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利波特系列同人企划六期进行中,招生已经截止,微博与ELF双平台。
第三期:http://elfartworld.com/projects/1140/
第四期:http://elfartworld.com/projects/1222/
O No mistakes in the tango not like life.
It's simple.That's what makes the tango so great.
If you make a mistake,get all tangled up,just tango on.
——《闻香识女人》
O感谢埃尔南,安德,violet教授,朱利安教授和卡尔学长的友情出演。
O并没有跳探戈
O内含吐真剂
——
一.
“在复活节,我们将齐聚在大厅。享受一个有教养的轻佻夜晚。”在教授宣布完复活节舞会的好消息后不久,刘家锐找到了威尔霍克。对着威尔疑惑的眼神,小刘目光诚恳,微抿嘴唇,半天没憋出一句话。
“你惹上什么麻烦了?”威尔第一见小刘这副有话噎在喉咙口的模样,做了一番非常有想象力的猜测。
“不不不,不是。”小刘连忙摆手,打散威尔的种种臆想,“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忙。”
威尔挺胸叉腰,表示洗耳恭听。
“如果你有时间,能教我跳舞吗?”小刘话里没有底气。威尔看着小刘脸上认真的神情,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笑得小刘更慌张了,僵在原地光眨巴眼睛。
“你先回答我两个问题。”威尔一时起了兴致,往刘家锐眼根前伸出一根手指:“第一,我该上哪儿教你?”本想一击就问住这个呆小子,没想到话音未落刘家锐一把拉起威尔的手,牵着她一路穿过走廊拱门和魁地奇球场,绕过一群正在上飞行课的一年级生,直跑到墙根旁才停下脚步。
霍格沃兹的大草坪因为四月的到来焕发出了活力,绿色生机鼓舞了一整片大地,草叶顺着微风歪着脑袋,围墙之中的天空圈住了几朵白云。这片校园东郊,与校园西郊——禁林一样多了些草香,少了些人声。
露天的舞蹈教室,虽然没有镜子,却是个有趣的主意。威尔打量着方寸大的空间,头顶掠过几个笨拙又可爱的飞行初学者。
“第二个问题?”刘家锐把威尔打趣的话当真了。
威尔挑了挑眉毛:“你学会了准备找谁跳?”
春风拂过两人面颊。“我还没想好……”刘家锐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目光瞥向一边。
下一秒这中华小子想要解释,被威尔弹了一下榆木脑袋。
“什么时候?”威尔眉毛弯弯。
“啊?”
“什么时候我可以开始授课?刘家锐同学?”威尔笑得灿烂。
“只要你有时间,随时都可以开始!”刘家锐高兴坏了。
“今天晚饭后怎么样?”威尔看着面前这个正值十五岁的少年。阳光正好。
约到了私人指导的刘家锐容光焕发。都说爱笑的人运气不会太差,小刘赶回去上课的路上发现了一只躺在拱门石柱一侧的彩蛋。正琢磨着里头藏了什么,打开一看是一个鼓囊囊的袋子,里头的粉末洒出来了几粒,发出碧绿的微光。
——飞路粉?
二.
“好了我知道这很困难,但请大家把目光从我这张帅气的脸庞上移开,看一下书本第三十五页。”朱利安教授手指轻捋一下唇上的小胡子,从他大衣内侧口袋里抽出他的魔杖。“今天我们要学习一个美丽的魔咒。”
“一套优雅的装扮,一张帅气的脸庞,再加上——”朱利安·利维沃茨教授一边说着一边走上学生席,踩着猫步凑近一位女生身旁,微微欠身,将魔杖往她面前一指。
“Orchideus。”(兰花盛开)
一株兰花从的杖端绽放开来,周围飞散出星星点点。“你们就能邀请到你们心仪的那个他做你们的舞伴了。好了,行动起来吧,姑娘小伙们。”
众人纷纷拿出魔杖,开始练习。朱利安时不时靠到几位平日内向的女生旁,小声鼓励她们做出勇敢的尝试。随着时间的推移,教室里开始泛起兰花的香味,刘家锐照着书上指示,伸出魔杖,刚道:“Orchidbeeus。”一束光速从杖端涌出,飞出几颗小光球。没能变出兰花,反而开始发出令人耳熟的声响,引得周遭众人侧目。
只听嗡嗡声中,光球长出了一对扑扇的小翅膀和一根尖利的尾刺。
“蜜蜂!”有个女生率先惊呼起来。一下周围的人立刻散了开来,原本井然有序的教室变得热闹起来。蜜蜂直冲着刚变出朵兰花的安德·麦卡锡飞去,埃尔南不知从哪儿窜出来,用身体挡在麦卡锡小姐的面前,举起魔杖直面飞来的蜜蜂。
“Finite Incantatem。”(咒立停)朱利安教授赶在费尔曼之前喊出了咒语,众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到底是谁变出的蜜蜂啊……”“还能是谁?”
