按下,心想,既然根本没有选择,为什么还要走个流程呢?
然后她走出选择间,发觉自己的猜测得到证实,忍不住自嘲地笑了笑。
这里果然是“那个”房间。
“镜子”。你会在这里看到你一生中最害怕的东西。这房间的任务带着浓厚的恶意,它要你直面内心的恐惧,紧紧地将它拥入怀中。这本身就是件困难的事,更不要说你将要拥抱的实际上是你的对手,而他也许选择了背叛,也许因为恐惧幻象而拼命反抗,不管是哪一个都令通关的难度再上一个台阶。
相比之下,选择背叛似乎还简单一些,前提是能够顶着恐怖的幻象杀死对手。
而这对白川奈奈来说,的确是有点困难。
眼前的人已经不再是那个青色短发的男孩,而是一个梳着整齐黑色长发的女学生。她穿着与白川奈奈相同款式的水手服,对白川温和地一笑。
“██,好久不见了。”
女学生拉开书包拉链,从里面抽出一根法棍。她沉默片刻,又把法棍放了回去。
白川奈奈忍俊不禁。囚徒川的武器库里时常有这种乱来的武器,与紧张的厮杀气氛格格不入。
“好久不见。我可是一点儿都不想见到你啊。”
白川奈奈摆出防御的架势,而下一秒,女学生就用力将书包甩向她的脸,紧接着朝她飞扑过来。她的脸扭曲变形,嘴角流血,仿佛厉鬼一般,用怨毒的眼神盯着白川,像是想要在她身上剜下一块肉。
“你为什么在这里?你不是应该已经回去了吗?既然这样,我到底是为什么而死?██,你又背叛了我一次!”
白川奈奈被她扑倒在地,对方的身体死死地压住她,让她动弹不得。流着血的女孩双手死死扼住她的咽喉,扭曲的愉悦笑容像是剧毒的花朵,绽开在她苍白的面容之上。
身体的每个细胞都在叫嚣着氧气的缺乏,白川奈奈对这种感觉并不陌生。她已经在她手中死过多少次了?八次?十次?二十次?她记不清了。
对方的力量也许并不在她之上,但她感到没有反抗的必要。对手是西宫礼介的话,死掉倒也无所谓……这一轮取胜的话,基本可以确定能够获得最高分,如果她死掉,西宫礼介就能实现他的愿望。虽然有些嘲讽,但这也算是一种成人之美吧。
更何况,看到那张脸的时候,她就几乎丧失了一切反抗的力量。
缺氧让她的意识模糊起来。生前的记忆像走马灯般在眼前掠过,死亡像她的老朋友,隔段时间就要光顾。
在失去意识之前,她看到那个遥远的下午,她与她的第一次见面。
如果一切都回到最初,那该有多好。
女孩的手指在琴键上舞动,轻快活泼的钢琴曲在空气里流淌。她的长发披散下来,与被风吹起的窗帘一同起舞。阳光照在她的脸上,像画里的场景。
“你站在那里做什么?要听的话,就进来听吧!”
这是她对她说的第一句话。
“你知道吗,其实……有在暗地里做援交的工作哟。”
“哈,早知道那个婊子只是装清纯,背地里做那种事,总有一天会暴露的啦。对了,这个你是听谁说的?”
“██告诉我的。她们关系看来没有看上去那么好嘛。”
“毕竟在她身边,██就像是个陪衬一样,哈哈哈,关系怎么可能好得了?”
这是她来到囚徒川的理由。
“██,房间的门怎么打不开?你到底选了什么?”
“谢谢你能够相信我。我已经决定,等我赢得了这次游戏,就要许愿,让一切都回到最初的时候。如果那样的话,所有人的死亡也都不复存在,那时,你也会死而复生……”
“你对我做了什么?你这个,你这个背叛者,你不得好死!”
“……”
“晚安。”
这是她真心的期盼。
女孩倒在地上,鲜血从她的胸前和口中涌出,濡湿了大片的地面。她笑着抚摸友人的脸,用最后一丝力气说道:
“你要带着我的份……活下去……”
这是她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起点已经确定,终点不可更改,通向这一种结局的道路有无数条,而她选择的偏偏是最令她后悔的道路,因此如今的一切都是对她的惩罚,白川奈奈心甘情愿,但问题只有一个:
她会怎么想呢?
事到如今,也不可能再有答案了。
在一切都结束之前,她穿过那个虚假的人影,对扼住她喉咙的西宫礼介发问:
“你的心愿是什么?”
她没能听见那个回答,就像是她从未被人听见过的忏悔一般——
“作为胜利者,你可以实现一个心愿。你已经想好了吗?”
“我已经再也回不到过去了,但未来也没有任何值得期盼的东西。就让我留在这里,留在现在吧!”
黑发的女孩如此祈愿着。
这便是“白川奈奈”诞生的理由。
三、碎镜相通
作为人类,长时间呆在纯色的环境里会开始感到压力和焦躁,会迫切想改变现状,想得到这里没办法拥有的东西。
而囚徒川的游戏又像是一把悬在头上的达摩克里斯之剑随时提醒你,嗨!你已经死了,但是你还能再死一次!玩笑一样的游戏和嘲讽一般的休息日把人变成了拉满的弓,背叛的选项就是弓弦上的利箭,一切都是看你的手用什么样的方式松开,是用利箭穿透呢?还是放开空弦?
