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祭节日任务:货物夺还+降雪 任务回执
哈根·梅耶
Ace
哈格内特·阿斯塔玛夏
5989字,借用了哈格君~有OOC的地方不要介意,祝大家节日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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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在河边缓缓前行,轮轴发出沙沙的响声。
突然,车身颠簸了一下,在浅滩上停了下来。
随后,一个亚麻色头发的少年从车上跳下来,在栗色牡马面前停下,摸了摸它的鼻梁。那匹马瘦得肋骨凸出,两条前腿不断地打颤,它打了个响鼻,用力甩了几下头,斜着浑浊的眼睛盯着面前的人。少年低下头,对着马儿耳语了几句,接着转身向车上把面孔隐藏在兜帽底下的同伴。
“哈根,它说它再也走不动了。”
“啊啊,真是够了,连我都看得出它想说什么。”
他的同伴无奈地站起来,掀开披风上的兜帽,踏上马车的围栏向远处的树林张望。那里的树木非常高大,白色的树干直指天空,树冠上的叶片虽然一片金黄,看起来却并不像深秋的树叶一般干枯,而是呈现出光滑柔软的模样,在微风中轻轻摆动,反射着夕阳的余晖。地上同样是一片鲜明的金黄色,落叶铺了厚厚一层,看起来像是经年累月才累积到这个程度。黄金穹顶和黄金地板,以及两者之间白色的立柱,构成了一座非常奢华的殿堂。
不过,也许只有人类或者地精会作此联想,这片金黄对于此地的主人来说,并不是在标榜富足,而是带着如同梦中世界一般的神秘气息,昭示古老过去的威严和荣光,同时将不速之客拒之门外:对不熟悉这个地方的人类或动物来说,这片景象虽然美丽,但走入其中会变得恍恍惚惚辨不清方向,弱小或生病的甚至连听见树叶沙沙的响声、看到枝桠间闪烁的光线,都会像听了催眠曲一般昏昏欲睡。
——更别提这个老家伙了。
“太过分了,我知道我们不受欢迎,但表现敌意也不用做到这个程度吧!”马车上的男人看上去不超过三十岁,却有着一头与年龄不符的柔软银发,他擦着额间的汗水抱怨道,“多少也是花了十五个银币租来的马,现在搞得像我们在虐待它,离金冕树林还有这么远……”
“咔嚓”一声,什么东西在他脚下断裂了。男人因保持不住平衡打了个趔趄,幸好及时调整姿势,跳到了地上。
“现在连车也坏了吗?!”
他低头看了看连接轮子和车轴的地方,那里的铁钉早已锈蚀,经过一路奔波颠簸终于寿终正寝,让轮子和车身分了家。身边的亚精灵少年看到这一幕,把脸扭了过去。
“艾斯,你在笑吗?!”
被称作艾斯的少年用手掩住了嘴。
“果然是骨子里改不了的恶趣味啊,我以为你那些远房亲戚对短命种族的节日完全不屑一顾,不想受到打扰就会远远躲开,没想到他们居然下了这么大工夫把货物藏起来……”男人从车上拽下背包,向少年走去,“简直像小孩子淘气一样。”
“是你们太吵了。”
艾斯简单扼要地回答。两人一起向树林走去。
两人是前天来到已经弥漫着节日气氛的烬歌城的,哈根一眼就看到了任务通告版上的这个委托。由于时间紧迫,来不及组织队伍就得匆匆上路,从踏出烬歌城的城门开始,想要取回货物的两人就受到各种阻挠:路上时不时出现的当地精灵比起路过更像在监视,而且没有一个指出正确的方向;碧风村的守卫态度温和但是语焉不详,对于拿走货物的精灵可能躲在金冕树林的哪个位置根本不说清楚,而是一个劲地劝前来完成委托的旅行者在当地留宿一宿,当他们终于找到肯出租马车的村民,却只得到这匹瘦弱的老马和被做过手脚的货车。
“你现在是不是有点后悔?现在折回去损失就到此为止,否则说不定还得受伤。”
“够了……说什么也要带点东西回去,这是地精商会的委托啊!你不是知道和他们讨价还价有多难吗!”
“哼。”
进入树林,哈根一边叹气一边加快脚步,艾斯跟在后面,一边表现出丝毫不感兴趣的样子,一边好奇地打量着周围的一切。
“哈根。”
“嗯?”
“冬祭节该做什么呢?”
长久的沉默后艾斯突然放慢了脚步,盯着一棵金色叶子的矮树,向同伴发问。
哈根愣了一下,看着面前的亚精灵。虽然艾斯的年纪是自己的两倍,但除了略为纤细的容貌和尖耳朵,看上去和刚刚迈过成年门槛的人类没什么两样。在这对人类来说已经算得上漫长的岁月里,他只能从模模糊糊的回忆中回想精灵国度的景色,更无法融入人类的生活得到普通人能够获得的节日祝福,所以直到现在,即使听说过“冬祭节”的名字,了解有关这个节日的知识,他似乎仍然不十分清楚,这个从贝斯特和弗洛拉那里起源,传播到大陆各个地方的庆典,对他来说究竟意味着什么。
“对于普通人类,就单纯是和家人朋友在一起吃喝玩乐的日子。”
“是吗……你们也有这种闲暇吗?”
