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企划一期完结!】
日本江户时代某年,就在樱花初开的三月,人们迎来了百年一遇的影祸之祟,整个江户城陷入一百天的长夜,而被人类俗称为妖怪的萤者们也随之出现。
但无论是生命短暂的蜉蝣,是终于能获得人形的灯九十九,还是贪恋人间的夜明神,这都是难得的良机。萤者为了不成为影祸的食物而依靠着人类,人类为了内心不被黑暗吞噬也无法离开萤者。就在这样彼此依赖的一百夜里,两者的关系变得亲密起来。
然而这一切都将会随着长夜结束而改变。萤者和人类,这份爱恋终能修成正果,还是随黎明化作往事?而你又是否愿意为了与恋人长相厮守向神明付出献祭? 一期一会充满抉择的爱恋,就此开始。
【半架空恋爱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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骤降的暴雨敲打起房顶,响声大得吓人。
雪绪眉心漏了一滴雨水,便抬起头看了看有些残旧的油纸伞,眼瞅着沿着伞骨中心在往下渗水,她又低头看了看脚上新换的足袋,边缘也已经湿了小半截。不得已,先向就近房屋的挡雨檐下站着等,只盼这是晚春常见的急雨,稍待就停,不然就白做那么久准备了。
准备不光是说她手中备好的扫墓用的木桶竹勺,还有连着三四天的心理调整。
雨水激起一层薄薄的雾,在各家门前的石灯映照下,氤氲出奇特的迷蒙氛围。雪绪一抬头便看见对面的消防桶上站着两只喝水的麻雀,被雨水逼得进退狼狈,勉强站在桶沿上,被顺着排水槽淌下的水流浇了一身,惊得连连扑腾几下飞走了。
雪绪不由笑出了声。
她站在檐下的阴影中,本不引人注意,这下发出声音,路边匆匆跑过的行人才抬头瞥了她一眼,有个拿衣服挡在头上着急忙慌往家跑的五岁小鬼,突然在雨中站住,用手指着雪绪叫了一声:“花!”然而也只驻足了这一瞬,又跑了两步,又回头看了一次,最终还是将衣服顶起来没命地往前方狂奔。
雪绪低头看着自己手中提的木桶,油纸伞有一大半是特别注意为手中的木桶挡雨。
桶中是娇艳明媚的鲜花,错落有致地扎成一束。较大的那几支是沁着香气的白木莲,旁边的是泛着微紫色的白色蝴蝶兰,之后是雪白的繖花虎眼万年青和白得几乎透光的琉璃唐草,最后作为陪衬填充了木桶的,是东谷山的春日也随处可见的野春菊。算不上童年的童年时期,雪绪曾经沿途捡了一小把这样的缤纷鲜艳,编成小小的花环。
“这花风雅一点的名字叫忘都草。客人要的白花哀凄感有点重了,所以擅自决定加一些忘都草进行点缀,这样更有生气一些。”之前帮她挑选花朵的花店店主,态度柔软地用园艺剪修整了花枝,之后从立柜中摸出包裹用的丝带与和纸。雪绪看得分明,店主眼睛有疾。她原想搭手帮忙,对方却似心有所感,轻轻摇头:“不碍事。”说罢,又将白木莲和琉璃唐草的位置稍微调整了一下,像看得见一样将这一大把花放进雪绪的小木桶中。
“这个时节,客人点名要白花,是要准备祭扫么?”