“咳咳,”教授轻咳两声,“好了,别被我这张帅气脸庞迷住啊,继续练习。时间可不会像你们一样为我停下脚步,小家伙们。”教授撩了一下自己前额的刘海,自信满满地用戏剧性的手段把气氛扳回正轨。
课后刘家锐忙给安德道歉。
“很高兴你自知之明。”埃尔南抱肘锁眉。刘家锐连忙赔上笑容和下午茶。三人刚谈笑起来,就听见路过的学生悄声议论,中华小子和自己学弟大打出手反被狠狠教训,飞行课被自己扫把打中脑门,用兰花盛开变出蜜蜂的“精彩故事”——一个麻瓜厨子妄图掌握魔法的可笑事迹。
埃尔南和安德回过头,小刘依然挂着一张笑脸:“小甜饼上要不要裹巧克力?还是说,挤上奶油?”
三.
晚饭后威尔似乎听闻了兰花变兰蜂的光荣事迹,去往草坪的路上,状若无意的问了一下。小刘挠了挠脑袋,自嘲的笑:“是真事儿。你想要看,我可以变给你瞧啊?”
“万一伤到你自己,你还能在这里傻笑啊?”威尔敲了敲刘家锐的头。小刘服从的吐了吐舌头。
晚上的草坪只有天上的星星作陪,安静的听得见黑湖的水浪声。威尔挥动魔杖,从草地里生出几团柔和的光点,像萤火虫一样因绕在两人周围,照亮了这偏僻的一角。
“先来学最简单的。”威尔收起魔杖,牵起刘家锐的两只手。
“好。”小刘似乎已经习惯了近距离看着威尔笑,至少不会像圣诞节那样呆若木鸡了。
“跟着我跳。”威尔的脚有节奏的律动起来。随着柔声的一二口令,小刘模仿着威尔的样子,开始左右脚交替踩着步子,慢慢配合着威尔开始摆动手臂,最后随着节拍摆髋。这的确很简单。“接下来举起左手。”威尔话没说完,她生生把握着的那只刘之左手拽了起来,而这榆木脑子本人把右手高举而起。两个人同时将自己的双臂高举,比出一个尴尬的V字。
“对不起。”不分左右的小刘猛然意识到自己的错误。此刻两人面对面注视着彼此这副蠢样。不约而同两人欣然一笑。
小刘牵起威尔的右手,威尔向着升起手臂的一侧转了半圈。荧光掠过威尔的肩膀藏进她的发间,又调皮的逃了出来。威尔这次不再说左右,直接拎起刘家锐的右手,通过两人的手臂形成的拱门,转了回来正对刘家锐。“接着你转。”
小刘模仿刚才威尔的模样转了半圈,结果两个人死死地缠在了一起。这下两人再憋不住笑意,松开了快要打结的手笑出声来。“对不起对不起,我又转反了。”小刘边笑着边道歉。
缠了个两三次,刘家锐终于弄清了转圈的方向,两人舞蹈渐渐同步,魔法光球随着两人的摇摆一起摇曳飞舞。
“Merengue。”威尔松开握着刘家锐的手张开双臂庆贺道,“你学会了!多加练习几下就能熟练掌握了,这是很简单的舞蹈。”
“今天就到这里吧,快要宵禁了。”威尔正要走去拿自己脱掉的袍子,刘家锐替她拿了起来递了过去。风拂过两人额前,拭去渗出的汗水。留下的魔法光点自己慢慢熄灭,而夜里下了一场醒来才知道的大雨。
四.
