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前,那场为期三个月的冒险打开了跨越世界界线的“门”。
“门”连同着不同的世界与这座城市,而今,这里名为“暗月城”,人们称其为连接之城。
时隔两年,暗月城已经成为了与当初完全不同的城市,来自不同世界的人们在此汇聚,有人在此定居,也有人成为这里的过客。
现在,这座城市的市长,米凯拉·特勒瑞恩又一次将召集冒险者的布告发向了各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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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功补完,然而我想死。
还想抽芬德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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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从深林城的冰天雪地之中回到暗月城后,十字军并没有紧接着准备下一次冒险——原因很简单,过于寒冷的天气还是叫他们中的一员生病了。
即便是瑞图宁的牧师也不能完全免受病疫的侵扰,斐尔在他们准备种下门时便已经觉得自己头痛欲裂,等到回到暗月城,则干脆开始发烧。队伍之中的其他人自然而然的负担起了照料病人的任务,侍奉珂宁、精通医疗的笑生自然是首选,队伍中剩下的两位牧师次之,在这方面完全派不上什么用场的芬德尔则被干脆的扫地出门了。
新结成的小队队长踌躇了一会儿,动身向市政厅汇报了任务的情况,同时也表示他们恐怕难以参与下一次的冒险。将特殊情况做好了登记之后,他又去看了看斐尔的情况,接过了牧师们所开列的药单,出门买了一堆药材回来,顺便给旅店的房间续了费,让他们可以一直住到下一次传送离开的冒险者们回到这里来。
做完这一切之后,森精灵终于陷入了完全的无所事事中。在他的家乡,这是秋节的评酒会开始的时间段——而来访暗月城的精灵们显然也把这样的习俗带来了这个包容并蓄的连通之城里。这儿将要举办的那一场盛会甚至比菲薇艾诺每年会举办的那种更加盛大,不仅是芬德尔最为熟悉的果酒以及来自雾露的蜜酒,从那些贴满了街边的海报上很容易就能看到,德莫拉商会的淡绿、叹息海商会的葡萄酒、遗都蛇鼠一窝的漠歌、克林菲尔的某种仙人掌酿造的酒,还有来自卡伦特的杜松子酒都将在评酒会上亮相。实话说,这对芬德尔没什么吸引力,他对酒没有什么特别的偏好,因此也一直都对这种一年一度的品酒盛典不怎么热心,比起参与这种活动,他宁可去看一场新的话剧。
于是,百无聊赖的猎魔人真的便去了。《维斯商人》是同葡萄酒一起被叹息海商会带来到连通之城的新剧,这个在上次冒险中终于获得了连接到暗月城的门的商会看来正急于在此地造出声势,尽快打响知名度。秋节的评酒会想来也叫这个初来乍到的商会有些手忙脚乱,但他们不可能错过这样一个宣传的机会——每一个决定前来观赏这场剧目并且掏了钱买票的人,在进场之后都能够获赠一杯叹息海商会所提供的葡萄酒。
对芬德尔来讲,一杯酒自然不过是种可有可无的赠品:它对他不会造成什么损失,但生性克制谨慎的森精灵也并不会去动它。然而这举措似乎的确将一些对酒和话剧有着同等兴趣、甚至对酒的兴趣更大于对一场新剧目的兴趣的人吸引到了这个临时搭建而成的剧场中。
就比如那一位恰好坐在了猎魔人身边的翼族。
前来欣赏戏剧的森精灵最开始并没有对身边其他的观众投以过多的注意力,几乎可以说直到中场休息时,芬德尔身边的人向他讨要他并不想喝的葡萄酒为止,猎魔人才意识到坐在他身边的那一位的背后还缀着一对巨大的羽毛翅膀。
他们的座位不好,距离舞台太远了,灯光也很昏暗,不过对视力更加优秀的精灵来说,这还不是什么值得一提的缺陷。是以,芬德尔也能够凭借自己出色的视力看清与他仅仅隔了数十公分的邻座:这个翼族有着在他们的族群里罕见的黑发,穿着仅为便于活动考虑而设计的谈不上好看的衣服,上面还布满了恐怕是因四处奔波而留下的尘土与污渍。在剧院之中,他没有携带任何的武器,但此人冒险者的身份依旧呼之欲出。
但除了这之外,他与这位萍水相逢的观剧者没有更多交流。剧目在演出的过程中多少有几个小插曲,但总体来讲,还是安稳地结束了。原本还算安静的场地一下子喧闹了起来,人群乱哄哄地散去,芬德尔也没有更多的留在此地的理由,于是便随着大众的脚步一同离场,然后几乎是立刻的,他便已经将那位邻座的冒险者给忘在脑后了。
因为猎魔人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看见了Kk那团深蓝的头发一闪而逝。
斐尔的情况已经逐渐好转了吗?Kk是因为什么才会出现在中央公园附近呢?这些问题几乎刚刚才出现在森精灵的脑海里,在探究答案的心思升起来之前,芬德尔就已经下意识地向着那个方向走过去了。
他穿过因戏剧散场而拥挤的人流,来到了稍显得空旷些的街角。由于无尽星河总是笼罩在这城市的上空,暗月城的秋天没有什么“天高气爽”的说法,但午后仍旧体现在路旁的行道树身上。微风吹过,飒飒轻响的树叶从枝条上旋转着飘落下来,积在地面上。而这城市之中的环卫工人还是很尽职的,散落在大路上的只有零星的几片枯叶,与它们同源的大部分兄弟姐妹们已经被聚拢成落叶的小山,堆放在道旁同样枯萎了的花坛之中了。
芬德尔没有在这附近找到Kk的身影。有那么一个瞬间,森精灵的确怀疑自己是眼花了,但不论是他作为巡林客所接受的训练,还是作为猎魔人所需要的敏锐都在告诉他,那惊鸿一瞥是不应被放弃的预兆。森精灵在昏暗的光线中也能够清晰的辨别出事物的颜色,而他的精灵牧师同伴的发色又是很特殊的,相当不容易被看错。
他肯定是藏起来了,这附近或许会有什么线索。芬德尔盯着落叶堆这样想——那是附近最可能藏下一个人的地方了。然而在他准备尝试着观察四周的环境来寻找之前,另一位当事人干脆地告知了他答案:
“——芬德尔——”
哗啦一声,森精灵面前的那一堆落叶就像是喷泉一样涌起来,从里面冒出了一个只穿着衬衣,却依然带着大大笑容的精灵:
“——早安——”毫无道理地无视了现在时间已经过了午后的Kk这样说。
“……”
冷场。
字面意义上的,秋风扫落叶一般的冷场。
面对毫无反应的芬德尔,Kk原本欢快的笑容也变成了嘿嘿的干笑。瑞图宁的牧师毫无意义地问起了对方有没有被这突然的举动吓到,然而看着对方毫无波动的表情,其实这个答案根本不需要森精灵来回答。
所以芬德尔就干脆地跳过了这个问题,转而询问另一个:
“冷吗?”他看着只穿着一件薄衬衣的牧师问。
“……有点呢。”Kk干笑着回答。
就在这种尴尬的气氛中,瑞图宁的牧师抖掉身上粘着的落叶,从花坛里爬出来回到大路上。而就在他刚站稳的时候,一件深绿色的斗篷突然之间从头顶盖了下来。
那件朴素的织物并没有什么高档感,虽然柔软细腻,但那也只是因为已经被主人穿戴了许久。不过那都是次要的,对现在身上已经有些发寒的Kk来讲,它最令人满意的一点是上面还带着之前那位主人的体温,这令他能够迅速地从冷风之中缓过劲儿来——在遭遇了一次突如其来的雪地旅行之后,精灵牧师已经快对寒冷产生心理阴影了。
但意识到这一点后,这又实在是让人感觉不好意思。织物上属于另一个人的温度明确地昭示着披风原本的所属权,然而它的所有者现在正认真地给Kk系好领子上固定的绳带,并且试图将他整个人的上半身都藏在里面。芬德尔的神色就好像他正在做一件再平常不过的小事,和任何时候一样显得严谨而细致,正面避无可避地对着森精灵的牧师有点连手脚都不知道该放在哪里了,而对方过于坦然的态度又让他因自己的这份紧张而感到羞惭。
所幸这一点动作花费不了多长的时间,猎魔人与牧师之间的距离很快又恢复到了通常水准。高等精灵一副“活过来了”的样子抓着斗篷向自己的同伴道谢,而对方只是皱着眉头发问:“你的外套呢?”
