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前,那场为期三个月的冒险打开了跨越世界界线的“门”。
“门”连同着不同的世界与这座城市,而今,这里名为“暗月城”,人们称其为连接之城。
时隔两年,暗月城已经成为了与当初完全不同的城市,来自不同世界的人们在此汇聚,有人在此定居,也有人成为这里的过客。
现在,这座城市的市长,米凯拉·特勒瑞恩又一次将召集冒险者的布告发向了各个世界——
越写越觉得利达确实比莉达欠揍得多[ 字数7431
如果感觉有什么不爽的,那就踹一脚再说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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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新城市,总会有许多新事情。
对“门”的评价他可以说上一长串,至于怎么通过的门就更有另番麻烦要提。不过他觉得完全没所谓,出来了自然不会轻易想着回去的事——或者说,不存在着欢迎的家,根本没有回去的价值。
他本身就算不上重亲之人。
那般家庭,不如随便哪的旅店老板来得亲切。他们的最终利益相近,而掺杂了其他感情进去的一方反而变味。
心不在焉的数出几枚金币,有意无意的瞟了眼老板堆起的笑脸。
纯粹为了盈利的更为自然。
——至少他诚实的都写在脸上。
转头看了眼队员,似是不满于过分安静的环境,将钥匙递过去时发出了很明显的哼声。
这种程度的小暗示,露西娅和梅伊倒是习惯般的无视掉了。
黎黎的碎碎念则源源不断的传来。
忽的升起一股无名火,开门的力度也不自觉加重几分。领头踏出旅馆,在入住之前,他想先看看这个由所到的城镇,究竟有什么值得他停留的意义。
背后的是三人小跑跟上的脚步声。
眼生建筑立于地面,陌生面孔徘徊其中。三两人群相聚相谈,轻微声响由远至近。
远离喧嚣之物,清净得令人发慌的时间段。他不适合待在这种环境中,甚至想捏住谁的耳朵让人发出疑惑声来打破这份莫名寂静。
利达并不觉得自己是最吵的那个。虽说地上能被踹的小东西,全被他踹了一脚。
隐约能听见身后露西娅与黎黎的细微交谈,响动虽小却尤为明显,时不时插两句话进去的梅伊,一副害怕吵醒他人睡觉的语气十分刻意。
他可不觉得这附近有人在这个时间点睡着了,也不介意偶尔故意把早早睡着了的人吵醒。
为了将附近的小石子踢个遍,临时决定的滞留小会儿。露西娅见他这样干脆就回到梅伊背上让其站在原地等着,梅伊则一副无法理解的表情看着一颗又一颗的小石子被踢到不知何处。专注于某件事会让时间过得很快,踢到基本上只能听见黎黎对附近的长篇点评了,他就开始觉得应该差不多。
否则又会开始一场重点模糊的争执。
在城镇消磨时间无疑是件令他恼火的事情,更令他恼火的便是时间根本没有被磨掉的迹象。时刻确实有一秒一秒的在走,但是他的世界断断续续,上一秒是一分钟前,而下一秒才到五分钟后。
对暗月城的回忆仅剩于此。
一夜无事。
面临的第二个晚上,是第二天一早的事。
利达从未对夜晚这么不满过。
这个任务的要求是迄今为止遇见的另一种类型,不过不妨在心里简称为植树。
先前在手中把玩着的种子散出光辉指向一方,眼望不远处确有城镇,而灯光稀疏已然说明定非什么热闹时刻。他们所在之处四周环山环壁,除此之外,还响起一种若有若无的细声细语。
好似幼时耳边的温柔低吟,而要如此比喻的话又太过抬举。在野外耳闻这种不知音源的响动,只要是有点经验的冒险者都只会陷入警戒——所有事物都不值得直接相信。
小队在安静聆听这点有着莫名的默契。
于心不满。
一声吼音便是他对这种闹鬼般声响能做的事了。
对较大声响有些敏感的梅伊倒是第一个被吓到的人。
吼音在壁中悠悠回荡至消失不见,随后能听见的幽幽细语则再次响起。
“干嘛啊突然吼一嗓子不小心吵醒别人怎么办到时候人家找过来了全都要你负责哦跟我们是完全没有关系的……”
掩盖了非自然音的抱怨声从未意料之处突然响起。
“当然是因为对这种声音感到不爽。你很喜欢这种声音吗?”
视线转去石壁,口中话语不停。
“不会喜欢吧,这种就像你睡得好好的突然有什么声音在耳边叽叽喳喳一样,总会有种吼一声斥开的冲动。”
不,只有你有那种冲动吧。
梅伊和露西娅几乎是同时在心里吐槽。
虽然认识利达不是一天两天了,但那种高高在上理所当然的语气所带的槽点,根本就不是一两句能说清楚的。
而要说清楚的话,可能利达会说得更“清楚”。
对此,听觉最为灵敏的露西娅不愿意去触碰那个开关。
“什么啊!照你那么说的话我们全都要吼一声吗怎么可以那样呢那可是不道德的行为我们应该更加遵守道德准则至少…”
“我们是冒险者,冒险者要比平常人更有警惕,我说你……”
二人各自的独特语调一句接一句的道了一路,梅伊甚至开始觉得这并不算长的路途突然就变得蜿蜒曲折了。
他甚至记不清刚刚利达跟黎黎的重点到底是在说什么。
踏入小镇,说不上多明亮的灯光,稍微唤醒了梅伊的失神。
这里似乎是一个公园。
利达在安安静静的公园里来回踱步,时不时瞅瞅手里的种子。而之后,他一下子坐在长椅上,虽然坐姿有些夸张却也老老实实的平静下来了。
——见鬼。
众人的表情在这般光亮下并不算清晰。
没小会儿,利达就满脸烦躁的起身踹了脚长椅。
“这边就听不见那种声音了……莫名其妙。不过这样也好,总有许多事情是我们要做的。走了,去旅馆。”
因为营业时间长的原因,在一片毫无灯光可言的建筑物中找到旅馆还是很轻松的。虽然也不乏找着别的什么,不过在梅伊进去之前,领头探路的就出来了。
转几条小街,明字写着旅馆的店确实不难找。
“啪!”
在夜晚就显得尤为大声的推门,显然是让旅店老板受到点小惊吓了。
利达一定是不知道怎么对家具好,后方队员一顿窃窃私语。
不可一世的表明来意,与之很让他满意的是老板的态度。
那献媚的笑容比暗月城的那个还要亲切。
老板似乎很习惯利达的废话连篇,就好像以前也遇见过类似的客人一样。
也亏他应付得来连珠炮般的提问,黎黎都开始佩服这人的记忆之强了。
一堆问题中,他们从老板这儿得知,在镇外听见的声音,似乎是前不久开始的——而且是由镇长家附近传来。
似乎跟镇长有关系,但是,镇长说并不知道这声音是怎么回事。
利达咧了咧嘴。
视线则向露西娅的动物伙伴那边儿跑去。
“露西娅,熊熊借我。”
被挑起了好奇心,能当即满足自然是最好的。
已经拿到钥匙的几个人,站在门口转头一望。唯有Ted很干脆的开门、锁门,不再言语。
梅伊用了几分钟的发愣反应过来他跟Ted是被分配在一间房的。
“没有熊熊的话,睡不着喵……”
很不情愿。
“不对……”
已经向熊熊靠近许多的利达,忽的停了脚步似是想起什么转而望向露西娅。
“我听不懂熊熊说话。”
是啊,你又不是德鲁伊。
露西娅的本能让他不自觉的朝梅伊靠近了几步。梅伊看看利达又看看露西娅,倒也没看出个理所然来。
利达则几步过去,很直接的抗起露西娅就走。
“是时候去看看镇长家附近找乐子咯——说起来你不就是最好的生物雷达吗?露西娅,今晚上可别想睡了,谁让你是猫妖精呢?哦对了,熊熊也带上,反正你也不睡了一起带上也不会怎么样……”
露西娅挣扎无果,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的,挣扎中稳稳抓住了一旁无辜的梅伊。
不知面具下作何表情的黎黎目送着三人离去,期间不忘将钥匙插入了房间门锁里。
梅伊也跟上来了让利达有些意外,因为扛着露西娅,他没怎么注意露西娅还拉着个踉跄的梅伊。
失去睡眠时间的人莫名增多了。
去镇长家的路上,满是露西娅要求把她放下来的要求以及利达不想让她跑掉的拒绝。
至少露西娅把梅伊给放了,虽然梅伊觉得现在回头也有些晚,打算干脆就跟着去一下。若不是为了绕开巡逻的卫兵,这一路上的人家都被会利达的平日音量给吵醒。
即使如此,绕过卫兵经过的一些窗户,还是偶然会亮起。
因为周围似乎有着在镇外所闻的缥缈窃语,梅伊不确定这是被利达吵醒的还是本来就醒着。
左转右转,实际上利达也有些绕晕了。不过根据旅店老板的描述,也算是看见了就连熊熊都认得出来的建筑物。
这便是镇长家。
更主要的因素可能是因为再次明显起来的声响吧。
三人一熊悄悄靠近镇长家,寻得个暂时的巡逻死角停留。利达这才将露西娅放在地上,之所以带上猫妖精,就是为了让她仔细听听音源为何。
在镇长家附近转悠一圈儿,倒是能感觉声音来自四面八方。
“嗯……”
集中精力努力聆听的表情。
没小会儿就变换成了疑惑的样子。
“听不出来在说什么喵。”
“哈?!”