绿茵场上,两排正在长个子的小同学穿着新袍睁着大眼睛打量着霍格沃兹,有一两个的领带结松了,正绞尽脑汁的系回去。刘家锐在他的第一节飞行课上表现的很兴奋,时不时和身旁的同学挥手打招呼,总是以今天天气不错回应同学的问话。这种鸡同鸭讲一直持续到飞行课教授热情的开场:
“我发誓,同学们你们一定会喜欢上飞行。”这一切美妙和新奇的感觉一直围绕着刚到异国彼岸的刘家锐。
飞行课教授在同学面前讲了一大段魁地奇历史。刘家锐只听明白了几个单词,猜不明白具体内容。不过教授那自豪又沉醉的表情,让小刘深深感受到这项运动的魅力。
当教授让这群新生试试自己的扫把时,小刘迫不及待的对着地上的扫把喊出了“UP”。
只见扫把“嗖”的一声直直向着刘家锐的脸上撞来。一声闷响,小刘只觉得眼前直冒金星,整个天空翻了过来。自己一倒地身边立马涌上来一同上课的小伙伴,教授凑到他身旁喊着他的名字。周遭嘈杂一片,笑声,呼喊声,窃窃私语声像禁林深处的荆棘牢牢捆住了自己。
小刘凑近龙头让水流冲刷过自己的脸,摸索着拧上阀门,抖了抖脸上还挂着的水珠。四年级的刘家锐对着镜子里已经长高的自己长呼一口气,给了自己一个微笑。
“家锐。”
“威尔学姐?”刘家锐回过头和拍了拍自己肩头的霍克女士打招呼。
威尔见到转过来的傻小子,想说的话停在了喉咙口没说出去。转而掀起小刘的领子,卡在衣服缝隙间的碎粉末抖落出来,发出浅浅的绿光。见小刘整个人一憷,威尔赶忙拍了拍那块“沾灰”的布料:“你这儿沾了灰尘了。”
“谢……谢谢学姐。”小刘眼神飘忽,心慌意乱。
“你昨晚没休息好?”威尔看刘家锐眼下的黑眼圈。
“啊……昨晚……我……”刘家锐吱吱呜呜道,“我回去的路上,捡到了个彩蛋,里头藏着份作业。我为了赶工所以睡得晚了些。”
“哦——”威尔直视着他的眼睛,这个小子根本不会撒谎。“今天中午我有空,你呢?”
“我也有空。”
“那到时候走廊见?”
“好。”
威尔和小刘约好时间之后正要去温室上草药课,冷不防从教员休息室窜出一个人影。只约莫看清楚那人高大的身形和格兰芬多的领带,就已经不见了踪影。威尔好奇的往被冲开的门里头探,教员休息室里空无一人,壁炉里的火焰熊熊燃烧着。在壁炉旁有什么东西闪闪发亮。威尔环顾四周确认无人后走了进去,把它捡了起来藏进了自己的口袋——那是一颗似曾相识的扣子。来自她母亲独特的设计,本应该绣在送给刘家锐的斗篷上。
正午时分,湿漉漉的草地刚巧被太阳晒干。
“学姐……抱歉我来晚了。”刘家锐急忙跑来。
“是我早到了。”威尔笑着,“今天的舞蹈可不像昨天那样简单了。”
“啊……?”刘家锐背脊有些发凉。
“你可别摔跤。”威尔一手牵起刘家锐的手,一手搭上刘家锐的肩膀。开始教导这个手比脚灵敏的小子跳好一支维也纳华尔兹。小刘在旋转中时不时总会跳错步子,为了避免踩到威尔的脚,每次不是蹦起来,就是差点把自己绊倒。样子十分好笑。
几番折腾,小刘总算把慢动作做顺了。最后两人累的腰酸腿麻坐在草坪上不想再多动弹。
威尔见小刘情绪不如昨天那么高涨,揉了揉那小子的头发。“你做的很好了,明天再来练习一次就好。”
刘家锐沉默了半晌,点了点头。
五.
