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書房瀰漫著昏暗。書櫃,座椅,都被埋了這昏暗當中。唯一的一柱光線從虛掩的門外进入了房间,黑白对比分明地像一幅版画,若不能适应必定会显得刺眼。
戴米和林雀就这么各做着各的打扫,自从对话结束之后这里显得就与古宅的外表相衬——死一般的寂静。也就是说,气氛超冷。灰尘不断地被激起,一层又一层地弥漫,在光线处显得像灰色的轻纱,时间的细水也伴随着这层层的轻纱流逝而去。
此时此刻,林雀正一手举着鸡毛掸子,一手捂住了鼻子和嘴,一遍又一遍地轻轻拍打着这不知道沉淀了多少岁月的书架——灰尘厚的都可以做地毯了。灰尘不断地落下,不得不使人把眼睛眯成了缝。
——太糟糕了,这样的环境。刚才的亲切感都是骗人的,我绝不要再来第二次。
林雀的心中重复着这样的想法,直到灰尘渐渐地变得少了起来,紧锁的眉头这才缓缓松开。抬头一看,喏,干净多了。书本的摆放本就很整齐,可惜的是之前它们的被褥是重叠的蜘蛛网和无数的灰尘织成,现在这么一打扫——虽说不上有多么完美,但灰尘基本已经褪去,蜘蛛网也不见踪影。但打扫的用具毕竟是鸡毛掸子,书本上还是叠着一层细灰。
算了,对于我这种新手来说已经很不错了,而且很有艺术气息啊!这样想着的林雀用力地点了点头表达对自己的肯定。尽管自己潜意识深处是知道这是在为生硬的打扫手段找借口。
把头发拍了拍抖下刚才的灰尘,林雀的目光便对着书架扫视了一阵。最终目光锁定了一本不算太厚的书籍。就是它了!这样想着林雀把它从书柜里面抽了出来。
书的封面是白色的,长久岁月的积累让它的边角有些泛黄。然而这并不影响封面的整体效果。再看看题目……《~雪白的美景~》哎呦不错挺有感觉,真不愧是我选的书。这样想着的林雀就这么依靠着书柜翻阅了起来。
嗯…不错。肉色的美景和黑色的蕾丝组成了一幅媚艳无比的画面。
……
……好像有什么不对。
反应过来这点的林雀脸上好像火烧了一样红,红扑扑的像极了一个大苹果。
心中好像有什么声音在回旋盘绕——
“真不愧是我选的书。不愧是我选的书……。”就好像音响放在了空旷的房间里,这个声音就一直在心里恶意般地回放。糟糕,脸好疼。
戴米也打扫完了。在这个时候她才注意到了那边好像是蜡像一样的林雀。
“……?”貌似发现了林雀眼角的抽搐和不自然的红晕,戴米走了过去踮起了脚尖,“你在看……?”
就在这一瞬间,电光火石般地,林雀合上了书本,再以超乎常识的手速,硬生生地将那本书“咚!”地一下塞回了书架!
这样的动作僵持了两秒,戴米也好像是不理解但又有些惊讶地看着林雀,随后目光看向了刚才塞回去的那本书。
“那本书是?”疑惑。
“……。”沉默。
“……什么类型?”坚持不懈的追问。
“……没 没什么,我们去其他地方看看吧。”迅速走出了房间。
“……??”一头雾水的戴米也只好跟着走了出去。
“咚”门关上了。
昏暗的房间里,那本书静静地睡在书架上。
“唔?这不是帝宴吗?”余岚吃着手里的零食望着不知道从哪里突然冒出来的帝宴。
帝宴眨了眨眼睛。“零食雷达告诉我这里有大量的零食!”然而青绿色的眼睛里却还是一如既往的没有生机。
余岚干脆从袖子里摸出来一包手指饼干递过去,“因为今天说要打扫卫生,所以我就只带了一点小零食,不介意的话,拿去吃吧。”他继续望着,忽然想起来什么,“哦,对了!你别告诉别人我没有干活哦!再说让病人干活这件事情,本身就很奇怪吧。”余岚抱怨着,又塞了一大把零食到嘴里。
帝宴开心的接过饼干,坐到余岚旁边。“我也想干活,可是我不能再搞破坏了。”
“只是你用力气太大了吧。”余岚笑道,看了看自己的右胳膊,“唔,如果右胳膊没有脱臼的话,我可能会努力一把。不过现在我更想坐在这里休息。”
“你也没力气吗?”帝宴突然觉得有点别扭,摸了摸衣服,从衣服里面翻出一本书。“咦?这是刚刚被书埋了的时候不小心掉进衣服里的?”
“书?是什么书?”余岚好奇的看过去。
因为看不懂,所以帝宴直接整本递了过去。“我也不知道。”
余岚接过来看了看,又随手翻了翻,皱着眉,“文字……似乎是别的国家的,我也不太懂,感觉似乎是一个关于王室的故事。”他继续往下勉强的读着,忽然像是发现什么一样,“这……这难道是《哈姆雷特》?”
“哈姆瑞特?”无知的幼龙并不知道有这样一部有名的作品,“那是什么?”
“是《哈姆雷特》。”余岚纠正了一下,“这是威廉•莎士比亚写的一个喜剧,是关于主角哈姆雷特为了被自己叔叔杀害的父亲复仇的故事,不过结局却很悲伤的。”
“喜剧为什么会悲伤?”龙顿了一下子,然后好奇的问。他不是很理解这两个词为什么会放在一起出现。
“嘛,对于别人来说是悲剧,但是对于我来说是喜剧。”余岚用帝宴无法其含义的笑解释着。
“不管是哈姆雷特的原本恋人奥菲利亚也好,还是他的母后乔特鲁德也好,当我看到这些人的下场的时候,真是不免的笑出来。”他接着说。
“啊.......是吗........”因为不懂,帝宴只能这样含糊的回答。“小时候我因为犯错而吃不上晚饭时,也有别人露出很高兴的样子,这个和你说的一样吗?”他想了想满脸疑惑的问。
“那是‘嘲笑’吧!也是够过分的,拿别人的不幸当成自己的乐趣,最下级了!”余岚似乎很激动,他不小心叫出来。
“啊,原来是嘲笑吗.......余岚也是在嘲笑哈姆雷特吗?”帝宴还是想不明白。
“不太一样,我是在嘲讽,我没觉得这部喜剧里面有任何一个聪明人,包括哈姆雷特。”余岚感觉自己似乎说了有点严肃了,干脆从自己的口袋里摸出来一个MP3。
“还是不说这个了,我这里有一点好听的音乐,你要听吗?”
“好啊!”龙凑过去。
余岚抬手把一只耳机塞进帝宴的耳朵里,把另一个塞进自己的,然后点下了播放键。同时帝宴脑子里也有什么被打开了。
【夏日独有的蝉鸣将空气模糊,在马路的另一端站着的是幼小的女孩,她一个人坐在地上哭着,声音和声音融化在一起,吸引了幼龙的视线。】
“我一直觉得作出这些歌的人是个天才,他的音乐总是那么有感染力,不管是交响乐还是普通的轻音乐。”余岚享受着耳机中传出的轻音乐。
【穿过散发着青烟的柏油马路,龙接近了那个坐在地上哭的女孩。她穿着裙子,在地上围成一个完美的圆形。帝宴看着那个漂亮的裙摆,然后突然转过身跑掉了。】
“他的名气我觉得都可以和贝多芬相当了,不过他跟莎士比亚一样,都有威廉两个字。”
【啊,你还不算笨啊?我正打算看着你被他们抓走,然后装作不认识你呢。早就料到结果的那孩子在站在树荫底下,看着跑回来的幼龙,他的脸一如既往的被杂乱的线条挡住了。】
“是.....是吗?”思维飞在天上的帝宴根本跟不上话题。
“威廉斯,一个音乐与艺人相结合家族的天才,不过可惜的是听说他在某天忽然失踪了。”余岚表情有点失落。
【好了,我们赶快跑。帝宴拉住了那人的手腕,隐约之中闪过对方栗色的发色。】
“失踪?是不是被蟒蛇吃了?”帝宴想到自己以前干过的事。
【那件事最后是帝宴把追来的人丢给宠物当食物解决的。为此幼龙费了好大力气才把只剩一口气的可怜男人拖回家。】
“至少应该不是被蟒蛇吃了。”余岚觉得帝宴总是说出一些不得了的东西有些神奇。
“哦.........”帝宴还想说什么,但是随后又放弃了。
“我会不会说太多了?”余岚忽然说道。
“你说了什么不该说的东西吗?我可当做没听到哦!”本来也没认真听别人说话的龙回答道。
“没什么,只是忽然觉得自己有点话多,你基本都没怎么说话。”
“这样啊,那我多说一点吧!其实,我刚刚一直在想一个问题,为什么我家宠物想要跟人亲近时,别人总会吓跑呢?”幼龙露出疑惑的表情。
“宠物?”