雪绪到达花店的时间,天尚未落雨,这间花店却像长久笼在湿气中,青翠绿意让人进门就觉眼底一片清凉。双目失明的店主披着紫色的厚披巾坐在花木的自然香气中喝茶,听到雪绪走来就朝她的方向转过了头。得知雪绪想要一捧白花之后,也相当熟稔地报出了各类入耳就觉清朗芬芳的名称,一直到全部整理好之后,店主才询问了雪绪的用意。
“是啊。”雪绪付了钱,又觉得自己回答有些冷淡,还想说点什么,那位名为小森希子的花店店主又笑着叮嘱道:“这样的话,时间已经不早了,这个月夜深时刻有伪影作祟,客人多加注意才好。”
对方一句话没问为何雪绪要这个时间才去祭扫,不知为何,雪绪为这份特别的细心感到有些高兴。她在离开花店的时候也向对方稍稍鞠躬行礼:“多谢关心,也请您多保重。”
话是这样说,但是雨再不停,恐怕真的来不及在约定的时间到达墓园。
雪绪无奈地看着越发嚣张的雨帘,正犹豫要不要干脆就这样直接过去,身后传来了打开窗子的声音。
“哎呀,鹿又姑娘。”那人从窗子里探出半个身子,似乎打算将防雨窗关好,以免雨水落进屋里,却正好看到了站在檐下躲雨的雪绪。那人栗色的长发梳理得整整齐齐,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仿佛十六岁少女的可爱面容,黑白条纹的和服正是上个月雪绪见过的那身。
对方径自发出了邀请。
“雨势太大了,现在时间又不早,药私塾眼下也没病人,鹿又姑娘不如进来躲雨。”
居然自己就站在药私塾的后堂……想了想自己走过来也没注意位置,鹿又感到有些脱力。她实在不太想在这个状态下见到森川姑娘。
后堂的门就在她眼前打开了,方才说话的人已经将防雨窗关好,从后门露了面,她一面小心提防着檐上的雨水滴到身上,一面冲雪绪招手:“快来。”
等雪绪回过神,她已经坐在从未再去过第二次的药私塾的后堂里,上次一别之后再未见过第二次的森川连,正伸手递给她一杯温好的酒。
药私塾的后堂呈现出与正厅迥然不同的风貌,除了一大摞排列的酒坛药缸和各类药柜之外,后堂的布置比起一丝不苟的前厅要少女心了很多,氛围更宽松,空间感更拥挤。有趣的是在角落里摆满了风味独特的纪念品,像是各地知名无名的特产,被人千里迢迢送来聚集在此地。手工制作的粘土偶人和用稻草扎成的奇特护符,还有形态朴素的盘子以及做工精美的绣片,堆积在一处看起来很是突兀。
“那是黑狩在外地游历的时候带回来的东西。慢慢收起来也有规模了。不用在意。”针对那个引人好奇的角落,连随意地给了答案。察觉到黑狩指的是谁,以及用黑狩这个称呼暗示着的两人的关系,雪绪轻轻眨了眨眼睛。
“这样的天气还外出是不是太为难了?就算是祭扫也不用非赶着这个时间吧。”
连把雪绪的花桶挂在了房梁的挂钉上,白色的花朵与周遭挂了一串的风干药材列在一起,竟显出几分奇特的诗意。
“与人有约。”雪绪把烫过的酒杯握在手心,啜了一口,脸立刻皱了起来,“好酸。”
连的笑容说不上是不是恶作剧得逞。
“喝不惯么?给你这个。”她推过去一碟蜜饯,然后递给雪绪一枚木签。随后她紧了紧身上的毛披,坐回到惯常的工作位置,继续起手头的工作。
连应该是在研磨药材,工作台上摊放着药研和几个不同的药钵,桌案前方还摊放着书画了不同药草的卷轴。连手里的工作不停,但是自己也会偷吃一样小心翼翼地用木签拈蜜饯吃。雪绪也自取了一枚放入口中,那是质感介于陈皮和梅干之间的特别浆果制作的蜜饯,因为还用了盐腌渍,蜜饯在雪绪的口腔里留下特别的甘咸余味。
“从路程推测,鹿又姑娘刚才在希子那里买花。”
“用希子来称呼的话,小森店主是森川姑娘的旧识么?”