一年级的夜间,饥肠辘辘的刘家锐正在寻找些吃的填饱肚子,刚摸到格兰芬多休息室门口就看见壁炉里窜出一股异常的绿烟,绿烟里吐出一个行踪可疑的学长。
“卡尔学长?”刘家锐认得这个室友前辈。
学长竖起手指抵住嘴唇,示意小刘不要伸张,随手将一把飞路粉塞到小刘的口袋里拍了拍,就往宿舍走。
刘家锐花了好大一番功夫弄明白了这把神奇粉末的用处,又花了另一番大功夫弄明白了卡尔学长究竟是怎么在宵禁期间自由出入休息室。在一个雨夜,小少年拿着他的扫帚怯生生地站在壁炉面前,将手中的绿色粉末洒了进去。“教员休息室。”
刚从绿色烟雾里出来,刘家锐胃里翻江倒海,肠子都要悔青了。不过等缓过来,兴奋马上取代了恶心。小刘赶忙摸出霍格沃兹,一路混到大草坪。由于不走寻常路,他反而因此发现了一块“新大陆”。墙根自然形成了几道屏障,将这里的草坪与走廊和小路隔开,隐蔽性好又地方也宽阔。
收拾起如获珍宝的喜悦,他骑上了他的扫帚,在黑暗和雨水里跌倒,再站起来。循环往复。
倒地的撞击声越来越真实,刘家锐猛然惊醒,抬头就看见维奥莱特教授敲着自己的桌子,神情严肃,一双眸子里压抑的怒火差一点溢出来。
这才回神,现在是下午,自己正在上魔药课。
“很好,同学们。我们有吐真剂的实验者了。”教授脸上的表情绝不好看。
喝药还是扣分?刘家锐看着维奥莱特教授向自己递来一杯明显混着药剂的咖啡。皱了皱眉,还是接过了杯子,一饮而尽。
“你复活节舞会打算邀请谁作为舞伴呢?刘家锐同学?”维奥莱特走到刘家锐身边问。
“我还没想好,教授。”刘家锐对着怒瞪着自己的露丝小姐尴尬地笑着。有苦说不出。
夜里没有下雨,安静的霍格沃兹没有注意到在草坪的一角,一个格兰芬多学生正双手挽在背后,踩着华尔兹的步子转着圈。不远处忽然传来脚步声,打断了他的练习。小刘警惕的躲在墙壁后,待脚步声越来越近,一个闪身“除你武器!”正拔腿就要跑。来人手里正发光的魔杖飞的老远,落在草地上。光暗扑朔之际,刘家锐看清了来人的模样——并不是哪个院的级长,而是威尔·霍克。
威尔满腹的疑问,刘家锐满脑子的辩答,谁也不知道从哪儿先下手。威尔和刘家锐就这样站在原地,互相对视。
最终刘家锐先从僵局里逃了出来,转身替威尔去捡她的魔杖。
“为什么要自己一个人偷偷练?”威尔刚开口就告诉小刘她已经把他干的事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不想让别人看到。”刘家锐心里涌出一种怪异的温热,促使他把所有话毫无保留地都告诉面前这个姑娘。维奥莱特教授的吐真剂竟然在这要命的时候发挥了效用。
“为什么……”威尔接过小刘递过来的魔杖,面前一直保持阳光的少年在黑夜里的身影竟也会模糊不清。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小刘叹了口气。“我害怕。”
“害怕失败以后。”刘家锐低下头,“害怕真被他们看着看着就扁了;害怕明天就听到这个格兰芬多竟然这么窝囊的新笑话;甚至害怕他们的沾沾自喜——得知我并不像表面上一样一笑而过为此得意高兴。如果他们没有看到我迈出过步伐,我至少还可以躲在不努力的借口背后,假装出一副还有抵达终点的可能性的样子。”
“又不甘心。”刘家锐哑着嗓子。“不甘心放弃,不甘心停在原地什么也不做。不甘心真就错过。自相矛盾,自欺欺人。走不敢走,弃不敢弃。”
威尔没让他把差劲两个字说出口。挽起这位少年的手,开始踏起三拍的步子。起初很缓很慢,渐渐地威尔轻柔的摇曳,带动起消沉的少年。两人开始同调,你进我退,你退我进,倾斜,摆荡,加快步伐。两人开始快步,旋转,反身。笑容随着节奏渐渐爬上小刘的脸庞,重复的组合练习中两人都渐渐笑出声来,一片黑暗中,两人都看不清对方的舞步,却没踩到过对方一次。就连出错,也是两人同时跳出了错误的步伐。两人也看不清对方的表情,但听得见对方的笑声,感受得到对方的手心。为他们伴奏的是天上璀璨的银河。
舞会当夜,威尔正期待着她那第二个问题的答案。刘家锐走到她的面前,微微欠身,伸出魔杖,杖端盛开出一朵兰花。“能请你和我跳一支舞么?”
——
写在最后:
*关于Merengue和维也纳华尔兹:看了哈利波特七哈利和赫敏那段舞蹈,主观臆断是merengue和维也纳华尔兹的融合物。
*关于耐药性:刘家锐遗传自魔药师母亲的轻微耐药性,导致教授的吐真剂延迟了时间才发挥作用。并不是教授的药剂失效,或者小刘动了什么手脚。
*关于部分不合背景的设定:1.Merengue是舞会上的常用舞,但是由于其拉美背景,大概会同华尔兹一样被英国认为是轻浮的舞蹈。2.霍格沃兹明令禁止任何教师对学生使用吐真剂。
Studying Together in Valentine’s Day
(字数:2044)
二月十四日,天气晴,微风。对于翎星而言,这又是霍格沃茨学年度中平凡的一天。
随着最后一节课的下课铃声响起,她将书桌上的课本全数收好,便打算和往常一样朝着图书馆的方向走去。
就在这时有人叫住了她——
“叶同学,那个,请问你现在有时间吗?”