“是呀!宠物,它叫Python!(蟒蛇)每次它一爬到别人身上别人总是很嫌弃的把它推开。它总是伤心得咕咕叫!”好像是咕咕来着,是从肚子里发出来的……
“诶……”余岚有些感兴趣,“叫做Python吗?下次可以让我看看吗?”
“是啊.......要不要一起回去?”龙欢脱的提出意见,似乎忘记了没有晚饭的事实。
“好,就这样偷偷摸摸回去偷懒吧!”
这样糊里糊涂的走回自己的屋子关上门,帝宴又变得无聊起来。他四周看来一圈,最后又把视线集中在房间正中间的那个画板上了。那只鲸鱼安静的沉睡在橙色的汽水中,弧形的玻璃壁上挂着零零星星的气泡,它们折射着沉静的光芒。帝宴走过去,他熟练又面无表情再次调好颜料……
大概自己一个人画到了晚上10点左右,帝宴因为睡不着又太无聊而改去砸墙,“隔壁有人吗?有人吗?有——人————吗————?”他连砸了好多下,然后又喊了好几句。终于,在他不屑的努力下,不一会之后,传来了敲门声。
“帝宴?请问有什么事吗?”门外传来了彬彬有礼的男性声音。
“啊,”看到终于有人搭理自己,帝宴开心的跑去开门。“有啊,有很重要的事情!”
黎岸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表情。
“啊,原来我的隔壁是连吗?我跟你讲,我居然睡不着了!好不可思议啊!”帝宴顶着一副严肃的表情,看到对面的人没有说话,有补了一句,“数星星都睡不着那种!”
“……”黎岸想了想,觉得他是因为来到新环境忐忑不安而失眠,于是开导说:“尽量放轻松吧。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但没有充足的精力可没办法应对啊。”
“连也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啊?不过好想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啊。要不要来玩黑白棋?”
幼龙眼神里充满期待。
黎岸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委婉的拒绝道:“我觉得好好休息才有精力应对明天的事情……”
“好吧!”就像幼龙跳跃的思维,他似乎也掌握着能瞬间从元气满满变成有气无力的技能。
黎岸在回屋关门的时候就会发现身后粘着一条沮丧的龙,帝宴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悄悄跟了出来。他摆出一脸可怜兮兮的表情,不说话。
“我饿了,我的口袋不好用了.......”最后还是幼龙先开口了。
“……我给你煮碗方便面?”黎岸无可奈何的回答。
幼龙的眼睛亮了起来,“谢谢连,你一定是善良的方便面精灵!”
黎岸心想方便面精灵是个什么鬼,起码也是田螺姑娘吧。不,这两个他都不想当。“谢谢。”最后他冷静地回答。
“咦?为什么要谢谢?啊,原来是精灵如果不帮助别人就会死的那种剧本吗?!”黎岸的话不幸的拐进了帝宴奇怪的脑回路中,最后他得出这样一个答案,开心的一锤手。
“……谢谢你的夸奖”,黎岸几乎无言以对,“但我想并没有那样的剧本。”
“方便面精灵连先生会写剧本吗?就是那种一厚摞的,上面全是修改符号的东西!”幼龙想起了他遇到过的某个人,如果不是那些奇怪的粉末,现在那个开朗的作家最后也一定是完成了梦想,然后就算被各种闪光灯闪出眼泪也会坚持笑着吧。并不是作为蟒蛇的食物,而是完成了梦想的完成品……
“…呃,没写过呢。”黎岸回答。
“我也......只是听过。”其实并不是这样的,幼龙说了谎。为了让这个别人根本不会注意到的谎言变得完整,帝宴尝试这转移了话题,“这么说来,连也得到一张牌了吗?”
“嗯。”,黎岸回答,“考虑到塔罗牌牌面本身极富意义,不知道这些塔罗牌的分配之中,是不是有什么深意。”
帝宴不明白,但是他知道不明白就要问的道理,他拿出了自己的牌,递给黎岸“原来是叫塔罗牌吗?我没见过呢!上面的花纹都是不一样的吗?”
黎岸吓了一跳,没想到他会就这么把牌拿给自己看,惊讶至于也有些感动。他拿着牌,沉默片刻,向帝宴笑了笑,说:“下次不要直接拿出来给别人看了,如果碰上心思不好的人,可能会招来危险。”
“坏人?我才不怕坏人!因为我可是条龙啊!”坚持认定自己在做梦的龙,不以为然的回答。
“龙游浅海遭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黎岸心想什么龙不龙的,这不会是个中二病吧,“不管你是什么物种,小心点总是好的。”
“呐呐!连觉得龙的弱点是什么?是宝藏吗?”然而帝宴却又开始把话题带到奇怪的思路上,听说蛇的弱点是七寸呢?龙的弱点是什么呢?
“逆鳞吧?”,黎岸漫不经心地说:“小说里都那么写。至于宝藏,会招来贪婪的人,但也会逼迫守护宝藏的龙变强。与其说是弱点,不如说是某种动力?” 黎岸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瞎说什么玩意,龙和宝藏关他什么事,他比较关心自己什么时候能睡觉。
幼龙狼吞虎咽的吞着黎岸递过去的泡面,“但是啊,龙会冒着危险去找宝藏啊,要是宝藏被利用不就危险了?”
“这是偷换概念吧。”黎岸想了想,“龙被利用的是对财宝的贪婪,应该说贪婪才是龙的弱点才对。”
“啊,贪婪吗.......”就是想要把不是自己的东西据为己有吗?帝宴低下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如果真的有宝藏的话,就算危险龙也会去找的!龙的雷达正是为此存在啊!”他突然抓住黎岸的手,眼睛亮晶晶的“紫色的宝藏!”
“……?!”,黎岸茫然,什么鬼,紫色的宝藏又是啥,最终他只能干巴巴地接了对方的话:“不管是否有利于己,做喜欢的事就好了吧,大概。”
“嗷嗷!”帝宴放开了黎岸,跑到了屋子的角落里蜷成团闭上眼睛打算睡觉。
黎岸看着角落里的帝宴,感觉到深深的无力:“……帝宴?你这是?”
“做喜欢的事!”
“……”
黎岸:“你喜欢地板吗。”
“不讨厌。”帝宴声音有些疲惫,他没有抬起头,因为抱成团的姿势那张看起来很重要的牌从口袋里滑了出来。
黎岸叹了口气,把牌捡起来放到帝宴手里。“你再不去休息,明天真的起不来了哦。”
“我现在就在休息。”因为进入了濒临睡着的状态,龙说话变得含糊不清。
“……”,黎岸沉默片刻。他是不是只是不想一个人呆着?是啊,一个孩子,突然遭遇这种事情,会惶惶不安也是正常的。“你是不是不想一个人回去睡?”黎岸问道。
“是!”帝宴老老实实的承认了。但是似乎和黎岸想的不一样,他只是想明天早上也能蹭顿早饭而已。
黎岸有些动摇,他想:是不是今天晚上就让他呆在这里算了。然而又想:我没有任何照顾他的能力,他最终还是要自己挣扎着在这里活着,那我这些无谓的同情——有任何存在的必要吗?最后他想:我们只是两个萍水相逢的人,万一他并不值得信任怎么办? 有那么片刻他几乎下了决心要让这个少年离开,但又出于一种无法言明的相怜而难以行动。
“你该回去了,”最后,黎岸说道。
可惜幼龙并没有听到。他团成了一团,沉入了仿佛连粒子都会被冻结的周而复始的噩梦中……
【字数:4308】
咔嚓咔嚓,一部分冰块碎裂了。有什么东西从龙的头顶掉下来了,啪嚓一下子摔在他眼前的空地上。龙好奇的看着那一堆被摔得七零八落的东西,里面的雾气渐渐映出了他的脸……
那天早上帝宴因为追着一只狐狸跑,不小心进入了一座缠满了雾气的森林。在沾满了蜘蛛网气息朦朦胧胧的油绿色里,闪过了一抹模糊的棕色。啊,是松鼠。和狐狸在地上打成一团的帝宴发现了新的小生物。他把那只正打算咬向他脖子的狐狸放倒在一边,三下两下的爬上了那颗松树……隐隐约约的好像有人在树下提醒着他什么,但是画面就像是坏掉的旧电视只会变得灰白然后发出刺耳的杂音……
“好厉害!天野不会爬树呢!”
“女孩子不可以爬树!”帝宴一本正经的转述了很久以前不知道是谁对他说过的话,“会嫁不出去的。”
“?!会被讨厌吗……”
帝宴突然发现了什么,瞪大了眼睛,专心的盯着天野身后,猛然前一扑。随后快速站起来,左手拍了拍灰,右手拎着一只不断挣扎的灰老鼠。“果然我的动作还是很快的嘛!”他自言自语,随后又突然想起什么“咦?你刚刚说话了吗?”