“哎呀……”连又摆出那副说不得的笑,“我跟她稍微有些渊源。”
如果是平时,雪绪或许会配合着追问下去,但是因为对手是连,心里就懒得多想,只是点点头。
但连不觉得扫兴,而是用手支着腮帮子抬头看了看挂在梁上的花束,又继续跟雪绪搭话:“希子剪了白色茶梅送你,可见是很喜欢你呢。”
白色的茶梅。雪绪也抬头看向花束。
“不是的。”自初见起就是如此,雪绪招架不了森川连,未必是出于敌意,但总觉得对方跟自己合不来。她有些困扰地握紧酒杯。
“是别人买的花,小森店主顺便送了我几枚。”
那是在雪绪刚刚要离开的时候,有一个她很熟悉的人冲进了小森希子的花店。
“那个,请问有白色的茶梅么?”鹤见唯人进到店里就开始东张西望,腰间的铃铛也发出嘈杂的铃声,发现店主是盲人的时候他明显地吃了一惊,随后面露惭愧之色,将声音压低了一些:“我妻子喜欢那种花,不知道这里有没有。”
“有,现在还有一些晚开的茶梅花,而且一直有客人喜欢,所以事先准备了,请您稍等。”小森店主照例带着笑容接待了鹤见唯人,她将包好的花枝递给唯人之后,还轻声说了一句:“请代我向您夫人问好。”
一听到对方提到自家妻子,唯人就伸出手小心地抱起了花,露出沉溺在妻子爱意中的无用男人脸上常见的陶醉表情,直到他转身要走,他才第一次正眼看了雪绪,随意地点了下头打了招呼:“鹿又姑娘好。”
不冷不热的态度倒是和以前没什么区别,只是现在这个样子在别处撞见,确实有些尴尬。雪绪在唯人面前一言不发地露出笑容,直到他出了门,笑容才染上苦涩的意味。
“刚才那位客人,店主认识么?”她随口向店主提了一茬。
小森店主摇了摇头。
“这次是我第一次听到他的声音。但是我想,他的妻子应该是我店里的常客,我能嗅到他身上有和那位客人一样的味道。”灰蓝色长发的店主拿着手中白色茶梅的花枝,剪下了两朵,向雪绪伸出手,“茶梅是我很喜欢的花朵,这两枚,就送给客人您吧。”
鹤见唯人的妻子啊。雪绪又想起那日在乌月馆楼下傲然注视着自己的那双眼睛。自己以后不再去鹤见宅邸的话,结衣跟伊织说不定也聊得来。不过,到底是什么私怨呢,无论怎么想都无法理解……算了,在自己的事情了结之前,这些都不重要。
永远十六岁的药私塾主人森川连意味深长地观察着雪绪的脸。
“我说,鹿又姑娘。”连自说自话地随意延伸着话题,“黑狩在经过铃鹿的时候,曾经听过过当地有这样的传说。在阵雨的夏夜手持白花穿过山脉古道,会在逢魔时刻召回自冥川迷路的故人魂灵。虽然与江户毫无关系,但鹿又姑娘你手持白花的样子,让我很不安呢。”
“只是去祭扫而已……虽然时间稍微有些晚。”
各种意义的“晚”。
但是那又怎么样呢,突然提到这种事情会不安的不应该是你吧……雪绪不由在脑内反驳了回去,但是被对方那样盯着,就说不出刻薄话。她再抬头看向那白色花束,正如小森店主所说,层叠的白色花朵渗出的哀凄之感,在灯火照耀下尤其强烈。那白花像是一种诱剂,促使她产生了奇特的冲动发问。
“森川姑娘,作为医者,你也是见惯生死之人,敢问死者可以复生么。”
连兴致盎然地凝视着雪绪的眼睛。
“不能,天地万物运行唯此一理不可颠覆,已死之人断然不得重回世间。”
“连萤者影祸这类无稽之物都为真实,为何死而复生是胡言诳语。”
连笑出了声,她给自己倒了一杯梅酒,像是思考了一下要如何回答。
这时,药私塾的前厅传来有人推门的声音。
雪绪吃了一惊,连则懒懒地用手掩着打了个哈欠,起身站了起来。
“这个时间还会来病人么,时间可有点晚……”她用手指在空中虚点了一下雪绪的方向,“我过去看看,外面雨水好像停了,鹿又姑娘不妨再坐一会儿,去陵园的路这边走过去很快,不会误事。”