“借给斐尔了。”瑞图宁的牧师这么说,“生病的人更需要保暖,而他好像没有什么厚衣服的样子。”
“那你怎么办?这已经不是能穿着单衣四处晃的气温了。”芬德尔这么说,但好像没有要向Kk询问他的解决方案的意思,只是直接拽过小个子的精灵牧师,牵着他向着某个明确的方向走去。
“——?”被拖拽的高等精灵下意识地跟着猎魔人的脚步,“等一下,这是去哪里?”
“给你买衣服。”芬德尔回答得十分自然。
“——等等等等?并没有这个必要啊?”Kk出于某种自己也不是很明白的心情申辩,“斐尔只不过是得了重感冒,吃下药之后大约明天就能退烧了,我就能拿回自己的外套了——”
“——那你今天怎么办呢?就穿着我的斗篷吗?”牧师的同伴反问。
如果可以的话当然好呀,不如说太好了。Kk在心里这样呐喊,但实际表露出来的只有一种近似默认“这样不行”的沉默。
“可是我没什么钱了。”他还试图最后挣扎一下。
“哦。”芬德尔没什么大反应,就好像这个决定理所当然,“那么我买给你。”
于是Kk彻底被击败了。
作为一个商业发达得理所当然的枢纽城市,一间售卖服装的店铺并不难以寻找,两个精灵没有在秋日散发着寒意的空气中行走多长时间,便随便走进了一家装潢温馨的小店。店里的空气温暖而干燥,门口悬挂的风铃因来客开门的动作而叮铃铃地响了起来,吸引了原本就在这个房间里的其他人的目光。从外面进来的客人们打量着这间不算特别宽敞,但货品依旧琳琅满目的店铺,而店铺之中的老板与客人也因风铃的响声而打量着他们,随后,突然的——
“——嘿,芬德尔!”一个男人快活的声音从小店的深处响起,而伴着这声呼唤,森精灵猎魔人不明所以地长叹了一口气。
这是森精灵没有预想过的一种状况。
他寄信给自己的损友的确是想要寻求某些建议,但他并未期待在冒险的中途(即便他的队伍正因为病人而不得不进行一阵短暂的休息)见到拉普索迪斯·轻歌——不如说,他反而祈祷不要在暗月城见到这张面孔。因为在大部分时间里,他们的会面都不是通常意义上的那种“令人愉快”。
即便对芬德尔来说,多数时候那很有帮助,但不愉快就是不愉快。
不过现在,说什么也都没用了,毕竟这位自称密林竖琴手情诗王的吟游诗人已经活生生地站在了猎魔人与他的同伴的面前,带着一如既往的那种轻浮笑容,火红的短发毫不服帖地支棱在他的头顶,像是某种求偶季节的雄性鸟类。
——从吸引雌性注意力这一点上来讲,这个比喻倒十分恰当。
在猎魔人将自己的两位互不相识的友人介绍给对方之后,诗人先生问了自己损友的来意,毕竟芬德尔并不经常增添自己的衣着储备,在这样的店铺中见到他总是一件奇怪的事情。而当他知道了事情的原委之后,紧接着便用一种若有所思的目光来来回回地打量了一番森精灵和他身边的同伴。
“算我求你,芬德尔。”拉普索迪斯这么说,“别给他挑衣服。你该对自己的品味有个清醒的认识了。”
这好歹还是在公共场合,因此森精灵只是通过抱起双臂来瞪着对方来表示自己的不满。
同样能够认知到这是个公共场合的精灵诗人也懂得见好就收的道理,并且自告奋勇地成为了瑞图宁牧师暂时的时尚顾问。他们在这间店铺里花费了大约半个小时,这段时间过去后,Kk几乎已经可以说从头到脚都焕然一新了。
“嗯……有谁还记得我们只是来买一件外套的吗?”作为某种意义上的既得利益者,同时也是某种意义上的被害人,Kk将自己求助的目光投向芬德尔,然而他看见的只是后者自然地打开钱袋的景象——说真的,这一套行头已经算是价值不菲了,而猎魔人付款时的神态就好像自己只是在街边用几个铜子儿随便给Kk买了一个苹果一样平静。
“不用想着给他省钱,小个子的牧师,偶尔就该这么杀杀大户。”拉普索迪斯以一种近乎恶毒的态度说,“要知道,这样的机会可不常有,而既然你赶上了,就该心安理得地享受——要知道,上一个有这种待遇的人还是他妈妈。”
“是锡里昂。”芬德尔面无表情地纠正,“去年的生日礼物。”
“所以,依然不是可爱的女孩子。”一身桃花债并以此为傲的诗人这么总结,并以一种来自胜利者的近乎嘲笑的目光看着芬德尔,而后者完全不为所动,连眉头都没有挑一下。
一拳挥空的诗人毫不气馁。即便他的嘲讽似乎完全没有落在实处,拉普索迪斯仍旧保持着那种毫无必要的风度翩翩,施施然请老板整理了一下他们所购买的那些东西,然后首先上前推开小店的门:
“作为先行者,不能发扬点风格带我在这座热闹的城市里转转吗?”他转回身去问芬德尔。
同伴正与故人相见,并且多半会立刻答应对方的请求,瑞图宁的牧师正在严肃地思考是不是该顺势告辞。然而出乎他预料的,猎魔人立刻拒绝了密林竖琴手的请求。
“不。”他这么说,而且十足的言简意赅,以致于连第二个字都吝惜。随后,森精灵转向了那位与自己一同进行冒险的同伴,以来此的目的已经完成为根据,提议离开这间服装店去别的什么地方转转,在后者懵懵懂懂地点了头之后便十分自然地转身向外走去,就仿佛耗费了三天时间从菲薇艾诺来到此地的拉普索迪斯完全不存在一样。
远道而来的密林竖琴手拉着门,雕塑一样地凝固在空气里,觉得自己简直像个傻子。
这是某种示威吗?