“是的,人的生命非常短暂,所以只能抓住一切可能的机会,在有限的时间里拼命攫取,也包括在和平时期尽情享受。从这一点上来说,贝斯特们的冬祭节和人类的观点非常契合,所以在卡萨里奥飞快流行起来,当然,商人们也想借此机会大赚一笔。”
“听起来很疯狂。”
“疯狂、冒傻气而且多少有点危险,所以,精灵们是不能理解的吧。”
艾斯眨眨眼睛,嘴角下沉,露出有点失落的表情。哈根打算再开口说点什么。但艾斯突然把手放在唇边,做出了噤声的表示。两个人接着以只有彼此听得见的声音交谈起来。
“什么?在哪里?”
“十点钟方向。两个……不,三个。”
“啊,真麻烦,虽然可能很快就会被发现,多少试一下吧。”
两人用斗篷遮蔽了身体,斗篷的颜色发生了变化,与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两人蹑手蹑脚地向那个方向走去。
他们看见,某棵高大的树下面,树根盘虬错结地包裹着一块岩石,那岩石的形状颇有些不自然。上面没有生长任何植物,落叶也落在了不该落的地方。
“伪装术吗。”
“大概是想让我们知难而退吧。”
艾斯用眼神示意上方,哈根用眼角余光发现,一个精灵守卫像大型猫科动物一样,虎视眈眈地蹲坐在树枝上,并向他们的方向转过身来——
“糟了,被发现了!”
哈根瞬间握紧左拳,发动了手中的弓,白色的光箭向精灵飞去,艾斯也做出默祷的姿势,预备放出暗系法术,两人都认为第一击一定会被已经觉察到二人存在的对手弹开,然而,预计会被挡住的箭矢竟然斜斜地从精灵手臂旁飞过,扎在他的额角,接着没了进去。
精灵困惑地摇了摇头,动作开始变得迟缓,最后竟扶着树干坐了下来,合上了眼睛。
“……”
两人哑然地彼此对视,这才发现,对手的目标根本不是自己。精灵守卫面对的方向,分明站着在烬歌城任务通告版前遇到的黑发少年。
“喂,那不是……叫哈格尼特对吧?”
“如果是这样早该跟我们组队,你们亚精灵真够表里不一。”
“……就算是同族,也别随便把我跟第一次见面的阴沉家伙相提并论。”
“总之他欠我们一个人情,眩晕马上就失效了,还是赶快把这边的事解决掉。”
哈根和艾斯继续隐藏气息,向前天在烬歌城遇到的亚精灵走去。起初哈根的确想和这个看起来在野外生活多年,经验丰富的旅行者合作,但只是讲述了委托的任务,哈格尼特身上就散发出一种像野生动物一样警觉和不信任的气氛,接着礼貌而冷淡地打了招呼转身离开。现在看到他诧异的表情,哈根几乎产生了一种恶作剧的快感。
哈格尼特不远处还有一个精灵守卫,他似乎在苦恼如何同时和两个敌手战斗,哈根向他打了招呼,接着表达了合作的意愿。
“就是如此,我们去解决那边的,这个就交给你。三个人一起来得快一些。”
“好。”
得到了出乎意料爽快的回答,也许是因为不想和人类有过多接触吧。哈格尼特握紧了弯刀,间不容发地向锁定的目标冲去。
“和你那时候的样子果然很像。”
“有时间开玩笑还不如去把守卫解决掉。”
“很遗憾,那是侥幸,精灵抵抗眩晕术的能力本来就很强,刚才只是因为过于专注眼前的敌人忽略了我们才造成的效果。再重复一次的话,只能多少让他的行动变迟缓几秒。”
“真是没用。”
“精灵就是这么难对付,如果守卫是普通人类,改造出调整时间感的术式,让他以为冬祭节已经过去乖乖把货物交出来都能做到。所以,要劳烦有用的艾斯大人去发挥一下力量,朝着后颈狠狠砸过去就可以咯。”
艾斯投来一个抱怨的眼神,但仍毫不犹豫地冲向前去,哈根以流畅的动作在身后配合,向剩下的一个精灵守卫放出箭矢,艾斯以熟练的战斗动作放倒了守卫,接着向同伴奔来。
而哈格尼特也迅速地用刀背再次撂倒了站起来支援同伴的敌人,向那块树底的岩石走去,哈根不由得对那个倒霉的家伙产生了一丝同情。
——岩石?等等,伪装术好像还没解除……
正在哈根摸索着解除魔法伪装的道具时,他惊讶地发现,以沉稳矫健的步伐迈向那面墙的哈格尼特,胸前的空间产生了微妙的扭曲,他的身体在迈步时候似乎受了点阻力,但随即,那面巨石的外表像投射在墙壁的影子一样抖动起来,接着在空气中烟消云散。面前的,只是普通的存放物品的小木棚而已。
——无需吟唱也不用施法动作,产生的效果也能及于同伴,这到底是……
亚精灵果然很强,也很有趣,哈根在脑海中寻找着这个从未见过的现象究竟是基于何种机理,接着他瞥见了堆放在木棚黑影里的东西。
——地精的降雪机?
……
“它暂时,不能用了。”
按了几次开关,周围仍然没有发生一丝一毫的变化。哈根对着用期待的眼神盯着机器的两个人做出了宣告。
“所以你要在修好马车之前修这个诡异的东西?!”
“毕竟这个场所很合适不是吗?空气湿润又有凝结核,而且无人打扰,发生什么也不会伤及无辜……”
“发生什么?你估计会发生什么?”