连轻轻按了一下雪绪的肩膀,露出一切了然于心的笑容。
雪绪看她一眼,就读出她眼中流泻而出的无言劝慰。
——鹿又姑娘,你入妄了。
不,才不是。死者不能生返这样的事情,当然不会不知道。从来没有执着过为这种不可能的事情浪费精力,只是想把过往的迷雾统统驱散干净,然后求得斩断的因果。若干年前就已经下定决心,即使为此奔波半生也未尝不可。
只是这样就够了么?难道就没有一点点,一点点想法,想过如果,那些被卷入不幸的人们有机会重新出现在眼前……
雪绪烦躁地伏在桌案上,桌板的温度颇有些凉,正好让她冷静下来。
连一离开后堂,一直绷紧在雪绪周身的诡异紧张感便怠然褪散,她可以稍微不那么顾忌地袒露一些自己的真实情绪。雪绪用木签戳着森川连自制的蜜饯,像是泄愤一样在浆果蜜饯的表层留下若干洞眼。
“不要糟蹋食物,雪绪。”
遭到雷击一般倏然抬头,雪绪发带上的铃铛发出脆响,震得她有些头痛。
眼前是空无一人只留下若干尚未收拢的药材的桌面,摊开半截的卷轴顺着合拢的方向轻轻滚了一滚,仿佛刚才有人伸手拨动了它。行灯火苗燃烧得十分稳定。
刚才的声音。
不会听错,那是——
连似乎在前厅与来人交谈,有听不分明的碎语传到这边,这本是普通生活中寻常的背景杂音,此刻听在耳中,却让后堂的空间更显虚幻了起来。
雪绪低头看着刚才无意识地乱戳的蜜饯,不大的浆果表面留下乱七八糟的孔洞。她用木签将蜜饯送至口中,一边轻轻咀嚼,一边再度趴伏到桌面上。乌黑的长桌吸收着十分有年代感的行灯发出的昏黄光线,像浸泡在连熬煮的药汤中一样浑浊。雪绪低着眼帘,盯着桌面上灯光的映射,模模糊糊能看到,对面渐渐现出绰约的影。
真如永暗所说,大祸之月,每日酉时,伪影将现。会化作思念之人形象的虚假秽物,一旦与之对话就会被夺去魂魄么……
——我想见你,姐姐。
雪绪反手将铃铛的核捏住,无声地把它从发带上扯了下来。
她再一次抬起了头。
友惠坐在方才连的位置上,白皙的侧脸被灯光映得清清楚楚。她似乎对往行灯上飞扑的小虫很感兴趣,一只手托住下巴,神态悠闲地观察着那盏灯。她竟似从雨中走来,头发和衣服看起来都是湿漉漉的,雪绪有一点担心她身上的水滴会滴进连的药钵。
姐姐。
雪绪的嘴唇轻轻翕动,发出无声的呼唤。
“现在的话,你比较像姐姐。”友惠的声音而今听起来不像记忆里那样拥有着接近大人一样的决断,反而是刚刚开始成熟的女性那种柔软的声线。十四岁的友惠看起来竟然那么小,明明和记忆里一模一样,但是,那个拥有樱草香气的果决背影,又和眼前的女孩截然不同。姐姐去世的那个年纪,原来也还只是个大孩子。
“你现在还会想着我是不是讨厌你么。”友惠依然没有看着雪绪,她用两只手的指尖端起连留下的酒杯,尝了一口,便跟雪绪一样皱起脸,“好酸。”但她立刻将表情抹平,做出一副镇定的样子,用手指擦掉嘴角的酒痕。
十四岁的姐姐在冷淡的一本正经之外是这个样子么?小时候完全没有察觉到。雪绪不由自主地弯起了嘴角。
“雪绪。”友惠第一次直视了雪绪的眼睛,她站起身,身高才堪堪高过伏在桌面上的雪绪一头,“你长大了呢,真好。”
“在东谷山的日子很辛苦,在江户的日子也很辛苦。你受苦了。”说着足以让妹妹眼眶一热的话,友惠表情仍然淡淡的,就像是要例行教训她不可胡闹一样,然后,友惠朝雪绪伸出了手,她本该是介于女人和儿童之间的白嫩手臂,妖异得变长,眼看着可以穿过长桌,正好触及雪绪的脸。