天野稍微愣了一下“虽然很可怜,不过还是快点把鼠先生丢出去吧。”
“咦?老鼠不是应该消灭掉吗?”幼龙想了想自己以前的经历,感到不解。
“那样也可以啊……不过天野觉得你会怕的。这样的话就消灭掉好了……”
得到了肯定,帝宴拎着这只可怜的肥老鼠,用手熟练的把它的脖子扭了一个圆圈,然后顺手丢到了垃圾桶。
“好啦,继续打扫吧!”天野拍拍手。
“要怎么做?”帝宴歪歪头问。
“这样,擦擦擦。”说着她做出了示范。
幼龙认真的凑过去看,然后接过抹布,跟着擦了两下,但是力气太大直接把书架表面一层油漆给擦下来了。
“很简单吧!”天野迅速擦好一大片。“要温柔的——”她把着帝宴的手让他感受力道。
“我明白了,超简单!”龙开始专心的擦,但是擦一擦手就不动了,开始溜号。“这里面有好多小虫子啊。是文字变的吗?”他拎起一只黑色的小甲壳虫,放在手里。
“不会啦,你看书不是合着的吗,虫子在出来之前就被夹死啦。”天野回答。
“但是文字也是扁的啊?说不定真的可以钻出来。”
天野似乎相信了,她随手抽下来一本书然后开始翻来翻去的等着。帝宴看了一会,渐渐觉得无聊了,他悄悄的退出了屋子,然后跑下了一楼。
“于森,于森,需要帮忙吗?”四处溜号完帝宴发现了之前搭过话的于森,他好奇的凑过去。
“啊•••帝宴先生啊。”于森听到对方的声音后稍微抬起了头,微笑了一下“啊••如果可以的话,能够稍微弄一下上面的灰吗?因为我身体缘故,如果去扫会呛得很厉害呢。”有些困扰的样子,不太好意思的说。
“当然,交给我吧!”顺口答应下来,帝宴开始努力的回想当初帮他打扫卫生的那个人是怎么做的。他拿起了附近地上的洗衣粉,把它转来转去看了一圈。最后把开口撕开哗啦一下,直接倒了半袋上去。啊,总觉得有哪里很奇怪?是不是少了什么?龙四处看了一圈最后选择了那个装满了水的水桶。他举起水桶然后浇了半桶水上去……
等于森闻到了空气中的洗衣服的味道时,帝宴已经完成了这一系列破坏一样的举动。他稍微愣了一下抬头看向了对方,然后瞬间将对方拉了过来“啊……应该没有打湿衣服吧……万一这种时候感冒会不太好吧•••”于森自言自语着打量着帝宴,在稍微松了口气后转头看向某幼龙的杰作有些哭笑不得的说,“帝宴先生灰尘不是这样处理的呢。”
“咦,不是吗?”因为被拉了一下,帝宴手里的水桶没拿稳,全撒了。“啊......”他困惑的看着扣在地上的水桶,“那要怎么做?以前都是别人帮忙的。我也不是很清楚为什么加上这个东西地面就会变干净......”
对着这堆烂摊子,于森一时有些不知道该怎么是好,他抬头看了一眼因为刚才洗衣粉和水混合而泛起泡沫的地方有点困惑,随后稍微弯眸笑了起来,习惯性的抬起的手轻轻地在对方头上摸了摸“帝宴先生真是像孩子呢……如果以后一个人住的话,还是要好好学着处理这些事情呢。”于森放下手,将抹布搭在了上面的泡沫水上擦拭着。“洗衣服的话,不是和名字一样是洗衣服的吗,其他不是衣服的东西就不需要呢……啊,能够拜托帝宴先生把拖把拿过来吗?”对方把帝宴完全当成了一个不懂事的孩子,他像是在教育小孩子一样耐心的讲解了事情,停顿了一下又提出了某个稍微简单点的请求。
帝宴跑到摆放着扫除用具的角落里。看着一堆工具烦恼起来,拖把是什么来着,是那个吗?于是幼龙抱着扫把回来,对着地上那堆洗衣粉认真的扫了起来。“哇?于森,你看好多泡沫?!”
“……”于森眨了眨眼稍微有些无奈地从对方手中抽走了扫把放在了一旁,“拖把和扫把是不一样的呢...不过泡泡什么的挺漂亮呢?”他看向地面笑了一下,帝宴分不清那是苦笑还是什么……“不过就算很漂亮也不能给别人添麻烦哦。”他将最上方的泡沫擦干净,将抹布清洗了一下拧干,跪在地上干净的地方擦拭起来,也没有再要求帝宴做什么的样子,然后突然开口打起话,“帝宴先生以前没有做过家务?是干什么的呢?”
“没有,都是别人帮忙的!”因为没事做了,所以帝宴蹲在窗台上看着于森打扫,“其实也没有在干什么,一定要说的话,是在当一条会画画的龙!”他和窗框里的蛛网上的蜘蛛对视了起来,想要伸手抓,结果因为鞋底沾了洗衣粉,直接从窗台上摔了下来。虽然本人似乎完全没事,一个前滚翻从地上站了起来,但是摔下来的时候却不小心蹬碎了玻璃。
在擦拭掉了地上的泡沫后思考着要不要把扫把也处理了,听着对方的话于森轻笑了一下有些自言自语的意味,“是吗?有人帮忙吗,真好呢?!”他停顿了一下像是开玩笑一样,“不过给帝宴先生帮忙,也是很辛苦的样子呢,画画吗?•••感觉真的很自由呢,帝宴先生。”他抬起头一瞬间看着对方动作愣了一下条件反射去试图拉住,但是反而错开了自己绊了一下,有些吃痛的眯起眼睛跪在地上支撑起身子转头有些紧张的样子“帝宴先生没事吧?!”
“诶嘿!”帝宴站起来,拍了拍灰。“什么事也没有!”说着他跑到于森旁边,想要把对方拉起来。自由?我很自由吗?大概并不是自由,只是空旷而已……
“啊,谢谢!”于森有些抱歉的笑了笑,“我做不好这种事情了。”他有点自嘲意味的说。似乎也因为刚才紧张而呼吸有些急促不太舒服的样子而本来白皙皮肤有些病态的红晕,于森眼神瞟过了玻璃渣,“帝宴先生要小心点哦,果然还是交给我来处理吧。”停顿了一下,想着对方在这里万一待会儿直接摔玻璃渣上——这种虽然感觉很没可能,但是在对方身上估计很有可能的事情就不好了,稍微平缓了一下呼吸站起来开了口,“帝宴先生现在打算做什么吗?”
“啊......我刚刚要做什么来着,”幼龙帮于森拍了拍灰,“糟了,我忘记了!.....只能在这里等着了。”
“噗……”于森有些没有憋住的轻笑了一下,毫无恶意的弯起眸子,最后还是抬起手在对方头上揉了一下,“总觉得帝宴先生真像小孩子呢……”然后他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样,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块糖果伸手过去,“虽然感觉有点太孩子气的,不过要吃吗?”
“没错,是小........是幼龙!”帝宴看到了糖特别开心,直接抓过来皮都不拆的丢到嘴里。
于森有些意味不明的眨了下眼睛,而幼龙下一个动作就把他吓到了,条件反射的一只手捏着对方两颊防止对方咽下去,有些哭笑不得地说:“帝宴先生糖纸要剥开的哦,外面的东西可不好吃呢,你看你吃薯片不是也是撕开吃里面的吗?”
