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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在下面♥-----------------
对于老六来说,莱伊比作中药的话,是三七。
不光是因为三七专治莱伊日常吐血和他三七分的头毛。
三七三七,三分客套,七分和善,十分虚伪。
这个人似乎已经虚伪到了就算直接把这个评语甩到他脸上,他也顶多就是笑着“哦”一声,连那面具壳子一样的笑容都不会出现一丝罅隙。
想到这儿,边刷着内部论坛边做着海报的勤劳小大夫不禁有点好奇,以这家伙的冰块儿一样的心肠,也不知道到底什么话才能让他觉得愤怒。
从第一次见到莱伊算起,到现在也有快两个多月快三个月了。说实话,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老六还是小小地惊艳了一把的。莱伊的皮相有种中性的清丽,偏偏还生的肩平背直腿挺长,长了副很爷们的骨架子。身高虽然差不了太多,但自己那有点儿溜的肩膀和上下一边长的小短腿,往他旁边一站顿时显得气场弱了一头。
那时老六刚回岛没多久,正被岛上炒鸡不便利不人性化的公共通信系统搞得焦头烂额。或许是岛上人本就不多,有权限随时接触外部网络的人更是两只手都数得过来。教廷里竟然连一部富余的岛内外两用智能机都找不着。申请了定制机以后被通知要十个工作日。按里洛尼亚跟宗主国意大利如出一辙的低下工作效率,说是10天,少说也得一个半月才能兑现,到时候黄花菜都凉了。
开业在即,老六急于联络药材进口事项,只能跑到离小院不远的这个市里图书馆机房上网。
弗罗恩的上机手续远不似外界的网吧或者资料室那么方便,每次都得去图书馆前台找管理员登记,预约使用时间,然后给随身的ID卡充权限,才能进前台后面那间一共没有几台dell老台机的小机房。权限都是单次的,出来就算上个厕所都要再登记一次,上个网搞得跟坐牢一样。
如果机房是牢房的话,莱伊大概就是门口的狱卒吧。或者看门犬更贴切一些?老六暗挫挫地想着犬化的莱伊,觉得这只笑脸面瘫的阿富汗还真是一点儿威慑力也没有。
拿狗来比自己的话,会是啥呢?苏牧?突然很在意的六子随手点开了岛内的内部聊天app,把签名改成了“大家说我比较像什么狗?”
几分钟以后一刷,底下多了好几条回复。
huck/ 中华田园犬 (……)
snug/ 古牧吧。(我有那么胖?)
赫西亚/……灵缇?(赫西亚你对我真好,这腿比阿富汗还长呢)
大主教/假装自己是中华田园犬的金毛。
老六怔了下,觉得卧槽不愧是主教,完全无法反驳,还有点儿小骄傲呢。金毛好歹也是最受欢迎犬种,还有种深藏不露的感觉嘿嘿。
正准备赞颂一下主教机智,这时候莱安发了一条:
/六六,我觉得你像中华冠毛犬诶!/
看着这个听着陌生的名字,他一脸问号地打开了google搜索。看着蹦出来那张照片先是一愣,然后趴在桌子上生生笑了五分钟,然后红着脸毅然决然地删掉了刚才那条状态。
你才是中华冠毛犬,你们还是松狮二哈牛头梗呢哼!已经完全忘了来机房目的的六六森森地怨念起门口那个祸首阿富汗起来。(莱伊在门口咳嗽了一阵,又默默吐了一口血。)
要说这么好看还温柔的人,就算体弱多病了点也应该是招人疼而不是讨厌才对。事实上莱伊的人缘也确实很好,不光有个蝴蝶犬一样头发加了特效,看起来飘乎乎的臭小子老来找他。貌似还有个死忠小粉丝常驻图书馆盯梢,每次老六去找莱伊“开房”的时候都能感觉到后脖梗子上刺刺的目光,一回头时不时还能看到书架子缝隙间露出充满怨念的粉色呆毛。
可莱伊对这些关心他的人的态度总是那么不远不近的。
有一回亚乌和莱安在讨论着一本小说,亚乌听了莱安的介绍很想看,莱安却忘了书的名字,俩小孩在书架边上走了一遍又一遍也没找到。那时候老六刚走到机房门口准备回家。无意间看到了莱伊悄悄地把自己手上那本看了一半的书阖了起来,摆在身边还书车上最显眼的位置。俩少年寻找无果,借了另外的书来了前台,一眼就看到了莱伊刚摆过去的那本。
“啊啊啊就是这个!我说怎么找不到,原来有人刚借过。”莱安指着书大声说到,然后被亚乌打了下头,“嘘!小声点。”少年一脸尴尬地左右看了看。
等少年们心满意足地借了“正巧发现”的小说开开心心地出了门。老六绕到前台,把ID卡甩到柜台里,一手撑着腮帮子看着莱伊登记。
“刚才我看到你放书了,直接叫他们过来拿不就好了。他俩不是跟你挺熟的吗。”
莱伊头都没抬,确认了下桌上电子钟的数字,抄录在一张几乎只有老六名字的表格上。
“我不知道他们要借,刚巧看完了而已。”说着有意无意地抬手掩住了面前刚刚从书中拿下来,刚刚写上了书名和页码的书签。
这人也太别扭了,老六想不通。
有病吧?
没过多久,他发现莱伊真的很‘有病’还病得不轻。
记得还是八月中旬,流火的天气。图书馆里虽然有空调,但不知怎的机房和前台这边的那台空调一直有问题。热得老六脱了短褂,只穿着个跨栏小背心,还把老糊后背的烦人发丝拿铅笔绕着在脑后歪歪扭扭地搞了个道士髻。
之前联系的中国那边的代理商老王头是师父的朋友,一直很好说话。最近他腰有点儿问题,住了医院,他二儿子王二暂时接手生意。这小年轻不知道情况,还有点轴,什么事都要反复说三遍才能明白,急的老六一脑门子汗。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越是着急的时候,越有人添堵。
正跟那二货解释第三遍关于那批三七的产地不对,不是汶山,是云南的文山。最后一个“山”字还没敲完,电脑“咔吧”一下热重启了,还卡在了开机画面一动不动。老六等了两分钟,决定还是召唤门口的莱伊进来帮忙看看。
大热的天,常年反着冷光的美青年却跟完全没感觉到一样,还穿着那身长衣长裤,脖子上裹了个大围脖,看得老六都觉得又热了几分。
“怎么了?”