“颠末之森要是飘起雪花来,想必是难得一见的绝景。”
“不要绕开话题!精灵们追上来怎么办?”
“精灵王已经发出通告,碧风村的卫兵多少会阻拦一下,他们不会渡过埃尔默河的。”
“不能等回城让联合商会的人修吗?他们不是更熟悉这种鬼机器?”
“不行,你不是见过我的前助手吗。”
两人同时发出叹息。艾斯停止了提问,无奈地看着同伴在地上铺开了巨大的设计图和厚得像一本字典一样的操作手册,掏出手斧从马车扶手上砍下一截木片,开始削起木钉。而哈格尼特靠着已经蹲伏下来的马,困惑地打量着原本不可能有交集的亚精灵和人类,一脸想要发问但欲言又止的表情。
“抱歉啊,我的同伴在这种事情上不太正常。尤其是要跟地精打交道的时候。”
“我听到了。”
“你知道,地精们虽然外表显得很蠢,在某些方面倒是非常在行——比如研究古怪发明和做生意。拿这种事去问他们,只会听到‘你看起来不像我们的潜在客户但出于导师宽容和仁慈的教诲我特别打五折帮你更新第三版核融动力晶核凝聚器附加局部气候调整功能更换零部件加核心主板以后你可以用它解冻冰块给房屋加温生火烧秸秆收集灰烬也可以同时做这一切只收二十个金币’接着滔滔不绝地给你讲内部结构和运行原理……”
“你非常有模仿天分啊,艾斯。”
“我再怎么模仿也学不到精髓,只有同是疯子的你才能和地精一心同体。”
“你们……好像有过很多次这种经历?”
哈格尼特不知该回答些什么,只好努力忍住要笑出来的表情,向已经开始敲打木钉的艾斯提问。
“很不幸,就是这么回事。”
因为两人的对话对那张复杂的设计图产生了兴趣,哈格尼特站起来,从哈根的肩膀上面向图纸望去。那上面遍布比面前机器复杂得多的局部分解图,还标注着密密麻麻的名称和注释。就算这样,还是无法把图纸和那个锈迹斑斑圆咕隆咚的机器联系起来。于是哈格尼特把目光转向操作手册,那上面多少会有些人类读得懂的文字吧……
“六种语言的说明书,有人类语。”
叫做哈根的人类从焊接面罩后面回答了他的疑问。
“……都是函数写的。”
……
“再不出发就赶不上祭典了!”
天色渐渐暗下来,艾斯已经修好了马车,焦急地催促着。
“还差最后一步!总之只要接上这个然后按开关……”
一直沉默无声的哈格尼特突然伸手从旁边触动了开关,看起来他也已经等不及了。
哈根扶着额头,看着造雪机像壁炉一样的机体里逐渐聚起了光,然后……“砰”。
拳头那么大的雪球从造雪机的某个圆形开口中发射出来,接着“砰砰砰砰砰砰”。
像子弹一样的雪球接连不断地以汹涌之势弹出,向四周发射出去,飞向天空、河流、大地,沉到水里,或者在附近的岩石上炸开了花。
“这是,打雪仗功能?改装一下应该是不错的武器。”
“总比上次把实验室所有的青蛙都变成小鸡的那个机器强。”
“换个档试一下?”
因为自己的失误造成的意外而感到稍微有点沮丧的哈格尼特,向远处退开了一点,但他立刻发现另外两人根本没有在意,于是躲开雪球继续凑近那个机器。
搬动了某个带有刻度的扳手,周围突然卷起了强风,接着机器剧烈摇晃了起来,指示灯开始闪闪烁烁,还发出刺耳的蜂鸣声。
“水!把它放到水里!”
三人像丢巨型炸弹一样把机器抛入水中,接着水面卷起了龙卷风一样的水柱,大家惊异地发现,水柱上方竟然有云开始聚集。
“这个效果也太……”
然而,云层之间交织出几道光线,头顶发出了轰隆隆的声音。一场暴雨仿佛召之即来。
“这是降雨加雷暴功能……”
冲进河中弄湿了衣服的哈根,在头顶上的云层落下下一道闪电之前,把扳手用力扳到了最上面的位置。接着就那样在水里盯着仪器显示屏上的文字。
“能源……正常。”
“供水温度……正常。”
“环境温度……正常。”
“制冰板……正常。”
“蒸发器……正常。”
“管道输送装置……未安装……忽略。”
“所以跟太阳再见向雪问好吧!”
机器中再次扬起了强风,云层被撕开一个圆形的裂口,什么东西从造雪机中喷涌而出,他们发现,那是带着凉意的白色细碎颗粒。它们聚集在一起,像从水中一跃而起的巨龙,一直冲向天空,再四散开,缓缓地飘落下来。
“终于……是雪啊。”
三人发出了同样的感叹,摊开手掌接触那冰冷湿润的雪花,接着仰起头,看远处晴朗的天空还没有沉落的夕阳和近在咫尺的飘落的雪,构成一幅奇妙的景象。
艾斯率先从感叹中清醒过来,奔向河中抬起那台仪器,把它放到货车上。接着三人驱使着马儿向烬歌城奔去。老马似乎是第一次看到雪,吓得有些脚步不稳,不过这也刺激着它拼尽全力拔足狂奔,而造雪机还在轰隆隆地喷着雪花,这让马车远看上去像彗星一样,拖着长长的尾巴在田野飞驰。
“哈格,看在今天合作的份上我告诉你地精的另外一个习惯。请你一定要牢记在心。”
“?”