神威鸟羽在第二日的时候去了礼堂,没有人的时候去的,也不能说没有人,奇妙的“转学生”坐在坐席上笑着和他打招呼。
白色的。
很奇妙,他没经过任何人同意,也不需要任何人同意,躺进了对应自己照片的棺材里,很宁静,闭上眼睛的时候他在想,如果棺材是黑色的那就更好了。
酒店是白色的,礼堂是白色的,棺材是白色的,白川奈奈是白色的,但是他是黑色的。
“鸟羽哥哥,你把我们的秘密告诉第三人。而且是半真半假的,你这是最恶毒的谎言。”
耳边传来的声音不是转学生的,转学生的声音有些健气,和她的外表一样,像是冬日暖阳,给寒冷的人能带来一点点温暖。这个声音他太熟悉了,深入血肉、骨髓的熟悉。
是“八百坂白乌”的声音又不是八百坂白乌的声音。
他去父亲医院检查过自己,借着认识的精神科的医生做了简单的表格自查,虽然最后想办法删掉了那个结果报告,但是还是被父母知道了,统合失调症而已,他觉得并不影响任何日常生活,也不影响工作学习,只不过生活中偶尔会多上那么一个“人”。
她留下了一句话之后又走了,听起来有点生气。
下一次她出现的时候是在野餐会上,年轻人没办法在压抑了几天意识到自己死了根本不需要吃东西或者怎么吃身体也不会有变化之后能拒绝无限量的BBQ,或者是就像是广播说的,享受24小时休息的时间,宁静和平,哪怕脸被按到烧烤架上、被烤肉签子扎穿喉咙也不会死的毫无波澜的一天。
“八百坂白乌”出现在他给相识的几个同学送完烤串之后,她用《理想国》遮着半张脸,没有光华的眼睛盯着他,她说:“你背叛了我们的誓言,你说过只会陪着‘我’跳舞的。”
“我还想在这里暂时多‘活’一会……”
“鸟羽哥哥,从你背叛‘我’的那一刻开始,你已经没办法回头了,在这里你竟然选择合作?”
烧烤架的炭火发出细微的燃烧声,在嘈杂的摇滚乐里根本没有人听得见。
“八百坂白乌”还在问他:“你没选背叛的原因是没本事吗?”
真是刺耳的声音啊,哪怕她的语气那么平淡那么正常那么像她,但是还是让神威鸟羽把烤串签子扎进了手心里。
是啊,做着伪善合作的事情并不是出于心甘情愿,而仅仅只是因为没本事去背叛。
他想稍微为了那点不可能的事情多“活”一会,有机会看到电影落幕的明天就好。
“她”没等到神威鸟羽的答案,也不需要他的回答,像是樱花树飘落的花瓣一样消散了。
“如你所愿吧。”
签子从手心拔出来,带落了连成串的血珠,石榴籽一样的血把铺地的白色樱花染成盛放的血樱,在这个白色的世界里有这么一个小小角落仿佛回归了正常一样。
遇到了两次前辈的神威鸟羽终于面对了一次同级生。
可靠的阳光的温柔的同级生——柏原亮太。
如果有挑事的……不对,不是如果,是确实有挑事的同学说过,“神威,你和柏原撞人设了吧?”
啊啊,努力的优等生和偏科的优等生,温柔可靠和温和稳妥、一样的乐于助人、一眼的眼镜仔、甚至连泪痣都是镜像的……如果不是白皙的神威看起来过于“柔弱”和被阳光眷顾元气满满的柏原气质上差别太大,真的会让人感叹一句镜子里相对的两个人。
神威鸟羽知道柏原亮太拿他没办法,有一些难以令人察觉出来的控制欲的人是不会喜欢把自己缩在堡垒里的人的,不踏出围城就不会被发现弱点。
其实看见对手是他倒是让神威好奇了一下,他一直觉得柏原很聪明,是会隐藏自己心思但是又在可控范围内透露出去的那种,感觉他们挚友组一直在濒临崩溃的边缘维持微妙平衡,但是这和他神威鸟羽有什么关系呢?
他只是有一丝在意透过他人眼睛看见的自己是什么样的罢了。
“白乌”带来的压力让他决定了普通、中庸、从众是没办法的,那个人的手从深渊伸出来抓着他攀着他,让他越陷越深。
“柏原同学。”
“神威同学。”
两个男人站在巨大的镜面之前点点头,已经足够了解了,自己非他友人,不可能有天真的友情混杂在生与死的选择里;而他也非纯粹的好人,既不弱小可以骗取同情,又不强大到难以控制。
这样的两个人怎么可能会合作呢?
神威鸟羽背过身去,推了一下眼镜进了选择的房间,虽然确实是没什么本事的人,但是也要尝试一下对吧。
红色的按钮像是昨天野餐会昙花一现的血樱,其实那朵樱花在他捡起来之前就没了,血色转瞬融入了白,更直观地说,像是被吞噬了,被囚徒川吞噬,把不属于这里的不和谐之音消灭掉,一如雪白,干干净净,谁也不知道积雪层下到底有什么。
“咔哒。”
按钮陷入又弹起,红色的、特别的、不和谐的按钮,然后身旁的桌上出现了一把银色的蝴蝶刀。
他把这把小巧迷人发着寒光的东西随手塞进制服口袋里,轻轻松松走出了房间。
“直面我最大的恐惧,拥抱三分钟?谁会抱啊。”
也许神威真的会拥抱,走出门的那一刻他看清了对面的东西,是个人影,是他无比熟悉朝思暮想甚至扭曲执念犯病到产生那个人幻影和自己对话。
八百坂白乌。对,没错,娇小柔弱阴沉的12岁的妹妹。
她,应该用“她”,身上还是国中那件黑底赤襟的水手服,系着松松垮垮的蝴蝶结,黑眼圈严重的脸上有着审视他的表情,手上提着一把和她身材并不契合的长条包裹,估计是武士刀吧,然后对着神威说;“我不会拥抱你。”
“对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神威鸟羽笑了出来,从喉咙里泄露的嘲讽的轻笑慢慢变成了肆意的大笑,他抱着肚子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笑得眼泪都出来了,眼眶周围的热气把镜片带起了一小块白雾。
他摘下眼镜擦了擦眼泪看着对面,那个人的脸在失去了眼镜的辅助后那么模糊,但是他知道,对方一定在挑眉想,“我的恐惧为什么发了疯。”
这里到底是什么鬼地方,怎么能用这么可笑的方式让他最重要的妹妹出现在这里,即使有着那张脸,甚至声音都变得一样了,但是他没傻也没疯,那不是八百坂白乌,不是他的白,是他的好同学,提着刀会杀掉他的好同学。
“她”把包裹打开了,拿出了在他猜测范围内的武器。
他把手伸进了口袋,握住了比手术刀更加危险的武器。
奔跑的风声还没来得及在耳边呼啸就停了下来,神威下蹲重心弯腰欺近了“八百坂白乌”,蝴蝶刀尖细的刀刃划破了布料与皮肤绕开了肋骨直直埋入肌肉,他垂下眼帘,镜片之后的目光带着阴冷和狠毒,正当他打算扭转手腕准备发力让双刃的小刀更加侵入胸腹去划破脆弱柔软的脾脏时左手已经没办法动了。
冰冷的武士刀切进了他的身体,“八百坂白乌”借着神威刺到左肋的距离用力挥起了武士刀,对着他劈砍下来。然后他能够听见刀刃划开肌肉细微的声音,能听见左肩峰处的骨头发出痛苦的吱鸣,他的锁骨和肩胛骨努力卡住刀刃保护着他。
“滴答滴答。”
两个人的血液汇聚在了一起,红色的地面浅浅的反射着他们的身影,在对方的眼里到底是什么样子呢?