“电脑自动重启完卡住了,关机没反应,再帮我开一台吧。”
“我看看。”莱伊走过去,站在六子后面,左手扶着椅子背,伸出右手跨过他耳畔,按上了桌上主机的关机键。本以为有新电脑用,没有让开地儿的老六被这突然拉近的距离吓了一跳。一阵没来由的紧张,弄得他头都不敢回。只是偷偷瞄着脸旁几缕闪着金属光泽的浅色长发,发梢还碰到了他光着的肩膀,扫得人心里直痒痒。
这几秒钟长得吓人。
老六感觉得他几个小时都没喘气儿。
“bi”的一声,屏幕一黑又重新亮起。看着莱伊把手伸向键盘,他往后一靠本想给腾个地方,忽略了两人之间的距离已经是极尽了,插着根筷子的脑袋一下子埋进了莱伊怀里。
吓了跳的老六赶忙回头想道歉,就见莱伊一口鲜血喷了他一头一脸。
六子整个人吓傻了,满脑子都是我勒个大槽这一头是要撞死人了我投好硬?赶紧抢救争取戴罪立功少判两年欸我救命金针没带身上怎么办。
还没等他的脑子过完这个超长的念头,‘重伤’的受害者却抢先开了口。
“抱歉有点没忍住……老毛病了。”莱伊低头看看满手的鲜血,脸色苍白,眼圈发黑,气息颤抖地说着。
这景象让老六突然觉得五脏六腑都随着他的气息一揪一揪的,拧着疼。
强行说服自己是医者本能作祟,病人在前应该尽职尽责,于是他一把抓住了莱伊还顺着往下淌血的手腕。
莱伊愣了下。
看到他吐血什么反应的人都有,皱眉头躲开的家人,面无表情地递纸巾的医生护士们,一下子哭出来的木星,他们的举动都很容易理解。这样突然拉住手是几个意思,莱伊被这个还算不上熟人的雀斑青年的举动和一脸认真纠结的表情给弄糊涂了。
“气血两虚,脾胃不和,心肺衰弱,肝胆气滞,肾有阴虚。除了肠子好像还没什么大问题,你这五脏六腑倒是坏得挺整齐。” 这个人能活到现在,真是不容易。这内脏明显有缺失,应该动过不少次手术,身体虚寒入骨,怪不得大热的天还穿这么多。
听着这番话,莱伊也隐约想起来对方似乎是刚从中国回来的医生。拉手原来是东方医术的“把脉诊断”?虽然青年说的话有些单词不大理解。但大体上的病情竟是说的分毫不差。他对之前只在书本上见过的中医顿时多了几分崇敬。
老六说完了诊断,没舍得放开那手感极佳的腕子。他偏头看了下还抓在自己手里那只白皙的长手,心想这人美手就是好看。就是都沾上了血,看着真心疼。突然灵机一动,一把将沾了血的小背心脱了下来,给自己胡乱抹了把脸,然后朝莱伊一递。
“凑合先擦一下吧,一会儿去洗手。”
看莱伊没有接过去的架势,老六心想糟糕自己真是傻了,那背心又是汗又是血的,还刚抹了把脸。自己糙人当惯了不觉得,人家看上去那么干净怎么用的下手。
莱伊这时其实没看到他伸过来的手。他是被青年背上身上扭曲着的几道巨大伤疤引走了注意力。不同于自己身上数次手术留下的蜈蚣一样长长的缝合痕迹。这个人的伤疤看起来更加狰狞,似乎是受过严重的外伤。有些伤口很容易想象到当时有多深可见骨,血肉模糊。
这个人,能活着也是不容易。
莱伊不着痕迹地收回眼神,拿起那件正要往回收的小背心。习惯性地温柔一笑,抬手拿背心擦了下嘴角的血迹。
“谢谢,抱歉弄脏了你的衣服。”
“没、没事。” 尴尬地他脸有点红。
刚想告诉他背心有点臭,擦手就好了。
啊,已经晚了o/////o。
那次之后,老六再去图书馆机房联系业务,总会拿上些配好的药丸。那天跟王老二买的一整批上好的云南三七几乎都用在了这些药丸里。
终于做完了海报的药房准老板撇了撇嘴,想起了前几天的争执。
哼,要知道他其实是这么别扭的人,当初就不该对他那么好。
心情有些莫名烦躁的六六不想那么快登记下机,主要是不想见登记的人。他顺手点开了桌面上存的那张长毛阿富汗的照片,开始拿鼠标给狗子画蓝围巾。
这时坐在前台的莱伊正默默看着电脑监控画面。最大的那个窗口中,扎着辫子的青年正一边涂着一只带围巾穿衬衫风衣的狗。
莱伊无奈地笑了下。
看来上次话说得太直接,他确实是生气了。
也罢,等他的药房正式开起来,应该也不会有那么多时间总是过来这里,对自己应该也就淡了吧。像我这种不知道还有多少日子的活死人,何必还要拖累人家。
莱伊自嘲地笑笑,关上电脑走到窗前。有点寂寞地看着对面那间已经挂上了绿色灯牌的小房子。
三七,主产自云南。《本草纲目》中称其可止血散血,亦主吐血衄血。曾是当年救下老六这条小命的主要功臣。给莱伊配着药,他总是忍不住回味起卧床不起的那段时光中每日服用的汤药。
散发着淡淡药香的苦涩味道。
只是等过这苦,回味时总会有一丝甜。
“阿达西尔,那位先生是谁?”
柯尔特站在走廊的尽头轻声询问,蜡封的信封随着阿达西尔的转身掉在地上。柯尔特的目光随之被吸引,他走上前意欲帮忙,阿达西尔下意识地一脚踩了上去。
同一封信的三分之二在阿达西尔的脚下,另外的一角被弯腰的柯尔特捏在手里。两人似乎都没有料到眼前的景象,紧接着阿达西尔就像被火烧了般缩回了脚。
“没、没什么大不了的……送错的信。给我吧,我退回去。”
柯尔特不置可否,只是提着信安静地看着阿达西尔,后者假装突然对虚空中的一个点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同时匆匆腾出手示意对方尽快将东西交出来。
“再等的话,早饭又要凉了,”柯尔特上前,随意地将信递给阿达西尔,然后接过大南瓜,“如果你下午没什么安排的话,我们一起做南瓜灯如何?”
