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人类的心理状态和性格倾向都能被数值化的未来,所有感情、欲望、社会病态心理倾向等全部被记录并管理,人们把这一测定值俗称为“Psycho-Pass”、并以此数值为指标积极地迈向“美好的人生”
2113年、新东京市
管理着整个城市“Psycho-Pass”的“Sibyl System”终于决定向世人公布自己的真相……
——向着“正义”发问!
治疗师的日常
一. 工作日(夜班)
2110年4月。
“这么说,中慈监视官真的很可爱啊。”
一行三个人在春日早上十点钟的阳光下走出矫正设施的大门。
“冈部医生,这样太失礼了。”名叫中慈马 隆的监视官一本正经地板着脸,生硬地纠正道。
“呜哇。来了。” 冈部纯一郎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一副很愉悦的样子。
二宫小次郎耸了耸肩向冈部挤眼睛:“你看。从我认识他开始就这么叫他了,到现在还会一本正经地纠正。”
“是个固执的人呢。”冈部附和道。
“也超无聊的啦。”二宫把双臂交叉垫在脑后,整个身子向后仰着,“这么美好的春——天。居然说要开车出来!幸亏被我及时制止了。天气这么好就要走在街上好好享受嘛。”
“走路太浪费时间了。”中慈马监视官沉声道,“冈部医生,今天麻烦你了。害你这么晚才下班。”
“嘛,没关系啦。能认识中慈监视官我可是很开心的。”
中慈马皱着眉头啧了一声,没再说话。二宫侧过头看着冈部爽朗地笑了。
“做执行官还是挺好玩的。”二宫笑着摇了摇头,“比什么狗屁收容所强多了。”
“我先前就觉得你会适合执行官的工作的。”冈部笑着说。
已经过了大部分单位的上班时间,人流量并不大。纵使如此,冈部穿着白大褂双手插兜走在街上的样子怎么看都和周围格格不入。“你就像个中午出来吃饭下午还要回去继续上班的医生。”二宫说,“你们心理医生下班的时候都不换衣服的吗?”
冈部低头认真地想了想:“换的……吧。”
“你也比中慈好不到哪里去了。”二宫嗤笑一声,“一点情趣都没有。你不觉得走在大街上穿着白大褂很奇怪吗?”
冈部又低头认真地想了想:“好像是有些吧。”
“明明是这么好的天气。果然色相清澈的代价就是活得索然无味吗。”二宫夸张地叹气,“真没想到黑一郎你也是这么无聊的人。投影你总有吧。就算用投影将就将就,好歹出门也换身衣服意思一下啊。”
冈部停下了步伐,把手伸进手包,半天才摸出一个黑色的圆形盒子,打开摆弄了起来。几秒钟以后,他的白大褂变成了短袖的T恤衫,下摆掖在长裤里面。
二宫和中慈马:“……”
“这身还可以吧?在‘休闲’的预设里随机了一套。”
二宫:“……你的投影是从二手市场买的吗。品味不怎么样啊。”
冈部哦了一声,低头又摆弄起投影来。“这身呢?”又过了几秒钟,冈部穿上了睡衣。
二宫和中慈马:“……”
二宫:“真是人不可貌相。”
“我觉得不太合适呢……这身呢?”
“就今天的天气来看这么厚的毛衣还是免了吧。”
冈部站在街上一套一套地换衣服,从羽绒服围巾换到侍应生的制服、蓝色的小西装、黄绿色的帽衫还有女仆装。从他们身边路过的一对情侣回头深深地看了三个人一眼,街对面拎着超市的袋子的大妈望见他们甚至远远地站住了。
终于在冈部换上一套拉风的长风衣的时候二宫忍无可忍眼疾手快地抢下了心里医生手里的投影设备:“让你换衣服就是个错误。”
旁边的中慈马也是一脸忍无可忍:“矫正设施的心里医生都这样子的吗?我算知道为什么你们一个个都进了收容所了。”
在那个空气中还残留着樱花花瓣的晴朗的春日上午,冈部晚了一个多小时结束了值班穿着风衣投影在和二宫和中慈马告别后独自走回家。
2110年4月,冈部第一次通过曾经的治疗对象接触到了公安局,并且开始是长时间断断续续的有偿合作。
除了账户上额外多出来的一些收入,冈部的生活和从前并没有什么不同。
此日记献给自由的未来或过去
献给Rafe和Francis,以及其他所有保持着独立思想的人
也献给Sibyl系统,乌托邦的统治者
献给让智慧果腐烂的伊甸园
我的名字不是宇佐见爱子。
我的名字是Alice Roberts。
公元2113年1月1日 凌晨
我已经很多年不写日记了。从前在欧洲辗转不定的时候,有时候很难有足够的时间和灯光,小时候的习惯也就断了。来到日本之后,又有AI秘书记录每天的事件,写日记这种形式就毫无意义了。
然而就在刚刚,Sibyl系统公布了真相。这个社会的统治者,Sibyl系统,实际上是由A体质者的大脑组成的。我不想花费太多笔墨写我的震惊,但我也不想掩饰我的恶心。
我需要用笔——真正的笔——将我的思考记录下来。就算没有人会读也好,这些文字是我存在的证明,哪怕思考被抹杀,数据被删去,我的思想也确实存在过。
现在由Sibyl系统统治的这个日本,就是《美丽新世界》的升级版。这个社会统治的基础,是隐秘的等级制度和给予国民的“幸福”。当我第一次接受Psycho-Pass扫描的时候,我就知道自己已经被纳入了这个社会的评价体系。人们的福利相近,没有明确和严格的社会等级,但这些完美的伪装并不能解决一切——当一个人的评价取决于他的职业适性的时候,这个人的职业和社会功用就已经取代了这个人本身了。
这个社会不需要思考。因为这个社会所认定的“幸福”不需要思考这个元素。思考不是犯罪,但人们不愿意思考——而且不需要唆麻。人们服从于Sibyl系统,因为Sibyl的决定永远优于自己的决定,谁能不动心呢?