“他们,喜欢给机器添加各种各样没用的功能……”
“这个今天已经见识到了。”
“却经常忘记最重要的一点,怎么把它关上。”
“……”
烬歌城终于迎来了有史以来最为快乐奇异的一个夜晚,深沉清澈的夜空中,突然纷纷扬扬地飘起了雪花。与其他地方笼罩着浓云的雪夜不同,月光清晰地照耀着雪片,空中仿佛布满了闪着光芒的星屑,地上的雪像砂糖罐里的糖一样也闪着亮晶晶的光。无论是精灵、贝斯特、弗洛拉还是人类,全都仰起头盯着天空,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这样的景象。
在意识到这场雪还将持续一整夜,给大地裹上银装、给深暗的树影围上白色轮廓、给房屋罩上白色屋顶,他们似乎感到安心,于是对身边的亲人、朋友和家人微笑着,继续投入到庆典的欢乐中去,只是娱乐项目又多了一种:玩雪。
装点着礼物和装饰品的冬青树下,站着一高一矮两个身影。
“总算是顺利完成了,先放在仓库里,接上高压冷却空气输送管和自动储冰库……”
“以整个仓库作为机械本体进行能量增幅、扩大降雪范围的点子也不错。”
“不过,一想到这么麻烦的过程,水系和风系的元素法师一挥手就完成了,多少有点……”
“我以为你早就不会在意这种事了。”
“大概,我活着的岁月里,免不了要一直为此烦恼吧。”
“那么至少今天可以不用去想,这是你们快乐的节日嘛。”
“也是你的。”
说着,男人从斗篷下面拿出什么东西,那是一枚圆圆的,金黄色的苹果,上面还带着脉络分明的金色叶片,在月光下微微发光。
“在金冕树林里拿到的,那棵矮树是苹果树吧。冬祭也有把果实作为赠礼的习惯呢。”男人把它放在亚精灵同伴的手中。
“节日快乐。”
【7560字,隊友們太厲害了感覺自己根本就沒做什麼事……沒文力(躺】
【黃暴注意…劇情飛了(扶額】
一
冬祭已過,此時正是一年之中天氣最為酷寒的幾天。顛末之森北部的寒冷空氣讓人不禁渴望起室內溫暖的爐火和剛剛出鍋的熱湯,而路旁的落葉木早已只剩黑褐色的禿枝在寒風中搖曳。似乎是想早些脫離這種寒冷,路上的行人們腳步匆匆而過,馬車則步履艱難,前些日子落的白雪到了今日已化成了冰,讓交通變得更困難了些。
伊萬並不喜歡寒冷,但酷暑讓他更為難受些,相較之下,凜冬就顯得可愛起來了。他無言地看向不大的村鎮,路旁的酒館窗邊閃爍著橙黃色的暖光,似是吸引飛蛾的燈火,引路過的客人進去喝一杯。但他對這種地方向來嗤之以鼻,弗洛拉對酒精的敏感度不如其他種族,更無法從酒精里得到所謂的歡愉,因此他只是聳了聳肩,推開了那扇上方懸掛著海信瑟酒吧的木門。
酒吧並不小,但在室內比在外頭看起來要更為擁擠——三兩人群聚坐在一處,或是舉杯高呼,或是各自閒談,也有獨自一人的客人坐在角落里喝著悶酒,頗為豐滿的老闆娘站在前台,和酒客們閒聊。屋子的西側是石造的壁爐,使伊萬感到心煩的燥暖爐火在其中劈啪作響,爐中的煤塊被燒得通紅,映得粗大石塊製成的爐壁也染上一層淡淡的光輝。
伊萬的視線掃過人群,然後在一個角落裡停了下來。他走過去,方才還在喝酒的亞精靈抬起頭來看向他,唇間勾起一個略帶嘲諷意味的笑:“怎麼,森林裡的東西都吃光了,跑來這裡找東西吃?我先警告你好了,這家店的老闆娘做的牛肉派難吃得要命。”
“森林裡被我吃掉的東西,不在眼前就有一頭么。”伊萬注視著對方的臉龐,自然地拉開椅子,“請問我能坐在你對面嗎?”
“你這不是完全沒有征求我意見的意思嗎?”與伊萬對坐的男人笑了起來,端起酒杯來一飲而盡,而後,他向老闆娘招了招手,在要了兩杯酒,“你竟然沒戴著那些可笑的彩燈和五角星,真是讓我惋惜。”
“貝斯特節日對我來說沒有意義,只不過是商家欺詐的日子。”伊萬拿起老闆娘端來的酒,看向其中泛著泡沫的液體皺起眉頭,似乎是因為他的表情,坐在對桌的男人大笑了起來。伊萬再度注視起眼前的男性。以人類的角度來看,他大概四五十歲左右,儘管亞精靈的歲月過得長久,但也難掩對方眉宇間的風霜。而他蒼灰色的短髮剪得很簡練,伊萬很喜歡對方的這種幹練,還有從黑色的護臂中露出一截的精幹臂膀。
“怎麼,從剛才其實就盯著我看?”意識到伊萬的目光,尤利烏斯饒有興趣地問道。伊萬沉默地舉起酒杯,好遮掩自己彎起的嘴角。過了一會兒,尤利烏斯的表情讓他感到肺腑之內由衷地愉悅,即使飲起杯中無味的液體也壞不了他的好興致了。斗篷下的藤蔓纏上對方的下體,悶聲不響地揉搓著。尤利烏斯的唇間溢出隻字片語,而面色則泛起了潮紅——每一點都讓伊萬感到快感在充斥全身。
半晌,尤利烏斯用比方才更為沙啞的聲音說道:“你是想讓我砍掉你的藤蔓嗎,伊萬?”