利达不可思议的拽了拽露西娅的耳朵。
“明明是猫妖精啊你们不是以听觉嗅觉在众生物中吃饭的种族之一吗?竟然会听不清楚,要知道带你出来可就是为了……”
几番抱怨。
除了对这种声音的烦躁感上升之外,想了解这种声音的欲望也变高些许。
露西娅眼看又要被一通说,极速爬上了梅伊的背后。利达只是看了眼梅伊,随后转头望了眼空无一人的街道。
巡逻卫兵应该要回来了。
叩桥不渡并非懦弱,利达在心里这般。
翌日。
因为Ted锁了门,只好跟本来是独自占用一间房的利达共用。虽然黎黎为了等露西娅而没锁门,不过也因此有些声响会令她稍微在意。
——他们回去之前的声音大抵是楼上的旅客,至于回来之后就很可能是利达在回忆那种耳边私语时一拳打在墙壁或者床上发出来的,梅伊也为此睡眠不算很好。
倒是Ted看起来尤为精神。
今天的行程在昨日就定好了,唯一不知道的Ted倒认为只要跟上就罢。露西娅在告诉黎黎行程之外自然会谈些别的,利达偶然回望时,似乎能感受到女子二人散发的不满气场。
不过也不是第一次了。
理所当然的轻松无视掉二人。
夜间拜访无果,唯一收获的情报就是,那声音确实跟镇长的家有着不可否定的关系。昨天自然不可能进去,而白日的拜访则不足为奇。
不过见到镇长还是等了小会儿,这让利达莫名的有些不耐烦。
镇长是个外表精干的中年人。
待客之座质量较好,作为谈话代表的利达用了很多话表明来意。
虽然没有对此产生怀疑,但是也难免有疑问。
“你从刚刚就一直提到纷争……也就是说,纷争会影响'门'的开启吗?”
利达顿了顿。
“当然,当然,如果这里不存在纷争,我把门种下就走了多简单啊。又如果这儿的纷争另有其事,那便说出来,一并解决便是。我是冒险者,想解决这件事这是出于我自己的意愿,而你也确实很需要这方面的帮手,对吧?”
实际上,他对“门”没有太多想法。
不管完成任务的附加条件是什么,他倒都愿意去一试。惊喜指不定来自何物,至少这种声音引起他的注意,那便有一段时间开始执着于解决了。
不管这里的纷争是什么,或者说本地其实不存在纷争,利达并不是很在意这些。
有事自然是好的。
“嗯……确实。”
镇长明显是被说服,这个声音究竟给居民带来了多大的困扰,他是最清楚的。而这件事本身就跟刺猬没什么两样,虽然就在那里,但就是只能看着它而不知从哪儿下口。
“既然如此,那么就请各位帮忙调查这件事了——事实上,如果我对此事有头绪的话,那么早该把这件事解决了。还请各位用独到的眼光来查出这件事的真相吧——不过还请各位尽量不要打扰到镇上民众的正常生活。”至于不自觉笑起来的利达,可能是想先踹一脚刺猬再说吧。
“我会尽量的,调查中会做什么我也说不出个准数。那么,有发现时我会再来找你。”
话罢,起身领着小队走出门去。
“话说……半夜三点是阴气最重的时候吧?”
记起昨日听见那等声音时的模糊时刻,梅伊向众人提出问题。
“啊。”
利达转眼望了一望,随后耸肩摊手不置可否。
“说起阴气,后边儿那个戴面具的不就非常重吗?”
“哈?!”
这般的不管白日夜晚都可能跟他顶嘴的情况,总是挑起利达的好胜心理。
要是拌嘴都拌不过,他就不是火元素裔。
“啧啧——总感觉你无时不刻的都在针对我啊,你倒是说清楚我跟阴气哪儿有什么关系喂你给我说清楚我哪儿阴气重了?”
利达领着路,头也不回的拖长语调。
“啊啊也真亏你还感觉得到我是在针对你,针头是要刺进面具里面指着你才会发现吧?要是为此弄坏了你的面具那还真是——抱歉啊?弄坏了可不好呢,面具小姐。”
梅伊似乎看见了黎黎面具下的青筋暴起。
“不就是被嘲笑了嘛还要计较那么多!啧啧,面具损坏也不用你操心啊若不是长相问题我也不想整天带着面具嘛,露西娅——抱抱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喵…!不要吵架喵!”
露西娅迎上黎黎扑进怀里顺带拍拍她背后似是在安慰——本来应该因为手短的原因拍不到应该拍的地方。
“把你的耳朵治好。”
利达对此嗤了声。
在一旁观望的梅伊发现,突然就变成黎黎安慰露西娅了。
“你这人怎么对女孩子这样!像你这样的人是不会找到对象的,欺负女孩子就是大反派!”
嗡嗡语调略显愤怒,抱住露西娅之外空出一只手比了中指。
Ted露出了一副原来是女孩子的表情。
“噢?这可就不得不再说说你了。中指是女孩子能竖的吗?不能——我说,你不注意的地方太多了,如果写一本书可能会叠满整个图书馆吧?……喂Ted,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就声音而言虽然嗡嗡嗡嗡的,能听出来是女孩子吧?所以我说啊……”
梅伊一会儿看看这边一会儿看看那边,摆着个劝解手势却完全不知道如何阻止两条滚滚长江。
工作还是要继续做的。
让露西娅随便找了个看起来懂事的小孩子,对于声音的情报他们是不嫌多的。
“那个声音!每天晚上都有,完全没睡好。”
那个小孩子看起来对那种声音非常不满。
“具体是什么时间段出现?”
梅伊蹲下身子,尽量保持与之平视。
“那个……什么时候出现……不固定呢。”
小孩子一番思索便摇了摇头。
没什么特别有用的情报。
“如果是中年妇女的话,说不定会知道点什么呢?”
梅伊撑着膝盖站起身来告别小孩后,道出了似乎是人间真理的话语。
每天遇见了就会叽叽喳喳个不停的中年妇女么——
可行。
点点头予以肯定的利达,迈开脚步便开始寻找街上行人中的中年妇女。
利达的样子看起来就像个对中年妇女出手的变态,黎黎悄悄的跟露西娅碎碎念。
中年妇女倒是不难找,只是露西娅为了别的原因,似乎特意找了些具有一定特征的妇女问话。
——那位妇女身材很好,一点都没有中年的样子。
真的是中年妇女吗?这么说会不会有些失礼,也不知露西娅是如何确认这位女士是中年妇女的。
而当利达问起声音,那位女士倒摆出了中年妇女特有的神秘兮兮,压低了声音略略靠近,道:
“那个啊,据说是镇长的儿子受到了诅咒,很快就有不幸降临啦!可千万别说是我告诉你的。”
得到了意料之外的消息,利达略一点头朝她道谢。
镇长似乎还瞒着他们很多事。
告别了妇女,便重新往镇长家走去。
艾伦镇长明显是对他们的来意感到意外了。
“亨利啊……不知各位找他有什么事呢?”
“自然是能解决声音的事,如果没事的话我怎么会来找他。”
利达有意无意的朝镇长投以“你到底瞒着我们什么”的表情。
当然,镇长看不懂他的表情是在说什么,顶多也就觉得利达不太好说话罢。
“这样啊……请稍等,我去叫亨利上来。”
镇长下了楼去,留一队人员暂且在待客室内。
“绝对有很多事。”
也不知利达在对谁说话。
众人莫名其妙的看了他一眼,没有接话。
说不上多久,艾伦镇长便领着他的儿子上来了。
亨利面色苍白,黑眼圈也很重,一看就知道是那种好一阵子都没休息好之人,是个人都感觉亨利跟这件事干系很大,利达就更是未等他入座,就开始询问他是否听得出来声音来源,就像在身后说话,能听出来音源来自于身后这般。
亨利小心翼翼的坐下来,沉沉的做了番思索。
“听不出来……但是,那些名字我确实不认识。”
连身为猫妖精的露西娅都听不清的事物,这个孩子能听清的样子。
“什么名字?”
“‘大卫、约书亚、乔治、雅各布’……似乎是这样,而且是小孩子的声音。”
利达时常会注意一旁镇长的脸色,好巧不巧的,恰好看见镇长在听见这些名字之后面色古怪。
“哦?”
利达神色不愉,转而望向镇长。
“怎么,你认识?”
“很抱歉各位,亨利他有些累了,我送他回房。”
艾伦镇长十分坚定的扶起亨利,没管利达的疑问,就这么下楼去了。
“……”
利达的不悦顿时变得更为明显,甚至在镇长的身影消失之后轻轻呸了一声。
“我们得去问问这些名字都是些什么人……都叫什么来着?”
“大卫……约……约等于?桥…桥洞……”
“…没记住。”
几人东拼西凑,可算是想起来了整堆名字。
亨利大抵是十几岁左右的孩子,但是与之同岁的孩子都只是摇摇头道并不认识。
而镇长的面色终是让他跟这件事明码标价的扯上了标签,可以说利达已经开始怀疑这是镇长在自作自受。
与镇长同岁之人,也不知道。
“问问老人怎么样?”
说实话,他们快把所有年龄段的人都问个遍,就差那种在棺材里边儿的人了。
担任雷达的露西娅,轻易寻得个面目慈祥的老人。
“那些孩子……”
老人似乎是挺久没听见这些名字了,再三确认后,叹了口气。
“那是以前与艾伦镇长一起在矿坑工作的孩子,后来矿坑发生事故,去世了。”
众人不自觉摆出一副闹鬼了的表情。
“镇长没有被卷入其中?”
“镇长当天刚好不在。”
……刚好不在。
这可说不定啊,利达眯了眯眼。
“矿坑太远了……我们去墓地看看吧。”
“墓地?!”
女孩子们几乎是同时发出惊呼。
“是啊。晚上去墓地看看有没有什么奇怪的现象,是不是很刺激?”
一顿点头。
“那么,晚上就全部去墓地吧。”
墓地安葬着在矿坑中去世的孩子,至少他想确认那些声音是否也存在于墓地。
夜晚。
墓地的景象跟别的墓地没什么两样,墓碑,墓碑,还有墓碑。
——除了女孩子们紧紧跟着梅伊及Ted以外。四人跟利达保持了好一阵距离,就好像如果有恶灵跳出来,要吃也是先吃利达一样。
作为牧师的Ted倒是对此不是很在意,反倒是梅伊也像个女孩子一般看起来勉勉强强的。
一秒,两秒。
利达本来就并非什么耐心十足的人,他不擅长守株待兔之说。对女孩子们来说非常漫长的十几分钟,利达没一会儿就会这里走走那里走走,时不时还发出嘀咕声及不满的咂嘴声等。
夜晚的墓地,寂静得可怕。
就在利达快要完全失去耐心之时,露西娅抖抖耳朵警觉了起来。
她听见了那种声音。
“……来,来了喵!”