我曾经有段时间,认为划分社会层级是在所难免,认为牺牲掉部分自由和思考是值得的。
我错了,如今看来那更是大错特错。
如今,Sibyl公布了它的真相。
由人脑所操纵,又怎么能保证公平和客观!这个社会的等级制度已经昭然若揭了。
由A体质者所统治的这个日本,整日说着要为国民服务,为国民提供幸福的生活。实际上呢?就算那些大脑已经放弃了作为个人的享受和追求,他们也在加固着这个社会。
真是个完美的乌托邦。
我清楚没有Sibyl系统的世界是什么样子——我正来自那里。因此,否定Sibyl又是相当不可取的。没有Sibyl系统,就没有以Sibyl系统的高效率维系的稳定社会。
但是,功利和原则哪个重要?
再然后,生命和自由哪个重要?
别人的生活和自由,又是哪个重要?
我不知道。
刚刚让柴郡猫(我的AI秘书)测定了一下我的色相——真意外,居然已经浑浊到了这个地步了。
这是怀疑Sibyl系统的代价吧。或许明天早上就会被当成潜在犯,送入矫正设施也说不定。我作为记者的生涯,就要画上终止符了吗?
在Sibyl系统公布真相之后,又有多少人对Sibyl系统产生了怀疑了呢?
我曾经见过一次,潜在犯被公安局的警官击毙的场景。
那样的事情……!鲜血就要流在日本的街头了吗?
人造的上帝终于要惩罚拥有智慧的人类了。
伪造的象牙塔也终于摇摇欲坠。
而人类,你要做什么呢?
“黑一郎哟,你说我是不是差不多该滚到收容所去了。”半年后的二宫小次郎一脸无聊的玩着系比拉推荐益智游戏,躺在床上有一搭没一搭的和身边的治疗师闲谈,“好像据说是个进去就出不来的地方呢。”
看着眼前再普通不过的褐发青年,被称作“黑一郎”的心理治疗师冈部纯一郎紧紧握着的拳头松了松。
老实说,冈部成为二宫的治疗师不过是一年前的事情,但对于自己担任这个职业以来首次出现过犯罪系数下降的人,他却并不愿意把小次郎移交到收容所。
当然这是官面上的原因,至于暗地里冈部纯一郎那些“有趣”的心理测试是没有人知道的事了。
“嘛……不过你还有另外一个机会。”装作是漫不经心的样子,冈部纯一郎压低声音开口,“公安局执行官。”
冈部习惯性的说话点到为止。虽然二宫并不是一个多么聪明的人,但领会这个意思却并不困难。二宫小次郎一边面无表情的盯着游戏机屏幕,一边回忆起了和冈部纯一郎的相遇。
被复杂医疗器械和玻璃包围着的治疗室是没有丝毫情调可言的,冈部纯一郎也和前一个治疗师选用了同样的开场白。只是他的下一句话却扯起了打定主意装疯的小次郎的兴趣。
“你很宝贝你妹妹的吧?”冈部这样问着,客气的,恰到好处既不显得亲近又不疏远的遣词造句,传达给小次郎的是来自直觉的警告。
他知道,这个男人并不是那么简单,并不是一个西比拉期望中色相纯白思想纯净的治疗师。
“最后也不说声再见么?冈部。”按下游戏的暂停键,小次郎撑起上半身看着起身开门的冈部问道。
得到意料之中的回答,冈部背对着病人开口:“再见,二宫小次郎。”
手指落在催眠药剂的触发按钮上,冈部纯一郎看着不做抵抗的青年,笑容温和亲切:“果然潜在犯就是潜在犯,不是努力就能改变的事情。”
门口看着冈部的收容所人员露出了对眼前年轻治疗师轻蔑的笑容,嘲笑他对于这些潜在犯毫无必要的怜悯和天真。
之后的三年半对于二宫小次郎而言没有任何事情超越他对自由的渴望,但既然没有机会,他也就过了三年宅在房间打游戏的日子。这一切直到某天,二宫小次郎打开西比拉推荐视频的时候看到的某个色相纯洁宣传视频。
视频的主角是小次郎再熟悉不过却又有些陌生的妹妹——二宫奈奈。极低的犯罪系数和赏心悦目的色相,被公认的小说家身份和毫无改变的笑容。二宫小次郎看着眼里渐渐模糊的屏幕,不知不觉的笑出了声。
至少把奈奈保护的很好,看来自己做的事情也算是有价值。青年倒在床上,百感交集的边哭边笑,然后巧合又或者说是意外一般的,接到了会客申请。
受了视频影响的小次郎第一反应自然是自家妹妹,所以当他看到厚玻璃对面肤色黝黑脸带疤痕神情严肃的监视官中慈马隆的时候,很明显的哼了一声:“大叔你有事么?”