“你知道,你越砍只會讓它生長得越為茂盛。”伊萬無所謂地聳了聳肩,喝下了最後一口酒精飲料。這時,酒館里有人大聲吼了起來,他們反射性地別過頭去看發生了什麼——一個褐色肌膚的年輕男性正對著一位似乎是暗精靈的同伴吵嚷著什麼,內容不外乎是些家常事還有些與傭兵生涯有關的事情,方才還好奇的路人滿足了好奇心,便不再在意那個醉漢貝斯特了。
伊萬再看了那兩人一會兒,尤利烏斯用杯子碰了碰他:“怎麼?”
“認識的暗夜精靈。”伊萬簡短地答道,看了看空了的酒杯,“點頭之交罷了……這店裡還有什麼可喝的嗎,我不太想喝這玩意。”
過了片刻,老闆娘端著一杯明顯是給孩子喝的橙汁走了上來。伊萬面對著尤利烏斯幸災樂禍的笑容,無言地端起杯子啜飲。他聽到酒館裡有人在談雅蘭斯加山脈山腳下的濁霧村,那裡有兩個孩子外地來的孩子走丟了。無論如何,都與他無關,比起平凡的小孩走失在深山裡的事故,他倒是對雅蘭斯加山上生長的草藥更為感興趣些。
在酒館中大鬧的那個醉漢此刻正拼了命似的推開身為夥伴的暗夜精靈的臉,一邊絮絮叨叨些話。精靈的名字叫格林,伊萬在旅途上的森林中見過一次,雖然說不上相熟,但算是認識。此刻高大的暗精靈正用帶著點厭惡的表情看向桌上的酒杯。
伊萬皺了皺眉頭,柳橙汁有些太酸了。他瞇眼看向酒館的告示欄,上面同樣貼了搜救雅蘭斯加山脈失蹤人士的啟事,還列有搜救成功后的報酬以及如何聯繫搜救小隊。報酬說不上誘人,但值得一試。
“你感興趣搜救?”尤利烏斯似乎是看出來了他的想法,默契地問。
“嗯,反正也沒事做。”伊萬將橙汁一飲而盡。他離開餐桌,仔細地讀起告示,尤利烏斯在一旁默默地看著。這時,格林架著醉得昏睡過去的蜥蜴貝斯特走了過來。伊萬突兀地向對方問好“好久不見,格林。”
被叫了名字后,對方呆愣了一會兒才回過神來,似乎是在思索記憶吧:“喲,伊萬?”
“別來無恙。”伊萬向對方介紹,“這位是尤利烏斯。”尤利烏斯點了點頭。
“好!我是格林,他是吉格斯。”格林指著癱倒在他肩上的褐膚貝斯特說道,“你們也對這個任務感興趣嗎?一起?”
二
伊萬看向雅蘭斯加山脈的景致,山脈奇石嶙峋,山岩本身則如同被石匠學徒拙劣地雕刻過的巨型石塊。稍高些的地方埋入濃重的霧靄,使人難辨高處的景色,即使是視角的極限也只能看到穿過濃綠林間的霧氣。山間仍傲立著且帶著蔥鬱之色的,也只剩下松柏了。落葉在腳下鋪得厚實,多半因為過於潮濕的天氣發了霉,散發出一股讓人不快的氣味。山脈的空氣絕對說不上清新,相反,因為濕氣過重的緣故,加之空氣里的發霉味道,呼吸道有種異樣的刺痛感,當然,對他這個弗洛拉來說,則算得上是自然施予的恩惠。
山腳下的村莊顯得僻靜無常,沒看到多少田地,想必居於此地的人多以山上的獵物為生。村子了無生氣,看不見多少人在屋外走動,倒是屋子選用的木材頗為獨特,是當地特有的春木材。或許是因為人口稀少的緣故,村子裡的房屋並不多。
在村口站著位弗洛拉,他時不時張望一下,一副在等人的樣子。看見一行人後,蘑菇頭弗洛拉揮了揮手,更加肯定了他的身份,恐怕就是那位作為迷霧引導者的霍格先生吧。
“你們幾位就是外來的救援者嗎?”蘑菇弗洛拉踏著滑稽的步子走了過來,右手攆著鬍鬚,他身材矮小,手上拿著螢火蟲燈和探路用的春樹皮,“我是村莊裡的迷霧引導者臨時領導,從小在本地長大。稍後將會帶著你們前去山脈。”