“雪绪,你还记得蚂蚁的事情么。”友惠的瞳孔诡异得扩散开,嘴角上扬成让人感到悚然的形状,“你没有做错事,直到今天也还是如此。”
“但是,蚂蚁是因你而死的。带着白花去看望那个人的时候,不要忘记。”
——连你也是这样看的么,姐姐。我就注定无可原谅么。
雪绪一度连呼吸都不自觉地停滞了,她睁大了眼睛,呆呆地看着友惠的手朝她伸过来,她情不自禁地想要开口喊出友惠的名字,口中甘咸的蜜饯突然麻痹了舌头,让她发不出声音。
铃铛骤响。
三支锋利至极的银针急速地飞穿友惠的身形,身着滴水和服的十四岁少女的虚影瞬息化作烟尘散去,而银针死死钉进了木墙,针尾犹自颤动。
“真够放肆,这种东西竟敢出现在我这里。”连的声音听起来比平时都要低了几分温度,语气里的傲慢让人有些惊讶。雪绪心神尚未从方才与装作是友惠的伪物的对话中缓过来,有人递给她一杯热茶,她以为是连,便伸手接下,啜了一口。
那不是茶的味道。极苦的初味之后,奇特饮品的酸甜感让她心神安定下来,雪绪转身想要向连道谢,映入眼帘的是蓝色的衣襟。
这是什么特别的启示么?递给她茶杯的手与两年前元旦收去她酒壶的手重叠在一起,同样看不穿的被头发挡住的左眼与分毫未变的淡漠的脸,雪绪怀着十万分的错愕呆在原地,无法移开目光。
“……佐伯先生。”
药师用从未见过的隐隐有些发怒的表情看着她,眉毛轻轻拧起,半晌才说出一句话:“鹿又姑娘,还请你好好爱惜生命。”
“爱惜生命……”佐伯先生对这种事很在意?看起来明明是不动声色的人。但应该爱惜生命的大有人在,那行列未必包括这样的自己。雪绪若无其事地松开了一直死死捏在手掌中的铃铛,将它重新挂回到发带上:“是,我还没到为了这种事情去死的时候。”
“不是所有人都有机会从伪影手里逃脱的。”连闲闲地靠在一旁,怕冷似的紧了紧身上的毛披,“鹿又姑娘是不是着急去陵园呢?现在雨已经停了。”
佐伯递来的那杯不知名的饮品似乎让人的情绪安定了很多,雪绪一口气将剩余的部分喝完,接过佐伯从梁上取下的花束木桶。只呆了这一会儿,身上被淋湿的地方倒也干了。雪绪走出药私塾的房门,却看到佐伯也提了灯笼出来。
“这个时间独自行走太危险了,我送你。”
连依然闲闲地靠在门后,朝两人挥手。
“路上小心。”
正如连所说,从药私塾到墓园另有一条捷径。佐伯提着灯笼走在雪绪半个身位远的前方,一直不发一言,雪绪也似乎全无跟对方对话的打算。灯笼的火光从这头移到那头,只能听到空寂无人的长街上,两人的木屐发出的杂乱的踏声。
“抱歉,佐伯先生。”雪绪先开了口。
“不用。”药师冷淡地回应后,隔了一会儿,轻轻叹了口气,“为什么突然要道歉呢。”
“感觉你生气了。”
佐伯这次没有回应。
一直到墓园的入口将近,雪绪才再度开口。
“就到这里就可以了,请您不用担心,我不会再把祝铃解开了。那边我有些私事,不方便与人同行。”
佐伯回过身看着雪绪,点了点头。
他转身离开之际,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
“鹿又姑娘,伪影并非你思念之人。那不过是诱骗人的低级伎俩,请不要把它当作真实。”
雪绪笑了起来:“我明白,谢谢您。”
“是要去祭扫方才于伪影身上所见之人么。”
“不是。”
雪绪断然否认。
“我要看望的人是,因我而死之人。”
佐伯黑狩返回药私塾的时候,森川连正拿着他的烟管装作抽烟的样子,却不慎被烟雾呛了喉咙,一看到佐伯走进房间,便咳嗽着挥手将烟雾驱开。