梅伊和黎黎身子一抖。
利达闻言朝四周望了望,随后让露西娅听听是从何处传来。
“从镇里。”
……
踢大石头太不像一个牧师会做的事了啊,利达。
他总感觉被镇长耍了一遍。
没什么确切的证据,但是主观浓郁的利达此刻心情差到一定程度。
最想做的事,就是不管三七二十一先踹开镇长的家门,然后冲进去把镇长打一顿再好好问个清楚。
可能其他人也不大抵会阻止。
差点就将脚顺势往门上踹的利达,停住了脚步。
一顿急促的叩门声。
没一会儿,一个下人开了门,疑惑的望着几个深夜打扰的人。
“我猜……现在没几个睡着的人吧?”
下人满脸奇怪的望望利达又望望屋里,转而懵逼。
“让开。”
利达满脸都写着不耐烦三字,推开下人朝内走了两步,随后停下来朝可能是卧室的方向喊道:
“艾伦!我们有一些白天无法叙说的发现,所以我在晚上来找你,起来再听听那是什么声音吧。”
语毕,暂无回应。
镇长应该比他想象的要知道更多事。
下人见他站着不动还说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话语,正要反应过来,就被利达再次一把推开。
镇长家确实是声音的源头,连墓地的风头都被他家给抢了。
踏出鬼宅,头也不回。
下人目送着几人走远,小小嘀咕了句神经病便关好了门。
利达等人则折了回来,他们试图联系上亨利,亨利此刻定是被声音所困扰而未睡着的人。
窗边,亨利房间的帘子拉得严严实实,完全看不见里面。利达没多想的叩了叩窗。
……这不是更闹鬼了吗!
无果。
“为什么你不能变成猫呢?”
夜行动物是最好的夜间访谈者,虽然也不确定亨利会不会对猫科动物感到好奇。
露西娅一阵语塞,最终也只是抱紧了放哨中的熊熊。
此时的镇长家,就好像一个巨大的铁盒子,密不透风,无法找到任何的突破口。
愈来愈恼。
一行人倒也只能回到旅店,问了老板些许小问题。
也只能问到,老板对镇长的工作抱以肯定。镇长艾伦以及其子亨利的更多细节,利达也看不出来这个满脸堆笑的人是真不知道还是故意隐瞒。
第三个夜晚,讨厌到令人烦躁。
夜幕低垂,营地附近的密林到处都潜伏着不详的阴影。在这种环境下找到一个人的痕迹本来是件艰难的事情。但是帕露雪,或是曾经被称为帕露雪的东西并没有费心隐藏自己的行踪。没有理智的,仿佛被什么被别的什么填满,只是穿着人类皮囊的魅影只是一心一意往着城镇走去。就像长期饥荒的人第一次看见丰盛的餐宴,更像是嗜血的恶犬嗅闻到鲜血的气味。它的眼中并没有其他的一切,鸟羽小队不存在,林中高大的树木枝干,地上厚厚的落叶腐殖,凸起的树根,倒下的老木也仅仅是幻影,充其量能让它踉跄一下,不算是什么大障碍。
它带着非人的执拗和速度,在林中不断前进,折断挡路的树枝,重重踩上路面,脚步声击出奇诡的节奏,断续缠绕,愈来愈大声,和枝叶折断的声音一起,不断传来,几乎盖过鸟羽小队自己的粗重呼吸声。他们甚至有种错觉,仿佛连自己的心跳也被牵动着,与这些节拍暗合。
鸟羽们跟着怪物的留下的痕迹穿过深林——他们已经很累了,在山洞中的几天几乎榨干了他们的精神和肉体。带头的阿维德闷哼一声,趔趄一下,险些撞上了前方的树枝。在那个幽暗地狱中的几场战斗不止留下了他身上的累累伤痕,也让他的体力损耗极大。但是,如果你要问他的话,这个沉默寡言的北地战士也许会告诉你,战斗并不是最可怕的部分,那个山洞对于他们来说,最艰难的是精神上的压力——看似没有尽头的黑暗,一个又一个的岔路,被遗忘的神明,一切一切就像不断攥紧的巨手,掐着他们的咽喉,让人无法喘过气来。
随着时间过去,谜团并没有离开,而是越变越大,没完没了,从一团乱麻中深处延伸出一条脆弱的线,然后在虚空中缠绕成另外一个谜团。
而这个新的谜团还带着血腥气。
“没事吧?”洛兰佐说,珂宁的牧师走了几步向前,手掌往上托扶了一下年轻战士的手肘。对方借着他的力度,重新站直。其他人这才分出心神来看了阿维德一眼。这个人太过可靠,面对再多的危机,阿维德仿佛也是其他人最坚实安定的盾牌。也就是在这一刻,鸟羽才真正意识现在的情况有多紧迫危险——他们都没有余力停下修整,预想中的扎营休息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打断,在帕露雪异变前一行人实际上没有回复太多的体能。
他们都已经看到了那个怪物奇异的能力,带着金属感的五瓣瓣膜,帕露雪裂开的脸,席格丽法失去头颅的身躯落在草地上柔软的声音,这些都依然历历在目。能不能胜过这种生物依然是未知之数——他的弱点到底在哪儿?
阿维德摇摇头,回答:“我没事,快走。”
洛兰佐点点头,放开了他。就算是始终显得轻佻狡猾的庞培也闭上了嘴巴闷头赶路。他们耗不起时间,小镇没有得到警告,毫无防备,如今挡在这个怪物和它的大餐中间的人就只剩下他们了。
光亮术的光芒照亮了前方。
怪物的背影依然能看见帕露雪的秀美纤巧,那身影踉踉跄跄,却又极快地朝着城镇不断往前。它仿佛不是用帕露雪的双腿移动,而是利用什么别的方法直冲。
嗥叫依然在森林中回响。几分钟前还能依稀听出人类语言的声音如今只是野兽一样的鸣叫,浸润着苦厄和疼痛,单调枯燥的悲鸣中回荡着饥渴,欲望,绝望和痛苦。
“这样不行,”豪快的女诗人皱紧了眉头,借着半精灵天赋的好视力,奇诺娅举起了短弓,搭上了剩余的几只弓箭之一,瞄准了怪物的背部,“我们得把她的速度拉慢下来。”
“再这么下去它就要到达猎人聚居地了,我们要先把这东西控制在无人的范围内!”她说。奇诺娅瞇起了眼睛,因为不断的奔跑显得沙哑断续的嗓音透着坚决。话音刚落,箭已离弦,咻地往怪物飞去。
正中红心。
然而那并没有阻止怪物的动作,它只是顿了顿,就像是在困惑到底是什么小蚊虫在它的耳边晃了一下,而它需要考虑要不要杀了他。
但是这一刻的停顿就已经足够了。
灵巧的游吟诗人埃奎拉和卷宗学者锡里昂从怪物的两边窜出,称手的长剑狠狠地击中了怪物的身体。曾经是德鲁伊的未成年精灵似乎还能听见林中植物的低语,就在奇诺娅的弓箭牵引着怪物的时候,他迅速辨认出周围相对隐秘的捷径,与队友兵分两路夹击。
然而,还在想象中的时候,他们的计划要顺利得多——锡里昂和埃奎拉的攻击,只是让曾经是帕露雪的怪物看起来十分纤细脆弱的身体晃动了一下。对方硬扛下了他们的攻击,有些不稳地站在地上。
怪物的胸腔中爆发出另一声尖锐的噪音,隐约带着金属回音,野兽一样的嚎叫塞满了他们的耳朵和胸膛。
“你们——”它说,脖子发出了让人牙关发软的咯咯声响——应该是头部的地方整个拧了过来,盯着它身后的鸟羽一众,鲜艳的血迹黏在它的口器边沿,滴落在地面。“你们——————!”
它又咆哮了一声,震耳欲聋的吼声中满满都是憎恨和挑衅。怪物伸出两手,它的头颅始终对着身后,但是却像视线无碍一样往胆敢近身的埃奎拉和锡里昂冲去。
庞培安静地咒骂一声,往前扑去。他的神术已经所余无几,因此他从腰间抽出随身的短棍,压低身体,拿着武器往怪物的膝後疾冲击去。
怪物笑了——最少帕露雪被口器分裂的脸上扭曲的表情看起来有一丝的笑意,锋锐的声响划破沉默的空间。对于脑袋能旋转的怪物来讲,预测到庞培德尔攻势似乎并不是难事。
但是孤身一人的怪物没想到的是众人在几次战斗中锻炼出来的直觉和默契。几乎在庞培动作的同时,阿维德和洛伦佐也采取了行动。
就在庞培堪堪避过怪物的一次噬咬的同时,阿维德的长剑砍断了她的一条腿。坚实的战士稳下身子,双手紧握着赖以防身的长剑,狠狠地挥击,把怪物的一条腿砍落下来。
“好极了!”洛伦佐说,指虎击中了帕露雪的背心,把奇诺娅一开始射出的弓箭深深地按进它的背脊。
然后他就被绊倒了。
怪物被砍断的窗口中仿佛有什么在蠕动,血肉和鲜血以扭曲的姿态扭动,鲜红的肌肉中伸出白骨,肌肉缠绕着洁白的人骨而来——
它失去了一条腿,却马上得到了两条。
原本只能容纳一条腿的位置忽然多了一节肢体,骨皮筋肉只能以不自然的姿态橫斜出去,就站在怪物身边的洛伦佐因而在满布腐殖质的地面滑了一下,重重地摔落在地面上。怪物抓住这个空隙,双手攥住他的咽喉,似乎马上就要掐死对方。这东西虽然不比洞穴中的眼球怪物不可名状,无法理解,对于他们这些习惯近身攻击的人来说却相当不利,巨大锋利的口器是个极大的威胁,无论是洛伦佐,庞培还是阿维德,只要接近了怪物,要时刻提防它的脑袋,现在加上不断重生的出手,未免是左右支绌。
“滚开!”