他們很快踏上了路途,山間就如之前預測的一般多霧,路途崎嶇難以說得上是順暢。他們偶爾路過山間的少數平地,那些地方多半有凍結的溪水凝固著,冰面在霧中就如同一塊寶石,硬生生地鑲嵌在山脈之中。霍格先生是個話多的嚮導,即使沒人回應也會嘮上幾句家常,這倒使搜救的過程不會因安靜而顯得太過乏味。吉格斯偶爾回上幾句話,蜥蜴貝斯特在沒攝入酒精的時候是個相當外向健談的人。
過了一陣子,一行人加快腳程,路途變得更難跋涉,很難再多說幾句話。這時,霍格先生的話就像蒼蠅的耳語一般惹人厭煩了。伊萬感到腳下的泥土逐漸變得粘稠,長靴極容易沾上泥濘。霍格先生則帶著點警惕地望向四周,這片迷霧中再難看清什麼,即使是半米外的影子也變得模糊起來。習慣光亮的動物一旦被剝奪了視線,便會感到不適,然後,因那不適而起的不安也會增強。
似乎躊躇了片刻之後,霍格先生停下了腳步,回過頭來看向眾人,黑色的眼珠來回轉動,好像在害怕什麼東西似的:“前方是片沼澤,前幾天下了雪,現在已經結了冰,但還是要多加小心。”
“這裡有什麼?”尤利烏斯問。
被問及這個問題,蘑菇弗洛拉的身體猛地僵硬了,他嚅囁了一陣,然後回答道:“沼澤里有卡巴,他們會拖著人的腳裸把人拽下水……夏天倒是沒什麼的,只是現在……”霍格先生的聲音減弱,最後默不作聲了,隊伍一時間再度陷入了沉默。吉格斯和格林皆拿出了武器,帶著防備地走向前方。沒有多少戰鬥能力的霍格先生被護在中間,伊萬則走在隊伍的末尾。
沼澤的冰面並不結實,但足夠行人穿過。冬日的寒氣和此地的濕氣合併成在一起,讓寒意幾乎鑽進了脊椎。伊萬看向腳下的白茫冰片,不過數尺之下,沼澤之水暗湧,幾乎能想象到在那鏡面下藻類悠然地飄浮而過的樣子。冷不防地,他看到有黑影踏著水波游來。
愚蒙又無趣的種族。他想。沼澤的冰面被卡巴從底部破開,河怪從被破壞的洞口跳了上來,嚇得霍格先生猛地後退了幾步。
吉格斯揮動著雙鐮,兩輪彎月靈活地轉動,猶如收割般輕鬆地砍下河怪的頭顱,暫態的停頓,而後,大量的血液從河怪被整齊切斷的頸部噴湧而出。
“多虧有你們在,感覺河怪現在並不是什麼……大威脅。”霍格先生話音未落,伊萬便聽到腳下的冰面發出斷裂的巨響,數十個赤裸的河怪攀上浮冰,以渾濁又愚蒙的雙眼盯著他們看了起來。而腳下可以站立的冰片則發出崩潰的前奏。
絕說不上是有趣的攻擊程序。伊萬暗自想著,以手掌撫向腳下的冰面,緩慢地吟唱起咒語。自荒影秘獄而來的咒語刺耳而混亂,僅僅吐出口中便覺得令人厭惡至極,想將自己的喉嚨撕裂——“▇▇▇▇。”他繼續吟誦《秘話》上的咒語,通過短暫的詠唱來改變腳下冰面的密度,再繼而改變冰下的沼澤。立足之地一經穩固,尤利烏斯的長槍便刺向湧潮般襲來的對手。暗精靈獵人則舞動著兩柄銀刀,斬殺湧上的河怪。
霍格先生被驚得目瞪口呆,臉上早已佈滿了恐懼的神色,他矮小的身體在顫抖著,為眼前的景象而戰慄。伊萬只覺得對方很可笑——不知道霍格先生是為河怪恐懼得更多些,還是為眼前這場單方面的屠戮而感到恐懼。無論答案是哪個,都讓人覺得無趣極了,但看到他人的恐懼和不適總像在嚐糖果,這點倒是讓伊萬稍微有些開心的感覺。
“怎麼了?”伊萬問蘑菇弗洛拉,沒有一個人對恐懼的反應會是完全相同的,他好奇那些皮囊之下所隱藏的骯髒感情,那些使心靈不住瑟縮的情緒究竟會讓他們發出何等反應,是尖叫?顫抖?還是別的什麼?