“你还是去送她了嘛。”连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刚才消灭伪影时杀气深重的气质全然不见,稍微撅起嘴撒娇的样子正符合她看起来只有十六岁的脸。“那孩子明显不喜欢我,不然就我来送了。”说这话的时候连故意斜睥着佐伯的脸,“不过,她看起来已经很危险了。不知道这次给她服的那剂真夜果能缓解多少。”
“……嗯。”佐伯走到连的身旁,非常自然地接过连的酒杯,给自己倒了一杯梅酒,就这样端着连的酒杯喝了一口,“我只是突然想起来,我以前见过她。”
连好奇地抬眼,看到佐伯垂下眼帘,以不忍的神色目视着虚空。
“她经历过伪影之后的那个眼神,我在两年前曾经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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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梅从十一月开到四月所以没有bug【强行
那一堆白花的参考读物是梨木香步的家守绮谭。
铃鹿的当地传说是我胡编的不要在意。
PS,一个不知道算不算伏笔的,写完才发现原来可以套上的,花语梗,白色茶梅的花语是理想的爱。
本文涉及的伪影什么的是四月官方伪影梗,不知道伪影是个什么设定的走这里http://elfartworld.com/works/80024/manga/
不知道真夜果是什么设定的走这里http://elfartworld.com/works/75397/manga/
不知道森川连和佐伯黑狩是永暗的……那现在也该知道了【
第一次写希子桑!因为想设定成以前不认识的人所以让鹿又一直用很生疏的称呼。不过坐在花木扶疏之间的美少女什么的很动人不是么!
这章主题除了收线之外就是早就大概知道自己失恋了的失恋鹿……什么的。
+展开
赛钱箱的铃铛被轻轻摇响时,红玲正巧穿过偏殿的廊下。
摇铃的陌生人规规矩矩的投钱拍手然后鞠躬,做完一整套参拜,这才伸手扶了扶歪在一边的帷帽,提起放在一边的小灯笼,朝红玲的方向看过来。
“打扰了。”
和服女子似乎笑了笑,这样说道。对方的面容隐藏在帛纱之下,影影绰绰看不真切,灯九十九视线扫过她身后足有半人高配着轮子的木箱,心下对来客的身份有了一丝猜测。
“是……永暗的……”
他拖长了音调,就看到对方点了点头,长长的帷布轻轻晃动。
果然如此。红玲对自己的判断颇感满意的暗自点了点头,在两日前发现家里的小小姐手臂上的大片黑斑后,浅见家的家主和长子便立刻带上赶制出的供物前往永暗神社,向那里的祝女祈祷家人的平安。
至于那被长夜的狂气感染的小小姐本人,自然这两日被严令禁止再出门,面对陪在身边的他也是神情郁郁的模样,不过或许是因为一直呆在他这个萤者身边的缘故,身上的黑斑总算是没有再进一步恶化下去。
灯九十九的少年不禁微微有些出神,一边的永暗对此稍感困惑,她转身打开木箱的箱盖,弯着身子在里头挑挑拣拣,最后捞出一卷墨绿色卷轴来。
“浅见……浅见……有了,浅见日向。”
她食指点了点卷轴上的某个名字,偏过头去,“那边的灯笼君?浅见日向桑是在这里没有错吧?”
被一眼看穿了原身的红玲猛地打了个机灵,后颈莫名一紧,再不敢走神。
“啊……当然,当然。”
他习惯性的摸了摸鼻子,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小日向的话就在这边,请跟我来……不过,不用拜访一下家主吗?”