帝宴没法咽下去又不舍得吐出来,委屈地说,但是因为被掐住了脸所以说起话来含糊不清。“口是……窝尔了……”(可是,我饿了)
于森一副哭笑不得的样子,又掏出一颗糖果在人面前晃了晃,“如果好好吐出来把糖纸剥开再吃的话,这一颗也作为奖励给你哦。”他露出稍微有点开玩笑的样子,装作为难的感觉。“不过,如果帝宴先生不喜欢吃好吃的糖果只想吃完全不好吃的糖纸的话,那么也没办法呢,另一颗我就吃了哦。”于森很熟练的使用着对付小孩子的技能。
幼龙不情愿的张开嘴,把糖吐出来。然后快速的撕掉糖纸,吞了下去。
“好孩子呢。”于森笑了笑害怕对方又一次直接连糖纸吞下去,而给人剥开糖纸永手指夹着送入人口中,“奖励”他弯了弯眸子。
幼龙张开嘴,露出犬牙,啊呜一口,精准的避开了于森的手指,咬住糖的另一半,咔嚓一下子咬碎了吞下去。于森愣了一下,随即笑了起来将另一半糖放在了帝宴的手心之中。得到了能量补充的龙不知道突然想到了什么,连招呼都不打,开心地跑掉了。
【字数:3272】
“哇,那是什么?稀有食物吗?!”帝宴站在门口惊奇地看着场地中央那只长着兽耳兽尾的幼小女孩。“大概规则就是这样,祝大家好运。”“咦,规则?什么规则?”帝宴完全没有注意到食物说了什么,他看着那对一晃一晃的耳朵流起了口水。嗯嗯,烤起来味道一定不错。
“至于杀人什么的虽然有点为难,不过也请加油哦?”要怎么捕捉猎物来着……压住呼吸悄悄从背后靠近?于是淘气的幼龙深呼了一口气,悄悄的开始移动。
“等一下啊你这家伙,根本一开始就是在自说自话吧……”啊,发生了什么争吵吗?没有缩短距离,帝宴先是以娅米为中心,以弧形的路线悄悄移动到了她的背后,四处张望熟悉了一下地形。
“……不免太违心了吧?一开始就在大家身上放跟踪器这种事,我可是看得很清楚哦……”趁着食物被吸引走了注意力,龙开始缓慢的从背后向娅米移动,他踮着脚小心的绕过地上的可能会发出声响的障碍物,时不时还看看娅米有没有要发现的迹象。
“看来莉莉小姐还不是很清楚自己的处境呢?…虽然有些麻烦,但是不听话的人还是提前处理掉比较好吧?”突然亮出的兽爪让偷偷摸摸前进的龙本能的停下了脚步。
“顺便也作为对你们的忠告,如你们所见……”娅米的爪子刺穿了黑发女孩的心脏。她倒在了地上,眼睛里的惊慌渐渐凝固,鲜红色向四周蔓延……啊啦,这只食物好危险!“弱肉强食是这个世界的全部。不要试着在任何事实面前做无用的挣扎。”帝宴把双臂抬起来,做出了一个方便防御的姿势,再次向兽耳小生物靠近。
“不然啊,只是自取灭亡而已……”四周又安静下来,没有了刚刚的混乱作为掩盖,龙变得神经兮兮的。“啊哈哈——大家不要露出这样的表情嘛,害怕大家在这个世界无聊所以娅米给你们准备了一份特殊的工作哦。”眼睁睁的看着食物又与自己拉开了距离,龙不甘心,他也跟着往前快速移动了几步。
“这里的打扫工作就拜托你们了哦!娅米相信你们能做好!”再近一点就可以!“啊对了,没打扫完是没有食物可吃的哦!”就是现在!龙一个向前冲了两步以后立刻向食物飞扑过去。然而就在下一秒娅米却凭空消失了。帝宴脸着地摔到了地上……
失……失败了……没有抓到……他沮丧的趴在地上不想动弹,开始反思自己的问题出现在哪里。是冲的太早被发现了吗?可是那是凭空消失诶……是因为我在做梦吗?算了,下次再快一点好了。
就这样过了一会一个柔和的声音从附近响起:“哎呀,少年你还好吗?有没有伤到哪里?”“没有!”帝宴站起来拍拍灰,竖了个拇指。“我很好!”然后他顺手擦掉了被撞出的鼻血。
“可是你都流鼻血了!”对方看起来有点担心。
“现在不流了!这么说来,刚刚那只稀有食物好像说什么来着?”突然想到了什么的龙烦恼的问。虽然其他的部分都没有听清,但是只要跟吃的有关龙就怎么都能听到。
“好像是让我们打扫房间什么的吧……真是的,来到这么奇怪的地方第一件事居然是打扫房间?!”对面的金发少年似乎很不满意的抱怨着。
“不不不,不是这个。她好像提到了晚饭?晚饭会怎么样?会消失吗?”幼龙急切地问。
“哦对……不打扫完就没有晚饭?!那个小女孩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她送来的东西是能吃的吗……”
“嗷嗷嗷,晚饭!!!不能!没有晚饭!”想到自己其实根本不会打扫,脚边跑过的蟑螂好像在嘲笑他一样,帝宴不开心的一脚踩了下去,然后特别激动的拍了拍对面少年。
“诶……”对方在裤子口袋里翻了翻,“啊,我这里有颗糖……不过好像快过期了……”
“啊,能给我吗?”帝宴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
“给!”看到对方痛快的答应了。不懂事的幼龙也不客气的把糖拿走,放进兜里。
“啊!对了,她刚刚说要打扫房间……这里这么大怎么打扫啊……”“等等那边有个楼梯!上面还有一层吗?!要不要上去看看!”
“可我不会打扫……”眼看着要与晚餐分别,幼龙非常不开心。“他们说我打扫就像在搞破坏!”又踩死了一只蟑螂,帝宴在地板上蹭了蹭鞋底,打算退开这个巢穴一样的地方。
“哎呀——那我们去楼上看看吧!说不定上面有空闲的房间能稍微休息一下呢!等他们打扫完再过来好了!”对方似乎也在同样试图逃避打扫。
“好啊!”说不定能找到什么东西,这么想着的帝宴跟在了苏的后面。开始噔噔蹬的爬楼梯。
楼上是一条还算宽敞的笔直走廊,旁边有一些房间。前面的少年推开了离眼前最近的一扇门。并有什么想象中的门锁,门一下子就被推开了。
“哇你看这里面有好多书,是书房吗?会不会有什么重要的线索!”
“线索?什么线索?”帝宴不明白他随便抽出了几本书翻,然后因为看不懂又放了回去。
对方好像找到了什么,认真地翻起来。“哎,帝宴你有没有觉得我们现在跟这个塔罗牌的传说有点像?都是二十二个人嘛——”
“什么塔罗牌?就是那个纸片一样的东西?”帝宴想了想口袋里莫名其妙多出来的东西。“这么说来我也收到一张!”一共有22个人吗?好多……
“嗯,对啊。就是类似于一种占卜工具之类的。我们好像每个人都有一张诶——!”
“啊,真的?”帝宴好奇的凑过去,结果被卷起的地毯绊倒了,顺手扯倒了左边的书架。哗啦一声,书全散在了这只幼龙的身上,一时间屋子里充满了灰尘。过了一会幼龙咳嗽着从书架下面爬了出来,连拍灰也顾不上,直接逃离了犯罪现场。
“你就别动手了,老老实实画画就好,剩下的我来收拾……”今天之前,龙一直过着只用过一半生活的日子,他不会做饭,不会打扫,分不清钱币的面值也不会对自己生活产生任何不满,但是他同样擅长格斗,有着超强的画技,想象力和像动物一样擅长捕食。没有学习的机会,没有理解的必要,缺失了大半自我的龙,也能轻松的过着每一天。但是现在,龙遇到危机,不敢再四处捣乱,为了晚饭他只能在墙角缩成一个团。四次元口袋也在娅米出现的时候不见了……他已经半小时没吃过东西了……
好饿……感觉一点力气也没有了,这一定是噩梦 ……那只稀有食物好想烤掉,饿。想吃面包……蚂蚁们在地上排成排,好像察觉到了某人所发出的饥饿的视线而远远的绕开了帝宴。
这样不知道过了多久,帝宴感觉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在自己身上擦来擦去。忍了一小会过后,
他终于忍不住发出了微弱的声音, “别拿抹布擦我,我不是垃圾......”
“咦?”天野好像反应过来拍了拍帝宴的身体,“天野擦了好久都没擦干净,原来不是摆设啊。”
“当然.......不过大概要变成摆设了。”饥饿的幼龙有气无力的回答。
“怎么了?”天野凑过去眨了眨眼睛。
“饿.......而且我并不会打扫。”想了想刚刚闯出的祸,龙沮丧的蹲在墙角。
“拿着这个擦擦就好啦。”天野歪头,晃了晃手里的抹布,露出身后被擦的闪闪发光的书架和整齐的书。
“是.......是吗?”帝宴的抬起一点头,他模糊的视野里,天蓝色头发的少女正用鼓励的眼神看着他。帝宴跌跌撞撞的站起来,但是没等站稳就又向前摔了,还顺手把前面的书架也拽倒了……
眼看着要倒下的书架,天野慌忙扶好书架,然后稳稳地接住了又要和地面亲近的幼龙。
“雕像化进度百分之二十五......”帝宴保持这被扶住的姿势挂在天野胳膊上没动。
“?”天野按住帝宴的肩膀摇了摇。
“唔.......”龙晃了晃呆毛,作为回应,但还是没有要动弹的迹象。
“怎么了?”
“想吃晚饭.......”想吃零食,想填饱肚子,想吃东西……然后不想再想起过去的事情了……
“啊……天野也没有吃的呢?”少女四处张望,但是四周并没有什么人。“该怎么办……啊,这个!”天野拿出了之前帝宴给的牛奶糖。
帝宴不客气的接过来,连糖纸一起丢到嘴里,“满血复活!谢谢!得救了!”
“饱了吗?”天野松了口气问。
“暂时饱了。”帝宴站起来,拍拍灰。“我觉得我现在能撞倒......啊,是擦好30个书架!”
“好厉害……可是没那么多书架啊……”天野四处望了望。
“是啊.......没那么多怎么办啊......”帝宴也把思路拐到奇怪的方向上。
“嗯……那把书架拆成30个就好啦!但是娅娅会不会生气啊……”天野一拍手,想到了好办法,但是似乎提到娅米她又放弃了。
“咦娅娅?就是那只稀有食物?!”帝宴记得自己好像隐隐约约的听到了这个名字。
“嗯!就是那只小松鼠。娅娅生气的话就没有饭吃了……”
“!!!”为了晚饭,帝宴彻底放弃了徒手拆书架的打算,接着他又把思路转移到小动物身上。“松鼠?晚上可以把尾巴当被子盖的那个吗?我记得我有次为了抓它爬上了树!”虽然被咬了一口,但是最后还是抓到了!