無論是什麼,就當做是打發時間用的點心好了。他再度吟唱其咒語,黝黑的泥潭中伸出數隻枯黑細長的手,將剩餘的河怪拉入深淵。這樣的死亡方式正適合那些在霧天里將人拖下水的妖怪。他感到眼前這些愚蠢的怪物越發地可笑了起來,比起威脅更像是笑料。伊萬不忍勾起唇角,但很快,這種愉悅感被最後一個跌下冰面的河怪打破了。河怪嘰嘰喳喳地扎堆在浮冰旁,濁黃色的雙眼裡滿是哀怨,但當一行人再度起步時,他們卻扇動著腳蹼游遠了,似是明白這些敵人不能輕易惹怒似的。
事情的發展比想象中還要無趣。伊萬想著,以手撫摸深淵秘話的書籍。
三
跋涉過沼澤之後不久,隊伍再度攀上了山坡。霧氣比起之前越發濃了,連那點松柏的森綠都被皚皚白霧所掩蓋了過去。山腰完全淹沒在了雲霧之中,看清腳下的路途都顯得困難重重。儘管霍格先生過於健談,但仍是個可靠的引導者,他揮動著春樹皮撥開濃霧,另一隻手上的螢火蟲燈則照亮前方。天色漸晚,濃霧靄靄的山脈中看不見霞雲,只能感覺到太陽一點點下沉,黑夜降臨得很快,冬日的長夜總是開始得早,結束得晚些,加之山脈上的霧氣頗重,當天剛剛開始黑了的時候,霍格先生便選了個地方歇腳。
霍格先生帶來的食物簡單樸素,糧食的數量也並不多,經過長途的行走麵包和水早已冷得難以下嚥。再過一會兒,天便完全黑了。濃霧將星空遮蔽得嚴實,一點光都透不進來。沒有光線倒是讓伊萬感到相當舒適,畢竟從一開始,他便生養于黑暗之中。霍格先生和他一樣不讚成柴火這個主意,身為暗夜精靈的格林則無所謂照明的問題,只是在冬天的酷寒裡,沒有熱源會要了人的命。
在山脈上要找到乾燥的柴禾困至極,最後勉強燃起的柴火僅僅能提供一點熱量罷了。眾人圍著那小得不能再小的火堆坐了下來,分起食物和水來。伊萬拿著水壺坐在遠一點的地方,身後的柴火發出微弱的聲音,他細細聆聽起林中的聲響,寒冷的北風刮動枝條時發出鞭子般聲響,還有山間不知身處何處的野獸呼叫同伴的嚎叫。在這些聲音中,他感到自己的意識極為可悲地被禁錮在肉體之內,但這就是他獲得思考能力與魔法的代價。他已得到了更好的,若是能用現在的身體觀察世間的一切并加以品嘗,也不枉他失去在風中與其他植株一同歌頌自然的權力。
尤利烏斯在他身旁坐了下來,一臉平靜地嚼動乾澀的麵包,右手遞過來一片麵包,問道:“來點?”
“不用,我是弗洛拉,不那麼需要食物。”伊萬回答,他轉頭看向對方的臉龐,尤利烏斯的面部輪廓在微弱火光的映照下被勾勒出一個深刻的輪廓。
“這東西真難吃,早知道我就用長槍捕個河怪烤了……味道說不定像烤魚,誰知道。”尤利烏斯說著,拿起水壺灌了下去。
“……很難吃。”伊萬沉默了會兒,突兀地向對方說道。
“……嗯?”
“河怪。”
半晌,尤利烏斯發出一聲急促的笑。
“你不去火堆旁邊嗎?”伊萬問他,“那邊對你來說更暖和吧。”
“給他們留點獨處的空間。”尤利烏斯乾笑道。伊萬放下水壺,端詳起對方的臉,然後猛地吻向對方的雙唇。那吻儘管熟練而飽含情慾,但其帶有的愛慕之溫柔卻青澀地可怕。吻畢,他鬆開尤利烏斯的身體,對方如同渴水的魚般呼吸著。這種與往常不同的神情,總能讓伊萬感到好奇,之後便是不自覺地想探索更多尤利烏斯的其他樣子。
戛然而止的舉動帶來的只有尷尬。伊萬和尤利烏斯皆不再說話,夜晚的霧氣變得更為濃重,使呼吸如同吸入砂礫一般困難。伊萬定睛看向那些染上夜晚之色的霧氣,其中有些捲動著異常的漩渦在半空中遊蕩著,每團霧靄都仿佛有生命一般在運動。然而,黑霧似乎除了給人不適感外,並沒有多少攻擊力。
伊萬伸出指尖來,黑霧似乎感知到了阻礙的氣息而從他的指縫間溜過。它們在逃走,伊萬能明顯地感覺到,或許是因為過去同為黑暗中生物,所以能輕易感覺到黑霧的意圖。看來這裡有其他東西佔據了他們的巢穴,不知道是什麼樣的生物,但迷霧向來害怕風。尤利烏斯看向伊萬,而他選擇了緘默。他們回到篝火旁,火焰幾乎沒了,格林又扔進去了點乾燥的樹皮。
這時,遠處響起了一聲狼嚎。霍格先生聽到這聲音立刻瑟瑟發抖了起來,他哆嗦著發白的嘴唇說道:“那些孩子……他們現在一定在哪裡瑟瑟發抖,等著救援……先生們,我們能不能加快些進程……?在夜晚也繼續行進……?都怪這山脈霧太濃了,那些孩子一離開就不見了蹤影……”
小孩子迷失在山谷裡,難道是毫無意識可言的山谷的錯嗎?還是迷霧的錯?說到底,就是因為他們在這種天氣裡亂跑,才會失蹤,其他人又要急切地去搜尋。當然,如果說這些孩子還小,無法為自己的言行承擔責任,那么他們的父母又在做什麼呢?其他成年人又為什麼不能及時阻止呢?當然,對這些事,伊萬本身並沒有多少責怪的意思,正是因為這兩個孩子迷失在山谷裡,他們才有賺得酬金的機會。有人製造麻煩,有人解決,之後各取所需。伊萬很喜歡社會這樣的運作模式。