对于萤者少年的这个问题,女子只是一手拉起了她的木箱子,朝他摇了摇头。
“没有这个必要。”
她言语清淡的说道。
*
老实说,日向现在并没有太多观察别人的兴致。
她心情烦躁、悸动难安,身体上据说是被腐蚀的部分泛着被灼烧般的刺痛感,几乎令她彻夜难眠。
但是此时在眼前的人毕竟是不同的。在传言中神秘莫测的永暗一族,称其为异类加以蔑视也好,奉其为通神者崇敬膜拜也好,永暗毕竟是同常人不同的。
这一份特殊,在百年一遇的长夜期间则更是鲜明。
“成了,这样就没问题了。”
将研磨好的小包粉末倒进一只巴掌大小的小壶中,盖紧瓶盖后以惊人的气势上下摇晃小壶,停下来听听壶中的液体咕噜作响,对面的永暗女子看上去颇为满意的点了点头。
甫一进门,对方就摘掉了头上的帷帽,露出的面孔竟也是同日向年龄相仿的少女模样,甚至留着可爱的齐耳短发,眉眼柔顺泛着淡淡的纯真。她拉着小车一般的木箱,卷起日向的衣袖查看身体的情况。
在确定黑斑出现的时日以及询问了其他可能出现的症状之后,少女看上去轻松了些许,开始在木箱中翻找起药材来。
“只是轻微的症状,不必担心。”
她这样似乎是安慰般提了一句,将手中的小壶递过来,“这个,每天三次,一次喝一小口,大概三天就应该能痊愈了……啊对了,喝前记得像我刚刚那样用力摇一摇啊,可能会有些沉淀,会影响药效的。”
“……谢谢。”
伸手接过对方递出的小壶,日向小声的道了谢,抿着唇看着永暗一族的少女心情颇佳的将零零碎碎的小东西都收进她的木箱中,在对方戴好了帷帽,正要告辞之前,她终于忍不住开了口。
“那个……抱歉,请问……”
“?”
因她的突然搭话而动作一顿,少女微微侧身,疑惑的歪了歪头,“浅见小姐还有什么事情吗?”
“啊,不,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
犹豫的扭着手指,黑发的巫女克制不住咬了咬唇,“只是……请问,像我这样症状的人,大约有多少呢?”
似乎并非头一次被问及这样的问题,对方在稍稍一愣之后,面上露出了笑容。
“这个嘛,出乎意料的还不少哦。”
她敲了敲自己的木箱子,夸张的叹了口气,“多到能够写满卷轴的程度。虽然大部分的人还是不会受太多影响,就如浅见小姐你这样的轻度病症最为常见,只要及时治疗就不会有问题,但是也有许多病入膏肓、药石无用的人……虽然很可怜,但是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
从永暗的话中隐约听出了某种残酷的现实,日向无言的张了张口,半晌没能说出话来。
对方也不介意她的沉默,放下之前掀起的帷布,临出门时,永暗的少女脚下稍稍停顿,再度回过头,看向还神色复杂站在原地的巫女。
她不知想到了什么,眸光微闪,忍不住开口提醒道:
“人类的心灵其实相当脆弱,只要有一丝缝隙,就有可能被隐藏在暗处的影子捕获……浅见小姐如果对自己患病的缘由心中有眉目的话,不妨试试将那缝隙补好,否则的话,就算此次得以痊愈,今后也会成为隐患吧……”
似乎是意识到自己说得过多,少女咽下尚未出口的话,朝日向微微欠了欠身。
在屋外的空地上,浅见家长男手捧着用细布包裹的不菲诊金,正遥遥朝此处看来。
*
红玲一直等到永暗同天鹤走远,这才轻手轻脚的拉开房门,朝里面探了探头。
日向还站在原地,在昏暗的光线下看不清神情,但屋内古怪的气氛叫灯九十九没有来的有些心慌,他小心翼翼的凑上前,偏头去看小姑娘的脸,动作轻柔的替她将落下的长发夹至耳后。
这时似乎很该说些什么,但犹豫半晌,却又发不出声来。
如灯油凝固在腹部,说不出的奇怪感觉。沉重、酸涩、空气被一点点挤压出胸腔,分不清是想要呼吸还是想要叹气,在灯九十九强迫自己说点什么来逗眼前的人开心之前,对方先一步有了动作。
日向猛地抬起头,一把抓住了红玲的手腕。
“我……要去见他才行。”
她抿紧双唇,眼中是这两日来少见的淡淡光辉。用这样坚定的目光注视着朱红发色的少年,日向镇重其事的向对方说出了自己的请求。
“只要偷偷出去一会就好。拜托你,红玲。……我想要去见那个人。”
红玲无言的注视着她的面庞,任由日向抓住自己,在一阵沉默之后,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真是的……要是被天鹤那家伙抓到,我可是会被他拆成一块一块的啊……”
他故作烦恼的耸了耸肩,被抓住的那只手臂却一动不动,“好啦好啦我知道啦,谁叫我和小日向是这~样的关系呢,我会帮你啦,不用摆出那么可怕的表情的。”
然后他看到那姑娘终于露出了一个有些狼狈的笑容,对方挥起拳头轻轻给了他一拳。
“噗……瞎说,才没有怎样的关系嘛。”
“……”
少年自己也咧嘴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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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铃超可爱!!写不太出来好苦恼!!