【字数:3214】
世界之初,人类语言相通。
狂妄自大的人们谋合起来,对银河伸出了手。
「你说,天那边的神是什么样子的?」
荒唐的一切由此开始——
清晨五时。
这个时间的天空还蒙着一层透明度50%的深蓝色,然而五月初已是逼近夏天的时间了,照经验来看,再过半小时天空的暗色就会渐渐褪去,显现出朝阳的预兆——此时天空还是有些发白的。此后低下头去看看风中摇曳的草尖,或是捧着心爱的书,每过一分钟再抬头,天像是蓄满了力一般比前一秒亮出三分还要多。
在这样静谧的早晨,天野停下了晨跑的脚步,看着与往常无二的景色,擦了擦汗水。
一年前的她,尽管起床时间比一般学生早,但也没有晨跑的习惯。但是现在不同,她就读的学校是全国数一数二的私立高校——御神坂高中,若想成为优等生,不仅满足基本的成绩优秀,身体素质也不能掉队。天野对此有一定自觉,仅靠遗传自父母的体力只能达到随波逐流的程度,想要成为优等生就必须再加强锻炼。
这些只为了达成一个目标——
没钱没势的她,想要站在贵公子的身边,就只有拿出成绩来了。
今天又是第一个踏进校门。
天野快步经过倒数第二层的各个教室,顺带隔着窗满意的扫了一眼,果然,里面空无一人。高二C班并不在那么高的楼层,现在她要去的地方,是顶层的音乐教室。运气好的话,可能会碰见心情好的或心情不好的易在那里打架子鼓,有时则是白发的少女在弹钢琴。一天之计在于晨,哪有一起床就心情不好的人呢?除非易又和哥哥吵架气的一晚没睡。
到了。
音乐教室里传来节奏明快的鼓声,天野在楼梯口转角处就听到了。
要不要突然就推门进去,给易一个惊喜呢?还是悄悄溜进去,趁他不注意从背后跳出来蒙住他的眼睛?今天试试前者吧。如是思忖着,天野推开了门。
【1】
......
“以上,”不知是谁在天野耳旁低语,但绝不是易,那分明是个幼女细腻的声线,“祝游戏愉快。”
察觉到事情已经开始走向不可控,她急忙缩回手,却已经来不及了。呈现在她眼前的,是一个广阔的白色大厅。她环顾四周,发现这个大厅并不是常见的圆形,而是正方形。她注意到门旁边贴着的标签,转过身去看了看。
“15 天野”
左面“14 井然”,右面“16 夏泽”。
天野把目光转回自己的房间正对着的方向,她注意到不远处蜷缩着一小团深绿色,在白色的背景布下十分显眼。没有多顾虑什么,或许是电波的直觉,或许是神的召唤,她朝着那一小团暗色走了过去。
那是个蹲在地上背对天野的男孩。
“もし~もし~”天野试着引起男孩的注意,但没有起到什么效果,男孩依旧在专注的想些什么。
天野不解的歪头,如果是易听见她这么喊,一定会皱着眉头第一时间转过头来问一句“干什么”。其他人的话也会有所回应的,啊,难道说这个人听不见吗?她绕到男孩的正面,坐在了他面前,贴心的挥了挥手。
男孩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没有一丝回应。像是石头打在了棉花上,一般人恐怕会就此放弃了,天野未来却是只要认定了,没有回应会一直打到出回应为止的人。于是她伸出手,捏住了素昧平生的人的脸。
这一次的确是起到了良好的作用,男孩抬起头来好奇的看着天野,歪了歪头:“曲奇里会钻出彩色的小虫子吗?”
天野眨了眨眼睛,仿佛真有这回事似的认真的提出了一串问题:“不知道,天野没有吃过那种曲奇,好吃吗?你是吃了曲奇之后就跑到这里来了吗?”
“对不起,恩......我也没吃过。”男孩低下头,认真的懊恼起来,“我也不知道怎么来到这里的,但是我的宠物也不见了......”
他一副沮丧的样子,头发都要变软了。天野忍不住揉揉男孩的头,这种质感让她忍不住想起叔叔家的猫。上次阿姨忘记给小猫喂食,小猫也是这么趴在她面前无精打采的垂下耳朵的。她用哄小猫的语气轻声说:“没关系哟,天野也把小易弄丢了,虽然他一点都不坦诚,但是天野能看到他的想法。”
像是心智刚刚成熟的小孩子一样好哄,男孩神色一变,笑着拿出了一袋虾条:“既然我们都丢了东西,那我们就是朋友了。”
朋友。
听到这个词,天野空洞的眼睛里多了几分光彩。
实际上,天野未来对这个与情感相关的词并没有什么概念。她几乎是无法分辨爱情亲情和友情的。关于朋友的概念,她还是从小学同学那里打听来的。“朋友就是很棒的人!”别人是这么告诉她的,她也一直坚信不疑。尽管那些朋友们什么都没能给她,就连最基础的尊重也是。早早失去了亲情,在那个年纪不可能拥有爱情的她,友情就是天,朋友就是世界。
“那你会把天野当成重要的人吗?”
男孩没有正面回答,反问道:“你愿意变成食物吗?”
食物?天野想也没想照着自己的左手背就咬了下去。温热的红色液体从扭曲的伤口中缓缓流出,天野伸出舌头沿着血迹舔拭手背,她咂咂嘴,一股血腥味在口内蔓延开来,她皱起了眉头,这样给自己的身体下了结论:“天野不好吃。”
似乎是注意到个人口味偏差问题,她把受伤的手递到男孩面前:“不过你愿意吃就给你。”
男孩似乎是有点讶异天野的举动,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根非同寻“长”的橡皮糖,拉过天野的手慢慢替她包扎:“我不吃人。”
“嘶——”男孩的糖勒的过紧,天野倒吸了一口冷气。
“对不起,是我的错。”男孩这次反应倒是蛮快,之间他又从谜一样的地方掏出了一颗牛奶糖递过去,“作为交换,我来保护你吧!”
“……你不会抛弃天野的吧?”天野抽回了手,认真的盯着男孩。在这双宛若黑洞的双眸中,不允许任何虚伪的誓言存在。
“?” 男孩一脸不解的样子,等着天野的解释。
“就是废弃品。” 天野的眼神竟有些可怕,“必须被扔掉的,没用的东西。”
“我们来成为朋友吧!”男孩笑着,再次回避了问题。
“你没有答应天野。”天野并没被荒唐的搪塞糊弄过去,她想要的并不是“是”这个答案,而是明确的回答,明了的反应。嘴是可以说谎,而心不会。没有人比天野未来更了解人是多么爱说谎的一种生物了。只有动作是坦诚的,她对自己的认同深信不疑。
男孩低下头去,似乎是因为被揭穿而感到歉疚。
说实话,天野并不讨厌这个人,她感觉能和他达成某种奇怪的同调率。虽然和易在一起的感觉不同,但她感觉很愉快。
天野突然扳起男孩的头凑过去,然后像猫一样蹭蹭他的鼻尖:“这样的话,天野再见到你就会记得你了。”
“咦?”男孩做出了比一般惊讶更夸张的反应。
他立即蜷成了一个球。
“……西瓜虫。你是西瓜虫先生吗?”天野敲了敲疑似头部的位置,连她也无法理解现在的发展了。
“咔嗒”天野的房间附近传来了开门声。她扭头看过去,一个金发的男人从最左边的房间里走出来了。她站起身,低下头看了看并不打算站起来的男孩,在心中悄悄把他划进了待定列表,朝着金发男人走去。在自己右侧的房间,她还记得那个房间的名牌“16 夏泽”。
【2】
在他们相距大约一米的时候,男人注意到了她。
天野也很直接,她干脆就问出了在男孩那里没有得到解答的第一个问题:“你知道怎么出去吗?”
夏泽微微一笑,并没有什么紧张感:“到处转转的话总能出去的吧?”看来性格和外表相符,是个悠闲的人。他的目光温和的落在天野的手上,那里奇怪的包着一圈宽厚的橡皮糖。
“你的手怎么了吗?”他关切的问道。
“恩,是咬的。”天野的回答倒也直接。
“咬的?”
“因为有人说只要天野成为食物就会把天野当成重要的人,但是他没有正面回答天野……然后天野就来找你了。”
“啊……是这样吗。”夏泽笑了起来,掏出稿纸用钢笔在上面写写画画。
“你是作家?”天野见状凑过去,短短的时间内纸上就写满了她不懂的文字。
“以前是剧作者哦,当然现在也开始写小说。”夏泽停下来,温柔的摸了摸天野的头发,“想要把天野的故事写下来……可以么?”
“天野会是主角么?”天野仰起头,脸上写满期待。
“是哦。” 夏泽又扬起一个温暖的微笑,天野这才注意到他的两只眼睛颜色有些不同。
“真美啊...”