好好学生怎么会受过这么重的伤,过量失血造成体温急速流失,视线里时不时出现重影,连意识都有些模糊,身体也没办法支撑自己再站着,然后他跌坐在地上看着捂着伤口向门口离去的人。
回来!回来!看着我啊!!
愤怒的声音只能在胸腔响起,无力颤抖的嘴唇没办法把它吐出来。
看着我啊!你为什么没有发现我在……
最后的肾上腺素作祟,神威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跌跌撞撞捂着肩膀和那只估计已经断掉了的左手扑向了要离开房间的妹妹。
“八百坂白乌”被抓住手臂,整个人被神威带倒在地上,回转过来的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想说什么已经来不及了,喉咙被沾满了血的手掐住,神威压在他身上,逐渐用全身的力量死死卡住他的气管,他想掰开神威的手却不知道那只单手为什么为什么还有这么大的力气。
眼镜已经丢了,人也看不太清,肩膀的血顺着垂下的手臂全流到“八百坂白乌”的身上,神威的眼神里没有一点光芒,表情狰狞扭曲,加上脸上那些溅到的血,像是无差别伤人的疯子一样。
他现在确实疯了,只想把这个不是白的人杀掉,手指一点点收紧,身下的人快只剩下出的气了。然后他听见了有人在叫他,那张和八百坂白乌一模一样的脸明明已经没法发出声音,但是他敢肯定他听见了,他绝对听见了,听见了有人在叫他。
“鸟。”
手不由自主松开了一点,给予了对方一丝空气,也给予了一丝逃生之路。
柏原亮太喘息着,发狠把手指插进了他砍出来的伤口里,这是他造成的伤害,是他了解的地方,是他可控的地方。指尖捅着滑腻的肌肉触到了骨头,他掰着森森的白骨让神威痛到松开了自己,再补上一脚踹开这个混蛋,艰难地爬向出口。
身后的人死不死与他何干,他也想活着!
什么算是拥抱?是亲密的身体接触吗?那压制和掐算吗?半死不活的未成年人能完全让另一个人三到五分钟得不到空气窒息而亡吗?如果不能带来死亡,那能算是另一种“亲密”的接触吗?
囚徒川的房间永远是雪白一片,只有两条血路在这间房的镜子里缓缓消失,仿佛被这片纯洁的地面吸收了一样。
明天对于世界而言永远是一个奇迹,你永远不知道迎接你的究竟是生还是死。
所以,这大概是最后一轮了,走出了这里,也许他就能见到那个把他们所有人聚集起来的人。
须佐伽调整了一下手环,如今他已经熟悉了手腕上有这么个东西的存在,尽管这不是什么正常的事情。
但他的人生也不是什么正常的人生。
既然已经到了这里,杀个人也不是什么难以原谅的,但是因为不知道在结束这一切之后还会面对什么,他选择保存体力,减少不必要的冲突。
虽然这一切会让他看起来有那么几丝好脾气,或者说好欺负,然而这就是他一直以来的生存之道,比起正常的人生,他始终孤立无援。
他还是和以往一样选择了合作,便推开门去,迎接自己的搭档。接着,他楞在原地,瞳孔收缩,紧紧盯着站在那里的女子。
他没有女子的照片,也就无从缅怀她,须佐伽也不想缅怀她。于是她的面容便被时间冲刷到模糊,如同河流打磨礁石那般,只剩下了一身她常穿的低胸黑裙,以及她嘴角的那点黑痣。
现在女人就站在他面前,浓妆艳抹,一双眼睛顾盼生辉,一袭低胸黑裙,大波浪的黑发打卷披在肩头,肩头带着某种笔直向下甚至收缩向内的弧度,还维持着推门而出的姿势。
这么看她的确有几分姿色,难怪老头子会让她做情妇。
女人显然也有几分迷惑,视线左顾右盼,终于落到须佐伽身上,须佐伽清晰地看到那眼中的迷茫转为恐惧。
一如十二年前那样。
“爸爸!”女人挣扎着后退,手臂举起挡住自己,身子也随之缩下去,高跟鞋打在地上发出凌乱的响声,“你别过来!”
爸爸?须佐伽看着她这个样子,旋即意识到自己的搭档似乎还没从房间里出来,又或者……这就是自己的搭档。
“宫崎?”他靠近过去,又对方又退了几步,“是我,须佐伽。”
他也曾想过自己最大的恐惧是什么。
他猜测过也许是死亡,也许是老头子,也许是被背叛,但是这个女人从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
他们平静地拥抱了彼此,女人的样貌在他眼前散去,站在那里的还是宫崎。
他不打算去问宫崎看到了什么,应该是和自己差不多的东西,但是宫崎却先开了口。
“你当时……看到我变成什么了?”
“我的母亲。”
时隔多年再说出这个词让他有些恍惚,有什么遥远的记忆翻涌而上,棍子,糖果,走廊的地板,素食食品里热的咸菜,一只手就能数过来的拥抱。
“家暴?”
女人死前恐惧到扭曲的面孔浮现上来,头发还保持着被拖下去时的形状。
“妈妈呢?”