轻歌家这一代唯一的一名男丁的性格就和他的发色一样激烈,这在密林竖琴手之间也是个众所周知的逸话了。在遭到如此明显的冷遇之后(即便一方是关系与他相当不错的损友,并且还是他本人嘲讽连击在先),拉普索迪斯自然地感到了十分、非常以及极其的不快。然而正当他正准备将这份不快酝酿成攻击性的言语时,发酵却在进行到一半的时候终止了。
其时,造成这种负面情绪的始作俑者正偏着头聆听瑞图宁牧师的发言。那位深蓝发色的高等精灵说了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听者脸上的表情已经超出了作为芬德尔损友近五十年的拉普索迪斯的理解。
并非不能理解,事实上在情诗的创作上有着极高造诣的诗人相当熟悉那种柔和、放松又带一点暖意的神态,但这无论如何——无论如何,哪怕天塌下来,哪怕征兆细微到若非是极为熟悉当事人便根本不可能发现的程度,也应该是与芬德尔绝缘的。
不好意思,谁能告诉我芬德尔在离开菲薇艾诺之后到底经历了多长时间?两年?二十年?反正不可能是两个月,绝不可能。
拉普索迪斯震惊地看着那两人的背影逐渐消失在街道上的人海之中,直到店员小心翼翼地凑上来询问他是否需要帮助,才回过神来,从那家服装店里落荒而逃,心中还满溢着强烈的难以置信感。
星轨偏移了?大地皲裂了?还是大片大片的森林死光了?不,都不是。但对拉普索迪斯莱说,他意识到的这个问题比以上所有都更加严重:
芬德尔好像谈恋爱了。
妈的,这个世界到底怎么了?
“你欠我一顿酒。”
就在十字军小队暂时下榻的旅店大堂里,守株待兔的密林竖琴手成员拦住了前树行者成员,以一种蛮横到无礼的态度这样说。而后者仿佛已经对这样的情况非常习惯了一样,安抚了身边有点担心的牧师同伴之后,便同自己的旧友单独地向着吧台走去。
不论是什么地方,这种兼做酒吧的旅店从来都不少,招牌的镇店佳酿自然也不可或缺,加之秋节又是品酒的盛会,这位酒饕有着相当宽广的选择面。甫一落座,决定也杀一次大户的拉普索迪斯便狮子大开口一般地要了一瓶紫雾花蜜酒八十年前的陈酿,芬德尔在一边发出了一声嫌弃的鼻音,不过他最终还是没说什么。
“得了吧,你喝什么——不许喝水。”诗人一字一顿地强调,“你、欠我、一顿酒。”
“普通的麦酒就好。”芬德尔毫无意趣的选择在这样一个环境下简直是暴殄天物。
自律到在旁人看来近乎是苦修的猎魔人肯沾一沾酒,就已经算是给了吟游诗人天大的面子了,后者当然没有不明智地劝说他改换自己的口味。于是很快,吧台上便摆上了他们所要求的实物,而芬德尔也在这时开口了:
“你又在我身上下了什么赌注?”
成为这一位好色好酒又好赌的不良诗人的损友,对芬德尔而言最直接的一个影响就是他的名字成了某个小圈子里赌桌上的常客。拉普索迪斯经常就他身上无伤大雅的一点小问题跟几个相熟的朋友摆开赌局,没有庄家,他自己也参与下注,而一旦他把自己的酒钱输了个精光,就会跑来芬德尔面前,臭着一张脸,“你欠我一顿酒”。
理所当然地臭着一张脸的高等精灵抿了一口装在小玻璃杯里的剔透酒液,神色稍霁,才开口:“我赌你在二百岁之前不会谈恋爱——事实上,我想赌你注孤生,但又觉得这是不是对你太残酷了一点。”
事实上拉普索迪斯之所以不辞辛苦也要申请穿越门的权限来到暗月城中,除开那些姐妹们的期望之外,还有很大一部分的原因,就是他在自己友人上一封的来信中看见了似乎会让自己输掉所有赌注的端倪。不论是因为他得对自己的钱包负责,还是出于对一个朋友的关心,他都认为自己最好在近期先和芬德尔见一面。
然而他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个……这个德行。
“哦。”一如既往的,当事人本人对自己损友的胡闹毫无兴致,“那你姑且还没输,而且恐怕也不会输的。”
“得了吧,我长眼睛了。”情诗高手对这种在他看来欲盖弥彰的言辞嗤之以鼻,“那个瑞图宁的牧师,叫什么我没记住,你和他肯定有点什么了——出于性别的原因,一开始我还没往那边想,不过仔细一掂量,他好像的确是你会喜欢的那种性格。”
装在木杯里的麦酒上面的泡沫逐渐熄灭了,芬德尔才端起杯子来浅酌了一口。森精灵耐心地等待自己的友人发表完高论,才以一种平静的语调汇报:“我和Kk只是朋友。”
“只是朋友?”
“普通朋友。”
拉普索迪斯端起酒杯,一仰头将其中的液体全部灌进了自己的喉咙里,最后重重地将杯子“砰”地一声砸在木制的吧台上,转过头去怒叱:
“去你妈的朋友!”
不论是厚重的玻璃杯底与吧台相撞的声音还是诗人中气十足的断喝,在嘈杂的酒馆里也都是十分引人瞩目的音量了。乱哄哄的大厅在一瞬间安静了下来,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吧台边上的那两个精灵身上。拉普索迪斯也意识到了这种气氛并不适合他们接下来所要进行的谈话,于是他等了一会儿,直到其他酒客们的注意力从他们的身上移开,重新回到杯中之物上时,才放低了音量继续:
“说真的,我没见过谁给普通朋友买那么贵的东西连眼睛都不眨一下的,也没见过谁看着自己普通朋友的眼神那么含情脉脉。虽然说从一般人从你这张扑克脸上看不出什么来吧,但你骗不过我。”自诩菲薇艾诺第一感情专家的高等精灵冷笑着说,“更何况,之前你寄给我的那封信里通篇都在说瑞图宁的牧师这,瑞图宁的牧师那——以前你可是生活起居在瑞图宁的牧师堆里的,怎么没见你对任何一个其他人有这种程度的好感?”
“他们是他们,Kk是Kk。”芬德尔这样申辩,但这无疑显得十分苍白无力。
拉普索迪斯哼了一声:“都是瑞图宁的牧师,有什么不一样的?”
芬德尔停了一会儿,从神态上来看正在仔细地思考,于是坐在他身边的高等精灵重新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来等待。然而直到拉普索迪斯啜饮着的第二杯酒已经快要见底时,前者才终于开口了:
“Kk很可爱。”他最后得出了这么一个结论,并且说得郑重其事。
当然的,拉普索迪斯并没敢相信自己的同伴说出来的话就是字面的意思:“……等等?你再说一遍?我好像没太听懂?”