她侧身一瞧,是叶夫根尼,两个月前他们因为禁书馆事件开始有了来往,但也就是课前走廊间打个招呼的程度。她不禁有些疑惑,不知道这时候叶夫根尼叫住她是为了什么。
“是的,索科洛夫同学,请问有什么问题吗?”
“那个……”叶夫根尼笑笑,好像有些不好意思,“今天课堂上我有些问题不太明白,能打扰你跟我讲讲吗?”
翎星了然,点了点头,礼貌地向他发出了邀请:“好的,我正好要去图书馆,索科洛夫同学也一起来吗?”
下午四点多的图书馆不算特别热闹,因着许多高年级的学生还未上完当日的课程的缘故,可不管如何,图书馆总是禁止喧哗的,为了避免打扰其他同学的学习,他们两人便找了个偏僻的角落并排坐了下来。
“请问索科洛夫同学是哪个问题搞不清楚呢?”
翎星将课本重新拿了出来,翻到当天课程的页数,然后她稍稍将书本往叶夫根尼的面前推了推。
叶夫根尼指了指书中的一个符号。
“就是这个,这个古文字的音节我发不好,所以尝试这个魔咒的时候失败了。”
翎星仔细瞧了瞧那个字,点了点头。
“是的,这个字节的发音方式并不容易,是这样的……”
翎星一字一顿地将那个字的音节拆开来读给叶夫根尼听,叶夫根尼认真地模仿着她的口型,因着害怕打扰到他人与太过全神贯注的缘故,两人的身子都略略地往前倾了一些,这个时候便显得格外靠近与亲昵。
只是两人当时都沉浸在学术研究的氛围里,待到教学结束,翎星才发现附近有几个同学朝着他们咧嘴笑,更有甚者揶揄地给叶夫根尼竖了个大拇指,搞的她莫名其妙。
不过她也没有想太多,掏出怀表看了看时间,她发现已经五点钟了。她仔细想想,出于礼貌,毕竟刚刚讲解完毕便出声告辞有种让人觉得自己不愿意与其相处的嫌疑,翎星再次邀请叶夫根尼:“索科洛夫同学,下午茶的时间到了,请问你要和我一起去大厅吃下午茶吗?”
“诶?好的,今天麻烦叶同学了。”
不知是不是错觉,翎星总觉得周围的视线变得更加古怪了。
起身和叶夫根尼一起走出图书馆,翎星发现不仅是在图书馆内,霍格沃茨的学生今天就像是集体喝了什么奇怪的魔药似的,每走一段路就有几个学生会冲他们友好地笑笑,甚至在下楼梯的时候还有位高年级的同学冲着他们打了个呼哨。因为那个呼哨,翎星的行动出现了一瞬间的呆滞,就在这时,从不安分停在一个地方的阶梯开始移动了,眼看就要将翎星与叶夫根尼分别送往不同的地方。叶夫根尼急忙拉了翎星一把,毫无防备下的翎星被拉的一踉跄,越过刚刚断开了些距离的楼梯,碰的一声与叶夫根尼撞了个满怀。周围的口哨声更多了。
好不容易一路来到了大厅,今天下午茶的special menu是加了柠檬草的红茶与德文希奶油英式松饼。翎星要了两份,她本没有别的意思,霍格沃茨的下午茶每天都是不同的菜单,一道茶配一道甜点,无论是哪位来这里喝下午茶的学生,供他选择的也只有这样特定的菜单,所以翎星才毫不犹豫地点了双份。结果给她们服务的霍格沃茨大妈却好像误会了什么,将下午茶端上来的同时她在另一个盘子里放了好几颗kiss的巧克力,还一脸我懂的的神情,将所有食物放下后就转身离开了。翎星记得,平时她这时候总还会问几声:还需要点其他的什么吗?