“那个婊子已经死了。”
“但是我们还要回家。”
“从今天起,这里就是你的家。”
“不,是我杀了她。”
他如此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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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为第二章,湖骸事件结束以后,第二年春,接秘話04)
萨迦利决定还是再多从伊诺克神父口中抠一点信息出来,正好不久后是大弥撒日,伊诺克神父提前通知了仅仅几位神职人员及教会猎人,弥撒结束后会进行一个有关圣母像黑泪与湖骸关系的说明会议。萨迦利还邀请了莱茵一起去,莱茵是前神父,自然熟悉弥撒的流程,他们身高体型也都差不多,把自己的衣服借给莱茵,想要偷偷混进去应该也不是难事。
到了弥撒当日,阿尔文当然从一开始就发现了莱茵,但到最后也允许了莱茵参加这次会议。
会议上,神父阿尔文·伊诺克向众人说明了部分事实:“想必大家已经发现了,湖骸的残渣和圣母像黑泪的成分极其相似。根据我的判断,它们本是同源的东西。我知道各位心中存有各种疑问……可以告诉你们的是,神迹均为我们所信仰的神引发的——它是真实存在的。而神的一部分被封在了圣母像内。”
“若将这些信息毫无筛选地公开给一般的人,局面想必只会更加混乱吧。上层想的当然是千方百计地隐藏下去……但我认为事已至此,在座的各位有必要知道真相。”
此时神父恩斯特已经展开了纸,准备记录会议纪要。教会猎人埃里克森默默地坐在同为教会猎人的奥蒙迪身边,打算先看看大家都会说什么。蒂姆缩在座位上不敢说话。他在人类时期是一名教会的神父,被嗜血血族袭击后成为了血族,毫无战斗力的他不被教会猎人所接纳,最终被残月血族收留。尽管如此,他的心里始终放不下教会,此时此刻出现在这里也是可以理解。
萨迦利最先开口道:“湖骸的传说应该早就存在了吧?为什么直到去年冬天它们才从湖里爬出来?”
“如你所说,湖骸的传说一直都存在。但它们本身不是我们可以轻易掌控的,自然也就无从知晓它们会如何行动,又对我们有何种危害……尽管现在我们知道了。仅仅是我的猜测,或许它们之前都在积攒能量,直到足以离开铃兰内湖。”阿尔文望向萨迦利。
“湖骸与黑泪同源。无法想象这样具有攻击性和侵略性的生物在我们的周边蛰伏如此之久……”修女塞勒涅·艾诺姆来回摩挲着自己的大拇指,“难道说,上层将黑泪作为工具了吗?把黑泪圈养起来,发掘其强大的力量。而湖骸可能就是还未被驯化的黑泪,只能依靠本能行动……虽然这只是我的猜测……”
“塞勒涅……”阿尔文微微摇了摇头,“你有一个误会,你所指的事物从一开始就并非任何人能够驾驭的工具,湖骸也一样。”
“那么您还能预见其他潜在的危险吗?”萨迦利又继续问,“要是将来又出了什么事,我们很难跟那些一般民众交代。”
“就像我刚才说的,它的存在是超乎我们理解的,所以我们无法预见它会做什么。但我们有让它存在于教会的理由。”阿尔文平静地说。
塞勒涅听完后直起身子:“您没有否认有人试图控制这份力量……?或者说……利用……?”
“……控制,是一个好的想法。但我不认为现在有谁能做到。”阿尔文回答到。
“也就是说圣母像体内的物质其实与湖骸拥有同等的不可预知的危险性?那您是如何做到让它如此安分地待在圣母像中呢?”莱茵终于开口问到。
萨迦利跟着挠挠头:“对啊,那祂是怎么进到圣母像里的?”
“二十年前,教会的人把这些物质物质封在了圣母像里。至于为什么它如此安分……我认为它的本质并非暴力。”阿尔文的回答有些模糊。
神父月思考着开口:“几乎和湖骸爆发是同时的,残月血族的首领柯雷塔女士宣言血族女王的失踪与疫病的扩大与教会有关,并发誓要越过教会找回秩序。这之间有什么关联吗?”
阿尔文饶有兴致地指了指缩起来的蒂姆:“科雷塔小姐打的算盘,没准你应该问问蒂姆呢?”
“科、科雷塔女士原本应该不知道湖骸会爆发……”
“我,我问过她……”
蒂姆声音有些发颤。
“科雷塔女士,是,是一位值得尊敬的人……斯奎尔农场有很多人类,都被照顾得很好。我想,大家或许可以通过交流达成共识。我、我们能够让人类团结起来,一定可以战胜眼前的困难,这样教会也不会被误会了。”
阿尔文并没有轻易放过蒂姆,“咦,这么说蒂姆非常了解科雷塔小姐了?她自己表态过想维护人类,还是这只是你的一厢情愿呢?发表对教会不利的言论可是事实。”
“一厢情愿”四个词着实打击到了蒂姆,他变得很沮丧,不再开口说话。
趁着这个空档,埃里克森终于等来了提问的机会:“……湖骸为什么对参加过赦罪演武的人有更强的攻击性?是他们在会场沾染过黑泪的气味?”
“如果你不介意我的回答仅仅是猜测的话,埃里克森,大概是沾上了相似的味道,因此吸引了湖骸吧。”
“相似的味道……”奥蒙迪眉头紧皱,闭眼回忆着,“当我遇到湖骸时,我觉得它对我有着很特别的吸引力,我不会感到特别害怕,相反有几丝亲切……其他同伴也是如此。这种相似的味道,和我们教会猎人有什么关系?”然后他缓缓睁开眼睛,看向埃里克森,“不知该不该说……它让我想起了圣餐。”
阿尔文笑着闭了闭眼:“这样的问题与其问我,不如问一问西比迪亚?”
塞勒涅觉得到现在阿尔文其实并没有回答什么实质性的问题,她不满地皱皱眉,但也不打算继续问什么了。
“看来我们没法了解湖骸或者黑泪更多了。”她扫视四周后继续说道,“黑泪将来是否失控,我们不得而知。但对于事情的隐瞒,上层需要负责。而现在上层毫无作为,担子全落在我们身上了。”
“塞勒涅,不用过多揣测上面有什么打算,这对目前的我们来说毫无意义。如果你对需要承担善后的现状有所不满的话……可以下来跟我谈谈。”
神父多姆·西格尔喝了一大口茶,眼睛似乎是在盯着茶杯,慢慢开口说道:“我光是在纳塔城里都会听到很多关于教会的流言,教会的话语开始失重,这样下去不好。首先是不是应该先表明教会的立场,告诉大家我们不是在为少数人的利益做事呢?保证我们前进的道路是透明可见的。其次……”说着多姆顿了顿,瞥了眼藏在手心的小抄,“假设湖骸与疫病一样是一个长期的问题,我们要怎么把它对我们造成的负面影响降到最小?”