信在阿达西尔的手中化作灰烬,他翻了翻手掌,让粘在上面的余烬落下。
如果在之前,阿达西尔对一切能出岛的机会都会欢天喜地接受,毕竟他加入神慈科很大程度就是因为这个。
自从他上岛之后就完全和母亲断了联系。她还好吗?有没有继续受人欺负?是不是找了个好人家?开始新的生活了吗?是不是真的……?这些问题阿达西尔都想听到对方亲口给予自己答案,但是他对于如何联系上她却完全一无所知。
如果能离开岛就好了。如果能亲自找到她就好了。如果能与她在一起就好了。不知道从何时起,这些个念头就萦绕在阿达西尔脑际。似乎不论他做什么,总能想到这件事。
我想回家。
所以当亚摩斯同意阿达西尔的请求时,他真的是高兴坏了。他们已经很久没有长时间聚在一起做什么,那时每日的接触就像是必须完成的任务。
彼时的阿达西尔天真地以为,只要共同在一起做相同的事,默契自然而然会被培养出来。然而也许是他太开心了,完全无法觉察某些于现在看来显而易见的事情。当亚摩斯沉吟良久后轻吐出那个“好”字时,表情就像再往前阿达西尔自己对亚摩斯的要求全部以“你开心就好”回应时如出一辙。
为什么自己那个时候就没有注意到?
阿达西尔想,如果当初自己再努力一点,再多关心搭档一点,是不是就不会走到今天的境地。
这样的人生可真是失败。当你自有记忆以来的全部时间内回首展望,发现你的生命历程劣迹斑斑根本毫无可取之处,而今后的前程暗淡也几乎看不清出路。
后方黑暗前路迷茫,阿达西尔觉得自己的人生像是选错了出海天气的蹩脚航海者,孤身一人飘荡在暴风雨肆虐的晚上。
如果这样的话,还不如呆在监……
“阿达西尔——喂——阿达西尔•梅利尼先生?请问在不在家?”
咚咚咚,柯尔特轻叩用杂志盖着脸睡觉的阿达西尔的脑门,红发小子极为不悦的脸从滑落的杂志下显现。
“说好的帮我做南瓜灯,你可不能扔下我一个人啊。你看都几点了,再不快点可真赶不上了。你怎么还有心情躲在这里睡觉。”
胡子先生站在沙发背上喵喵叫着,阿达西尔觉得受到了挑衅。
“你家猫……是不是刚才瞪了我一眼?”
“嗯——有吗?我没有注意到,先不要管他了。胡子先生一向对感兴趣的东西会多看两眼,我们人不也是一样吗?好了拿着这把刀,我已经画好了图案,接下来只要沿着图案刻下去就好了。”
阿达西尔不做声,将小刀在手中转了两圈,然后以精准的手法扎进了预定的地方。
接着整个南瓜炸成了碎片。
当南瓜开始疯狂膨胀后,阿达西尔一手揽住柯尔特,一手捞着猫,把他们全部护在怀里,随即翻过沙发后顺手将它掀翻扣在自己身上。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不给任何人反应的余地。
也许是没有直接接触的缘故,南瓜炸弹的威力并不强,程度大约只是“熟透了自然炸裂开”×3。
阿达西尔很害怕,即便在爆炸停止后他也依旧紧紧搂着柯尔特和胡子先生。他觉得无法呼吸,开始用嘴过度换气。柯尔特注意到了这点,也伸手环住了他。
“嘘——”推着阿达西尔的头靠在自己肩膀上的柯尔特说,“已经没事了,没事了。我在这里,我们都在这里。没人受伤,你做得很好。已经没事了。会好的,相信我。”
阿达西尔反复深呼吸,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就当柯尔特准备再说些什么,或者做些什么的时候,阿达西尔突然一把推开了他。
“别——不许、不许你对任何人说!”
阿达西尔觉得自己这辈子都不想见到南瓜了。包括南瓜派、南瓜汤、南瓜馅饼,总之一切和南瓜有关的或者长得像南瓜的东西。
就在刚才他亲手炸了一只南瓜,以至于之后的4个小时内他都不得不跪在地上擦地板里的南瓜汁。
但是这些与面对柯尔特比起来,似乎也没那么棘手了。阿达西尔宁愿继续擦4个小时的地板,也不想被柯尔特要求就刚才的事“我们谈谈”。
阿达西尔提心吊胆,开始变得敏感又神经兮兮。他在听到柯尔特的脚步声后几乎是一跃而起,抢过对方手里的垃圾袋就夺门而出。
泄愤般将垃圾狠狠地扔进可回收筒,阿达西尔想了想觉得不对又把它们拽出来塞进了旁边的“不可回收”。这个桶有些变形,阿达西尔废了好大的劲儿才把盖子打开。
有打扮成狼人的小孩按响了柯尔特的门铃,阿达西尔心想真麻烦,他要等那小鬼走了再进去。
将垃圾桶的盖子扣回去的时候,阿达西尔又费了一番功夫。他嘴上骂骂咧咧,赏了垃圾桶一脚,完全躺枪的垃圾桶原地转了一圈差点倒下,阿达西尔用脚勾住了它。
同时他也就看到了垃圾桶上的,小小的,圆形的洞。
“住手!不要给他!!!”
阿达西尔转身拔足狂奔,他已经看到柯尔特伸出了罐子。
那罐糖,是之前阿达西尔在与Cheshire接触时所手持的。
它们,全部变作了炸弹。
TBC
阿达西尔从禁闭室被捞出来的时候始终在思考现在是什么时候,他怎么算也都不该是今天释放。但你要知道,在那种全部都是白色软泡沫包裹住的单人禁闭室里,除了饭点有人塞口吃的进来以外,时间和空间都好像完全紊乱了,而他又一向不是精于计算的人。
所以,管他的。
阿达西尔跟在狱警身后百无聊赖,想不通就不要想啦,东方有句古话怎么说?船头都是直的?等等等等难道还有弯的船头不成?