天野情不自禁的发出这样的感叹,但是夏泽似乎没听到,依旧在纸上记录着自己的想法。不久,他收起纸笔,低头对天野说:“走吧,我们去找其他人。”
“......”天野还没有应答,她的视野里就出现了另一个熟悉的身影。她曾在原本的世界见过那个金发蓝眼的人一面,某次偶然见到了易的姐姐和他在一起。既然是(姑且算是)易的姐夫,那必须要去打个招呼。“对不起,下次再....”
天野没说完就跑开了。
【3】
“那个……”天野站在苏的面前不知道说些什么好,她只是记得见过一面,却没能记住他的名字。天野沉思了片刻,急中生智,“你是易的姐姐的男朋友吗?”
“温柔的姐姐的男朋友?”苏被搞的满头雾水,他从来没听说过自家女朋友还有个妹妹,从外貌上看明明毫无相似之处……难不成是私生子吗?!
“就是御神易的姐夫。”天野似乎看出了苏的误解,合时宜的制止了他的脑洞。
“哦……”苏回忆了一下,眼前立即浮现出了性格和名字相悖的孩子,完全没注意到天野的措辞,“是他啊……我叫苏,看这身校服,你也是御神坂的学生吗?”
“嗯。我叫天野未来……”这时从他们手边的门里出来一个头发蓬乱的人,天野看着他,有种微妙的熟悉感,“这是....?”
高大的男人见状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枚硬币,他曲起大拇指还没来得及弹到空中就被苏抢了话:“他叫御手洗,恩......算是我的朋友吧。”
御手洗略不爽的看看苏,这时候也没什么扔硬币决定的必要了,他把硬币揣回口袋里,既没有问候对方的意思,也没进行进一步的说明。趁着这功夫,苏又不知道去哪里了。尽管沉浸在一股奇妙的氛围里,天野却没有感到尴尬。她在想别的事。她努力回想看见御手洗时那阵微妙的熟悉感是什么......啊,对了。是那只她在放学路上常常遇到的流浪狗。她的上下学路线是固定的,每天放学的时候她都会在半途中遇到一只狗,天野叫它“犬桑”。
那是一只棕毛的野狗,她听便利店的老爷爷说,它是周围最凶的狗。不管是遇到了什么生物,只要对方露出恶意就一定会扑过去咬,直到胜利为止。为此它常常遍体鳞伤。
“这家伙见什么都咬,完全遵循着本能。我亲眼见过它把另一只狗的肚子咬开,血流了满地呢。”老爷爷喝了一口茶,继续说,“但是啊,我有一天竟然见到它给一个人叼起他掉落的钱包呢。唉,谁知道它想什么呢。”
说来也很奇怪,这只狗第一次见到天野的时候既没有叫也没扑上去咬,乖乖的站在那里用湿润的眼睛望着天野。天野蹲下去摸了摸犬桑的毛,很软。
......
“犬桑?”
天野盯着御手洗一头蓬松的头发看,不知什么时候溜到了他旁边去。
"不是犬桑。御手洗无。"无的脸上还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没有丝毫感情。
“不是小无,是犬桑。”天野的手已经摸上了无的头发,确认触感之后坚定的反驳了被摸本人的说法。
无转个身摆脱了天野的抚摸,掏出另一枚硬币。“叮”伴着美妙的金属声,硬币被弹上天空,旋转了几个360°,稳稳地落在无的手心里。
无伸出手把硬币的结果给天野看:“是无。”
“这是五円。”天野看着硬币的面值如实回答。
无蹙眉,伸手又把五円硬币抛到天空。他在决定是否和这个无理取闹的家伙继续纠缠下去。
意外的,硬币在空中就被天野抢走了。
“正面就是犬桑。”天野说完缓缓松开手,手里躺着的硬币上印着“日本国-平成二十六年-”。“反面也是犬桑。”
“......”御手洗已经不想说什么了。
“那犬桑,天野就决定叫你小无了。”天野把硬币拍回无的手中,抬头看着他的头发,眼里充满了对犬桑的不舍。“那,犬...小无会把天野当成重要的人吗?”
御手洗已经准备要去找苏了,听见天野的发言他难以置信的回头,他还从没见过初次见面就问出这种话的人。“重要的人”不是经历过生死才能这么提的关系吗?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廉价了?
“由你来决定吧。”御手洗把还没来得及收起来的硬币丢给了天野。
“咦?”天野愣了一下,随后乖乖的把硬币抛向天空。其实她更想要的是御手洗自己的反应,回答不是最重要的,这一点在之前已经说过了。
“啊,那你就是天野重要的人啦。”天野跟本没有在意硬币的正反。
她用绑着橡皮糖的手递过硬币。注意到御手洗的目光,天野歪了歪头:“小无想吃糖吗?”
“不想,手伸出来。”
御手洗从口袋里拿出一枚创可贴,他解开缠在天野手上的糖,把创可贴附在暗红色的伤口上,轻轻按实。
“橡皮糖不能包扎伤口,你没有看过医疗知识的书吗?”
“我知道啊。”天野回答,“但这是青色眼睛的先生给天野的,天野不能扔掉。”
青色眼睛的人?御手洗在脑中过滤了一下目前见过的人,能够满足这个条件的人也就只有帝宴了。这么一想,事情倒是蛮合理的。
无转身,背后传来天野的声音:"你要走了吗?"
"我去找苏。刚刚说要和他一起行动的。"无转头露出一个看起来很温柔的微笑,"没关系,还会再碰到的。"
啊...笑了。
天野愣住了。她突然想起犬桑看起来很温柔的舔着她的手,至少是看起来,那一瞬让她产生了微小的满足感。现在和那时的心情一定是相同的吧。像是受到了特殊待遇一般。
好高兴。
以至于忘记了自己先前的判断。
“恩...”
“一定会...”
7356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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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嗯……第一张是正位的祭司,看来御手洗同学的沉着冷静还会继续下去啊~"课桌上整齐排放着我刚刚抽出的三枚塔罗牌,佐藤翻开最靠边的那张,安心地说道。尔后,她那长长的睫毛又垂了下去,喃喃自语,"虽说事实上就是无感情的常识理智判断……"
"有没有感情这对佐藤有什么影响吗?"我反向坐在椅子上,面朝后位的佐藤,双臂拄着椅背。
佐藤猛地抬起头,不知怎的变得面红耳赤,大声辩驳说:"你是笨蛋吗!反正跟你说了你也不会懂的!"
"每次你都这个样子,不告诉我究竟是什么一回事我怎么回去查电脑?"我耸耸肩,学着苏无奈时的样子,"你看上去肾上腺激素分泌过多,什么事情让你这么兴奋?"
"御手洗同学大笨蛋!"佐藤又大喊了一声,惹得班里同学纷纷回头往这边看。她气鼓鼓地拍了下第二张塔罗,好像跟它过意不去一般,粗暴地翻开。"啊……"她的声音一下子降下来,手上的动作停滞了半拍。
"正位塔。"见她迟迟不说话,我便拿过那张牌确认了内容。"印象中塔好像不是个好寓意。"
"嗯。全盘和突然的转变,意料之外的事件……"佐藤想了想,苦笑一下,"不过好事情也说不定啊!嗯,好事情!比如御手洗同学的感情大脑终于恢复正常了!"
"哪里有感情大脑这种东西。"我扫视佐藤几乎没摆过课本、满是涂鸦的书桌,似乎也有点理解了。"最后一张呢?"
佐藤把手伸向塔罗,她犹豫了一下,又双手合十作出祈祷状。"不会吧……"看到牌的花色,佐藤的脸又低沉下去。按照小说里的分析方法看她的表情,她是在担心我吗?
"哦,死神啊。"我两指夹着那张牌翻来覆去看了看,那张牌面是标志性的髑髅和镰刀,用之前苏教给我的词形容就是毛骨悚然吧。"我会死吗?"
"不、不可能的!"佐藤夺过塔罗,连忙反驳。"虽然有死亡这个寓意,但蜕变或熟悉的境遇结束更有可能……"
"你不会又要说我会变好吧?"
"没错!"佐藤脸上的阴霾立刻散去,冲我竖了拇指。"准备迎接新的御手洗同学吧,我的占卜可是很准的!"
我摸出口袋里的硬币,向上抛掉。硬币和桌板撞出一声闷响,微微上下振动之后,有数字的那一面映入视野。"是准的。"
"啊——御手洗同学我感受到了来自硬币的侮辱——"
"那么我先撤了。"放学的铃声穿透整个校园,我拿起书包和靠在桌边的剑袋,拍了拍佐藤松软的头发,"谢谢你,佐藤。"
如果要相信的话,我更在意佐藤所解读出的「意外事件」——毕竟我是最清楚的,自己的大脑恢复感情功能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不过现在脸红到耳根的佐藤看上去已经不能跟我好好说话了,我便在她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默默走出教室。
之后在校门口,我遇见了苏。
2
以上是我能清晰回忆出的最后的记忆。
"……祝游戏愉快。"
睁开眼睛,映入视野的景色是一间再标准不过的单人卧室,也就是商务酒店中价格不低不高的经济客房。我的后背正靠着床沿,由于过长时间保持倚坐的姿势,肩颈下方被硌得生疼。我拄着剑袋——幸好它还在我身边,晃晃悠悠站起来。
这是我不熟悉的地方,也是我从未遭遇过的境遇。
而比起无用地四处发问,我更倾向于着手分析现在的情况。
首先这不可能是绑架。第一,我对苏没有任何伦理或感情上的关系,他不会因为我的失踪而支付巨额金钱将我找回;另外他也没有那么高的经济能力。第二,这个房间只有我一个人,我能够自由行动,房间钥匙也好好地摆在桌子上,绑架假设完全不成立。
——游戏愉快?