塞勒涅听完后点点头,“我认为,当务之急是维护教会的公信力,防止后续出现失控的局面。然后再思考针对湖骸的具体对策。”
“不团结的集体无所作为。”
“湖骸的问题,请你们当做是地震那样无法预测的事情吧。”阿尔文说道,“关键是向大家传达这件事是天灾而不是人祸。”
听到“人祸”两个字时塞勒涅明显笑了,但她并没有说什么。
“首先我们不能让外人知道圣母像里封着的是‘神’的一部分,不然他们肯定会想办法把圣母像给砸了……”萨迦利又缓缓开口,“但这就意味着得解释黑泪是怎么回事。其次,在大众认知里‘神’这样无上圣洁的存在,怎么能吸引到可怖的湖骸……我们是不是也应该想办法换个方式解释湖骸爆发的理由?至少不能直说是因为‘神’在吸引它们吧。而且,我也比较赞同湖骸有可能是个长期存在的问题,所以在这个对外的说辞里,还得让湖骸的长期存在合理化。”
“十分有理。”塞勒涅歪头思考片刻,“那为何不将黑泪包装为神迹,不去提这是‘神’的一部分,这样的描述也并非谎言。”
“神迹……感觉可以。”萨迦利点点头,“‘虔诚的象征’之类的说法应该也行吧。但湖骸……”他又挠挠头。
塞勒涅接过话:“我个人比较坚持将湖骸描述为‘与神同源但相互对立的存在’。众所周知,神应有无上的力量,那么与神同源的湖骸,自然也就拥有可怕的破坏力。自然界中也常见毒草与解毒草共存一处的情况,可以稍作引用。”
“我不认可把这件事单纯解释成天灾。纳塔城的惨状大家都看到了,我们不能用简单的包装来粉饰这件事,我认为得让大家共同直面我们所信仰的……”说着多姆的嘴巴有点卡壳。
“我所知道的一部分对教会不满的人,并不只是执着于湖骸的问题。况且黑泪与湖骸的联系,各种流言早就扩散开了,现在编造一套说辞又能让多少人信服?”莱茵顿了顿,“科雷塔小姐所在意的无非是由于疫病,人类主动转化为血族一事。这难道不也是‘神迹’所带来的影响吗?如果只是想着用‘神迹’去掩盖一切的话,又如何向民众解释,神会伤害人类呢?”
“这是两件事情。血族的血液本就能让人类变成血族,只是突然爆发的疫病促使一部分人主动选择了转化。提到血族的话……”阿尔文微微笑了一下,“为什么矛头反而指向了教会?如果血族不存在了,这种转化关系也就不存在了吧?神会伤害人类,则更是一种臆想。不如先看看血族对人类做了什么?”
“……”
阿尔文的发言一出,众人陷入了沉默。
“那么,”塞勒涅面对场上的沉寂开口,“我再复述一遍我的提案:将湖骸描述为与神同源但互相对立的存在。关于西格尔神父提出的质疑,我认为的方案是塑造一个公共的假想敌,是这个假想敌导致湖骸的爆发。但假如公开了神的所在,教会必然会陷入无序的状态。而隐瞒神的存在,焦点自然会回到教会身上……大家自行取舍。”
“那说是‘血族的阴谋’更简单一点。”埃里克森不知道自己的身份说出这种话是否合适,“比如教会能制作针对血族的圣水。”
“……所以,我们需要统一一下,圣母像里的‘神’这一存在到底要不要对外公开。”萨迦利说道,“举手投票如何?少数服从多数。统一了方向我们才能进行下一步讨论。”
“等一下,如何解释是一方面,但我个人其实有光靠理性讨论不能解决的困惑。”多姆看向塞勒涅和萨迦利,干脆丢掉小抄,“说实话,我感到很愤怒。我的信仰带给我了一段稳定的生活,但现在的损失和代价未免也太大了,我熟悉的人们也死去了。”
“我很希望得到一个更有效的方案,一个更真实的说法,而不是对外的‘解释’。比如那些湖骸,今后要让教会猎人定期巡逻剿灭它们吗?还有外界对神迹化身的圣女的质疑,她们可是我们的姐妹。能先告诉我,我们每一个人的付出都是值得的吗?”
听到这里,正在面无表情奋笔疾书的恩斯特抬头,用肯定的眼神望向多姆。
“冷静一下。”塞勒涅试图安抚多姆,“我们坐在这里讨论的目的,是为了稳定更多的人心,这不仅是为了当下,更是为了以后。既然我们曾经已经拥有过稳定生活,那么每一位的付出都是值得的。”
还在气头上的多姆只能喝茶让自己冷静冷静。
塞勒涅放慢了语速:“既然你也在这里,那么就不应该局限于自己与周边的人……应当看得更远,看到那些投机取巧者,那些慌张流离者。公开真相就一定是好的吗……?那时候圣女为教会的所有付出都会被人无情否定,失去信仰的人可能会将矛头转向教会,甚至认定疫病也是教会的错。而混乱一旦来临,那些投机取巧的小人就更容易煽动民众,那时会是何种局面,无人知晓……我们应当最大规避这些潜在的人祸,这些本可以不存在的。”
“西格尔神父……冷静下来,我们再继续好好谈,可以吗?”塞勒涅恳求到。
“道理我是明白的。但是……我很不喜欢这个角度的讨论,就好像我们和普通民众是不一样的人。”多姆叹了口气,“当然,我来这里是为了讨论解决方法。”
听了多姆的话,塞勒涅反而笑了:“没办法呀……只有抛去个人情绪,尽可能做出理智的决策,才能最大程度规避风险啊……”说完她却摇了摇头。
月也跟着说:“能让人信服的东西,并不一定是绝对的真相。虽然我理解多姆的诉求,但也认同塞勒涅的话。赤裸的真实只会让他们混乱吧。”
“好了……不管采用什么办法,都得在此共同承担后果对吧。我觉得塞勒涅修女的提案也是可行的,首先得稳定教会对外的声誉……”多姆恢复了一些冷静,又开始喝茶。
阿尔文终于也叹了口气:“哎……我明白大家心里多少有些不同的声音,但这不代表我们无法得出一个统一的认知,一切方案都需要基于这个认知。不如让我们先回到萨迦利提议的投票上吧?我就不用了,各位举手表决吧。”
阿尔文的话让大家的视线移到了萨迦利身上,一直只是默默在听的萨迦利此刻显得有些忐忑。
“……可现在看来,关于要不要公开圣母像里的事实,这件事就算投出了结果也……不,没什么。”萨迦利摇摇头,尽量让自己看上去没有那么动摇,“那么首先从是否要公开开始表决吧。不同意公开的。”他举起了手。
塞勒涅、埃里克森、奥蒙迪、月都跟着将手举了起来,多姆犹豫了一下,也举起了手,莱茵叹了口气,跟着将手举起来。蒂姆并没有举手,恩斯特或许是在忙着写字,也没有举手。
阿尔文看了眼恩斯特,又转过头对萨迦利说:“看来大家都同意不公开圣母像的事情,至少是取得一个共识了。”
看到这样的结果,蒂姆低下头,捏紧了拳头。
埃里克森提出疑问:“伊诺克神父,我一直想问教会放准备好了应对冲突的方案吗?很显然即便选择了继续隐瞒,教会总要解决持有怀疑的一方吧?”