格林和吉格斯簡短地交流過了后讚成了霍格先生這個提議,尤利烏斯也同意了,短暫的休息過後,隊伍就再次啟程。霍格先生揮舞著春樹皮,矮小的身體走在最前端,到了夜裡,螢火蟲燈那點微弱的光亮反倒顯得像明燈似的,即使在濃霧中也能輕易追尋。夜霧使燈光朦朧,雙眼也被濃霧模糊了感官。
一陣子過後,濃霧仿佛凝固在空氣中了一樣,霍格先生瞇起眼來看向四周的岩壁。格林眺向濃霧之中,瞇起眼睛說道:“前面有個山洞。”
伊萬無言地以手指摩擦著深淵秘話的書籍,魔法書大口地飲用起他的血液,法書封皮上的金黃蛇眸轉動著,仿佛動物的嬰兒好奇外界事物般發出刺耳的細微叫聲。伊萬聽到有風呼嘯著穿過的聲音,格林說的沒錯,這裡確實有山洞。他看到他的同伴皆已準備好武器警惕,尤利烏斯的契靈化作長槍,已是完全備戰的狀態了。
四
鷹身女妖滿足地舔舐唇間,她拍打自己豐健的羽翼,飽餐一頓總能讓人愉快。她無法接受除肉食以外的食物,天知道那些同族是怎麼嚥下難以下口的乾糧的,但冬天時捕獵變得極為困難,但在這山脈裡總有迷路的旅人和走失的幼獸,而她對自己的實力相當有自信。那些反應遲鈍又美味的獵物總是在被她帶進巢穴時才明白過來自己的狀況,可惜每次都為時已晚。想到這裡,她胃口大開,啖食起獵物的骨肉,并在吃飽之後看向剛剛得到的獵物——那是一對年幼的穿山甲貝斯特姐弟,兩個孩子正緊緊抱在一起,充滿恐懼地向她看去。
每次她都能在獵物的眼中看出這種眼神,越是弱小的動物,越懂得死亡帶來的恐懼。她振翅飛向那對姐弟身邊,穿山甲少女正擁抱著自己的弟弟,不停地安慰淚如泉湧的小男孩。女妖有些不耐煩了,她張開自己的羽翼,對那對姐弟說道:“放心,可愛的孩子們。我會很溫柔地吃掉你們的。”
她正在興頭上,逗弄恐懼的獵物是件足以打發無聊的事,讓她能興致盎然地度過整個冬天。正當她想俯下身來,一支長槍飛馳而來,狠狠扎入堅實的地面。
“什麼……?!”女妖抬起頭來,不可置信地看向洞穴的洞口,在這種大霧瀰漫的冬天,不可能還會有人找到這裡來的,這裡理應是最為安全的地方。
她看清楚了對方的臉,走在最前的是個提著長槍的亞精靈男性,她怒不可遏地拍打翅膀,俯衝過去,鋒利的鷹爪勾起,直直對準對方的咽喉。男人動作迅速地拔起長槍,以槍柄部抵下一輪攻擊。女妖尖聲吼叫著再度衝擊,幾乎能震破人耳的尖叫響徹四周,在岩壁上激起回音。
尤利烏斯拿起槍刺向女妖的弱點,對手得益于風的迅捷,撲棱著翅膀快速地閃過。但尤利烏斯並不是一個人在戰鬥。繞向鷹身女妖身後的格林與吉格斯抓緊了片刻的機會,在鷹身女妖被牽制住的剎那,雙鐮與刀毫無憐憫之心地斬向鷹身女妖。
被擊中要害的女妖失去了再度飛行的能力,汩汩血液流淌而出,同時失去的還有反擊的力量。她匍匐于地面,仰起頭來,一個身著黑袍的男人站在她身前,從對方右眼窩裡鑽出的青綠色藤蔓證明他無疑是個弗洛拉。
“你們……究竟是什麼人?!”她聲音嘶啞地喊道,對這些不速之客進行質問。
伊萬輕笑出了聲,他看著眼前的女妖,慣於捕獵者被捕食的模樣,雖然少見但總是有趣的,對方的語氣中所帶有的恐懼還有瞬息變化的戰局,都使他津津有味。這次旅程總算是沒白費。作為那質問回答,他說道:“是來救孩子的。”
鷹身女妖張了張嘴,似乎是想說什麼,她的身體在地面上抽搐了一陣,然後不動了。伊萬看著已經化為物體的女妖,發出了一聲嗤笑,他看向自己的同伴,他們正在山洞的角落里查看那對貝斯特姐弟。女孩十三歲,臉上帶著麻子,似乎還未緩過受驚的餘波;男孩則更小,眼淚和鼻涕早已滿臉都是,霍格先生的安慰發揮得相當出色,過了一會兒,男孩便沒了聲音。萬幸的是,兩個人都沒受什麼重傷,霍格先生不停地問東問西,查看他們的傷口,然後是一句又一句夾雜著安慰的勸告。
“你們為什麼要來這地方?”霍格先生問道,做了個相當誇張的表情。
較小的孩子被逗笑了,稍大些的姐姐則一臉歉意地看向霍格先生:“我……我們聽說雅蘭斯佳山脈上有珍貴的藥草,所以想摘些給媽媽……媽媽生了很重的病,沒有辦法才……如果不快點帶藥回去的話,媽媽就會……”
“原來如此……真是個好孩子。”蘑菇弗洛拉感動得痛哭流涕,將兩個穿山甲孩子抱在一起,“沒關係,村莊裡有藥店……”
……如此這般。搜救失蹤者的任務算是完了。稍作整頓后,一行人便下了山。清晨的薄霧在山間縹緲,森綠色的山脈上,能看到別處的樹木林立山崗之上的景象,較之昨日所見的濃霧,山脈上的景色生出了一種獨特美感。伊萬仰首望向天空,令人生厭的日光如尖利的矛,刺穿厚重的雲霧,投向山石。他秉著對光線的厭惡快步向前走去,想離開這個地方。遠處,有婉轉的鳥叫聲鳴啼成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