向另一个方向思考,醒来时隐隐约约听到的话浮现在脑海。这种情形再加上「游戏」,很容易便能猜测到自己是不是被卷入小说里经常描绘的「生存游戏」。
比如我最近刚刚看过的《大逃杀》。如果按照小说的发展脉络,最后活下来的必定是善良又正义的七原秋也——像表面的苏那样,而完全体会不了感情的我只是个早晚会死的炮灰,打个比方,像桐山和雄那样的家伙。
死不死对我来说无所谓,只要那是命运的安排。实际上在我读小说的时候,也只能理解桐山了,我和他很多方面都有着共通点,比如——
我摸出口袋里的硬币,四指弯曲,将食指根部作为支点,向下一按让硬币起跳。之后,它落回我手中,数字朝上。
——如果这是个真的游戏,我也要积极参加了。
得到了和桐山相同的结果,我转向桌前的镜子,向上拉动嘴角不自然地笑了笑。不过看到自己啼笑皆非的样子,我立刻变回原来的面容——电影里人们的行为模仿起来竟如此困难。
我拿下一直背在身上的日本刀,脱去红色的剑袋。金属质感的冰凉传入手中,我轻轻拉动雕刻着云纹的刀鞘,流畅的摩擦声流入耳畔。
刀刃斑驳的血迹像是拭不去的伤痕,但它并没有因此逊色。这血迹在我第一次打开它时就存在了,而硬币告诉我不要洗掉污渍,将它原来的模样保持下去。
如果这把刀真的是我的东西,那么我丢失掉的过去究竟是什么呢——而我仅仅这样想过一次。比起根本记不起的东西,着眼于现在才是最重要的。
于是我装上钥匙,推门走出房间。
3
外面是一间宽敞的大厅。脚下的地板犹如一面巨大的镜子,能够清晰映出人影,显得幽深而神秘。大厅的四周全部都是房门,大概有二十余间。如果里面都住着和我境遇相同的人,那么「游戏」假说成立的可能性就更高了。
另外,说不定苏也在这里。我最后记得是和他在一起的……
我一边想着,一边漫无目的地踱步向前走。这些房门上只有编号,直接闯进去找人的可行度为0。如果谁携带着武器,我将会有生命危险。俗话说,人在惶恐的时候什么都能干的出来——尽管我并不能体会到惶恐这种感情,我还是能理解,现在大概有人正惶恐着。
我盯着那些门牌,继续走着。或许是注意力过于集中,我没有心思去看前面的路,结果和谁撞了个满怀。
这种时候应该先道歉吧?我正打算鞠躬说句对不起,对方却先我一步弯下腰——然后狠狠把我推了出去。
我踉跄着一路后退,最后惯性把我抵到墙上才善罢甘休,当然,附带冲击疼痛。我盯着刚才撞到的少年,对方正像个没事儿人一样,抱着一堆零食笑着,似乎很享受的样子。
这家伙是在挑衅?我迅速摸出硬币投掷,最后得到回击的答案。我从背后拽过剑袋,姑且先拿它当棍子用。
我调整好状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过去。少年正打算拆开一包新的零食,我挥刀毫不犹豫地把它打掉。
墨绿发的少年睁大眼睛,扑闪睫毛歪头茫然地看着我,顺带手上以最快的动作捡起那包零食。他小声喁喁说了些什么,或许是语速太快,又或许是言语异想天开毫无逻辑,我一时间无法理解。
我后撤一步,随后聚力将自己推了出去。在空中一百八十度转身之后,我将剑袋高举头顶,狠狠击向对方的手臂。咚地一声碰撞,少年结实的手臂拦下了这一攻击,他本人依然用另一只手紧紧抱着零食,不以为意。
我顺势以最快的速度追加攻击,而少年灵敏的身躯将他们一一化解。有时用左臂,或者高高跳起轻盈地躲闪,再者踩在我的剑上借机与我拉开距离——但他自始至终都紧紧攥着那些零食,生怕失去重要的东西一般。
无法理解。零食除了能够发胖和填饱肚子之外,还有什么值得持有的价值吗?
——虽然很想这样问问他,但现在恐怕是没有机会了。就算再怎么不理解这世上稀奇的人和事,最基本的审时度势我还是能做到的。
——比如现在需要打倒那家伙。
但是我无从下手,这或许就是所谓的「困扰」吧。少年不仅躲过我一半以上的攻击,即便剑袋打到他身上,似乎也无法造成理想中的伤害效果。明明只是个看上去比我大不了多少的人,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能力?
无法理解,但全身的细胞都在叫嚣着——我想知道。
"你是什么人?"
我侧身瞄准对方的空隙冲过去,不料再次被少年回避。
"帝宴。"
少年眨眨眼睛,像个没事人一样拆开一包薯条。他迫不及待地很快享用掉一大半,满足地笑了笑。
奇怪的人,真的是无法理解的人——最后我竟然萌生出想听听他的故事的想法。但是命运不能违抗,既然它告诉我要战斗,那么……
我再次后撤,登上墙壁借助冲力越向空中,攥紧剑袋,扭转身体横扫出去——
哗啦哗啦。
我身下突然响起金属清脆的落地声。旋转带来的离心力让我的制度外套飞扬起来,与其相对地,口袋内已经空空如也。
硬币……
我下意识地停下手上的动作,去捡那几枚硬币。触碰到它们的时候,我停滞了一秒钟——全部都是反面。
——所以命运让我放弃吗?
我重新把剑袋背回去,转向少年。然而在我进行这一系列动作的时候,他已经跑开一段距离了。
"帝宴,等等。"
记得书上说,如果想表示友好,应该赠送什么东西吧。于是我拿出中午佐藤塞给我的奇怪饮料,以同样的方式塞到一脸茫然的少年怀里。
既然看上去很珍重零食的话,麻婆豆腐这种饮料应该没问题吧。佐藤说这个东西很奇特而且意外的……什么来着……?话说奇特又是什么感觉,像帝宴一样?
少年接过饮料,讷讷地沉默片刻,随后拿出一张红色的东西放到我的手中,小跑着离开了。
我的注意力迅速转移到这个没见过的东西上。这个大小和设计,是钱币没错,全部都是汉字,中国的钱币?上面还写着100……
"你在看什么?"背后有谁凑了过来,传来缓缓的吐息声。
"不知道,没有见过。"我转身,把红色的纸递给对方。
戴着帽子的少年认真地端详了一遍,扬起面庞笑笑说:"是中国的货币啦,人民币。刚才的人给你的?"
"嗯。"少年不可思议地让人感觉没有谈话的距离感,况且也没什么好隐瞒的,我便继续说下去。"我送了他一瓶麻婆豆腐饮料,他为什么要给我钱?"
"呃……麻婆豆腐?"少年的笑容持续了几秒尴尬,很快又恢复成开始那温和的样子。"说不定也是谢礼吧。"
"钱是用来等价交换的。那么一百人民币有多少价值?"我想起佐藤是从自动贩卖机里搞到那饮料的,应该不超过三百日元吧。
"价值……这要怎么解释喔。"少年为难地抓了抓帽子,"你是哪里人?"
"日本。"我顺势做了自我介绍,"我叫御手洗,御手洗无。"
"日本啊,原来如此。"少年伸出手,握住我的手掌上下晃了晃。"我是昳辰。请多关照。"
"……嗯。"我机械般地点点头。又是一个奇怪的人,比普通人要热情,要好相处的多,还有那一直消失不掉的微笑……
"说起来,一百人民币差不多是日元一千六百左右?"
"……他为什么要给我能买十罐饮料的钱?"我无法理解这并不等价的交换,甚至难以接受。"一会儿还给他吧。"
"我觉得他不一定会接受喔。"昳辰笑着摊手摇摇头。
"为什么?"
"感觉啦。"昳辰盯着我看了一会,犹豫了一下,问道:"无你不开心吗?"
"没有。为什么会觉得我不开心?"
"没有什么表情变化呢。我还以为你不愿意和我说话。"昳辰低头,后半句的声音渐渐变小。
"不,我对昳辰很感兴趣。"
"感兴趣?"