多姆思考着:“意思是使用武力或者讲和对吗?”
“优先给出尽量合理的说辞,最坏的情况使用武力……”萨迦利补充到。
“要说使用武力解决冲突的话,我们能仰仗的就只有教会猎人了。所以你们的选择也很重要呢。”阿尔文看着埃里克森,“可能的话,我也希望尽量和平地解决问题。”
“和平解决吧,民众承受不了更多灾难了。教会的钱还是花在重建上吧。”多姆发表自己朴素的看法,萨迦利在一旁狠狠地点头。
“……至少湖骸的来历我们可以老老实实说我们也不清楚。只知道它们似乎憎恶我们的信仰,憎恶鲜活的什么。湖骸是美好生活的敌人,是神不可干涉的试炼……”萨迦利心虚地越说越小声,“……这样的说辞,如何。”
“老老实实……”塞勒涅小声复述一遍笑了,“湖骸毫无预兆地爆发,一步之遥就会攻破教会,那么我们也是受害者……这样的解释很不错。”
“我们也受到了袭击,说是受害者也没什么问题呢。”月表示同意。
“确实就是这样,其他不确定的事情公布了也只能造成更大的不安。”阿尔文轻轻咳嗽两声,“那么,在不公开圣母像实情的前提下,给出一个能让多方矛盾缓和的解释,尽量避免暴力冲突。将湖骸解释为神的试炼,并将教会和纳塔城全体都纳入受害者立场。嗯……也确实是事实。”
“这样我们所有人就是站在同一战线的同胞了。”萨迦利盯着自己的手心。
多姆点点头,“后续也需要定期观察铃兰内湖的动向,扩充纳塔城的难民容量,也可以游说一些灾民回去居住。”
“那么……随后我就总结一下各位的意见后对外发布吧。”阿尔文微微颔首,“今天的会议就到这里,有其他疑问可以另找时间再议,辛苦各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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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此,这场漫长的会议终于结束了。
会后莱茵追着阿尔文出去了,萨迦利也有话想对阿尔文说,他无意偷听他人的谈话,故意走得慢些,等他们对话没再继续了才走上前。
“‘神’在那么暴露的地方呆着真的没关系吗。”萨迦利一脸担忧。
“毕竟,可能只是一个媒介而已。我是指……真正展现神迹的东西也许不在那里。”
“那……”萨迦利张口闭口好一阵,纠结着该如何问出口,“据说旧教的神父能倾听神的意志,也能向神传达话语。您呢,您现在……能吗?”
“一切都在指向,神是存在的,但我们无法对话。不过或许我们的一些想法,神能够知晓并回应,只是回应的方式我们很难预测,所以需要慎重。因此我才一直在思考……作为人类,我们通过神迹能做到什么。”
“……您真的没事吗?”
听到萨迦利的关心,阿尔文笑了笑:“萨迦利,真是个温柔的人。有你这样的人在教会我觉得非常欣慰,有的事情也只有你这样的人才能做到。”
“……。……您没有直接回答我的问题。”
“谢谢你的关心?”阿尔文用平时跟大家开玩笑的语气回了一句,但还是认真补充道,“我知道这么说你不会安心。好吧……我还有想保护的对象,所以不会轻易让自己陷入太糟糕的情况。”
萨迦利欲言又止,也只能再担心地看看阿尔文,然后摇摇头整理情绪,转头看向莱茵:“走吗,现在还来得及。”
莱茵对着阿尔文说:“有需要帮助的地方,我会再伸手帮你一把的。”
“你出去之后身段放得也高了啊。”
“我不是那个意思,不是说人类要互相帮助吗?”
阿尔文笑了笑,没说什么。莱茵点点头,和萨迦利一起离开了。
之后他们和多姆一起找了恩斯特、月,以及其他支持变革的人,一同商量的,眼下果然还是稳定局面比较重要,变革的事情再缓缓。
“我明白……事已至此,只能静观其变了。”恩斯特握着手里写得满满当当的会议记录,淡淡地看着远处。
(时间为第二章,湖骸事件结束以后,第二年春,接秘話03)
休息时间结束后,大家又各自回去干活了。萨迦利一边扛着砖头一边在计划着晚上拉上莱茵跟西格尔神父一起说说变革的事情,刚把砖放到指定地点,拿毛巾擦了擦脸上的汗,一睁眼看到阿诗娅就站在不远处看着自己。
阿诗娅……她不是在执行教会猎人的任务吗?萨迦利眨了眨眼,愣愣地看着阿诗娅,而阿诗娅也一言不发,上下打量了一下萨迦利衬衣打湿后显露出的身材,给出了肯定的眼神。萨迦利从小就在帮着家里干农活,后来一次次搬家,萨迦利就到处打零工,锻炼出了一副颇为不错的身材,甚至成为神父后他也总是跑外勤,留在圣伯拉大教堂的日子也会到处乱晃,见人就散从外面带回来的特产、帮圣女晾晾衣服、搬运重物什么的,该有的胸肌腹肌一个不落。此时的萨迦利也没去在意阿诗娅都在看些什么,像条活泼大狗蹦到阿诗娅面前问她:“你怎么在这里?”