年纪轻轻的中慈马虽然很想反驳这个称呼,但是抱着公事公办的态度,他严肃地开口:“我是公安局监视官中慈马隆。二宫小次郎,西比拉系统判断你适合成为一位执行官,你是否有这个兴趣?”
久等的机会摆在面前,二宫小次郎嘴角上扬笑的开心。
“我太他妈有兴趣了,中慈【马】先生”
(BUG多,随意看。)
佐伯军一介,自从警校毕业以来,便马上入职,成为了一名公安局监视官。然后,一干就是将近十年。
就在即将达到十年,在别人口中,他所谓的飞黄腾达的日子即将到来的时候——他却被查出色相已不断浑浊,犯罪系数超过了正常数值。他已不再是西比拉系统之下一名正常的公民了。
可惜,真是可惜。他明明很快就有可以进入厚生省高层的机会了。可以说,仅有一步之遥。
"他们不知道你在追求什么。"星野琥珀说道。
此刻佐伯正拿着执行官担当申请书,准备递交。他垂下眼睛,"我要完成的事情,还远远没有结束。"
成为执行官第三年,西比拉对外公开了"真相"。
仅仅是这些?佐伯皱眉。
当同事问到自己的经历时,佐伯并没有解释太多。
他原在重案组担任监视官,以不分自己与执行官的身份,总是第一个冲往案发现场出名。而数年前,在免罪体质、透明体质都尚未出现,系统还在重点堤防潜在犯的时间里,出现过一起重大的、产生强烈连锁反应的、持续几年的连环杀人事件——bloody dragon杀人事件。所有受害者均身体被强大的力量撕扯得四分五裂,而更奇怪的时他们洒在四周的血液都会形成一条西方龙样的图案。
这是前所未闻。在西比拉系统无处不在的监视底下,居然会发生这样的杀人事件,而且并非只有一起——五起、六起,事件在不断增加,公安局却束手无策。
太过于依赖系统和机械,大部分监视官已经失去了旧时代里曾经名为"警察"这种职业所掌握的知识与技能,案情陷入僵局。
"今天也泡在局里不回家呀?"琥珀端着两杯咖啡走到佐伯电脑前。
"你没事就早点回去吧。"佐伯抬头。
琥珀和佐伯是在早稻田大学的犯罪心理学课堂上认识的,佐伯受好友邀请,做了一段时间的犯罪心理学座客教授,将他经手过的案件分析与解释给学员听,而琥珀恰好对之非常感兴趣。二人因为一次不期而至的雨而接触亲密起来,然后不知不觉就在一起了——大学老师与学生的恋情,听上去时有几分浪漫。
而琥珀毕业后,也毫不犹豫地进入了公安局,成为了佐伯的同事,但在他的一再劝阻下,并未加入重案组,而是在情报分析组担任监视官。
"凶手在故意离我们越来越近。"佐伯见琥珀在一旁坐下,毫无要回家的意思,便开口道,"我分析了从一开始到至今为止所有的案发现场位置,"他点开地图,"从第一案开始……"他手指在屏幕上滑动,而地图也随之缩小,"这是一个螺旋状!"琥珀接道。
"是的。一开始我们都以为这是一起无针对性、无特别目标的连环杀人案,但其实并不是。"佐伯放下手指,"再如何刻意隐瞒,装作随机杀人,凶手也无法抗拒自己以某样东西为中心的心理。"他拿起咖啡喝了一口,"这个螺旋的中心越来越近了……"
琥珀有些不安,"我觉得这个中心……离我们,不对,离公安局……很近。或者换种说法,凶手在接近这里。"
佐伯握住了琥珀的手。温热的手心给琥珀传来一些安心的感觉。
"不用担心,我们会抓住他的。"他定定地说道。
但是凶手的目的是什么?他的中心是什么?