脑子里有一搭没一搭神游太空的阿达西尔冷不丁撞在突然停下的狱警后背,他腾出手背蹭蹭鼻子,看着对方板着脸敲响了门。
门开了,典狱长卡维莱克带着自己那张严肃、刻板又神经质的脸出现在阿达西尔面前。阿达西尔在心里翻白眼,他素来讨厌麻烦的事,而眼下事情无疑正在开始变得麻烦。
“进来。”
卡维莱克冷淡地说完,狱警笑着点头加鞠躬后推了一把阿达西尔就离开了。阿达西尔顺势走了进去,门在他的背后发出沉闷的声响。
这是一间如同它的主人般生硬的房间,几乎所有的东西都带着棱角。书架里的书全部按照顺序码放,供翻阅的报纸也温顺地依据时间排列,就连笔筒里的笔也都只朝着同一方向,它们老老实实呆在现在被放置的地方,如同生来本该如此。阿达西尔莫名觉得想吐。
“坐下。”
卡维莱克像是在极力忍耐着什么,声音中隐藏着某种奇妙的情绪。阿达西尔很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些,同时认为自己在别人的地盘上最好还是老实点,天知道这个看上去私生活不和谐的苛刻佬要做什么。
“我来介绍下。”
清了下嗓子的卡维莱克不情不愿,他的表情就像是鼻子下有一坨大粪。这么一来阿达西尔这才注意到房间内还有个人,他几乎是瞬间就在凳子上瑟缩了下,但又很快恢复常态。
那看起来是个平淡无奇的人,丢在人海里瞬间就没了踪影。那男人安静地坐在这里,不曾发出丁点儿声音,把自己完美地融入进了这间办公室。仿佛他也是它的一部分,或者是相得益彰的布景板。
“这是你的新搭档,柯尔特•所罗门。所罗门先生是一位非常优秀的牧羊犬,希望你能在今后的合作中与他相处和睦。”
阿达西尔猛地站了起来,只用行动就完美阐述了他波涛汹涌的内心。
“搭档?开什么玩笑!我才不要搭档!”
卡维莱克几乎要冷笑,然而他很快就克制住了,只是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类似于“呵”的声音。
或者是“哼”。
阿达西尔想,这人可真是史上无敌招人烦。
“说实话,我不认为你有任何选择的余地,梅利尼。如果我是你,我会跪下来感激上天给予我这样的机会,让我可以有机会逃离终生监禁。”
“哦,那你跪啊,谁又没……”
“初次见面,我是柯尔特•所罗门,通常大家都称我为所罗门医生。当然,如果你不介意的话,也可以叫我柯尔特。”
柯尔特恰到好处的自我介绍些许缓解了先前一触即发的气氛,阿达西尔立刻见好就收,一屁股坐在他的位置上。
凳子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阿达西尔满怀戒备地盯着柯尔特。他用像是要把目光刻在对方身上的力道狠狠扫视着柯尔特,却只换来男人和善的微笑。
“我们这里是迄今为止唯一的、特别针对能力者建造的监狱。所以,能被关进这种下三滥地方的都是些什么货色不言而喻。”
卡维莱克绕着阿达西尔慢慢踱步,后者几乎是本能地咬紧了牙。
“人因为各式各样的欲望而堕落,在这里关押着你能想象的各种穷凶极恶的人。恕我多言,您的搭档——”
一把按住阿达西尔的头,卡维莱克强迫他低下脑袋,白色的项圈暴漏无疑。
“您的搭档作为杀人惯犯——哦,严格意义上而言,一次过失杀人,一次杀人未遂,天知道他究竟是怎样一次又一次逃脱了制裁。
“他们说他在杀那可怜的孩子时候还不到14岁,这就意味着对方死的时候也差不多是这个年龄。我有时忍不住会想,未成年人保护法是不是某个面目和善,坐在你家隔壁院子里晒太阳的织毛衣老太太编写的。”
卡维莱克放松了手中的力道,但却拽着阿达西尔长发迫使他配合自己再次仰起头。柯尔特坐在两个人的正对面,这样一来就算刚才有任何死角,现在他也能清楚地看到未来搭档脖子上的东西。
“所以,这算是来自一个关押了臭名昭著人们的监狱总管的小小温馨提示。您的搭档,虽然不是这里最狡诈的,但也一定是最冷血无情的犯人。”
说这句话的时候卡维莱克弓下了腰,几乎是贴在阿达西尔的耳畔道。
“还请您,务必多加留心啊。”
卡维莱克用像是扔掉什么烂掉东西的表情甩开了阿达西尔,他转身用办工桌上的抽巾擦手,然后丢掉,继而开始在上衣口袋内摸索。
“因为屡次在监狱聚众闹事,所以梅利尼经常被关禁闭。他脖子上的项圈和手上的手铐均为特制,里面的麻醉剂能放倒一头非洲象。当您觉得您的生命受到了威胁,或者仅仅是您认为有必要之时,完全可以让您永远不知道吸取教训的搭档睡上一觉。”
从口袋内终于掏出一把银光闪闪的钥匙,满脸仇恨的阿达西尔全部的视线都被吸引了过去。
“钥匙——现在我将这个权限移交给您。”
柯尔特始终保持着微笑,他站起来接过了钥匙,几乎不带一点儿声音。
“那么,在我带领我的搭档回家之前,可以麻烦您指导我如何打开这样有人格侮辱意味的项圈吗?”
阿达西尔坐在副驾驶上,虽然去掉了项圈,但双手依旧被束缚。他原本以为这位手枪先生对他会谈虎色变,巴不得他25个小时都带着那玩意儿。出乎他意料的是。柯尔特把项圈留给了卡维莱克。
“既然这里是关押穷凶极恶之徒的地方,一定比已经被确认保释释放的人更需要这个。看起来还是很贵重的东西,就留下来给下一个真正需要它的犯人吧。”
不得不说,光凭这句话柯尔特就在阿达西尔心中的评价加了好几个百分点。至少现在不是负数了,他可以从零评估。
阿达西尔假装看窗外的风景,却时不时用眼角的余光偷瞄柯尔特。
这个男人真的很奇怪,似乎不论什么时候都带着笑容。这样的神情令阿达西尔禁不住想到另一个人。只是那个人的笑容更加神经质。
柯尔特在征求过阿达西尔的意见后,挑选了一首曲调柔和的音乐放送。阿达西尔觉得无聊,在监狱的时候他无时不刻不盼望着出狱,但是真当出来了,却又有种恍惚的不真实感。路边的树飞快向后倒去,他看着看着就犯起了困。
车子在平稳停下的时候惊醒了阿达西尔,他猛地坐起来,撞到了脑袋。他有些不明所以地四处望望,看到柯尔特略显无奈的笑容。
“睡迷糊了?下车吧,我们到家了。”
柯尔特似乎是个好人,但也就是这一点令阿达西尔下了决心。
“抱歉,刚被调到岛上,住处什么也是新分配的。还没来得及收拾,有点儿乱,还请别介意。”
阿达西尔环视四周,看到客厅里只是简单地摆放了最基本的生活物品,还有好几个大箱子堆在角落里来不及拆封。他垂着双手站在客厅中央,听到柯尔特朝厨房方向走去。
“胡子先生——我回来了哦?我还带了客人来,哦不,以后就是我们的家人了。今后我们三个要好好相处啊!”