“接下来要去帕斯玛街区巡视,路过这里,顺便看一看重建情况。”
之后,阿诗娅就一直远远地看着大家忙前忙后的样子,没有跟任何人搭过话。一直到了晚上,大家都聚在一起休息闲聊,谈完正事的萨迦利难得显得有些疲惫,坐到了远离人群的一个角落,一声不吭地弓着背休息。阿诗娅自然是注意到了萨迦利,端上一杯水默默走了过去。
“今天辛苦了。”她将水杯递到萨迦利面前。
“噢……你还在这里啊。嗯,谢谢。”
萨迦利有些心不在焉,随意将手伸过去。不料杯子没有接稳,他又连忙伸出另一只手,杯底来回被两只手碰来碰去,滑稽得像在表演蹩脚的杂技。阿诗娅也没想到接个杯子能成这样,上前想帮帮萨迦利,最终手忙脚乱的萨迦利椅子脚一斜,抓着阿诗娅重重摔倒在地上,玻璃杯砸得稀碎,冰凉的水缓缓流到萨迦利的手边。
“抱歉!我……”他连忙道歉,想要起身却发现身体意外沉重,再一看,是阿诗娅摔倒在自己身上。
“!?”……这是哪门子三流小说的情节啊!萨迦利内心大吼着,想着赶紧摆脱这个尴尬的局面,但实际上,他一动不动地呆在那里,完全没有催促阿诗娅起身的意思。阿诗娅缓缓支起身子,直直盯着萨迦利的手,萨迦利有些不知所措,但他依旧随着安静的氛围沉默着,什么也没做。最终还是阿诗娅先从萨迦利的身上让开了。
“没事吧。”
“我没事……抱歉……”
萨迦利终于坐起来,揉了揉脑袋。
“要赔人家一个杯子了,哎……”
“你的伤口需要止血。”
“伤口?”
萨迦利愣了一下,将手放到眼前,这才意识到玻璃碎片划伤了手背。摔倒的疼痛和划伤的疼痛混在了一起,今晚的他没能察觉。
“你的伤口需要止血。”
阿诗娅又说了一遍,视线一直没有从萨迦利身上移开,连眼都不眨一下。
萨迦利似乎明白了阿诗娅的意思,他犹犹豫豫,手抬起又收回,最后依旧什么都没说,把手伸到了阿诗娅面前。阿诗娅很自然地坐在萨迦利面前,轻轻抬起萨迦利的手,低下头含住了伤口处。阿诗娅就连吸血也十分安静,远处篝火边围坐的人们的欢笑声都显得清晰起来,又逐渐被萨迦利沉重的呼吸声盖过。但他依旧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
此刻萨迦利的内心乱成了一团麻,不仅是眼下的事情,还有刚才不那么顺利的游说的事情……他并不会为谁拒绝了他而受到打击,但有人将热血过头的他拉回了现实,他发现一切并不会是他以为的那么简单,泡沫破灭,只是一瞬间的事情。那些支持萨迦利的人相信他会找到改变现状的方法,而萨迦利想的仅仅只是把伊诺克神父绑走,逼迫其他高层停止与“恶魔”继续交易。
他感觉自己有些泄气,有些无可适从,一圈圈的线缠绕着他,束缚着他,一路走来所遇的每一个人的话语都在他耳边揉成一团,像要挤出他的灵魂。这时候阿诗娅出现在自己身边,像是帮他斩断了无形的线,隔绝开了那些嘈杂。
萨迦利搞不清自己是怎么想的。他有把阿诗娅当做一位“女性”来看待吗?似乎并没有那么彻底,萨迦利正是因为强烈地意识到阿诗娅是血族,才会一次又一次跟她倾吐烦恼。“我们种族不同,看法不会一样,烦恼也不会一样,所以我们不会一同陷下去。”这是萨迦利曾经对阿诗娅说过的话。人总是更容易向身处不同境地的“陌生人”诉说自己内心的秘密,但秘密被听得多了,“陌生人”就会成为自己依赖的人。
“好了。”
阿诗娅放开了萨迦利的手,上面已经一点血迹都没有了,只有一道半透明的划伤。萨迦利没有立刻将手收回去,他的视线在伤口和阿诗娅的眼睛之间游移着,也不像以前那样在乎由被吸血而造成的面部发红。阿诗娅将最后一口血液咽下,默默看着萨迦利,她觉得或许自己应该暂时留在这里。几番犹豫后,萨迦利终于缓缓开口。
“阿诗娅,可以听一听我想说的话吗。其实最近我……”
(时间为第二章,湖骸事件结束以后,第二年春,接秘話02)
萨迦利在烙好了右手的圣痕后,准备再一次前往纳塔城。
湖骸事件中以猎人为主的群体誓死捍卫着自己珍视的城邦,据说他们还搞了一发大的,将湖骸们聚在一起,连泥带城给一块儿炸了,最终,纳塔城迎来了苦战后的黎明。于是目前纳塔城正在进行着重建工作,听闻西格尔神父打算在纳塔城中修建一个教堂,莱茵和安纳托也在那边帮忙,萨迦利觉得这是个不错的游说机会,正好自己也能去搬个砖锻炼身体转换一下心情。不过他没想到,工地旁还悄悄上演了一出告白,但又似乎没那么顺利。萨迦利察觉出莱茵好像有点心事,揣着八卦之心笑眯眯地去问莱茵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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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也发现了吗……”莱茵顿了顿,“这么明显吗……?”
“别人眼里明不明显我不知道,我怎么看你都有心事,还是那种心事。”萨迦利满脸都写着乖啦乖啦老实交代吧,结果莱茵就真的地把他向安纳托告白的事情大致跟萨迦利讲了一遍。
“……”
“我觉得……安纳托他没懂你的意思。”萨迦利感觉自己一口气没上来,皱着眉摸着下巴。
“……没明白吗……因为我也不太确定,所以没有说得那么直白。”
一个前神父一个神父,两个高个子男人就这样缩在一个安静的角落认真琢磨起了这件事。
“……你说不太确定是指哪个方面?”