怪物发出了痛苦的长鸣。善使长剑的女诗人双手握着爱剑的手柄,把长剑刺入了怪物的腰背处,鲜血从伤口中喷出。她刺得如此深,以至于剑尖穿过了怪物相对柔软的腹部,几乎要戳到洛伦佐身上。
由于痛苦,怪物松开了紧掐着洛伦佐的手,直起身惨呼。对方翻身,用膝盖狠狠撞击了怪物的腰腹附近一下,落点刚好就在长剑造成的创口附近。它痛得像胎儿一般蜷缩成一团,痛苦的尖叫几乎要刺破他们的耳膜。
庞培伸出手,把洛伦佐往旁边一拉,避过了怪物在地上翻滚扭动。
“小心——“
“来吧!雷霆!“卷宗学者清亮的声音适时响起,他的声音不算大,却自有穿透的力量,仿佛他现在所召唤的落雷一样,划破虚空。酝酿了一段时间的落雷术仿佛扭曲了他们头顶的空间,把神之怒召唤过来,哔哩哔哩的电流声犹如天籁。
惊雷从空中落下击中了奇诺娅留在怪物背上的长剑。
他们从来没有想过那么小的身躯能发出这么大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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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着蜜莉咪在小床上躺好之后,就拿出特制的小被子盖到她的身上,然后坐在自己的床上开始发起呆来。我认为我应该做些什么消耗一下过剩的体力,于是便站起身,从床所在的这一边踱到房门所在的那一边,然后又再走回来。从床所在的这一边踱到房门所在的那一边,然后又再走回来。
当镇长站在台子边对参与宴会的众人说:“大家静一静--!” 的同时,“雅丽蒂亚!!!!”蜜莉咪欢快的声音也同时传入我的耳中。我伸出手,她乖巧地降落在我的掌心上,我小声地叮嘱她说:"快回来吧。下次不要乱飞了,我们找了你好久呢。"
我转过头去就像献宝一样把皮可西递到阿尔芒的眼前……
这儿还哪有什么阿尔芒?根本连个法师的影子都看不到。
我小声问蜜莉咪:“你刚才有遇到什么人吗?”
皮可西点了点头。
这时候,我在台子旁边看见了兰蒂尼亚的身影,又在附近看见了切洛,然后在角落发现了以太。
没多久之后,所有人都已经安静下来了。于是就用手势示意蜜莉咪回到我的帽子上,然后开始仔细聆听镇长的讲话。
“马上就要入夜了,这次宴会也像往年一样,我们要告慰死者,祈祷他们能够安稳地轮回。”
我听了镇长的话,忍不住低下了头,直到成功地隐藏起所有的表情才重新抬起脸头来。
我踱步到房门的那边,转身,走回来。
重新进入轮回?为什么阿尔芒非得进入轮回不可呢?他难道不能回到我的身边来吗?那么多世界,那么多生命,又不是说阿尔芒他不肯进入轮回的下一个阶段,生命的循环就运转不起来了。
宵银手底下有那么多不死生物,为什么善良的神祇不把他们送去轮回呢?
为什么非得是我的阿尔芒不可?
我踱步到房门的那边,转身,走回来。
当大家都在为死者祈祷的时候,我却在为自己祷告。我恳求女神原谅我的愚昧和不够虔诚。从我决意要改换信仰的那个时候开始,
每一次我满怀感情地述说着瑞图宁女神的教义时,我都在努力说服自己接受这一切。后来我得到了复活者的垂爱,终于成为了一位行走在世间,用我的行动和言语将春之女神的慈爱散布到每个人心里的牧师。
我以为我已经好了,但是……
我踱步到房门的那边,转身,走回来。
我必须将瑞图宁女神放在第一优先,侍奉她是我人生中最大的意义;接下来是我的队友,然后是“重新认识”了的月见草牧师和尼斯洛克先生,接下来是其他的朋友和伙伴,我的心已经不可能再有多余的位置可以留给阿尔芒了。即使我再想把他留在这里,他始终也得进入轮回,这是女神的教义,同时亦是我所相信的真理。
我踱步到房门的那边,转身,走回来。
当我找到镇长的时候,他正站在一口大而浅的平底锅旁,拿着一个大勺子将散发着番红花和肉类香气的黄色米饭盛到盘子里。
我将不自觉瞟向平底锅的视线重新转移到镇长身上,对他点头致意:“我可以请问你一个问题吗?”
镇长把盛满了炒饭的盘子交给旁边的女士,然后接过了我手里的空盘子就开始给我盛炒饭,然后又好像想到了什么似的,用手指了指对面的一盘香肠。坐在对面的人双手把那盘香肠捧到镇长面前,他对那人说了声:“谢啦!”之后,就用夹子把香肠夹到了我的盘子里。
“谢谢。”我拿回了自己的盘子。这里的人真是热情而好客,不过镇长的反应为什么那么奇怪呢?我歪了歪头,适度地表现出我的疑惑,再次询问道:“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镇长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我的盘子,纠结地问:“牧师女士,你能讲通用语吗?”
自从阿尔芒能比较熟练地运用精灵语交谈之后,我就几乎没有跟他说过通用语。七十多年的习惯并不是一两天就能改变的,在看见他之后我又不知不觉用回了自己的母语。
我刚才之所以并没有发现这个小失误,是因为我的队友们——不论他们来自哪一个种族,他们无一例外都懂得运用这种又像音乐又像诗一样的语言。语言对很多人来说仅是沟通的工具,既然互相都能理解对方所想要表达的意思,用精灵语还是通用语又有什么好在乎的呢?
不过假如你是一位精灵,而你在跟陌生人答话时采用的不是通用语而是自己的母语,就很有可能会被认为是来自那些排外的分支。
“请问你是否拥有一根彩色的羽毛呢?”我堆起了一个温和的微笑,直视着镇长的眼睛问。
听到我的问题,镇长脸上的表情从困惑变成了非常困惑::“为什么这么问?”
我继续追问:“因为这个宴会让我想起了彼方旅者的神职,这难道不是他的祭典吗?”
“这里的宴会本来就是为了慰灵,会遇上什么也不奇怪。”镇长回答说。
“是这样啊??”我低下头,阿尔芒的脸孔浮现在我的脑海当中,镇长的意思难道是说……
我下意识摸了摸我的春芽圣徽,心理面充盈着一种不该存在的希冀。我小心翼翼地问:“是这三天都会遇到那些人吗?”
镇长点了点头,“有可能,传说只要你有心,就能够唤回亲近之人。”
“只有我一个人的时候才能见到他……”我察觉到自己对这个问题的答案太过于在意了,于是连忙改口道:“我的意思是:难道那些前来参加宴会的客人独处的时候,才能见到那些已经走到生命循环下一个阶段的人吗?”
“通常是的。”镇长回答说。
我踱步到房门的那边,转身,走回来。
在我们进入小镇之前,切洛曾经表示欢迎蜜莉咪停留在他的身上歇息。在结束了和镇长的简单交谈之后,有好多次我都想请他代为照顾这位身形细小、生性害羞的同伴,但我最终还是将一切的请求都吞回了肚子。
我踱步到房门的那边,转身,走回来。
“那如果有位瑞图宁或者珂宁的牧师参加了这个聚会,遇到了一位逝去多年的亲近之人。她以为那个人经受不住复苏者的试探,堕落成了墓之王的爪牙,并在神祇的示意下前来试探自己昔日的友人……”我再次握住了春芽圣徽,“如果那位牧师攻击了这位亡者的,那么那个人的灵魂会受到伤害吗?”
镇长惊讶地瞪大了眼睛,用怀疑的目光打量着我的牧师长袍,我连忙摇头否认,然后他才回答说:“因为没有人做过这种事,所以不知道。”
事实上,我的假设并不是突然冒出来的奇思妙想。
如果刚才出现在我面前的不是阿尔芒而是其他人,我恐怕已经使用灼热光辉对他发动进攻了。但他不是别人,他可是我的阿尔芒啊,那个一直居住在我心灵最柔软之所的小阿尔芒。
我曾多次尝试把阿尔芒赶出他的“居所”,但每次都以我的惨败告终。只有在我静下心向女神祈祷的时候,他才会关上房间的所有门窗,留给我一个安静的空间,使我可以与女神独处。
但一个只懂得祈祷的牧师,并不是一个合格的牧师。为了能将女神的慈悲散播到世界的每一个角落,我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做。这时候阿尔芒就会不顾我的反对,任性地占据在我心灵世界最显眼的地方。
面对着任性而脆弱的阿尔芒,我怎么忍心伤害呢?毕竟我所有的温柔和多愁善感,都是因他而存在的啊!
我踱步到房门的那边,转身,走回来。
秋天的夜晚总是特别漫长,风就像顽皮的孩子一样,将地上枯黄的落叶吹得飒飒作响。
我踱步到房门的那边,转身,走回来。
我坐在床上,抬头看向屋顶。
阳光什么时候会前来驱走晚间的黑暗呢?
人们的交谈声什么时候会打破这份席静呢?
我的心,什么时候才能得到救赎呢?