阿达西尔环视四周,怎么,这里还住着另一个人?就在他自行猜测的时候,胡子先生翘着尾巴,从角落里一扭一扭地走了出来。
那是一只阿达西尔叫不上品种的长毛猫。
——顺带一提,长得可真够丑的。
忍不住来回对比柯尔特和胡子先生的脸,阿达西尔有些无法相信这个男人真的是这只猫的主人。
“你想喝点儿什么吗?茶?还是咖啡?你不喝酒的吧,虽然我应该还有几瓶上好的红酒,先不论现在喝是不是有情趣,能不能在短时间内找到它们还是个问题——红茶可以吗?”
阿达西尔并未搭腔,他走到落地窗前。
客厅几乎三分之二都被建造成观景台模式,此处视野良好,通风畅快,在东边大窗户旁还有一架望远镜。
这里距海岸线尚有一段距离,但能清楚地看到海,嗅到海水特有的腥咸味道,时不时还有鸣叫着的海鸥低空掠过。
客厅与后花园相连,被修剪的整整齐齐的草坪还闪着自动灌溉设备喷洒下的甘露。有青石台阶在屋子前延伸出去,阿达西尔远眺,大致推测出可以顺着它们径直通向海。
“很棒的景色,不是吗?”
柯尔特的声音传来,阿达西尔打了个寒颤。他几乎完全没有感知到这个男人的移动,他转过身努力保持面部表情的平静。
“既然已经决定开始新的生活,总归是要扔掉一些来自过去的束缚的,我个人比较赞成这个道理。虽然不少时候忘记过去就代表着背叛。但是能让自己轻松点的话,何乐而不为呢?”
柯尔特轻柔地笑着,走上前一步。阿达西尔条件反射地后退,但似乎又悔于这样的行为,在行动到一半的时候停住了。他就这样向后迈出一条腿,不尴不尬地等在那里。
“如果是生活的话,再用这个难免麻烦。如果可以,我还希望你能帮我收拾一下家,两个人总比一个人快得多。你总不能真的指望胡子先生,对吧?”
在阿达西尔震惊的目光下,柯尔特松开了他的手铐,然后随手扔在沙发上。
阿达西尔眯着眼睛活动手腕。
“水快烧开了,再等一下就可以喝茶了!一早上忙到现在我还没来得及喝一口水。你也一定……”
突然袭上来的阿达西尔,罩在自己脸前方的宽大手掌,水烧开的口哨声,响起的电话铃,嘶声吼叫的胡子先生,还有人正在按门铃。
全部的全部似乎都只发生在一瞬,阿达西尔冷冰冰地注视着柯尔特。
“我能在瞬间要了你的命,就算你用那玩意儿,我也确信能在杀了你后再被你搞昏迷。你要知道,我不怕杀人,不怕。”
口哨声变得尖锐急促且连贯,电话响个没完,弓起身子的胡子先生炸了毛嘶叫的孔武有力,按门铃的人也不依不挠。
片刻后,柯尔特偏着脑袋笑了。
“……你也一定渴了吧?”
阿达西尔沉默着,看着柯尔特丝毫不做作的笑容。他闭上眼睛,深呼出一口气,转身把自己像个球一样扔到了沙发上。
柯尔特先关了天然气,然后去开门签收快递,这期间虽然电话停止了,但好在对方后来又拨了过来。
是卡维莱克,似乎在柯尔特的信息上特别留意了联系方式,现在正打电话亲自确认安好。
“没问题的,劳您多费心了。阿达西尔和胡子先生相处得很愉快。嗯嗯?胡子先生啊,他是我养的猫咪。是一只超级可爱的波斯猫哦~有机会您一定要看看他,简直棒极了……”
对面像是再也无法忍受柯尔特的愚蠢,尽早挂了电话。佯装不在意却偷听全程的阿达西尔一个没忍住差点笑出来。
“你想和我们一起享受小鱼干配斯里兰卡红茶吗?”
“你那是什么愚蠢至极的搭配?”
阿达西尔觉得柯尔特真的是在无时不刻挑战自己的忍耐极限。
先是指挥着他收拾房子,而在他跑前跑后忙的脚打后脑勺的时候那家伙却坐在沙发上给猫梳毛。然后是做饭,阿达西尔明确表示不想吃咖喱,他昨天前天和大前天或者这一段时间总之他已经没有概念了都在吃咖喱,结果对方一句可是现在只剩下咖喱了就又做了咖喱。接着是更过分的,那男人居然在自己泡澡的时候闯了进来。
“你才出狱,各种生理状况都不稳定,并且在连续18小时内也没有吃药。为了你的安全,我有义务和你在一起,以便在意外发生的时候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你的身边。
“浴室很大,我们又都是男人,所以无所谓吧?”
啊啊啊啊啊啊正因为都是男人才有所谓好吗?我根本不想看才认识不到一天的中年男人的裸体啊?!
阿达西尔想自己一定是连吃奶的劲儿都用上了,才确保自己没炸了这间漂亮的海景房。就在他以为共浴已经是极限了的时候,不温不火的柯尔特又给他了一记重磅炸弹。
“我们的卧室。”
柯尔特说。
等等他说什么?我们?不是我?或者你?
阿达西尔眨着无辜的眼睛表示我没听清,你再说一遍。柯尔特慢条斯理的重复着。
“我们的卧室。”
没错这是个双人床。
不用看镜子阿达西尔也知道自己的头发炸了起来。
“你不用担心,我睡觉很沉的。”
“去你妈的你不介意我介意啊?!说到底我为什么要和才认识了不到一天的男人一起洗澡又一起睡觉啊!”
“我不是说了吗。”
柯尔特表情温润如玉,即便面对狂怒的像狮子般的阿达西尔,他也保持着一贯的冷静。
“你的‘器’并不稳定,虽然时间尚短,我与你并未建立搭档的感情上的联系。但是我们的关系又确实如此,就算没有这层关系,我也无法对一个需要帮助的人弃之不理。这点你和我不是一样的吗?”