“不是你说的嘛,”芬德尔解释,“当想要赞扬一个人却不知道该用什么词的时候,用‘可爱’基本是万无一失的。”
诗人哑口无言。他好像的确说过这样的话,但这无疑只是他在传授自己和女孩子搭讪的经验是才会讲解的知识点,然而芬德尔却恐怕把它泛用化了。
最后,他拼了命才从嗓子眼里挤出一句话:“芬德尔,你完了。”
情商意义上的。
然而紧接着,对方的下一句话则迅速地让拉普索迪斯决定把自己刚刚做出的推理吃回去。
“而且,Kk那些稍微有点孩子气的地方本来就可爱。”
这是一个出自芬德尔之口的,理直气壮的陈述句。
紫雾花蜜酒的80年陈酿也挽救不了拉普索迪斯现在五味陈杂的心情了。诗人拼了老命才从嗓子眼里挤出几乎是同样的一句话:“芬德尔,你已经完蛋了。”
此人已经病入膏肓,回天乏术。谁来告诉我是不是我少看了一百年的剧情?
拉普索迪斯把最后一个杯底的酒浆倒进嘴里,囫囵咽下去压了压惊,根本没尝出什么味儿来:“芬德尔你跟我说实话,”他扯着森精灵的一只手腕说,语气近乎恳求,“你只是钝你不是没脑子,都这个地步了你还觉得你们就是普通朋友吗?”
猎魔人在内心里挣扎了一会儿,才作出了一个非正面的回应:“恐怕从看见信的时候你就清楚了,还问什么呢?”
吟游诗人长叹了一口气,不知这到底是因为如释重负,还是因为反而觉得有更加沉重的重量压了下来。
“你喜欢上他了。”拉普索迪斯如此陈述,“而且是无可救药的。”
“但我们只能是朋友。”芬德尔说,“这对我们都好。”
“可你凭什么这样认为呢?恕我直言,在这些方面,你做出的判断向来都不是最好的那个。”
“不是最坏的就已经足够了。”森精灵端起杯子来,呷了一口麦酒。
“我是不可能成为一个优秀的爱人的。”他这样声称。
顺着这句话想想看,拉普索迪斯不得不承认,芬德尔在这方面倒是颇有自知之明。这位森精灵根本就是块无趣到了极点的木头,根本不懂得丝毫的生活情趣,甚至连爱好也寡淡得可以。
猎魔人在口腹之欲上没有什么追求,也没有什么可以称之为爱好的特别喜欢的娱乐活动(而特别讨厌的倒是有);虽然他声称自己喜欢阅读,但实际上对书籍也只是走马观花地泛泛解读文字之中流于表面的意象而已;就连作为一个武人所拿着的武器也不过是树行者提供的只是装备,不然就是普通的大路货;幽默感也几乎没有,开玩笑或者说笑话的技巧更是相当拙劣,虽然不至于叫人觉得难以相处,但任何想要与他闲聊的尝试恐怕都得不到任何一点趣味。
不论叫谁来评价,这位森精灵都实在是乏味透顶。他身上的确有着一些其他的优点,但在任何一段关系之中,这样了无生趣的枯燥都是致命的。
这么一想,硬邦邦的芬德尔的确与恋爱这种散发着蛋糕一般甜美柔软气氛的词汇相性不佳,但这并不是足以让“不是一个合格的爱人”这样的结论成立的证据。拉普索迪斯斟酌了一下,还是选择劝慰自己的友人:“你没有尝试过又怎么知道呢?这东西也不是不可以学。”
然而森精灵摇了摇头。
“可又该怎么学呢?他的语气有些微不可查的低落,“我在这世上已经生活了有一百七十年,却仍旧不清楚爱情到底是种什么东西。最近我仿佛摸到了边界,但它的全貌是什么样子呢?我又该怎么应对呢?仇恨夺走了我大部分体察正面感情的能力,我不清楚我是不是正在把一切都搞砸。”
吟游诗人终于意识到了他们的思维根本没有在同一条线上,现在正困扰着这位年轻人的是某种源自内在的自卑感。为了自己友人的感情顺遂,拉普索迪斯刚刚痛下决心放弃自己的所有赌注,鼓励对方去勇敢的直面自己的感情,然而在他开口的前一秒钟,诗人却又想起了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
“呃……芬德尔,你的那位牧师朋友叫什么?”
“Kk。”
“不,我的意思是,他叫什么——你意识到了这肯定是个假名不是吗?”
“但名字不过是一个用来称呼的代号而已。”芬德尔皱着眉头,“只要他还是我认识的那个瑞图宁的牧师,那么,他姓甚名谁并不重要。”
“……”吟游诗人踌躇了一会儿,先打了几个并不成功的腹稿,才横下心来再一次开口,“但……这是假名。你做过树行者,什么样的人会使用假名你比我更清楚。”
猎魔人沉默着转过头去拿起了酒杯。
通常来讲,只有那些意图摆脱旧身份、或者逃离自己的过去的人才会使用假名。而在这样的人之中,十之七八的人是正在躲避追捕的犯罪者;十之一二则是从前做出过什么令自己十分后悔的事情(多半不是什么好事),从而决定洗心革面;最后剩下的那零星的一点,才是遭遇了无妄之灾,如同惊弓之鸟一般想要隐藏自己过去行迹的人。
芬德尔不是没想过这样的可能性,但他并不是那种对同伴的隐私刨根问底的人。就这一段时间他与自己同伴的接触来看,即便使用着假名,Kk依然是一个合格的瑞图宁牧师——温柔,善良,宽容,富有同情心,有时稍有一些孩子气,但更多的时候依旧是一个可靠的支援者。猎魔人所认识的就是这样的一位牧师,他说不清到底是什么地方吸引了他,但等她意识到的时候,已经事情无法挽回了。
这跟他在感情方面过分的迟钝或许也有关系,芬德尔本人意识到这个的时间点恐怕比仅仅在信纸上的文句里捕风捉影的拉普索迪斯还要晚,这让他遗憾的没能及时止损——但这也称不上损失。
“只要他还是我认识的那个Kk,我想,不论他叫什么,我的这份感情都不会减弱。”
最后,森精灵下了这样的结论,而拉普索迪斯惊讶地看着对方:
“什么,这句话我能反着理解吗?”
这有点像是哑谜,但芬德尔无疑是听懂了的。红铜发色的精灵耸了耸肩:“随你,实际上我也说不太清,而这份感情就是这么肤浅的东西。”
猎魔人对Kk的感情是建立在他还作为现在这样一位瑞图宁的牧师的前提上的,反过来,如果哪位深蓝发色的高等精灵失去了其中某一个定语,芬德尔也不能保证自己的感情不会变质——与拉普索迪斯所经历过的那种刻骨铭心到几乎将他自己都燃尽了的感情相比,这无疑肤浅到家了。
说到底,他自己也不清楚他看上的到底是Kk这个个体,还是那被附加了一长串形容词的定语从句,自然也无法断言这到底是一段感情的萌芽还是巧合造成的事故。然而不论是好还是坏,悬崖勒马都已经来不及了。
他所能做的只是在他看清自己之前尽量压抑这份感情,不让它对其他任何人造成困扰。毕竟,虽然拉普索迪斯对芬德尔仿佛看上了一个男性精灵没什么反应,并且紧接着便就着这个话题与他进行了一番心平气和(大概)的长谈,但同性相恋在社会上毕竟还是一件有些惊世骇俗的事情。芬德尔还没想到那么长远的地方,而暂且将其搁置在短期内显然不会出什么问题。
拉普索迪斯长长的、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直到你把自己的心绪给理顺之前,恐怕我都帮不了你了。毕竟任何感情都是一件颇为私人的事情。”他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我能给你的唯一建议就是,找个机会,问问对方肯不肯把真名告诉你。如果他说了,皆大欢喜,如果他没说,那你还是再考虑考虑。”
这句忠告不知何处让芬德尔发笑:“你在和露明妮坠入情网的时候,考虑过你们的寿命差异吗?”