我叹了口气,闭上眼睛,开始冥想。
※※※※※※作者的话,不计入字数※※※※※※
Althea是个偏执且患有严重精神洁癖的女孩子。我在修改的时候忽然觉得,也许之前为她构思的HE结局,她也许根本打不出来……
真是个悲伤的故事
但小伙伴说:Althea已经算得上是我的亲女儿了。
酒馆老板把盛满蜂蜜酒的大木杯递给庞培,看着他举起杯子,毫不客气地一饮而尽。庞培把杯子重重地放回吧台上,满足地呼出一口气,对老板举起了大拇指——这是林歌最有名的酒,用最新鲜的百花蜂蜜酿制而成,香甜带劲,几乎每一个来到林歌的人都会叫上一壶。庞培每次来到林歌,总是要叫上两杯蜂蜜酒,喝完了,才要和别人搭话。洛伦佐,他的酒友,就曾经说过,这个习惯几乎“要比他的日常祈祷还要准时虔诚。”
庞培从来不反驳。他只是美滋滋地吐一口气,叫老板再次为他满上两杯,把其中一杯放到洛伦佐面前,然后自己再慢慢地把另一杯酒喝完。对方从来抵抗不了美酒的诱惑,只能一起拿起杯子,感概:“也是,在这种酒面前,谁还管其他事情呢。”
是的,在林歌的美酒和喧闹的气氛之中,很少人脑子里还能想到什么正事。再严肃的人似乎都会被感染,和其他人一起变得欢快起来,沉醉在游吟诗人的歌声和故事之中。酒过三巡以后,偶尔,只是偶尔,微醺的庞培也会加入,他会坐在吧台侧面,双膝微微曲起,把魯特琴支在一侧大腿上。
“你也来唱一个吧,牧师!”他新认识的朋友会说,其他人也会跟着起哄。几个年轻的游吟诗人把手指放到嘴里,吹起了尖利的哨声,拿着自己的曼陀林或是竖琴围将过来。
那个时候,庞培会站起来,神气活现地网周围鞠一个花俏的躬,像是城里的贵族老爷,或是礼仪顶顶繁複的高等精灵那种。完了,他会重新坐下,又把魯特琴舉到胸前,用右手轻轻拨动琴弦,让那些音符流泄下来,然後带着三分醉意开口吟唱。他的音色比起遊吟詩人自然不算完美,但是沙啞粗糲的嗓音也不是無法入耳。一曲完結以後,龐培往往會贏得一輪善意的歡呼和掌聲,於是他又會站起來,大笑著向周圍鞠躬謝幕,把舞台讓回給更適合的人。
这就是那样的一个夜晚,庞培刚刚结束一首讲述春神瑞图宁和冬神沃玛兹之间纠葛的史诗。这首曲子长盛不衰,随着诸神信仰散布不同的地方,甚至是不同的世界。几乎每一个城市都有属于自己的改编。加上它所传唱的故事跌宕起伏,感情浓厚,喜爱它的人上至王侯将相,下至贩夫走卒——但是对于一个瑞图宁牧师来说,即使唱的不是人民最喜聞樂見的愛情悲劇,而是相對正統的史詩,传唱这样的曲子多少有点格格不入。
“你到底算是個遊吟詩人,還是個牧師?”龐培不遠處的角落響起了一道女聲。婉轉的嗓音讓人想起春天第一聲的鳥鳴,也像是冰封小溪初融的流水瀝瀝。
“好姑娘,你覺得我是什麼,我就是什麼,”他說,低聲笑了起來,手指摸上長長袍裾邊緣的藤蔓飾紋。
“那麼,再來一首吧,”那個女人說,在他面前放下了一個銀幣。龐培看著那個閃亮的銀幣,搖搖頭,把它撿了起來,然後拉起了對方的手,輕輕放了回去。
“你還不如請我喝——”他帶著狡黠的笑意,抬起頭來,然後瞬間就被對方的容顏凝在當場。不,她不算美麗,就算年輕時是個美人,在歲月風霜下也早已變成一座铺着星霜的廢墟。龐培定了一定神,瞇起眼,借著酒館里幽暗的燈光仔細端詳眼前這張臉。
他的腦子過分敏感,在無數個日日夜夜不斷的打磨和思考中雕刻著同一張臉。龐培想象過那張臉在數十年的歲月消磨,發福變形,或是消瘦凹陷之後會變成怎樣。簡直就像雕刻家迷戀自己的作品,又或是單純的跟蹤狂,只是他跟蹤的並不是現實中的人物。又因為對方從不入夢,於是他早就習慣里在清醒時遇見的每一張臉上找出相似之處。
哦,不是她。也不可能會是她。龐培倒是願意告訴自己她是去了另一個世界巡遊冒險。可是不對,她是死了,不在他眼前,但是毋庸置疑死在了很久以前,他甚至想不起確切日期,只记得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再次在别人口中听见她的名字。
老闆稍微撥亮了油燈,龐培也不再為那些微小的相似之處一驚一乍。他站了起來,拉起手中那隻有著武器繭子的手,輕輕吻了一下對方的手背,然後放開:“你還不如請我再喝一杯呢,夫人。”
對方收回了手,再為他滿上了一杯酒。女人在他身邊坐了下來,說:“就唱那首《湖邊的楊柳》吧。”
龐培點點頭,把曼陀林抱到腿上。女人的視線隨著他撥弦的手移动,眼波流轉,最后像是选定了把眼睛停在他的手上,不再移动。庞培不觉得她对他的歌声有多热衷——对方甚至没有费心表现出希望他开口歌唱的意愿。她只是坐在庞培面前,稍微侧着头,像是在等待什么别的东西。
“啊,湖边的杨柳,”庞培对着她,轻轻地拨弄起鲁特琴的琴弦,轻声唱了起来,在嘈杂的人群中几不可闻,“你对我招了招手。”
女人没有说话,她带着灰白的棕色发丝在她的脸侧四散飞扬。庞培唱了下去,就在林歌的沸腾人声中唱着耳语一样的歌声,为了那一杯还存在在承诺里的酒,低声歌唱者杨柳百年不变的等待和忧愁。一直到小曲终结,女人才再次开口。
“为什么呢?”她说,招来了酒保,为庞培满上新的一杯酒,“明知道追寻的只是幻影,但是你仍然想找到他,依然想等待他。”
庞培从低头抚琴的姿势中抬起头来,正好对上女人忧愁的眼睛。她的眼角刻着浅浅的鱼尾纹。
“说真的,“庞培放下了鲁特琴,说,”每个月的第十五天,晚上,过来林歌,或是任何一个热闹的酒馆,都能看见他。“
他接过了酒杯,摇摇头。这种情景他看得足够多,让他很清楚将来会怎样发展。托词珂宁自由浪漫,加上本身的浪荡天性,他的老友艳事一宗又一宗。这个女人虽然没有说清楚,但是主动接触他,点唱的歌曲,莫名其妙的感言,一切一切都在对庞培大声尖叫着“风流债!”
“但是夫人,你真的想看见他吗?”他说,举起了酒杯对她一敬示意,“我总是觉得,应对负心汉最好的方式就是比他活得更好。”
“从此,你在你的生命里,就是一个新的人。”庞培总结,用上了他最好的劝导声音,就像自己并不是在酒馆中,而是在百废待兴的废墟中为迷途羔羊指点迷津。
女人愣了一下,哈哈大笑起来。
“我不算是他的风流债,瑞图宁的信徒。”她眨眨眼,说,“如果你认识他足够久,就会发现我不是他的型。”
“但是我爱过他。”女人说,脸上带着看透一切的释然,“当然,我有更爱的人,洛伦佐——如果你刚才想的是他的话——对于我来说,是最年轻时一个甜蜜的梦。他有属于他的幻影,我也有我的。”
“你的幻影是谁?”她问。
庞培张了张嘴,发现自己回答不上来。他也说不出自己想要找到什么,只知道自己还没有找到。只是在几个瞬间:在菲薇艾诺温暖的午后,在旷野嶙峋的怪石中,他觉得他寻找的东西就在其中,对他轻声耳语。
字数:2492
*字数3452
*国庆玩太嗨了(ry
*提到的角色不多联动的也不多…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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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主闭门谢客之举不妨碍调查进行,取得城卫军的帮助后获取情报比之前容易的多。
尽管他们其实也知之甚少。
搜查好像彻底陷入僵局一般几乎无法推进半点,众人倒是或多或少体会到了卫兵们的难处。
少年们仿若游鱼入海,踪迹消失的干干净净。
针对贫民窟的调查,到最后基本和一无所获无太大区别。
凛月偷听到的可疑商队寻得正主,和预想中的同谋身份不同,老板毫不隐瞒将情况和盘托出,原本以为能从他那里获得突破口,结果却是空欢喜一场。
少年们从何处而来目前来说无关紧要,传授他们本领的人是否别有居心同样如此,无法阻止报复行径知道再多也是无用。
线索就此断掉。
守株待兔是个笨办法,但目前来说别无他选。
来自卫兵处的信息将犯罪目标直指城主府,仔细想想亦没有太多奇怪之处,除了丢弃他们的生身父母之外,少年们最怨恨的大概就是颁下这条命令的城主。
评说是非交于后人,至少在当下,伊格倾向于维护城市稳定,任务是一方面,而杀掉城主后所引起的连锁负面反应也必须考虑在内。
原本即为政治敏感地带,城主非自然死亡后必然会带来政治动荡,而两国出兵为正常反应,到底会有多少人丧命于此,大约取决于战事长短。
这并不是好事。
对于一心想着复仇的少年们来说,可能这些早已无足轻重,所谓的利害关系在仇恨面前均轻如鸿毛。
夜风吹拂的感觉不好不坏,以城主府为中心分布的侦查圈趁着黑暗悄然撒开。
难以藏匿踪迹的零负责城主府正面防卫,弗德连比带划表示自己晚上眼神不好,但俯览全景的工作除了她之外无人能胜任。
其余四人镇守东南西北四角处最高的建筑物楼顶,发现异动可用弯月随时联络呼叫支援。
听上去毫无疏漏,然而不可能事事如意。
莉芙用实际行动表明将二人分开有多不可取,对于其断然离开侦查岗位的行为,伊格唉声叹气一番便联系弗德说明状况,翼族对此倒是没有发表任何可以理解的意见,弯月另一头悄无声息。
多亏培根透过夜色远远望见盘旋身影,最终停驻于塔楼之上。
说教势在必行,伊格自忖不应助长莉芙擅自行动的恶习。
然而最先逃开的却是她自己。
对方眼中光芒太过炽热,其中夹杂感情也太过复杂——盲眼有失有得,至少她比之前在某些方面敏锐的多。
譬如现在。
若是仅有方才恋慕之举予以回应理所应当,但之前一闪而过的仇恨火焰令她无所适从。
无论这份恶意是针对何人何事何物而发。
一瞬间的恍惚和厌恶失望无关,只不过是再次被现实狠狠的打了个耳光。
希望一次又一次被掐灭,内心并未和预想般那样彻底麻木,仅从揪心过度为阵阵刺痛。
起初继续冒险的目的直到现在都没有半点实现可能,莉芙作为人的七情六欲愈发完善本是好事,可伊格看到嬉笑怒骂俱全,且能若无其事讨论是否要夺人性命的她,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凛月的通信仿若及时雨。
“去去就来,等我。”
伊格匆匆离去,不忘在人额头烙下一吻。
“马上就回来,不会离开你太久,真的,我能照顾好自己,这里更需要你。”
自己都觉得苍白无力的安慰话语还是发挥了效力,这次莉芙没有执意跟从。
内疚和黑暗一同包裹德鲁伊离去身影。
赶到事发地时,罪犯业已不知去向,培根的嗅觉总算有了发挥余地,之前地点多种气味混杂压根无法准确追踪。
大多数人留守是必然选择,决心复仇的少年们不会花时间去做无意义的事,保护好城主避免更大动乱发生,目前看来似乎比找到他们藏身之处更为重要。
所以二人颇有默契的同时避开这一问题专心追踪。
伊格忍不住数次想问凛月,他能否狠下心解决掉曾为受害者的犯人们,于情于理来讲双方均挑不出什么错处,归根结底用句天意弄人做结来得实在些。
一本糊涂账辩不清善恶黑白谁是谁非,关键时刻犹豫的可能性就高了许多,某些情况下的确需要人站出来扮演坏人角色。
伊格不希望变数太多,就是这样。
莉芙不在也挺不错,将心比心,可能她更愿意看到自己和盲眼前一样,此时此刻仍是不死心的寻找两全之策,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主动选择放弃他人性命。
说不准凛月可能正盘算着要说服那群固执的小鬼,伊格举动或许会令二人交恶。
她试图从跟随培根飞奔的精灵神情中读出些什么,却意外发现似乎在何处遇见过容貌相似者,可惜搜肠刮肚一番全无所获。
“怎么了?”