“……你说的好有道理但是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你要睡我,呸是为什么我们要睡在一起。”
“你不肯吃药,也没有接受来自各个渠道的牧羊犬的慰藉。我虽然对犬与羊的关系了解的不如他人那般透彻,但也是知道这样的危害性。我看过相关研究报告,不少羊的‘器’在夜晚最为不稳定。我不清楚你是属于哪种情况,可以的话我愿意花时间了解你。但是现在已经很晚了,尝试完今晚后,如果实在令你产生心理乃至生理的厌恶,那你就睡床,我睡地板吧。”
阿达西尔觉得自己这个白眼要翻得眼珠子掉出来了,他粗重地哼了一声,选择了床的一边躺了上去。他翻过身留给柯尔特背影,他听到对方也爬上了床。
“嘿,阿达西尔,晚安。”
阿达西尔懒得理,他想你睡死算了。还有你敢碰到我我就炸了你。
“明天见。”
柯尔特最后说了一句,接着就很自然地进入了梦乡。
阿达西尔醒来的时候,太阳已经升得很高了。他觉得身体很沉,腿部就像灌了铅。他想也许这是换了住处还不习惯,以及柯尔特给他的精神压力实在是太大了。然后他就看到了窝在自己身上的胡子先生。
“你能不能不要让你的猫睡在我的身上?!”
穿着背心短裤的阿达西尔光脚奔跑,起床气和猫刷新了他的“我要炸了”的记录。
“可是胡子先生是一只自由的猫,这也是他的家,他想睡哪里都可以。这是我们在相遇之初就约定好的。”
阿达西尔突然开始想念他的纯白色小禁闭室,至少那里没有非要和他一起洗澡和睡觉的男人以及猫。
“早饭是咖啡、火腿和煎蛋,我帮你再热一下好了。你不想先洗漱下吗?”
挠了挠凌乱的头发,阿达西尔又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他分辨了一下盥洗室的方向,走了没两步就听见门铃声。
“帮我开下门好吗?也许是我的快递,要知道,今天就是万圣节了。”
“关我屁事……”
阿达西尔嘟嘟囔囔,最终还是去开了门。虽然已经差不多猜到是什么,但是在看到那么大的南瓜后阿达西尔还是吃了一惊。
“请您在这里签字~请签所罗门先生的名字哦~”
带着帽子看不清脸的快递员说,阿达西尔觉得对方声音耳熟,以及哪里有些微妙地古怪,却又一时间什么也想不出。
接过南瓜和糖果后,阿达西尔抬起脚准备关门,快递员眼疾手快地挡住了门。
“什么,不是给你签了字吗?”
等等,这家伙怎么知道我不是所罗门?
阿达西尔警觉起来,他并不畏惧,怀里的大南瓜能把这个街区都夷为平地。关键是如何不要再牵连无辜的人。
“好冷淡哦,小阿达西尔~明明人家是那么的想见你,还为了协助你出狱暗中活跃了很久呢~”
这种熟悉的腔调,熟悉的身形,有一个名字呼之欲出。阿达西尔仰起了脸。
“出了什么问题吗?阿达西尔?”
“看来这位就是所罗门先生了,据我所知,你们第一天还是相处的不错嘛。”
糖果炸弹擦着快递员的脸颊,直线射进对街的垃圾桶溶出一个洞。垃圾桶的盖子被炸飞又落到原地。
“有屁快放没事就滚,我没时间和你浪费。”
“这么久不见你真是一点没变啊,不过你的搭档倒是换了新的。”
罐子里的糖果开始跳跃,它们彼此相撞发出好听的声音。
“我说你,别来无恙啊,Supernova?”
“Cheshire……你有何贵干?”
“噗哈哈哈哈哈哈‘有何贵干’?!真是跟了博士,说话也变得文绉绉啦!那就期待你们好好搭档,别再让组织失望。”
将一封蜡封的信拍在阿达西尔胸口,Cheshire像往常一样消失在了空气里。
阿达西尔确认对方连嘴巴也消失后,冷不丁听到柯尔特询问。
“阿达西尔,那位先生是谁?”
你带他们进到你的山,在那里你培植他们。
——《旧约•出埃及记》15:17
注:Supernova(超新星)为阿达西尔之前在神慈科的代号,Cheshire(柴郡猫)为(我还没想好名字的)NPC同事代号。
倘若你记录我们的罪过,
谁人能逃脱惩罚?
——诗130:3
卡维莱克正坐在他那张舒适柔软的椅子上,用一种完全谈不上舒服的神情打量着他的来客。
这是一名给人说不上什么感觉的成年男子,有着欣长的身材和病态白皙的皮肤。他穿着深灰色条纹西服,带着礼帽,从一进门就眉眼弯弯在笑。也就是这一点令卡维莱克极其地不悦。
嬉皮笑脸的人。卡维莱克在心中下了定义。
“哇哦~这就是佛伦恩群岛最大也是唯一针对能力者建造的监狱的BOSS典狱长的办公室放眼全局景色可真不错~”
男子一口气说完后,便双手撑出两个圈,佯装望远镜架在眼前。时值深秋,本就是灰色基调为主的监狱即便是在放风的时候,也被迫增添了数分萧瑟。男子依次扫视着活动区全部的人,最终将目光定格在一名有着深红色头发的犯人身上。
“锵锵~目标锁定~”
卡维莱克的双眉之间可以夹死一只蚊子,如果这个季节还有的话。
“所以,Cheshire……先生?您来这里的目的,我已经很清楚了,是为了保释那个暴脾气的深红炸弹吧?”