"是的。为什么可以无时无刻都笑得那么自然?"想起自己醒来之后对着镜子的笑——或者只是单纯的嘴角上扬,我甚至有点难以接受。
"嗯……想些开心的事就好了。"昳辰眯起眼睛,仿佛在做示范一般。
"开心的事……"苏以前对我说过,「开心」就是感到心情舒畅和快乐,但我还是不能好好理解这样的感情。"和昳辰聊天也算吧,但是笑不起来。"
"如果一定要笑的话……"我抬起手放到嘴角,一起向上扯着,让嘴角之间连成一道弧线,也就是笑的样子。
昳辰看到我的样子,轻轻笑了几声,走上前换下我的手。"不对不对,太奇怪了,标准的笑容应该是这样的——"说着,他开始调整手上的力道,将我的嘴角调整到他满意的位置。"好了,标准的温暖微笑!"
我默默记下了肌肉大概收缩的位置,恢复到原来的表情,重新试了一次。"这样?"
"虽然感觉有点奇怪,不过很可爱。"昳辰做了个竖拇指的动作。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被夸了,但别人这样说的时候应该表达谢意——至少小说和电视里都是这样的。
于是我对一直挂着温和笑容的少年疑问式地说了句谢谢。
4
和昳辰继续寒暄一阵子后我们便分开了。
不知道该继续做些什么,身体又有些疲惫,我靠到身后的门上稍作歇息。正当我把全部重心都托付给它之后,很不凑巧地,它被拉开了。
我就这样被不断降低的重心活活仰面拽到了地板上。
"诶?御手洗?"
熟悉的声音在我头顶上盘旋着,大脑刚刚受过冲击,这声音略显嘲喳。我慢慢爬起来清醒之后,才认清对方的面孔。
"苏,你果然在这啊。"
"你这一切不出我所料的语气是什么?"苏嘟着嘴含含糊糊地抱怨道。
"我分析了一下,如果是「游戏」的话我们同时进来的可能性还是蛮高的。"头还是有些发晕,我踉跄走了几步,坐到床沿上。
"你也听到那句「游戏愉快」了吗!"原来不是自己幻听,苏大概为这事实感到安心。"什么游戏啊,不会是谁的恶作剧吧。"
"要搞这么个恶作剧,也只有神能做到了。"我随口一说,至少我不认为有人能做出这种事情——把不同国籍的人聚集到一个封闭空间,彼此还能无障碍交流——这是我刚刚在这空间走过一圈后得到的结论。
"御手洗,唯心也要有个限度。命运论就算了,连神都跑出来……"苏耸耸肩,叹了口气。
"那就来讨论点现实问题。"我打断对方的话,快速接到。"你也看了不少这种情节的故事吧,如果真的是「游戏」,你打算怎么办?"
"嗯……战斗咯?或许还能挖掘出自己的另一面,觉醒个力量什么的~"苏甩了甩长长的袖子,不知怎地语气突然显得有些期待。
"到底是谁在唯心?"我插着手,紧盯苏看。
"还能怎么办,我们什么状况都不了解,除了那句「游戏愉快」。"
的确,我们现在掌握的情报太少了。一般这种情况,首先要做的就是自我防御。我上下打量了一遍自得其乐的青年,摸出一枚硬币抛上去。
"你又要决定什么事情?"
"要不要跟你一起行动。"我抓回那枚硬币,"看来答案是要。"
"所以你要看情况用背着的东西了吗?"苏指了指我背后的剑袋,"话说这种不明所以情况下和本来就认识的人抱团是天经地义的吧!有必要让命运决定吗,有点受打击……"
我懒得理会苏的后半句——就算回答了他也要啰嗦半天。"这个?已经用过了。"
"你……不会……"苏后退了几步,像面对杀人犯一般复杂地看着我。
"只是当棍子用了而已。对方完全没有受伤的样子。"我淡然解释着。有时候他的发散思维简直就是迫害妄想,而且那迫害妄想厉害了还会钻出一个和平常迥然不同的苏。我上网查了一下,专业的术语描述是「精神分裂」,真不知道危险的究竟是他还是我。
"这里都是些什么人啊……"苏把手往袖子里缩了缩。
"其实「游戏」里也不会聚集一帮毫无特点的普通人过来。"我轻描淡写地说着,「游戏」的存在已经在我心中变成既定事实了。
"说的也是。那接下来怎么办?"
"不知道。你可以扔个硬币试试。"我摊开手,把一直攥着的硬币递过去。
苏嫌弃地推了回来,来回踱步思考。
"还是出去看看吧。"
5
"……他叫御手洗。"
苏出来之后,没过多久就撞上了面前的麻花辫少女。原本他们两人在一旁攀谈着,少女突然矛头一转,把话题带到我身上。正当我打算扔硬币决定要不要回应少女的时候,苏抢先替我回答道。
抢完话头,他又摆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不知蹿到哪里去了。
于是只剩下我和少女怵在这里。
"吶吶,你的头发好软好厉害,天野能叫你犬桑吗?"少女溜到我身后,拽起我的头发来。
很痛。我判定自己受到了攻击,迅速从身后抽出剑袋打向少女,强迫她离开自己,停止攻击性的行为。
"不是犬桑。御手洗无。"我不明白自己和犬类有什么共通之处,姑且当做对方没有记住我的名字,自己又重复了一遍。
天野用绑着橡皮糖的手挡住我并没有太用力挥出的剑袋,咬了咬牙,好像在忍受疼痛一般。"小易说,天野不能伤害自己,天野也不能让别人伤害自己。小无刚刚做了伤害天野的事吧?"
天野一边自顾自说着,一边跑上前冲着我毫无防备的腹部打了一拳。我顿时感到胃里一阵翻滚,酸性液体不断涌上喉咙。我一只手捂住嘴巴将它们逼回体内,另一只手也顾不上去安慰被疼痛冲击得麻痹掉的腹部,直接摸出硬币投掷出去。
一声轻响。胃部安定下来,硬币也在反面朝天处定格。
——不能和她打吗……
我捡起硬币,顺从天意就此罢了,打算离开这个地方。
"小无要去哪里?小无也要离开天野了吗?"天野追上来,扯住我肩上的背带。
"我要去哪对你有什么影响吗?"这个家伙更奇怪,狠狠打了人一拳之后又说出青春肥皂剧里的台词,不可理喻。
"天野觉得小无是重要的人,小无离开的话,天野伤心。"
"……"我好像把握不到她说话的语言逻辑。「重要的人」一般都是认识很久、有过一段难以忘怀的记忆的人吧,我没理由和素昧平生的她论重要与否。"我和你在三分钟之前刚刚见面。"我淡淡说道。
"天野觉得可以和小无愉快地交谈。小无也把天野当做重要的人吗?"天野抬头看着我,深不见底的蓝色眸子里好像闪着光。
我握着那枚还没来得及收回去的硬币,扔给对方,"你来让它决定吧。"我第一次把硬币,也就是自己事情的选择权扔给别人。不过谁来询问命运的答案都一样,无所谓吧。
"这是要让天野扔吗?"看我点头之后,天野双手举得很高,像在海边扔漂流瓶一样——只不过用力方向换做竖直——抛了出去。
硬币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天野伸手在头顶处接住它,紧紧攥着。她好像有点紧张,慢慢挪开手指,向手心的硬币窥视。
接着,天野笑了,仿佛得到了期待已久的礼物。"那天野是小无重要的人了。"她把绑着橡皮糖的手伸到我面前,手心躺着数字朝上的硬币。
她是受伤了吧。半透明的橡皮糖下能隐隐约约看到暗红色的伤口。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处理方式?橡皮糖没有任何治疗伤口的作用,甚至连覆盖都做不到。长时间这样下去,说不定会感染。
"小无,想吃糖吗?"天野歪头看着我,把橡皮糖解下来。
"不想。"我回绝了她,"手伸出来。"
我从口袋里拿出一枚创可贴——之前我受伤的时候佐藤直接塞了一盒给我——我把它包在天野的伤口处,轻轻抚平。
"橡皮糖不能包扎伤口,你没有看过医疗知识的书吗?"
"这是帝宴给天野的,天野很珍重。小无也给了天野东西,天野很开心。"天野抚摸着那枚创可贴,冲我笑笑。
"帝宴啊。怪不得。"这样一想,那两个奇怪的人扎堆做一些奇怪的事也不足为奇了。
"小无又要走了吗?"
我向前走了几步,身后的天野接着问道。
"我去找苏。刚刚说要和他一起行动的。"我转身摆出一个标准的昳辰式微笑——希望能像昳辰本人希望有那种神奇的力量。"没关系,还会再碰到的。"
"啊,小无笑了。天野一直感觉很奇怪,为什么小无总是没有表情,原来小无会笑啊。"天野摩挲着创可贴,欣慰地说道。
"嗯。"我轻轻答应了一声,接着用几乎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补了一句:"仅仅也只是会「笑」而已。"
这是一种不可思议的感觉。我想起佐藤的占卜。我的心情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但这些无法理解的事情好像一根根丝线萦绕着,盘旋着。我感受不到所谓的「开心」,但这些境遇给了我日常无法给予的东西。
像命运的决定一样不可思议。
在那之后,我从大厅的另一个角落找到了苏。与此同时,粉白色的少女出现在场地中央,元气的宣告声打破四周的沉寂——
"你们的游戏助手,娅米参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