伊格出神许久当然未逃过凛月双眼。
“没什么,我只是在想培根会不会抗议。”
少年的踪迹消失在下水道内。
德鲁伊不得不感叹下自己动物伙伴都蛮运气不佳,犬科动物穿行在臭味弥漫地带比酷刑好不到哪里去,茶砖上次可是抱怨了好久,不知道这次要用何种方法才能安抚下培根。
“忍一下,待会给你买蜂蜜烤肉。”
动物伙伴投来莫名其妙的眼神,自从棕狼正式担任翻译官一职,伊格的动物交谈神术几乎没停过。
“醒醒啊你是不是傻了我喜欢吃熏肉啊你一定是刚才被你配偶吓到了嗨呀没想到原来你这么害羞我给你讲这可不是个好习惯我们族群里啊害羞的狼都是找不到另一半的……”
——啊,好这口的是茶砖。
“喂喂怎么了你不舒服么?不会吧我就说一下而已你不要这么脆弱啊真的只是说笑而已那群崽子哪有你长进……”
话唠棕狼总算注意到伙伴神游天外,然后新一轮废话攻势就此展开。
伊格摇摇头。
说实在,今天她发呆的次数的确是有点多,应该可以把小小的异常推到昨晚没睡好精神不济。
下水道里生长着不少苔藓,这让二人一狼不至于空手而归。
植物交谈在没有头绪的情况下十分好用,沉默的旁观者们基本不会骗人,起码伊格从未碰见过拥有如此高智能的植物类生命。
小家伙们明显是头一次能碰到和自己交流的异类,七嘴八舌各说各话的模样颇像叽叽喳喳的粽妖精。
“嘿你居然能和我说话!”
“你们是从哪里来的?”
“哇啊啊啊啊啊不要吃我!”
……
不一而足。
培根嫌弃的用爪捂住鼻子,这里实在是太臭了。
可惜他并没学过三足走路。
苔藓们吵归吵,倒是提供了不少有用的情报。
“他从右边走了!”
“听朋友说过一会又左拐了!”
“是第二个路口!”
“最近见过他好几次!”
……
你一句我一句,少年离开的路径已被完整刻画而出,弯弯绕绕颇是复杂,据苔藓们说大多数路径都是通往小溪或河流等潮湿处。
“只有那个出口附近没有很多我们的同伴,那里太干燥了。”
在臭气熏天的地方没人愿意交换情报,凛月在踏入甬道前就将信息一五一十加以转述。
“唯一的好消息是他们意见没有完全一致,有些人不愿对父母下手。”
他耸耸肩,语气品不出个人好恶。
“当然是少数。”
“那个弑亲者还说不会刺杀城主,表情倒不像是在撒谎,但是我怀疑他肯定有所隐瞒。”
伊格对此表示赞同。
“他们连丢弃自己的父母都不放过,更别提颁下这条命令的城主。”
急匆匆埋头赶路是尽快远离糟糕环境的唯一良方,头次体验到干净空气可贵的培根,甫一出隧道即准备对月嚎叫几声表达心中兴奋,自然被打着隐匿行踪主意的伊格捏住大嘴。
小木屋轮廓依稀可见。
作为这片荒地上唯一的建筑物及可藏身处,少年的去向几乎不用考虑。
而且,很有可能他正和同伙在一起。
似乎没有比这个更好的机会来探知他们的计划。
特别是经由查探,屋内居然仅有方才案件凶手一人,用天赐良机来形容毫不为过。
率先冲出去的是伊格。
凛月有些发愣,队友一反常态的积极令他略显不适,平常充当这类角色的基本都是莉芙,伊格不是在后方默默吟诵神术支援,就是用弓箭干扰侧翼掩护一众近战角色。
虑及对方个性,他觉得还是等到情况不妙再行援手。
毕竟,今天的伊格,好像哪里不太对劲。
而战斗结束的,比凛月想象中要快。
伊格不是喜欢废话的性子,铁木匕首乌光沉沉,正是针对“是谁”这一喝问的最好回答。
少年举剑相迎,在他看来这个刺客显然有些不够看,性别和穿着倒是其次,也不知道是谁那么有“创意”,居然雇佣瞎子来取自己性命。
近身搏杀往往是兵器长者占优,刃长仅掌余的宽笨匕首在制式宽剑面前显然不够看,只要防住初始意图必杀的一击,持短刃者被拖入持久战而落败的概率更高。
少年打的,也的确是这番主意。
他稳稳架住劈下匕首,其上所蕴力道倒是足够,但还不至于令他立足不稳。
然后刺客讲了个笑话。
“放下武器,我暂时不会杀了你。”
瞎子煞有其事,仿佛那柄有着木质纹理的古怪武器正落在他咽喉处那般。
“这笑话可真冷。”
“不要后悔。”
简短咒语自口中颂出,少年如临大敌般猛力格开本欲向后撤步,脚下一顿似是想起要事不退反进,足底借力滑步缩短距离挺剑便刺,应该是关键时刻记起不要离会用神术或法术家伙太远的事项。
伊格的手臂仍然滑稽的停在半空中,哪怕到少年逼近时也只是慢吞吞挪了下位置,和最初的凌厉判若两人。
可少年瞳孔不由得陡然放大。
那把形制特异更接近于宽刃砍刀的短兵器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细变长,不待其做出任何反应,泛着寒光的三棱锐刺已稳稳悬停在他喉结前方。
少年毫不怀疑对方会比自己更快,即便剑锋已触碰到人衣袍。
“放下武器,我暂时不会杀了你。”
听不出诚意的“劝诫”再次响起,此情此景下将二字调换为“命令”理所应当。
“飞起来吧,飞起来吧
脱掉皮囊、舍弃骨架
向着苍穹
神鹫的双翼卷起涌动的风
快动身吧,快动身吧
抛掉烦恼、摒弃现世
去往冥府
艾瑞克的提灯照亮往世的路
让我们拍起手,让我们跳起舞
星星照样闪烁、日出月落仍是一天
在世界之理面前
叹息又有何用”
半精灵吟游诗人唱起了安魂的诗,在这个涌动着黑暗的地下迷宫中怕是有着不少被吞噬的性命。这首带着安抚力量的诗歌让之前还在激烈挣扎的怪物安静下来不少,它的反抗已经不如之前有力。
就在奇诺娅认为效果已经取得,停下歌唱时,它突然动了。庞培一直在同这死而复生怪物仅剩的那只手臂较劲,再加上女诗人的安魂曲,这让他不由得忽略了尸体的下半部分。被黑雾操纵的身体做出了常人决计无法做到的事,它硬生生将腰部及其以下部位转了个圈,就像是拧麻绳一样,这动作伴随着叫人牙酸的咯吱声,又因为这身体被搁置在这石室里一个月有余,自然变化的血肉在力的作用下发出轻微的“噗”的声音,它们就像烂熟后摔在地上的果子一样溅出汁水。现在这身体的上半身对着半精灵吟游诗人,下半身则正对没能掩盖住自己惊讶的瑞图宁牧师,趁着他们短暂的失神,这尸体朝庞培猛踢,这让牧师只能放开对它的钳制。
——诗人的安魂曲的确起到了一定作用,同之前相比,这怪物的攻击变得弱了不少。冒险者们仍然取得了优势,拿着圆盘的奇诺娅不去理会体力的流逝,她驱使自己冲向正前方的墙壁,想赶在那被附身的怪物有所反应之前将机关复原。就像理解到自己的危机一般,尸体发出了咆哮,他已然溃烂的喉管隐约从颈部透了出来,这让那嚎叫听起来像漏了风的风箱。不知名的尸体弯下身,手和双脚交替,它就像野兽一样奔跑起来。
庞培大跨步上前,他操使着短棍从上往下猛击,硬质的短棍和血肉撞击发出闷响,这一击彻底将腰椎击断,它的双腿不再能派上用场。
奇诺娅将圆盘嵌入了墙壁上花纹环绕的空隙。
从远处传来一声非人的尖叫,那叫声令人感到毛骨悚然,它就像是从深渊的裂缝中发出一样,是不应该属于这个世界的声音。诗人大概能推测出这个声音的来源正是迷宫最底层石壁上方那个不断涌出黑雾的孔洞,她转回头去看那怪物,黑雾已经不见,它又变回一具普通的尸体。
“虽然我很想立刻躺下,”庞培叹了口气,“但我们总得回去看看小伙子们怎么样了。”
奇诺娅扶着墙做了几个深呼吸:“谁说不是呢,先生。”
牧师和吟游诗人离开了石室,他们沿原路返回到原先同黑雾激战的地点,也许是心情的不同,他们没有再感觉到那种被人盯着的不快和本能一般叫嚣的恐惧。
如果不是洞顶的眼睛已经不见、不再有黑雾涌出,那么奇诺娅和庞培大概会错把眼前的景象当成是队友们的全灭——阿维德、锡里昂和洛伦佐就这样随意地摊在地上,他们的眼睛闭着,脸上没有痛苦,有的只是纯然的解脱与欣慰。洛伦佐闭着眼睛抬起一只手臂朝回到底层的两位队友晃了晃,女诗人和瑞图宁牧师理解了他的意思,他们也学着自己的队友直接躺在了地上,半精灵稍微讲究一些,她选择靠在一根石笋上。同未知的战斗耗费了鸟羽太多的体力,而之前连续不断的戒备也使他们的精神十分疲惫,在确定这里已经不再危险之后,他们立刻陷入沉眠。
最先醒的是阿维德,正处于青年体力巅峰期的人类首先睁开了眼睛,他就着黑暗从装备里摸出火把和打火石,在火光的照耀下,他终于有时间来观察这里。和之前一样,这里也是一个石室,地上散落着碎屑和破坏留下的痕迹,从地面上突起的石笋破坏了地面的平整,他可以隐约看到地上和石笋侧面留下的血迹,那都是之前的战斗中留下的。北地战士抬头向上方看去,眼睛被刺穿后的洞顶恢复了它原来的样子。
阿维德推了推躺在他身边的锡里昂,精灵少年扭动了片刻才挣扎着醒来,阿维德拍掉了卷宗学者想要揉眼睛的手,让他和自己一起将队友叫起来。
“我虽然不介意更仔细地检查这个地方,但我们最好先找到之前带着武僧和牧师先行离开的诗人先生。”庞培给出了自己的意见,正如他所说,这个地方已经没有什么好检查的,尽管黑雾的来源已经被冒险者们清除,可谁也说不好这迷宫里没有其他的危险。
“那就走呗。”洛伦佐回答。
他们在第二层到第一层的阶梯处看到了埃奎拉,他似乎就是在那里等着自己的队友。
“我们在跑到这里的时候决定停下,”他放下了一直戒备着的短剑,它来自帕露雪的队友,“我可以感觉到……那种被盯着的感觉已经没有了,而且也没有追兵,所以我们就停下了。”
鸟羽小队在正式集合之后就带着他们救下来的唯二两名成员往迷宫的出口走去,可也许是因为在黑暗中呆了太久,他们在经由阶梯回到一楼时并没有沿着原路返回,而是拐进了之前没有探索过的一条岔路。在这条岔路的尽头,伫立着一座已然废弃的神殿。
“洛伦佐,把你的地图拿出来,我们大概绕错路了。”
半精灵吟游诗人却直接向前走去,短时间的休整让她恢复了不少,此时女诗人将手放在胸口,咏唱一般说道:“进去看看又有何不可呢,庞培?”这座形制古朴的建筑同样引发了锡里昂的兴趣,卷宗学者不肯放过这次的机会,牧师们也实在找不到别的理由反对,他们就这样走进了这所没有装饰的建筑。
这迷宫里的所有物品似乎都被刻意抹去了花纹,现在半精灵吟游诗人暗自庆幸之前在去往三楼的石室里拓下了那圈花纹,那可能是和这迷宫有关的唯一线索了。
“这地方有故事。”锡里昂仔细看着那些古旧的痕迹,他无法辨认出这些痕迹的具体产生时间。
当牧师进入神殿时,他们再次看见了之前看过的影子,那和他们进入第三层是看到的一样。
“你看到我看到的东西了吗?”瑞图宁牧师问,他看见现场似乎有两拨人正在争吵。
“我至少看见东西了,可不好说是不是你看见的。”柯宁牧师回答,毫无疑问,他们看见的景象是一样的。
“先生们,我们可不知道你们看见了什么。”
在半精灵的催促下,洛伦佐从之前绘制建议地图的本子上撕下了几张纸,他将纸和多余的炭笔一起递给庞培,接着,他们就开始快速地写起什么:
“他们马上就要来了,你们也赶快离开这里!”