到了这步,就算迟钝如翎星也觉得今天好像有哪里与往常不同了,她和叶夫根尼互相尴尬地望着对方,良久还是叶夫根尼先开了口:“那个,叶同学,今天是不是什么特殊的日子啊。”
翎星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于是两人各自拿出了霍格沃茨每学期人手一份的日程表,不多时,二月十四日那天的格子里标着的大大的粉红色的情人节三个字就映入了他们的眼帘。噌的一下,两人脸都红了,在那之后便各自低头吃着自己眼前的食物,就连道别时都不敢直视对方的眼睛。
天啊,情人节,翎星心想,所以大家刚刚那反应是都以为我和索科洛夫同学在约会吗?
她仓促地同叶夫根尼说了再见,差点连她一贯的礼仪都保持不住了,此刻的她只想赶快找个厕所跑进去洗把脸藏住自己的窘迫,或者找个时间转换器把一个小时前的自己拉住。虽然这好像做不到,她恍惚地想,只是梅林的胡子呀,这件事真的是太令人难为情了。
晚上翎星做了个梦,梦里她一个人坐在图书馆里安静地读书,手里捧着她最喜欢的《世界魔文演变史》。她正读的入迷,突然书就变成了叶夫根尼,手里拿着几颗kiss的巧克力。他好像说了些什么,她还没听清呢,周围突然就嘈杂了起来,一层又一层的学生将他们包围住。他们大声地笑着闹着要翎星把巧克力吃了,经不住他们的起哄,她只好拿起一颗放进嘴里,然而还没等她尝出味道,巧克力就变成了怪味豆,一咬下去,不可言说的味道就扩散至了每个味蕾。
其时拉文克劳塔楼外的月亮正圆,远处的打人柳正在肆无忌惮地舒展着自己的身姿,夜很长、很静,入睡的人们仿佛还能听见猫头鹰舍传来的翅膀扑凌的声音。十四岁的年龄,充满着学习与惊喜,霍格沃茨的学生年代,她也才度过了一半。还有另一半,在并不遥远的未来,等着她。
You look like a movie
You sound like a song
My God this reminds me
Of when we were young
Let me photograph you in this light
In case it is the last time
That we might be exactly like we were
Before we realized ①
时隔经年,唐·璜又信仰起了他曾经信仰过的上帝。现在,他鲜少听到梅林这个词了,身边的人们都是如此,从未拿起过魔杖的他们永远不敢想象世界上还存在着那样一个充满幻梦的地方。那些古堡和城墙围起了在那之中的孩子们的所有幻想,将他们与无趣而残酷的现实生活隔绝。可那又有什么用呢,后来他想,他们总要长大、总要毕业,那不过是他们用于祭奠死去的童年的墓碑。那曾经摇摇晃晃走过的走廊和人声朗朗的休息、那曾经飞翔驰骋过的魁地奇球场和雾霭深沉的禁林黑湖,这样的话对于没有经历过魔法世界奇妙的人而言,不过是一纸笑谈。
他也改了当初的习惯,不再称呼不会魔法的人为麻瓜了,他现在和他们一样了,他的魔杖——不论是最初的那根柳木魔杖还是之后的那支栗木魔杖——都已经被他留在了西班牙老家。五十九年前的夏天,当他在药罐盒做完最后一笔生意时,他就已经遗忘了它们。如果莎乐美当年没有一把火烧掉旧屋子,或许现在还能再某件插花作品里找到它们。
世道变了,他也变了。曾经他不可一世,年轻美貌,可以在人群中一眼就认出他。做学生时一直被学弟挑衅然后躺在地上哇哇直叫,后来当了教授,情况也没好出多少。他已经不记得自己输过多少场决斗了,年少轻狂这句话说得真是一点没错,可现在,现在他已经身形佝偻,瘦骨嶙峋,原本的一头金发如今也褪去了光亮的颜色,只剩一头乱糟糟的白发。五年前他听从神父的指教将长发削去了,现在的他只是一个有着稀疏白发的老人,皮肤又黑又皱,血管和骨头在那层薄薄的、饱经风霜的纸下突出且明显。年轻的教徒有时和他开玩笑,说如果他再白上一些,他们就能读出他每根血管里的血液运动。每到这时他就只是笑,不答一语。旁人也不知道他究竟想到了什么,是逝去的青春还是年少的无知?他不说,便没有人能懂。