“深红炸弹?小阿达西尔?这里是这样称呼他的吗?哈哈哈哈哈抱歉抱歉一时间我没反应上来,毕竟我比较习惯叫他Su……这个倒是无所谓的事。”
来者的身份和各项证件齐全,在拖延时间的时候卡维莱克也已经调查到对方信息的合法化。眼前的人确实是神慈科成员,而梅利尼在入狱前的身份资料上,对于他的隐蔽工作也记载的非常详尽。
卡维莱克掌握着监狱全体成员的第一手资料,可以的话他甚至希望是从出生到死。他一向认为但凡有过污点的人绝对不能对其报以信任,他坚信原谅人渣是上帝的工作,而他的任务就是送他们去见上帝。可惜横在他们之间的还有法律。
想到这里,卡维莱克忍不住咋舌。
“好吧,既然你有合适的理由,又手续齐全,我想我无法阻止你——虽然我不认为给这样的人第二次机会有什么意义。我们应该做的是用法律保护弱者,帮助需要又有资格接受帮助的人,而不是这种凭借一己私欲为所欲为的混蛋。”
Cheshire偏着脑袋只字未发,只是露出一个大大的微笑,随即他的身体开始变淡。起先卡维莱克以为是自己看花了眼,但很快他就能透过Cheshire的身体看到对面的花瓶。
“我只是来提供相关手续的一部分,他的新搭档还在测评途中,不出意外的话,我想您很快就能与他相遇。”
消失到只剩下嘴巴的Cheshire说完这句话后,终是无影无踪了。
卡维莱克觉得不悦,同时感到各种愤慨。这世上还有那么多,那么多可怜又柔弱的人,他们才真正需要关怀,我们——你们哪来的闲工夫去管这些社会败类?让他们自生自灭都是对他们的人道主义!
站起身的卡维莱克踱步到窗台前,他也很快就发现了那抹暗红色。
阿达西尔•梅利尼,因为当街斗殴而多次关禁闭,维稳科常年榜上有名,在最后一次杀害搭档未遂后被遣送进监狱。
这样的人,还有什么活着的资格?
阿达西尔讨厌人多的地方,他也不喜欢被人盯着并且窃窃私语。这样几乎深入骨髓的厌恶感他似乎以生俱来,从小就被别人戳着脊梁骨长大的日子他刻骨铭心。
然而现在不是干这些事情的时候,阿达西尔长出一口气。
冷静、冷静、再冷静。你已经因为狱内斗殴而被罚了三个月禁闭,虽然于他而言在监狱里关禁闭简直可笑,但继续这样放纵自己可不行。
“喂你,听说你小子能耐不小啊,这里这么无聊,给我们兄弟几个露一手?”
阿达西尔抬起头,包围过来的人墙遮住了难得可贵的光线。
想想你的未来,想想你的过去,想想你还在岛外的母亲。你不是很想回家见她一面吗,那就好好表现,争取提前释放。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阿达西尔作势要走,却被一名身宽体胖的光头用身体挡住了去路。他转身想离去,紧接着就发现各个方向都围满了人。
“别走啊,多扫兴,”半张身子笼罩在刺青下的男人狞笑,“听说你很会放烟花,白天也炸得很响,放出来当做大家的余兴节目嘛!”
别生气,别被激怒,深呼吸,来,深呼吸。
想想莱安,他那样期待与你的相聚,你忍心再一次拒绝他吗?想想亚摩——
“我想回去了,请你让开。”
强行离去的阿达西尔不知被谁推搡了一下,人群开始起哄。
“打了人就想跑?哪条道上都没这样的规矩吧?还是其实你什么都不清楚,需要哥哥我再教教你?”
稳住,阿达西尔,你一定要稳住。静下心,别被这群无耻之徒挑逗起来。你不是那样的人,要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
有人吹了声口哨,剩下的人发出意味不明的隐晦的笑。
想想你的人生,你还有漫长的路要走。想想那个人,被你伤害的那个人,难道你不该去道歉?找到他,对他说对不起,去赎罪,然后和好吧。像往常一样,就算做不成搭档。
“不如你今晚来我的牢房吧,我会好好教你做人的乐♂趣。”
想想亚摩斯——
“你他妈的说什么屁话!”
阿达西尔原本束着的头发被炸开,并因为静电而直立,人群中发出小声惊呼,有人开始逃跑,早就发现此事的个别狱警嬉笑着加大了押注的筹码。
“你才见鬼的装什么英雄!”
光头男人如同饿虎扑食般冲了上来,却被惯于擅长近身搏斗的阿达西尔轻易闪过。后者凭借敏捷的身手在对方重点部位落下数拳,最后又在胃部给予重击后,绕到其身后放倒了男子。
阿达西尔一脚踩着对方的后背,一手反方向扭着对方的胳膊。之前围观的人群早已作鸟兽状散去,已经得到结果的狱警掂着警棍,说说笑笑地向对方怀里塞了一把钱后,向这个方向走来。
“不许你们——不许你们再说侮辱我的话——”
“那女人是个娼妇,养了一个不识好歹的小狼崽子,嘘,小声点,那小鬼瞪着我们呢。”
“不许你——再瞧不起我!!”
难以忍受的疼痛感充斥着男人的胳膊,并游走于他的全身。他的胳膊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膨胀,他惊恐地哭了出来。
“对不起、对不起!我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阿达西尔大爷就放过我这一次吧!您教我做人,您教我!”
“你应该忘记那些悲痛,它们始终会刺痛你。你要化解那些被伤害,因为他们终将成为你的力量。”
“你不说出来的话,我怎么会懂?!”
如果非要说出来才能明白的话,那你究竟理解我什么?
放开男人手臂的阿达西尔彻底安静下来,之前迎风飞舞的火色长发也顺服地贴在他的肩上。
他再也不看地上依旧哀嚎的男人一眼,转身朝着狱警走去。
都看到了吧,都看到了吧,可是为什么你们还不理解?
这样的人,这么些人是邪恶而危险的。
他们存在的每一秒都是对我们的巨大危害。
应该尽早铲除。
目睹了一切的典狱长从鼻腔内发出冷哼,一把拉上了窗帘。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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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料之外的更新,我还以为马上就和柯尔特见面了呢,结果又整了这一出……写阿西被欺负的时候无比顺畅,一定是因为我是亲妈的缘故【
亚摩斯在每周六本应是下午茶的时间得到了一个小盒子。新来的实习护工眨了眨眼,在看到亚摩斯询问的目光后神情逐渐变得疑惑起来。
“啊——啊啊,”名为格伦的亚裔男青年像是想到了什么,满脸夸张的表情,“我是不是忘给哈代先生您说了?今天是万圣节,学校那边组织了活动,让孩子们到医院来探望病患。晚上的话不是很方便,病人们还是多休息的好,于是选择了下午。所以今天没有下午茶,真是个糟糕的午后,不是吗?”
格伦善谈,话匣子一旦打开一时半会也收不住。亚摩斯习惯性地笑着听着,他开始变得乐于倾听,在这四面素白的地方除了看书和思考真是没什么事可做。
“那么,这就是那个用来寻找‘命中注定另一半’的盒子?”