“考虑过。”拉普索迪斯认真地说,“但我依然觉得这值得。”
“那么,基本我就可以得出结论了。”总算是喝干了杯底最后一点麦酒的猎魔人将被子放在吧台上,起身,“囿于感情的那些人所进行的思考多半是没有用的,因为摆在他们面前的只有感情所指引的那一条路。”
他从钱袋里数出酒钱来,连着给酒保的消费一起扔在吧台上,转身走向通往自己房间的楼梯。只留捧着酒杯的吟游诗人一个孤零零地坐在那条长凳上。
“等等?发生什么了?”震惊之中的拉普索迪斯还没反应过来,“不好意思,这位情圣你哪位?你把芬德尔怎么了?”
压哨。
总字数4035。
与芬德尔的互动。
时间线在食抑或亡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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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愿时间收留你的子嗣(4)
他讨厌狭窄的地下,却也不喜欢暗月城的天空。
尽管闪烁着星光,那片星空望进去却是一片的虚无,甚至望得越深越是空虚。
拉尼亚不喜欢空无一物的东西,即便他认定自己没有资格选择喜欢与否。
方才从另一个世界归来,他的翅膀上还满是尘埃,暗月城的风将羽毛舒展,喧闹的气息穿过人流。
这城市一直都处在喧嚣中,前往各处的人们,从各处归来的人们,汇聚在街道上,一个庞然大物般发出声响。
他停下脚步,霍然发现这里是他来暗月城的第一天、撞上那黑翼同族的街口。
时间好似绕了一圈又将他送回到了这里。
说到底,他还是没能离开最初的地方。
“……?”
然而街的景致已经变得不同。
拉尼亚站在街的这一侧,看见对面墙上张贴着什么,艳丽的色彩多少吸引了旁人的目光。
“戏剧?”这个词跳跃着进入了他的眼中。
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商人在中央公园里搭起了舞台,要上演在他们故乡广受好评的剧目。
属于温斯蒂的城市。
拉尼亚没有漏掉与戏剧一并出现的酒的字样。
“诗歌。”赛尼亚说。
他的手指正操纵着笔流畅地写出精灵文的诗歌,把脑海中残留的诗词编汇成句。
抄写时的赛尼亚相当引人注目,无论是流畅到不逊色于精灵的书写动作,还是他握笔时候的样子,他注视着纸张的目光带着某种坚信,一刻也不会动摇。
这时的赛尼亚其实在另一个世界中,第一次目睹这场景的拉尼亚这样觉得,这样的想法在日后的岁月中淡去却始终没有消失。
如同那些在坑道里咆哮着的野兽,自始至终隐藏着,无法捕捉、却仍然存在。
——他是在抄写赞美诗。
后来回忆起那时场景,拉尼亚总是会想起。
“诗歌是可以唤醒人心的东西。”赛尼亚说。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拉尼亚只有听的分,他不声不响地呆在房间的一角,羽翼伏贴地垂落身边。
“要试试吗,拉尼亚?”赛尼亚微笑着抬起头,“——吟诵这些赞美诗。”
戏剧并没有诗。
没有诗,但至少有酒,混杂在人与人摩肩接踵诞生的气息中散发着香气。
被用来在这种场合下推销的并不是什么顶级好酒,但戏剧的主办者却也没有吝啬到不愿意把廉价的酒交给参与者品尝。
相反,这里的主题几乎已经分不清是酒是剧了,或许是为了广告,戏剧的票卖得相当便宜,空气里满满都是葡萄酒的味道,甚至盖过了舞台上台词的声响。
拉尼亚轻轻舒了口气,呼出的气溜走了,很快消失不见。
他也说不准自己对这出戏到底有没有兴趣,只是不可否认,让他下定决心的终究是酒。
舞台上的演员正想方设法从三个匣子里挑选正确的那个。
戏剧还没有演出过两场,他手中的酒就已经喝尽,这一点儿的酒量还不足以让拉尼亚感到醉意,却已经足以让他尝到另一个世界的风味。
说来酒的风味这种事也显得玄妙异常,他是在离开海岛后才知道有人依“风味”来评判酒的好坏,一地的风土被容纳进酒中,据说有人能从其中品出酿造那一年的天候如何。
最初拉尼亚也觉得不可思议,后来渐渐的习以为常,之后逐渐怀疑起就算是最顶尖评论家的舌头也无法从那座海岛上的酒中尝出什么风土人情。
与外界隔绝且几乎没有什么物产,他们后来说这里的人能生存下来简直是个奇迹。
“如果没有坚信之物,是无法呆在这里的。”赛尼亚这样告诉他。
所以他才需要“赞美诗”。
前座上有个孩子在来自维斯的商人打开匣子时忽地哭闹了起来,也不知是戏剧中的哪个要素触动了他的神经。
临时剧院里的气氛霎时变得喧闹了起来,拉尼亚抬了抬眼,注意力终于从回想上挪到现实中来——好吧,他承认,他着实不是为了戏剧而来的,据说写这出戏的人也是位诗人,那他显然没有按诗的格律来写台词,并且饰演女主角的那位精灵,她流畅的精灵语总让他想起旁物。
还有酒精,总是会有酒精的份儿,到底是谁出了在剧院里赠送酒精饮品的试饮这种主意的?
坐在他身边的人因剧场里的吵闹不快地挪动着身体,却并没有说什么。
巧合的是那也是位精灵,他有着披肩的红发,一双眼睛因光线的昏暗而无法看清,不过拉尼亚猜那应该是绿色的。
他不是最常见的那种精灵,而是他们的一支,拉尼亚记得他们叫森精灵。
——他一定也是位冒险者。
这个念头无端地就跳上脑海。
他们所在的位置算得上“剧院”里的偏远角落,热门位置的票并没能留给晚归的冒险者,选择的有限或许是促成他们的位置彼此相邻的原因之一,换句话说,他们算是一样的倒霉吧。
拉尼亚只觉得这荒诞可笑,他半倚着自己的右边羽翼打量着身边的人,却没想对方也在这片昏暗中察觉到了他的目光。
绿色的眼睛向他转来,差一点儿就撞上了紫色的眼睛——拉尼亚在那之前避开了,前头吵闹的孩子也已经停下哭喊,剧院的氛围又恢复正常。
剧情正好在商人朋友的船遭遇海南那里停下。
拉尼亚隔了一会儿才意识到这已经是中场,这出短短的戏剧还是安排了一个间奏时间。
他一边回想着自己方才究竟看进了多少戏剧内容,一边这才意识到酒的味道明明还在空气里蠢蠢欲动,他的手边却已经先一步空了。
这种感觉并不好受。
“手上的酒,不喝吗?”于是他问边上的精灵。
——说来他好像与萍水相逢格外有缘。
无论是在街头撞见的黑翼族人,还是酒吧里清唱着曲调的女诗人。
或许这座城市原本就是这样的地方,一个地方与另一个地方彼此相交,而后相互错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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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愿时间收留你的子嗣(5)
眼前森精灵的表情颇有些微妙。
他脸上一半是被全然陌生的人叫住的讶异,一半又是听见他话语后的冷然。
“请便。”最后红发的森精灵说。
试饮的酒被传递,他来这里的目的显然与拉尼亚截然不同。
他们之间很快又恢复了原初时的沉默。
但反而是剧院里再度喧闹起来,中场时的观众嘈杂地议论着方才所看到的内容。
拉尼亚呷了一口酒,酒精的味道在唇齿间扩散。
他和身边的精灵同样沉默地等待着下半场戏剧的开场,他们来此的目的截然不同,却出乎意料地在此时此刻,变得殊途同归。
……这样一想,在这里的两个人莫名地就笼上了一层不可思议的光彩。
拉尼亚不由得勾了勾唇角,露出一抹嘲讽。
为什么?