有天晚上,大雨照常浇灌在山林里。这是雨季,因此谁也没有为此更为在意。但唐·璜不同,每到雨天,他总要在圣像前跪得更久一些,为那些他不曾认识的、此时在雨中奔波的人祈祷,祈望他们能够安然度过这个雨夜,在黎明中重燃抗争生活的野心。那天夜里,风很大,蜡烛熄灭了很多次,圣母堂里只剩他和雨声,于是他一次次从下跪的地方起身,拿出随身的火柴盒——现在他不用打火机了,像是刻意在逃避什么似的,人们谈起打火机总是想起香烟,谈起火柴却只想起蜡烛,这真是一件奇怪的事情——他用颤抖的手捡出其中的一根,然后眯着眼睛,眯着他那双已经有八十三岁高龄的紫色眼睛,艰难地找到磷面,然后擦亮了它。火苗在他的瞳仁中闪烁,这样鲜活的事物总是激起他的回忆,毕竟他已经年迈,回忆已经是他唯一擅长的事物了。他看着那抖动的火苗,恍然间想起他曾无数次点燃的香烟,夹在他修长指间的烟火撩人地上升;想起两千年的那个冬天,他们一家人(他、莎乐美、阿方索、多拉和水晶)一起去看魁地奇世界杯,开幕式时火光冲天,多拉差点没把她的长围巾给烧着;想起约莫四十年前的那一把大火,烧光了他们一家最后的联系,一切的一切都在火光中化为乌有;想起他最后一次握紧他的栗木魔杖,一把火将药罐盒烧得精光。他曾与这点火光有过很多的联系,但此刻不是了,他现在只是一个苍老的苦修士,锦衣华服的生活离他太远了,他几乎要以为刚刚的回忆不过是他儿时读过的幻想小说。
一阵山风,他听见雨点被急速拍打在教堂穹顶的声音,以卵击石般发出闷闷的回响,像是溺水者最后的呼救,惨烈但黯淡。这阵风吹灭了他手上燃着的快要见底的火柴,也熄灭了教堂中最终点燃着的几根蜡烛,一时间,大堂中漆黑一片,只有远处的闪电带来片刻的明亮。
他本不该理会这些的,苦修四十四年,他应当不再被这些雨点这些雷声扰乱心神了,但他转过了身,对着蒙帕纳斯大教堂外的山头,眯起了眼睛。
这双眼睛究竟见过多少次这样的雷雨了,这双眼睛中又下起过多少次这样的雷雨了?他不知道,他颤颤巍巍地走到了圣台旁的窗户前。闪电闪过,又为他带来了一丝光亮,但他的那双眼睛,那双曾被无数人赞美过的、曾经充满生活活力的紫色眼睛,在此刻却清楚地看到,这个雨夜,带给他光亮的并非只有天空中的闪电。
那是魔法的光芒,绿色的光自玫瑰岭传来,他清清楚楚地看见了。一时间他仿佛被带回了过去,他想起魔法部专门指派去对抗黑巫师的傲罗,这是他一辈子都不会去做的工作,因为他的软弱也因为他的温柔,他永远都无法用魔杖直指某个人,就算他对皮尔斯充满恨意他也做不到,他太害怕不能被饶恕的感觉,所以他才逃到了这里,跪在上帝的脚下,渴求他宽恕他所有的罪孽。
在他还是一个学生的时候他就常和朋友们调侃不可饶恕咒,他觉得那些咒语简直是世界上最糟糕的发明,为什么人们要在知晓不能被饶恕时还要以死相拼?这简直太可笑了,更何况,他对阿瓦达索命嗤之以鼻,争斗的结局到来得太过迅速。他发现就算他做了巫师,他的血液中不知为何总有粘稠的东西把他往麻瓜的思维里靠,他从小就崇拜骑士道,后来频繁参加决斗或许也和这有关,他并不在意输赢,他只喜欢决斗前互相鞠躬的感觉,仿佛仪式结束,他就能心满意足地被任何一道咒语打得在地上滚动。
但他还是对这些咒语熟稔的,毕竟在他四十四岁那年,这真是他人生中最为难熬的一年,他见识过很多人使用这些咒语,他对每个咒语所会泛出的光芒了如指掌,然后在心底发誓自己有生之年绝不会用魔杖挥出这些咒语。
所以这个雨夜,他很快就认出那两道光芒是来自于两个阿瓦达索命咒,他在脑中幻想了一下一位傲罗和一位黑巫师同归于尽的场面,而后木然的眼神上移,他又看见了天边的一道闪电。