“对对,孩子们是这样传的,大人们谁信啊。不过是用了点小把戏,让原本就是一对的钥匙和锁互相吸引。”
格伦笑了起来。
也许是血统导致,他身材略显单薄,个头也不引人注目。他的眼睛小小的,笑起来就变成一条线。而现在,这样的两条弧线隐藏了他那双明亮的眼睛,盈满了愉悦。
“愿景是好的。毕竟有希望总是好的。”
亚摩斯轻声说。那小小的、不知材质为何的盒子,因为长时间的接触已经染上了他的体温。
格伦推着亚摩斯到了中庭,两个人随意聊了些话题后格伦就去工作了。亚摩斯一个人留在外面看书,片刻后他感到冷。
寒冷自脚袭来,像条蛇般顺着他的双腿向上爬。亚摩斯搓了搓手,哈出一口白气,这并不能驱散寒意,他只是觉得愈发地冷。
自从“那件事故”以来,直到现在他的身体各项机能都不能恢复正常运转。无法传输到肢体末端的血液使得他变成畏寒体质,就算在盛夏也手脚冰凉。
想要到温暖的地方去。亚摩斯思忖,想要到更温暖的地方去,也许那样能令自己暖和过来。
轮椅滚动的声音、落叶被碾压的声音、极远处隐隐传来的孩童欢笑声,都反衬着林荫道更加静谧。如果是夏天的话,这里郁郁葱葱甚至能完全没了太阳光线。而现在只留满地的枯叶,在被挤压之时弹起细小的灰尘。
恍惚间似是有蝉鸣。亚摩斯垂下眼等待着,这个情景他很熟悉,他曾在清醒后无数次经历。他知道紧随着蝉鸣声之后是仿若大海般波涛汹涌的声音,随即便是或长或短的寂静。这个时候他像是有了不可治愈的听力障碍,世界在他的身侧高速退去。
这一次,会是多久?
若是惩罚的话……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他听到了脚步声。
起初那个声音宛若在遥远的天际,它带着某种不可名状的期许,期期艾艾地向他靠近。海水从亚摩斯的耳朵里退潮,他再一次用和万物一样的频率抓住了这个世界。他看到了蝴蝶。
没错,一只蝴蝶。
那巴掌大的黑蓝色相间的蝴蝶晃晃悠悠飞了出来。它飞得很慢,目的性却极强,亚摩斯从口袋里取出那个小盒子,蝴蝶果然落在了上面。
然后一颗金黄色的小脑袋从树后探了出来。
“请问……你是牧羊犬吗?”
那个孩子问。
亚摩斯分给罗宾糖果后,便饶有兴趣地把玩起盒子。蝴蝶已经化作了一枚钥匙,不偏不倚地插在它应该停留的地方。
真是有趣,亚摩斯想。科技发展真是快,我们之前完全没见过这玩意儿呢。
“亚摩斯,你说自己是牧羊犬,这是真的吗?”
吃完糖的罗宾问,他坐在亚摩斯脚边,仰着的脸上写满了期待。
亚摩斯轻笑了起来。
“为什么这么问?今天是万圣节,并不是愚人节。”
“因为,岛上的羊比犬多嘛!找到合适的犬并不容易,我等了好久都没有等到愿意和我搭档的人。”
“因为没人愿意和我搭档,这么解释你是否满意?”
“所以我参加了万圣节这个活动啊,听说有机会找到真正的搭档。我想绝对不能放过这个机会,所以就来了!”
“你要跟上我的步调,我也会配合你,所谓搭档,不就是这个含义?”
“这一定是命运的指引,让我和亚摩斯你相遇了!我没有犬,亚摩斯你也没有羊,我们的钥匙和锁又是一对,所以为什么我们不结成搭档?”
“你以为自己都了解些什么?!自以为是也有个限度吧!”
现在与过去相互交错,亚摩斯想纵使现今,自己依旧在那个噩梦里。
“好不好呀?”
已经趴在亚摩斯腿上的罗宾兴奋地问。亚摩斯却觉得腿上的寒意似乎扩散到了全身。
我伤害了他。我伤害了那个一直信任我、支持我的人。
都是我的错。
“抱歉啊,罗宾,我……”
亚摩斯伸出手,看上去想要抚摸罗宾,但最终还是作罢。
“我没资格成为任何人的搭档。”
罗宾在离开的时候表示还会再来,亚摩斯笑着与他约定了下次相遇的时间。他目送着罗宾蹦蹦跳跳远去,深呼出一口气,尔后对着身后开口。
“你想等到夜晚来临吗?我已经没有多余的糖了。”
“因为你把糖果都给了别人。”
咬着下嘴唇的莱安从树后走出,他抱着装满水果袋子的手关节隐隐发白。
“在生气吗?阿西又没给你好脸色吧。”
亚摩斯习惯性地想笑,但很快就注意到莱安依旧阴沉的脸。
“又吵架了吗?别太在意了,阿西就是那个脾气,嘴巴坏但是心肠没那么坏。”
莱安快步走到亚摩斯面前,将怀里的东西一股脑扔在亚摩斯的腿上。即便是亚摩斯坐着,现在的莱安也并没有多少身高上的优势,但是他依旧怒气冲冲。
“怎么……阿西出了什么事吗?”
“没有,能出什么事?我那伟大的哥哥一身本领还能出什么事?在你用糖果诱骗新的羔羊时,我想也是可以允许你前任搭档找新搭档吧!”
“亚摩斯,亚摩斯你睡了吗?……看来是睡了啊……亚摩斯你知道吗,我有时候会觉得,也许我们并不适合在一起。”
“阿达西尔他……出狱了吗?”
“昨天就出来了!也许现在和你一样,正和新搭档快快乐乐地过万圣节呢?我怎么……会知道他在干什么!”
莱安哑了声,亚摩斯抬头看到这个小弟弟湿润的双眼。像是注意到被发觉了,莱安快速地抽了一下鼻子,头也不回地跑了。亚摩斯原本想唤住对方,再详细问问事情真相,但最终还是放弃了。
就算叫住了又能怎样,他又有能力改变什么?
夏天终究会过去,接着是秋天,继而是冬季。一旦事情开始发展,是没有任何事物可以进行阻拦。
我没有睡。阿达西尔,我并没有睡着。你说的话我都有听见,所以……
为什么你要对我说出这样的话?!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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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来做复健的,今天依旧不畅快……想要恢复之前的水准,只有多写多更新了吧……然而我好懒【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