+展开写个角色分析骗更加复健。
我想即使是原创小说,也不存在从一开始就讲拟定角色的性格完全揣摩清楚的事情,在进行剧情创作的同时,会因为不同的细节不同的选择从而对主基调如此的角色进行细微的调整。
鹿又与鹤见在写到十四章之后,整体跟捏人设时期的思路已经有了很大的区别。
我说鹿又是亲女儿,鹤见是过继的女儿,这个说法不仅仅是因为鹿又的人设来源,也不仅仅因为鹿又是零歌画的而鹤见是别人操刀——说起来肥肠不好意思,画鹤见时我连主体颜色都没有指定,只要求对方画紫色短发,所以后来看到很多人画鹤见时候将发簪和腰带作为标志画出还感觉很哈子卡西,因为那不是我定制的属性。
把话扯回来,之所以说鹿又是亲女儿,是因为鹤见的存在在一开始是完全附属于鹿又的,我对鹿又的黑历史,背景故事,抉择,都做了很多很多思考和构想,但是鹤见一直到开始写为止,关于她的全部设定就只有设定纸上的那几个字,我不认为我能在企划中寻找到默契的搭档让我随性发挥,那最有效的做法是我自己给鹿又捏一个搭档。
到开始写的时候,野人给起了名字,野人给设计了梗,从这个角度野人更像是鹤见亲妈,更不用说突然之间有人问鹤见能不能作为cp,于是我才重新回过来看鹤见,最终在迟到的恍然里再一次提炼了主题。
鹿又的过去与鹤见的未来。这个概念是在写到第五章的时候才确定下来的。也就是说刚下笔的时候,我并没想把这篇文用双主角的形式写下去。
回过头再看我的人设纸,应该有人能发现鹤见的“自毁倾向”在正文里基本消散了,虽然第一章和人设里都提到她认为自己死了更好,但一路的对话举止看下来,我写出了她的阴暗和坏脾气,但她全然没有做好面对死亡的准备,她对这个世界充满好奇,那么她一开始的那类言论就是肤浅的发言,而肤浅的原因是,她并没有真正活过。
她是在阅读中完善了自己性格,因为鹿又的介入被逐渐激活对生活的理解,然后,关于她的隐藏事件(,其实我还没想好要怎么处理
我可能会在之后借一只鲤来重新强调这个转变,不过等我写到再说(
而鹿又,一开始的定位就是,她会不择手段活下去,两度易名,三次重生,她的过去是被种种意外割裂开的,挣扎在想过普通人的生活与将一切彻底搞明白的矛盾里,是她对赤羽说“想要新生活”的内因。可是逐渐写下去我又在想,她真的不顾一切想要活下去么?父母和姐姐因为莫名的理由失去生命,在东谷山时刻经历死亡的威胁,行至江户则又重温了关于蚂蚁的因你而死的指责,鹿又的自毁倾向比鹤见要真实且自然得多。
我还考虑过要不要写两人的决裂这样的剧情,不过考虑个人精力和剧情长度还是算了(
两个少女的共同成长和支持,不是爱情却比爱情更真挚深沉的关联,总之,尽量写写看吧。
怎么讲,我打开时间轴看到都是自己的文的时候还是很难过的,不奢求大家都喜欢鹿鹤但是偶尔回一个互动多好啊……真的写得很烂么?我实在很难理解,虽然每次都在文章结尾兴高采烈地写作者有话说但是几乎没有留言给我……
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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