“在这里的是【——】大人的仆从,祂会保护我们的。”
“别傻了,我们现在连神术都无法施展。”
“这里不一样!”
“随便你吧。”
“然后他们就离开了。”洛伦佐说出了自己所记述的那一方的行动,“恩,至于剩下的人……”
“他们商量了一些什么,听不太清,一些人离开了,然后剩下的开始跪地祈祷——”
“邪神的仆从!”洛伦佐显然是从这样的扮演中发掘出某些趣味,他摆正脸色,指着庞培,庞培没有理会他,瑞图宁牧师摊开双手,示意这就是全部了。
“来的是些什么人?” 阿维德问道。
“大概是柯旭的骑士团,他们的盾牌上有柯旭的徽章。”
就在他们进行问答的时候,半精灵已经开始了她在这个废弃神殿里的搜索,遗都的经历使得她不会放过类似的地区,她在不知不觉中被影响了。
不出意外的,这里也有大量的尸骨。
已经变成白骨的尸体摊在一处,似乎他们生前死在一起,除此之外,半精灵吟游诗人还找到了一具腐烂的尸体,它看起来比三层石室里的还有悲惨,那一具至少还保有大概、基本的形状,而它已经被四分五裂,看起来还被吃掉了不少。在他残缺的手上,女诗人发现了一张字条,那似乎是从什么地方拽下来的:
“……
我敢保证,这次我们一定能够找到好东西!
那些研究者绝不会无缘无故地跑到这种穷乡僻壤来!
他们要找的东西肯定价值连城!
露西,我绝对会让你过上好日子的,你一定要等我……”
“这大概就是肖恩了。”奇诺娅下了断言,她在这腐烂的尸体旁边找到了一张猎弓,它破损的腰带上还带着一些猎人的装备,绳索、短刀之类。
“把他的弓带回去吧。”阿维德叹了口气,“我们实在没法把他带回去了。”
女诗人拾起了猎人的弓。
在这样的氛围下,饶是不羁的半精灵也没法说出一些逗人笑的趣话,小队就这样一路无言地回到了洞窟的入口。就在他们离开洞穴的时候,阳光从外面刺进来,他们不约而同地用手捂住了眼睛——
鸟羽成功回到了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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崽儿们啊,阿爸对你们非常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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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鸟羽回到了他们经过的那个被使用过数次的营地时,天色正巧逐渐地昏暗了下去。
“哎呦呵,我们时间掐得还挺准,正巧该扎营了。”在这一次旅途之中负责管理地图并且带路的洛伦佐对此似乎感到十分自豪。
总算离开了那个诡诘可怕的地下洞窟,现在整个队伍之中的每个成员都有一个快要飞扬起来的心情,甚至包括因为终于又见到了主人、过度兴奋而在他们头顶上不停打转的柯茜,以及回到了阿维德的兜帽之中,并且在那里一直抬头看着天空中飞翔着的鸟儿,并且因为对方圆形的轨迹而把自己看晕了的伯伦希尔。在如此欢欣而昂扬的气氛之中,自然所有人都愿意顺着珂宁牧师的意思夸奖他两句——如果他是那种会因为别人的夸奖而自傲地仰起头甚至身子的那种人的话,恐怕现在这位中年男子已经要把他那年久失修的腰椎给掰折了。
幸而他并不是如此容易骄傲自满的人。即便经过了一阵短暂的自我吹捧与自我膨胀,这位曾有过建筑学徒工阅历的珂宁牧师依旧和他的其他同伴们一样,参与了临时营地的建设工作。实际上他们所要做的事情并不很多,毕竟这一块地方在最初就曾被帕露雪她们的小队使用过,随后在鸟羽为了追踪前者的旅途之中又发挥了一次功用,现在这里已经被第三次使用了,除了稍微打扫落叶、升起营火之外,他们实际上也没什么其他的好做。
他们的干粮快要吃完了,在加上了风元素裔牧师与人类武僧之后,那些食粮则更显得捉襟见肘。不过他们正身处于一个理论上来讲应该是物产丰富的森林之中,经受过大量德鲁伊训练、对一切生活在林间的生灵们的生存迹象和栖息地环境一清二楚的锡里昂——显然的没有派上任何用场。不如说,他反倒极力劝说他的队友们打消“随便抓点什么野生动物来打打牙祭”的念头。在下一个白天里,他们就能够返回到这次旅途之中被他们作为起点的那个小镇中了,今夜的食物也还够用,自然没有必要去牺牲那些可怜的动物们来填饱他们的肚子。
由于未成年精灵的坚持不懈,他们最终还是放弃了捕猎的打算,生起营火、取来清水,拿出他们库存的所有干粮来,决定全部吃完。柯茜欢快地从树枝上扑腾到地面上,凑到被拿空的牛皮纸包裹边,啄食着食物的碎片,伯伦希尔再一次由幼年体的巨狼沦为了宠物狗。在等待食物被加热、水被煮沸的这一段时间里,营地之中充斥着欢声笑语。
大难不死的冒险者们愉快地探讨着他们接下来的计划,遭难的小队们所携带的种子并没有遗失,在回到小镇之后,他们大可以先将它种下,让第五集的神力延伸到这个山中小镇来。在那之后,他们仍旧可以为迷宫之中所遇到的那些未解之谜进行一番探索:比如管理此地的领主,过去曾经来过的学者,没有任何纹饰的圣徽与祭坛,还有出现在其中的古怪花纹。
小队内部在探究这些谜题的先后顺序上发生了一点无伤大雅的争执,就在他们为这些微不足道的小事辩论的时候,听力最为敏锐的精灵少年突然从他所盘踞的那块石头顶上蹦了下来:
“——嘘,你们听见什么了吗?”