因为所有叙述在本质上都是一种欺骗。
如同戏剧里的精灵女性装扮成了法官想帮助自己的恋人,她所说的一切皆是诡辩。
在这里他们所看到的一切,维托尼法院上的相互辩论,说到底只是演员在面具上画出的形状。
——即便他从自己回忆中找出的东西也有可能是种假象。
要是有人以第三种视角看待这里的一切,搞不好唯一真实的就只有方才孩子的哭声。
中场时他看见那个母亲匆匆地抱着孩子向外走去,至少下半场演出能在不被打扰的情况下顺利进行。
“你可以取他一磅肉,却不能取他一滴血。”
赛尼亚说,无论是血肉身躯还是灵魂,将一切奉献给他崇敬的神祇。
那是赛尼亚交给他的赞美诗之一,是最初的那首,也是在那之后的岁月里被无数次、千百遍、不断不断不断地重复往复的那一首。
“你迟早会离开这座岛。”那时候的赛尼亚说,“你迟早会去寻找你想要的。”
他说到时候,希望拉尼亚能记得这些赞美诗。
拉尼亚只能看着他,一言不发。
他的过去与现在混在了一起。
这一切不是没有迹象,从他在那个地底坑道中——不,更早,从他回到暗月城看到祭典中的城市时,它就已经隐隐探出了脑袋。
拉尼亚想,这一定是因为黑暗而狭窄的地底唤醒了太多回忆的缘故。
无论是黑暗、狭窄的地方,还是死亡、海潮的味道。
等他回过神来时,戏剧已经散场。
空气里的酒味随着人群的出入而减弱,他轻轻呼出一口气,在位置上舒张着羽翼。
这里的地方算不上大,不够他完全张开双翼,不过现在他至少不必担心撞击到旁人,观众已经随戏剧落幕而离开。
在他眼前的是一排排已经空了的椅子,因人的走动而变得参差不齐,地面上散落着这出戏剧的传单与戏票,大幕落下后这一切显得寥落。
外头还有一点的光,这剧场就建在中央公园上,光的改变自然顺应着外界。
天色不早了。
据说在剧院边还有一场评酒会,把来自各个世界的九都汇聚到了一处。
拉尼亚差不多是最后一个走出剧院的,
——忽地。
他又看见了那位红发的森精灵。
在公园的另一侧,似乎与他的同伴偶然相会。
那是个小个子的牧师,衣服上别着的圣徽说他隶属于瑞图宁的教会。
拉尼亚不由得停下脚步。
一出戏剧的过程中一直一言不发的森精灵正在说话,从口型上来看那只是简短地回应了同伴的话语。
然而他一开口,原本紧绷着的表情就舒展了,他自己有注意到吗?大约是因为暗月城的光线,绿色的眼睛里浅浅地罩着一层光。
他的同伴注意到了从远处投来的视线,他看了过来,出于礼貌地微笑点头致意。
而拉尼亚转过身,走进了身后街道的岔路之中。
岔路的尽头是评酒会的会场。
来自遗都的酒品前出乎意料的有着众多围观的人,这或许是拜那位站台的女性所赐。
拉尼亚站在外头,却突然觉得自己失去了喝酒的兴致。
他走过去,在副券上勾上维托尼的红葡萄酒,把它丢进了投票箱,而后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过去,在那座海岛上第一次尝到的蜜酒,寡淡得几乎没有味道。
他别过头拒绝了赛尼亚,他不说话,事实上最初的时候,沉默才是他们之间唯一的语言。
与他在剧院里和那森精灵相处时一样,他们有着相同的表象,却在根本上有着不同。
“想试试吗?拉尼亚。”赛尼亚说,他蹲下身,让视线与翼族少年齐平,“尽管无论什么东西,这里的都比不上陆上的。”
拉尼亚依旧没有开口,他只是注视着赛尼亚,紫色的眼睛冷淡且无动于衷。
于是赛尼亚笑了,笑容如同他在海边第一次遇见拉尼亚时一模一样。
“不过看你的样子,在来这里之前,日子大约也不怎么好吧。”他继续说道,“你的发色,这是他们把你钉上船上流放的原因吗?”
——因为诅咒。
所以他的手脚被绑住,翅膀被贯穿,钉死在那条船上。
这条船顺着海流流向了混沌海,世界的尽头,时间停滞的地方。
拉尼亚终于动了动,这句话激起了情绪的涟漪,既不是好的那种,也不是坏的那种,只是像水波起了微妙的波动。
“不吃也不喝,你想死在这里吗?”赛尼亚继续问道。
“……不。”这一次他有了明确的答复,翼族少年的声音干涩却带着坚决,“如果死在这里……”
就会如那些人们所愿了。
那时的拉尼亚如是想着。
赛尼亚又笑了,他伸手将少年的流海拨向一侧,注视进他的双眼。
“那么,我来给你一个更好的死亡场所吧。”他说。
当他们提及死亡时。
无论是深渊还是愤怒与恐惧,黑暗与那些反反复复的话语。
一切好像都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而后,他又回忆起赛尼亚第一次给他看赞美诗的时候。
他回想起那时,他不是没有开口,他只是无法开口,所有的一切,话语、声音、思绪,都消失进了虚无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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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说八道!”
玛利亚瞪着奇诺娅,她还是那么严厉。
女诗人发出一连串尖利的笑声,那笑声重得像是灌了铅,这实在不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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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玛信徒和拉玛牧师的相遇纯属偶然,她们是在酒会上碰见的。
小个子的金发牧师先看见了吟游诗人,这两年半精灵的变化还挺大,这让牧师有些踟躇,她犹豫着是否应该上前打个招呼。就在她磨蹭的时候,女诗人转过身,她们对上了视线,牧师暗叫糟糕,可这会儿她已经让掉头就走的机会溜掉,银发诗人正笑嘻嘻地朝她走来。
“哎呀,这不是咱们的小玛利亚吗?”