“我不确定安纳托的态度。我尝试着告诉他我想见他,听到这话安纳托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我不希望自己的感情强加到对方身上,如果他觉得保持现状就好的话……就那样也行。”
“不不不不不,不行不行。”萨迦利连忙摇头,然后一手搭着莱茵的肩,语重心长道,“兄弟,你听我说。”
“人跟人相处,本来就不可避免地会对对方产生影响,没有什么强加不强加的,除非你拿斧头逼着人家配合。产生影响不代表就是坏事嘛,要是真坏了,我们这些人类都知道去处理,安纳托活这么久他怎么会不知道呢。”
“兄弟啊,活着就是要去体验,告白又不伤天害理,我觉得真没啥大事。当然,如果你觉得就这样保持现状,藏着自己的想法就好的话,我也不会说你不对。但是真的,你再好好考虑一下。”
萨迦利这么热心地劝莱茵再想想,并不止是一句“他就是这样的人”就可以诠释的。事实上,萨迦利曾经有一段没有名分没有结果的关系,那是他来到教会前更早的事情了。海沃德一家刚搬来纳塔城的时候,萨迦利认识了一位姑娘,他们很聊得来,渐渐地也经常抽空一起逛街吃饭。或许姑娘在等着萨迦利更近一步,也或许没有,但至少萨迦利什么也没对姑娘说——将来或许他还会搬走,就算不搬走,他还要照顾他的母亲,但这么多借口说到底,是他缺乏勇气。最后姑娘嫁了别人,他们的关系就到此为止了。
“人生苦短,犹豫的话有的事就只会成为你永远遗憾又无法改变的过去。”萨迦利十分认真地看着莱茵,是他想起了这段往事吗,又或者是其他更多的,更多的遗憾。
“谢谢,我想安纳托心里可能多少有点明白。我不想去催促他思考这件事,还是想留给他一点余地,不论是关系的变化还是他自己的想法。同样,我也需要时间。”莱茵自然是认真将萨迦利的话全都听了进去,只不过安纳托这个人实在是有些令人难以捉摸,这件事情急不得。
萨迦利拍拍莱茵的肩膀,将手收了回去,表示这种事情确实也要点时间去想。
“只不过,一旦想好了,就放手去做吧。”
(时间为第二章,湖骸事件结束以后,第二年春,接秘話01)
这天,萨迦利在走廊上遇到了月,便一脸灿烂笑容地凑上去拍了拍月的肩,向他打招呼:“你现在有空吗?或者你打算工作中途稍作休息吗?啊,我可以直接叫你月吗,你也可以直接叫我萨迦利。”
“当然,请自便。”月自然不会计较这些细节,他随意打量了一番萨迦利,猜到绷带下面是新烙的圣痕后,露出笑容,摸出一小盒膏药递给萨迦利:“你已经找到自己的道路了吗?”
萨迦利接过膏药,没有丝毫犹豫地点点头。“之前你问过我怎么看待圣痕,现在我可以回答你了。烙上了圣痕,从此我就与教会是一体的,你可以认为答案是‘束缚’,但那绝不是坏的意味。在我看来我们是家人,是可以互相支撑前行的人。它就是那个连接你我的标志。”
“所以当我们的兄弟走上了错误的道路,我们也有义务去修正它。”
“月呢?你会这么看我们吗?”
“家人吗……”月小声地复读了一遍,随后有些认真又有些无奈地笑道,“即使这是一条危险的道路?即使你无法确保这是否正确?看你的样子已经下定决心了,那么你希望我怎么看待呢?”
“萨迦利哥哥?”
萨迦利着实被这声哥哥给打了个措手不及,他连忙清清嗓子缓解尴尬。“咳咳……与其说我希望你怎么看待……不如说,我想知道月的想法。对月来说,什么才算真理,你想看到的是什么的答案?”
“万事万物总是变化莫测,今天我们还能相见,或许明天就会永别。一切的一切,总是如此。如果其中有什么不变的,恐怕是即使我们天各一方,甚至是死后的千万年里,太阳也会照常升起吧。我所追求的真理就像那太阳,在变动的世界里作为永恒不变的锚,指引我前进。”
“呃……追求太阳……?嗯……?”萨迦利的小脑瓜一时半会儿理解不了那么深奥的内容,月只好简短解释道:“世界的本质,一切现象的原因及本源。”
他接着说道:“短期来看,我想要知道血族是从何而来的吧。多么神秘、美丽、强大的造物,我想要知道他们诞生的意义。”“美丽?月这么觉得吗?一般人都觉得血族很可怕。”“因为人类很脆弱,所以才惧怕,别说血族,一些小小的意外都会丢失生命。而血族即使断头也能复生,拥有漫长的生命和古老的知识。虽然他们已经‘死’了,却拥有无与伦比的‘生’的力量,哪怕他们并未渴求。”
“他们那样……还算活着吗。那样的‘生’在你眼里是闪耀的吗?”
“那是我所期望的,所以它与我而言就是耀眼的。拥有这样漫长的时间,也许我就能够在追求真理的道路上走得更远。人类也好,血族也好,不都被欲望所驱使吗?”
“啊……原来是这样……”萨迦利吐出一口气,露出失落的表情,好像一只耷拉着耳朵的大狗,“月所追求的是‘知晓真理’吗……”他意识到,月选择的道路和自己并不一样,他们可能成不了同行人了。
看到不再继续开口可怜巴巴的萨迦利,月反过来问道:“你所期待的道路尽头又是什么样的呢?”
萨迦利苦笑着摇摇头:“我也想过去探求血族的真相,但和你不同,我只是想知道,他们生于人类,为何又总是夺取人类的生命。……我其实没有那么长远的理想,也没有高深的神学造诣。如果要举行一场神学考试的话,我可能会是成绩最差的那个吧。虽然……教会自诩中立,但是在我看来,血族从一开始就不需要教会这种存在。教会到底是为了给人类争下一点和平的生存空间。”
“人们假如还会向往和平的话,那个就是我的全部信仰了吧。”
月淡淡地回道:“在所有的生命里,人心是最容易改变的。又或者说,时间总会将人心的锚磨灭殆尽。”萨迦利冲月眨眨眼,但没有办法从月平静的表情中得出什么结论,只好尝试地问:“……你有遭遇过什么事吗?”
月便立刻做出一副笑眯眯的样子:“哎呀,在这种地方格外敏锐呢。我的事情并不重要。人类上一秒山盟海誓下一秒就与他人偷欢,又或为了利益而背叛,这样的事情还少吗?软弱的、善变的,这便是人心。”
“你说得没错,但也有信念坚定的人类,而且就在我们身边。”
月明白,萨迦利所指的那个人正是阿尔文。他的眼里闪烁着一丝向往:“是啊,真有那样的人存在,大概是多么难能可贵,十分耀眼的太阳了。”
“如果,我是说如果,”萨迦利认真地看着月,“这样的人因为太过努力,反而迷失了方向,你会愿意拉他一把吗?”
“你是说因为过于想要照亮黑夜,而走错了路的太阳啊,让他回到正确的位置上又为何不可呢。”月望向湛蓝的天空,“就像星需要月,月也需要太阳。”
听到这里,萨迦利终于松了一口气。
“你所说的人心软弱、善变,我无法否认。但接下来的人心的坚强,是值得给你一看的。”
于是,月也成为了支持变革的一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