卷宗学者虽然很有些少年人的意气用事,但却不会无缘无故地叫他们所有人停下正浓的谈性。于是,就连庞培也停下了与奇诺娅的调笑,在夜晚微凉湿润的空气之中凝神静听。
起先,他们以为自己听见的是穿过树林的呼啸狂风,而紧接着,他们就由四周静止的空气意识到了自己的判断错误。那是从远方传来的磅礴轰鸣,宛若飓风或是雷霆的巨响伴随着大地的鸣动由弱渐强地敲击着所有人的鼓膜。林间的飞鸟被惊起——虽然这么说,冒险者们所能够感知到的也不过是稀稀落落的鸟鸣,或许这森林之中所有的活物已经几乎被那洞窟之中的怪物给吃空了。
“这似乎是那个洞窟崩塌的声音。”埃奎拉这样判断。若说听觉接受力的敏锐与否,作为风元素裔的吟游诗人显而易见的是比不上在种族上更有天赋的锡里昂和奇诺娅的,但在判别音色与声音的来向上,他还是颇为擅长的。
小队之中另一位吟游诗人也赞同地点了点头:“的确,我也这么认为。”奇诺娅做了一个对一位半精灵女士来讲显得过分豪迈的“完蛋了”的手势,“依我看,那该死的地方肯定已经完全被土石封闭住,一点有用的痕迹都不剩了。”
“我只庆幸我们已经把该带的东西都带出来了。”庞培这样说,“只可惜……”
上一个小队之中那些丧生的人们的尸体也找不回来了。
虽说洛伦佐与庞培在遇见前人的尸骨时,便已经作了简单的收殓——但那毕竟只是权宜之计,显然不够正式,也不够符合事主的信仰。对鸟羽的成员们来说,他们这样的行为显然已经仁至义尽,但对上一个队伍里仅仅生还下来的两位幸存者来说,这又未免太残酷了一些。
作为面对着这“太残酷的现实”的一员,牧师帕露雪低着头,情绪似乎的确有些低落。风元素裔的少女喃喃地说:“这样也好……这样,以后就再也不会有人到那里去了。”
众人的确想对她做出一番安慰,但却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而很快的,作为冒险者强韧的心理素质却又使她重新打起了精神,微笑道:“比起那些,我饿了,我们还是尽快吃晚饭吧。”
鸟羽的成员们全都为此松了一口气,其中两位牧师尤甚。
“有食欲就是好事。”庞培一边拨弄着营火,一边愉快地这样对他年轻的同僚说。坐在自己队友身边的席格丽法也精神地(与之前在洞窟中的样子相比)用力点了点头:“对啊,我们快点——”
——然而她将要出口的句子并没能完成。
当自己的朋友中断了未竟的话语时,于情于理,风元素裔的牧师也该问问到底是怎么了——而帕露雪并没有;当同行者中断了未竟的话语时,于情于理,与她暂且一同旅行着的伙伴也该问问到底是怎么了——然而鸟羽的成员们,也并没有。
因着不同的原因,他们都已经暂且失去了语言的能力了。
最开始,只是风元素裔牧师秀美的面庞上微笑的弧度有些夸张,而下一个瞬间,便没有人还能欺骗自己那弧度只不过是因为她强作笑容而使表情显得僵硬了:她的两瓣嘴唇大大地张开,这动作并没有受到口腔边上皮肉的限制,也没有受到本应该存在的颌骨的限制——帕露雪的嘴大大的、大大的张开了,撕裂了她脸蛋上的皮肉,扯断了她腮边的筋腱,然而从那裂口之中露出来的并不是淋漓的鲜血、白硬的牙齿以及鲜红的口腔黏膜,而是某种铁灰色的、泛着金属冷光的物质。
席格丽法半途中断的句子便是由于目击了这超出常理的一幕而造成的暂时失语,但这并不是结束,风元素裔牧师身上的变化依然在进行着:她头颅的上半部分从鼻梁处裂开了,同样仿佛是一个平滑而反光的切面;紧接着这裂成三份的头颅中,每一份又各自分开成为两份——
——帕露雪,绽放了。
虽然这个词语并没有被这样使用的先例,但除了这个用来描绘花苞逐渐成熟,花瓣一片片展开时状貌的形容,没有人能想得出更加贴切的表示。
就算是对见多识广的冒险者来说,就算是对冒险者之中最为见识广博的奇诺娅来说,这都是个太过于超出常理的景象了。没有人为这恐怖的情状表示惊惧,没有人因此而发出惨叫,没有人试图探究这变化的来源,他们都被这常识之外的突发事件夺去了思考的能力,只能麻木的看着事情在眼前迅速地发生。
风元素裔的牧师将自己的头颅——如果那还能算得上是头颅的话——转向了曾与她一同出生入死的同伴,也无法从这太过可怕的情境之中恢复行动与思考能力的武僧少女只能愣愣地看着她已经辨不清面孔的昔日队友,大张着仿佛金属花瓣一样的、原本曾是会微笑、会向春之女神祈祷愈合的神术的那张嘴——到底是不是那张嘴呢?——向着她自己的面前逐渐靠近。
——太近了,视线完全都被挡住了,篝火的光也看不见了,整个世界都变得一片漆黑了。
刚刚才想起自己似乎应该出声的席格丽法,却已经完全不能发出声音了。
分裂而成的六个瓣膜展现了原本并没有的延展性,它们本不可能完全包覆住武僧的头的,但它们就是做到了——随后是一记令人牙酸的切断声,仿佛用门牙咬断了脆骨那样的,比正常人类的头颅大了一倍有余的那个怪物便缓缓地离开了席格丽法的脖颈。
或者说,席格丽法缺少了头的尸体。
“……”
眼前的惨剧叫整个冒险小队一时间都怔住了,所有成员都无一例外的,愣愣地看着帕露雪——或者说,曾经是帕露雪的那个东西——摇摇晃晃地从营火边上站起身来。那原本是头颅的地方融化了一般的蠕动着,咀嚼着,发出一种令人恶心的声音——没有人敢于想象席格丽法被切断的头颅在其中发生了什么样的变化。那些瓣膜有时会稍裂开一点,血液和脑浆混合着的液体便从那一点缝隙之中漏下来。暖橙色的光铺陈在她的体表却照不进那些可怖的裂口中去,这让她在深夜阴森的丛林之中显得格外恐怖。
“噗。”
武僧失去了生机的残躯终于无法继续维持平衡,向后倒在了已经被压平的草地上。汩汩的鲜血浸染在密实的草叶之间,洇出一大片深色的痕迹。
噼啪一声,行凶者直接从他们所升起的篝火上踩过,被烧得很脆的木炭喀嚓喀嚓地碎裂了,升腾着的火焰也被踩熄了大半,而做出这种事情的那个东西却仿佛没有收到丝毫伤害一样,仍然保持着原先的节奏,不算是平稳地向着前方行进。
它的头颅在那阵可怖的音响之间很快地缩小了,从常人的两倍有余缩减至近似于原来的大小。然后,它就像是盛开的花朵一样张开了它的六瓣口器,发出了一阵尖锐的鸣叫:
“马上就可以吃到了——血肉——好饿——”
从那个怪物的胸腔之中传来这样模糊不清的叫喊,依稀能听出是帕露雪的声音,但更多的还是某种仿佛和声一般附着在语句之上的尖锐鸣叫。失去了理智、弑杀了自己的队友,已经无法被称作“帕露雪”的怪物摇摇晃晃地向着小镇的方向前进着,对就在它身边呆坐着的冒险者们看都没有看一眼。
残火噼啪的响着,怪物踩在草叶上沙沙的脚步声也逐渐远去了。冒险者们或者注视着突然间惨死的席格丽法,或者眺望着离开的怪物,不知所措——而第一个反应过来的,还是在小队之中居于领导者地位的阿维德:北地战士用左手一把捞起了伏在地上的伯伦希尔,用右手迅速地拎起了自己惯用的武器,以雷霆一般的声音向着整个队伍大喊:
“你们还在等什么呢!等那个怪物真的进了小镇去屠杀吗!!???”
——这是让整个队伍都如梦初醒的一声断喝。没时间为死者哀悼收殓了,所有人都拿起了自己趁手的武器,由阿维德带领着,向着那怪物追去。
即便他们的体力还没有恢复完全,他们的神术还没有得到补充,他们依然义无反顾地,向着可能扰乱小镇的危机发动了进攻。
风波平息过后,云岚继续追踪着鲸群。
极光的冒险者们也一如既往地做这些仪器维护,数据统计的零碎工作。暴风雨过后的好天气还在,咸咸的海风下做些悠闲的没有打打杀杀呆呆呆的事情竟然让大家感到了难能可贵。
科尔沃骑着大狗在甲板上表演堂吉柯德,引得一圈水手围观。
“我的意志是自由的!”科尔沃扭了一下大狗的左耳,帅气地转了个身,“这份自由不受草药或符咒的限制。”
“好了,”云岚接过来安娜简单整理的数据,“你们谁想去水下看看?”
蕾贝卡和安娜听到这句后僵在了原地。对于猫妖精尤其是经历过突然落到大海中间的猫妖精,去水下“随便看看”,并不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情。
白大褂这时指了指桅杆上唱“今天是个好日子”的怀旧金碟版本的假发2号,“我们让队长下海吧(意味不明),在水下这歌声也就不那么吵了是不是。”
蕾贝卡用力地点了点头,Gavin则飞快地冲上桅杆把假发2号抓回到甲板上。
“心想的~事儿~都能~成~”假发2号被突如其来的Z轴坐标转换吓了一跳,但是强迫症促使她唱完了这句。
“队长…请你下海。”
“诶诶诶诶?!!”假发2号仔细思考了自己的经商能力之后,对这个提议提出了坚决的抗议。
“只是常规观察一下鲸群…你想到了什么。”云岚用手里的笔尖烦躁地点点桌子,似乎对假发2号的反应过度表示不满。
水手奥德尔曼这个时候拿过来一套潜水服,虽然有点破旧,但看得出来做工精细。
“我们会陪着你下水并教你如何靠近鲸群。但是为了不惊扰他们,我们就不接触鲸鱼了。”
假发2号听了此话,觉得后背一阵发凉,不过事到如此也很难推脱了。
在水手的帮助下,假发2号套上了有点旧橡胶味的潜水服。系好安全绳并站到船边之后,假发2号突然感到了深深的反悔。
“水手先生…我…我觉得翅膀塞的不对能不能脱掉潜水服重…Ahhhhhh…”
奥德尔塞并没有听她说完,一巴掌把假发2号推向了海面。
做为翼族的第一反应是起飞 然而裹在装备里的翼族只能像一条咸鱼(不对)一样沉到水下。水压和因为潜水服包裹的肢体不灵便让假发2号一时间非常恐慌,没有规律的挣扎也让她渐渐下沉…
就在这时,一阵水流从背后推了过来,把假发2号卷的转了个身。
鲸群过来了。
假发2号刚好面对着从深处游上来的鲸群。沉默的庞然大物卷着湍流从身边呼啸而过。如果那水流能像空气一样发出声音,也一定是巨大的咆哮声。然而那些巨兽并没有令假发2号感到更多的恐慌,反而自如游弋的身姿令人感到了宁静。
假发2号平静了下来,习惯了水压于笨手笨脚的潜水服之后。注意力转向了鲸群。捕鲸船造成的伤口依旧在好几条鲸鱼身上非常显眼,伤口白花花的,但是边缘的灰色覆膜表示已经开始愈合。远处的安娜还是有点孤零零的,不过好在看不到明显的伤口。不知是幸运地躲过一劫,还是安娜的回复能力令人骄傲。
在水里浸的冷了,假发2号顺着安全绳回到了船上。这时候云岚已经完成了数据处理和计算,并表示有一个重要的事情宣布。
“我们的仪器,现在变得只能听到安娜的声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