距离当时无名之城的最后一战已过去两年,拉玛牧师自认在这段时间内她对脾气的控制大有长进,可半精灵总有办法惹她生气。笑嘻嘻的诗人拿捏得恰到好处,她一只脚轻轻踩上换生灵心里的那根线,又在对方即将爆发前轻盈快速地退了回去——她不去跳舞还挺可惜。
“你还真是没怎么变,我是说在惹人厌这方面。”
女诗人没有理会金发牧师皱紧的眉头,她夸张地将一只手搭在胸口,正像是《维斯商人》的那些演员噫吁嚱前的标志手势:“啊,我的朋友,你心底竟还存放着我的面影……”
她接下来的话在离开舌尖前被阻止了,玛利亚举起拳头向她打来,诗人灵巧地向右退了一步,接着她的右手搭上了对方的右手腕,在换生灵来得及反应之前,诗人已经带着牧师转了半个圈并顺势搂住了她的肩。
“对了,你多少也算是个牧师……”
“怎么?”玛利亚翻了个白眼,她在身高方面没有多少优势,而现在人又太多,静观其变才是正确的选择。
“我们换个地方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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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诺娅没想到会看见唐吉坷德。
女诗人已经差不多快习惯熬夜赶制报纸这差事,所以在将这一次的成品贴出后,她向爱丽莎讨要杯浓咖啡就出了门。尽管这时候还算早,可中央公园已经聚集了不少人——叹息海商会来到了暗月城,他们决定做出点动作提高知名度。供戏剧上演的舞台已经搭好,商会请来的维托尼知名剧团正在做着开演前的彩排,后勤人员一遍又一遍地检查布景,他们连桌子偏离轴线这样的失误都无法忍受。半精灵吟游诗人在对方呵斥她影响进度之前自觉离开,她窜到了评酒会会场。
评酒会是暗月城议会主办的活动,跟叹息海商会自费请来的剧团相比,评酒会有更多的资源和人力支持:在戏剧舞台还在搭建的时候,酒会会场就已经安置完毕。这会儿人员和物资都已经到位,宣传语和样品被巧妙地放在了各个展台显眼的地方,只等着入场的游人品尝鉴赏。乐于享受生活的女诗人决定从左边开始。
吟游诗人将自己的一票投给了紫雾花蜜酒,带着甜味的柔软液体缓慢地通过了她的嗓子,这酒并不像杜松子酒那样像是灼烧的烈火,而是带着氤氲的雾气,这让不适应一早就饮用烈酒的诗人多少感到好受一些。
“你这是不懂行,小姑娘,”现在会场内人不算多,展台的负责人还有空闲和游人聊天,“那些甜兮兮的酒有什么好,老汤姆就是邪教。”
在诗人来得及说点什么之前,另一个人说话了:“可不是,‘漠歌’才是最好的。”
那声音来自诗人背后,会场大约是椭圆形,紫雾花蜜酒的展台在入口对面靠左一点,遗都的展台在雾露右边,它们之间还隔了一个德莫拉。
唐吉坷德坐在桌子后边,他让自己舒舒服服地摊在椅子上,酒杯在他伸手就能够得着的地方,奇诺娅发现那玻璃杯里装的是一眼就能认出的“淡绿”。
“沙棘酒可不是这样的颜色。”
“我只管送酒,和在恰当的时候说说话。”面对诗人不怎么认真的指摘,前冒险者耸了耸肩。
奇诺娅点了点头,她撇下之前的卡伦特人径直走到唐吉坷德面前,这时诗人才发现对方穿着做工精良的裙装,但她相当明智地决定不发表任何意见。
“那么,”女装丽人端起玻璃杯一口气喝掉一半,他脚边还放了不少不同品种的酒,“最近怎么样?”
“我一向是个自由快乐的诗人。”这时候她又用起那种虚假的、歌唱一般的调子,前游荡者现德鲁伊挑起一边眉毛,他对半精灵的了解足够深,深到他能明白这正是对方处在混乱旋涡中的掩饰,他没有说什么,只是举起酒杯喝光了里面乘放的液体。
正是这时,半精灵像是察觉到什么,她转过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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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什么?”
拉玛牧师接过吟游诗人递给她的一张纸,那上面画了些花纹,她没见过这样的东西。
换生灵和半精灵此刻正坐在路边一个不出名小酒馆的角落里,她们挨得很近,站在远处能看见一个金色的头和一个银色的头凑在一起,这情景十分有趣。
“之前在任务里看到的,有些在意就拓下来了。”
奇诺娅把声音压得有些低。事实上,这家酒馆里没多少人,她完全不必担心消息的走漏,何况这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女诗人端起酒杯抿了一口,这东西让她想起沙之歌,也许这正是这里没生意的原因。
“对了,”在玛利亚辨认着那石壁上的花纹时,奇诺娅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一样,她听起来兴致勃勃,“让我给你讲个故事。”
这时候玛利亚已经连翻白眼的力气都不想浪费了。
“在很久以前,坎维有三个好伙伴,一个德鲁伊、一个影舞者和一个诗人,最后他们都死了。”
“哈哈哈。”玛利亚配合着笑了几声。
女诗人没有理会同伴的嘲笑,她继续着她的故事:
“我在那里看见他们了,玛利亚。”
就像告解一样,诗人讲述着:
“人类影舞者老死在床上,被剩下的两个半精灵发了疯,我刺死了伪物,可约定却是真的。”
拉玛牧师已经停下了手里的活计,她湛蓝玻璃珠一样的双眼盯着紫眼睛的诗人,对方轻轻笑了一声:
“萨米尔在融化,他朝我伸出手,我握住了。”
“里德总会死在我们前头,我竟然觉得就这样融化、一直在一起也不错。”
“我们永远也不会分开。”
“胡说八道!”
玛利亚瞪着奇诺娅,她还是那么严厉。
女诗人发出一连串尖利的笑声,那笑声重得像是灌了铅,这实在不像她。
“人死了什么也不会留下!一直在一起?开什么玩笑!”玛利亚大声吼着,也幸亏这地方生意惨淡,否则她们铁定会被撵出门,“笨蛋诗人,你连这个道理也不明白!”
“你不也是?”奇诺娅的话语变得柔软,像是在劝哄,“起死和回生是两码事,你追求的东西一样愚不可及。”
玛利亚呆在那里,她张着嘴,似乎要说出一两句反驳的话。
“……你为什么对我说这个?”最后她这样问。
“我们大概不会再有机会见面了,玛利亚。”诗人回答,“你将带着我的秘密远走,你的秘密同样在我心里生根发芽。”
拉玛牧师沉默片刻,随后她将手里攥着的那张纸扔在诗人脸上。
“我没见过这东西,还有,更正一下,你变得更惹人厌了。”
金发牧师转过身,她怒气冲冲地离开了。伴随着逐渐远去的脚步声,诗人一口气喝完剩下的酒,在桌上留下几枚硬币。
Xxxxxx
奇诺娅叹了口气,她看着头顶艾瑞克的神徽,几乎没抱什么希望。
在来到这里之前,诗人已经访遍了暗月城里其他主神的神殿,这让她短暂的假日变得十分忙碌。她打定主意要在稍晚的时候去喝一杯,酒精是犒劳的有效方式。
她走进了神鹫的宫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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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文2631
当了一次死线战士
非常胡说八道
计字2199
喝个酒,唱个歌,不搞基,我们不搞基
后面的歌改编自If I Die Young
推荐版本:http://music.163.com/#/m/song?id=41953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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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上次参加秋节的品酒会,是二十年以前的事了。”
高等精灵笑着抿了一口果酒,金色的液体入口醇厚发甜,散发着苹果的香味。
“而我是第一次参加这个——这种节日。”
沙漠精灵举了举手中的酒杯,那里面的是种透明的烈酒,异香扑鼻,还泡着不知从哪里弄来的冰块和柠檬片。
“这次的品酒会还设了投票的环节,最终胜出的酒类会在暗月城打开很好的市场吧。”凛月看着酒液里起起伏伏的淡金色浆果,酒里的甜味大概就来自这些小小的果子。
“谁知道呢。”甘柏似乎很中意这种杜松子酒,“你要投哪一种酒?”