从目前没有发现任何可疑色相测试报告来说,他要么是一个拥有逃过天罗地网监视之眼的无敌身手的忍者,亦或者是……佐伯点燃了一支烟,深深吸了一口,吐出白色烟雾。亦或者,他是一名狡猾高明的psychopath,色相扫描无法测出他的犯罪系数已超过数值——因为他根本就不认为自己有罪。
有一点案件细节,佐伯并未告诉琥珀——这是一个只有当局几人才知晓,且被西比拉系统禁止对外透露的细节,以免造成不必要的恐慌——每一个受害者的尸体,身上都有一部分被取走了。
佐伯再三思考也不明白凶手为何这么做。或许过去的变态杀人犯这样做是为了纪念、自我满足或者是对外宣扬权威,但对于如今无不处于西比拉系统的监视下的社会来说,这绝对是十分铤而走险的一件事。
一旦暴露部分尸体运送、处理失败,凶手将会受到严重制裁。他为何要冒这么大的险?而他又是拥有着怎样的高明手段,以至于到了现在,第八起案件发生过了一个星期,依旧未有任何线索被发现。
在终于说服琥珀回家休息之后,佐伯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打开电脑翻看以往的杀人现场照片——一张一张血红色的画面出现面前,"不,这不是bloody dragon……这是,red dragon。"
恶魔化身红龙,要吞下那披着圣光女子所怀的孩子。
"我知道你的目的是什么了,混账……"佐伯狠狠地捶了一下桌子,"你居然吃了他们……"
等佐伯和执行官搭档早河顺着蛛丝马迹找到那凶手时,却并未知道他们已如蚊虫扑网,陷入了那凶手的陷阱之中。
晚宴长桌如同要招待至高贵宾般布置华丽,放满了各种精致的食物——在佐伯看了却是毫无胃口,甚至非常恶心。
晚宴的主人坐在长桌的尽头里,烛光摇曳,让佐伯无法看清他的表情——所有头发都一丝不苟地梳往脑后,细长的眼睛仿佛完全不将对面的两人放在眼里。
三木海马,厚生省高层议员,以及站在他身后的妻子三木栎娜、三个儿子、三个女儿。
佐伯望着这群半陷入黑暗里的恶魔,感觉握着支配者的手不住地开始颤抖起来。恐惧、厌恶、震惊,各种情绪混合在一起。身边的早河也和他一样。
支配者的准星早已对准他们,但扳机却一直被锁定着——因为他们的犯罪系数,根本没有超过标准。
"难得的聚会,不坐下来,和我们一起好好共进晚餐吗?"三木把手指搭在了一起,"佐伯监视官。还有……早河执行官。我恐怕……很快,你就再也没有品尝这些美食的机会了。"
"谁会吃那些……!"早河禁不住大喊道,"你们这群食人狂魔!简直禽兽不如!!"
"是吗?"三木丝毫不以为然,道:"那么,为何敬爱的西比拉系统却没有赋予你们制裁我们的权利呢?"
早河气得又大力按了几次扳机——虽然都是无用功罢了。
"We eat what we are。"三木抚着镀银餐盘的边缘,"你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吧?佐伯监视官。我们所食用的食物,造就了我们的存在。我们食用他们……"他指了指盘中的食物,"因为我们终究会成为高于他们的存在。"
"……你疯了!"佐伯咬牙。
"人类自从开始食用别的物种后,是什么使得他们认为理所当然了呢?如果是一个人与一头饥饿的野兽共处呢?如果……是一个人与另一个饥饿的人共处呢?人类就理应比别的所有可食用的物种本质高贵了吗?"三木眼神阴郁,"人类太过于沉溺与麻木……他们需要警醒……和恐惧。"
三木从椅子里站了起来。他的妻儿也缓缓靠近。
支配者依旧被锁定着。
网在慢慢收紧。
佐伯不知道自己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逃离出来。他大脑一片空白,只记得早河最后说道:"让他们……吃我。你开枪。对准我。"
"只有你可以,请一定要做到。"
漂泊大雨扑面而来,佐伯痛苦地跪倒在地,沾满血迹的支配者早已被扔得老远。周围渐渐想起了警笛的声音,而他却只听到自己无力的嘶吼与哭嚎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