吟游诗人凛月与吟游诗人甘柏·托马斯,毫无疑问这两人的相遇近似于萍水相逢之事。起初高等精灵正拨弄着他的六弦琴在中央公园唱歌,他唱的是首有些悲伤的情诗,却总是有人驻足听上一听。他盘算着口袋里的零钱够了自己住宿的费用还有结余时,就去暗月城秋节品酒会的会场转上一转——一个生于菲薇艾诺的精灵,无论过了多少年还是对秋节有所怀念的。可盘算却一直是盘算,另外一边还有另一个吟游诗人在拨着鲁特琴,同样唱着情诗,可那个沙漠精灵的声音比起凛月的清冽而言更添了几分神秘和磁性,显然吸引听众的水平比起他来更高一筹。高等精灵唱的是白色满月之下的一双璧人,而沙漠精灵唱的是风沙之中的一段情史,巧的是凛月偏偏就听过他唱的这段诗歌,从克林菲尔的诗人们口中。
“她的泪水渗入砂砾,风沙之中裸露着白骨。”
沙漠精灵这么唱着,深绿的眸子忧伤地看着地面。
“一声呼唤,来自一滴埋在沙底炼狱里的,金光闪闪的泪。”
这故事被他唱得太过悲伤了,高等精灵心想。他拨动六弦琴,温柔的旋律盖过了鲁特琴的呜咽,被森林养育出的清澈歌喉唱出一片金红的沙漠。
那是他的眼睛
与阳光一同熠熠生辉
而下一场沙暴把他埋葬
只留下漂亮的骨骼,
还有穿透阳光的灵魂。
沙漠精灵的手停了那么一瞬,之后歌声也变得明亮起来,像是坎维沙暴之后的蓝天。
沙漠也呼唤不已;
它驱走了骆驼和飞鸟
洗净了他的骨头
在最后的死亡之后,
只剩下干净的亡魂。
两人的相遇,大抵如此。诗人们总是会对与自己来自不同地方却唱出了同样诗歌的人另眼相待,这两人之间发生了同样的交集,自然话就多了几分。再之后两人又几乎同时提出去喝一杯,使得这番相遇又多了另外几分意味。
凛月通常不怎么喜欢喝混酒,他对自己的酒量心知肚明,若是那些酒劲不大的果酒甜酒,他大概还能喝得多些,若是那些辛辣的烈酒,像是甘柏喝着的杜松子酒,他一般时候都敬谢不敏。与他相反的是这个沙漠精灵酒量相当不错,几种试饮的酒全部喝下来也不见他有一点醉意,绿眼睛里清亮亮地写着清醒两个字。
“紫雾花蜜酒。”高等精灵把果酒的杯底在桌子上敲了两下,眯细了眼睛看着另一边品着淡紫色蜜酒的姑娘们。
“看起来是种适合女士的饮料。”沙漠精灵笑着摇动酒杯,冰块和玻璃碰撞出悦耳的声音。
“何止适合女士,它简直就是为了优雅的姑娘们而生的。”
有几个姑娘长得真是漂亮,他模模糊糊地想。
“还有紫雾花,那些蜜酒的母亲。”
刚才喝过了“淡绿”之后又喝了葡萄酒和仙人掌酒,再加上现在的果酒,凛月感觉酒劲有点开始上头了,说出的话有些不听使唤:“我记得当年我看到雾露的时候正赶上紫雾花盛开,那些淡紫色的花朵像是云朵,把纯白的城市捧在天上。”
“那可真是美啊。”甘柏仰在椅子上看着天空,漆黑之月光芒正亮,时间差不多要到正午的样子。
“更美的是我在那里遇见的姑娘,和听到她唱的歌。”高等精灵闭上眼睛,“那个姑娘又瘦又小,她坐在紫雾花丛中,披着白色的长袍,她的头发是深红色的,她的眼睛是淡灰色的,她的皮肤白得发光,像是一触即碎的瓷器。那是种脆弱的美,和她周围的紫雾花一样。”
“紫雾花是那么脆弱的植物么?在坎维,只有顽强坚韧的植物才能生存下去。”
“是啊,它们很脆弱,脆弱得一碰就会落下花瓣。”青年的手指轻轻敲着椅子的扶手,“可是它们又很顽强,就算那么脆弱也要盛开,也要变成那些淡紫色的云朵。”
“那个姑娘也是那么顽强?”
“我不知道。”高等精灵叹气,又从手里的杯中抿了一口,“我不知道,我只听她唱完了那首歌,然后我记住了其中的一部分。”
“那是什么样的歌?”
“那是一首非常安静的歌。她唱的时候没有乐器,没有和声,只有她的歌声在紫雾花田里随着淡淡的雾气飘浮。她是这么唱的。”
金发的精灵深吸一口气,低声唱起来。
若我英年早逝
请为我歌唱
若我英年早逝
请着我红裳
若我英年早逝
请让我躺在铺满红蔷薇的床上
将我沉入湖水时
请让我看见金色的太阳
神将会让我成为花朵
一直盛开在你能够看到的地方
他的声音与伴着琴弦时不同,失去了那种阳光一般的清澈明亮, 多了些夜晚似的温柔缱绻,最深处却泛着种说不出的悲伤。
生命须臾如同刀锋
我的日子已经够长
如果你需要那枚冰凉的指环
我会身着白衣伴你身旁
就像一个真正的新娘
他们的歌谣歌颂爱与平和
可那些与我无关
不要为了我落泪
请让它们留到那个你需要的时刻
若我英年早逝
请为我歌唱
若我英年早逝
请着我红裳
若我英年早逝
请让我躺在铺满红蔷薇的床上
若我英年早逝
若我英年早逝
然后金发的青年精灵沉默了。
“喂,喂。”甘柏在他面前晃了晃手,“睡着了?酒量没有这么差吧?”
“没有,我只是在回想一个人。”凛月声音里带着笑意,“我还没有给她唱过这首歌呢。”
“如果是情人的话,我建议你不要给她唱。”甘柏收回手去,将冰凉的杜松子酒一口灌下,“这是首葬歌啊。”
“如果在我的葬礼上有人唱就好了。”高等精灵笑道,他睁开眼睛,深紫色的虹膜里映着甘柏的影子。
“你的葬礼还早呢。”沙漠精灵也笑,举起手中剩下的半杯饮料,“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