绿色的光芒又在玫瑰岭闪起了两次,此时他已经转身走回了那熄灭的蜡烛跟前,用他苍老而瘦削的指头摸出了一根新的火柴。他捏紧火柴的下端,然后想起那些年轻教徒和他开的玩笑,他现在真的能感受到自己体内血液流动的方向了,它们慢慢吞吞地从他的心脏被挤压出来,缓缓流过他的上臂,流过他的小臂,流过他的手腕,最后再到达他的指尖,被他用力握紧火柴梗的动作困在原地,聚集着一点点的痛感提醒着它的主人。
最后一道魔法的光芒在玫瑰岭亮起了。随后是一阵漫长的黑暗,雨还在继续下着,但闪电却忽然停止了,方圆几里,一时间只剩下黑暗。
于是他用他苍老的手指擦亮了火柴,点燃了面前的白色蜡烛。烛光起先摇曳不定,但很快在他双手的保护下挺直了身体,教堂中终于升起了一丝光亮,他抬起头看立在面前的圣像。圣母脚踩绿蛇怀抱圣子,微微侧倾的脸上,透出的圣洁和遗憾表露无遗。
这一刻既光荣,又遗憾。
他重新跪在圣像前,读他还未读完的圣母玫瑰经。他差不多花了有半个小时才结束他的工作,然后他起身,拿起黑色的大伞,淌着雨水走回他的小屋子,睡进他那窄小得有如棺材的床上,枕着硬邦邦的木板和薄薄的旧毯入睡了。这是他几十年来的习惯,对自身身体上的苛责会使他在清醒的时候好过一些,疼痛出现在身体的其他部位总比出现在胸腔中好得多,他实在不愿想起他见到他爱着的人们最后一面时的场景。多少年来他在心中捶打着自己,直捶打到自己也透不过气、无法抗拒时,他总留下痛苦的泪水。然而睡进他特质的硬板床和一天只食用一碗清水、一块面包还是缓解不了这样的痛,他觉得自己有罪,并且这罪孽跟随着他年岁的增大还在不断增加着。比如今夜,或许他应当带上一把老骨头前去玫瑰岭看看,不论死去的是谁,他都该前行。
但他只是带着这个念头入睡了,晨光照耀时他又带着这个念头醒来了。他一如既往的起身,梳洗完毕前往圣堂准备做晨间祈祷时,他被神父叫了过去。
蒙帕纳斯教堂的神父是从巴黎来的,名叫蒙马特。唐·璜知道他比自己还要大上七八岁,但老头子的身子还是很硬朗,他知道蒙马特曾经是个酒鬼,恋人自杀后还一度染毒,而后自杀七次皆以失败告终,最终蒙马特觉得这一切都承蒙圣恩,因此潜心学习神学,当上了神父。远近的村民们自然很欢迎这样的神父,堕落之人的转念总被世人津津乐道,随着年龄增长蒙马特也逐渐成为村民们教导孩子的榜样,年轻的生命总很难想象白发苍苍的老人曾经经历过的岁月,不过双方对此都毫无怨言,蒙马特奉献,其余人接纳,这样就很好了。
蒙马特不常找他,原因唐·璜自己也清楚,他的目的并非前来施以善行,而是苦修克己的,因此很少有工作会被指派到他头上。但这个清晨注定与众不同,他被叫去时蒙马特一脸安详,问他是否对昨夜的风雨有所了解。
他想神父指的是他所见到的魔法,因此他如实地回答了,他百分之百信任蒙马特,也不再惧怕任何人的嘲笑,因此他很坦然地说出了自己所见到的一切。
“你说得很对,的确是有人丧生了,尽管我无法断言他究竟是死于咒语还是狼群的攻击……不过我想,你或许会希望去现场看看。放羊的村民一大早就发现了那尸体,现在正打算送他去阿德尔玛湖②。你应当去的,唐·璜……对吧,你会去的对吧?”
他只好答应神父。但在他前往阿德尔玛湖前他被一件事绊住了脚,他坚持要听完晨间弥撒、领过圣餐之后才出发——这是他三十九年来的习惯,他从不缺席弥撒,不论为何。这次自然也是这样,所以当他出发时,日头已经升得很高了,对于这个与世隔绝的小村庄而言,时间已经很晚了。
等他佝偻的身躯迈着颤巍巍的步子走到阿德尔玛湖边时,已是正午,再繁琐的葬礼也接近结束,因此他只看到了那具尸体的脚。一双苍白的、透着年迈气色的、血管分明的脚。他就只看到了这么一眼,而后这双脚就追随着他的身体沉没进湖水之中了。村民们往水中倾洒本地盛产的白色小花,他至今不知道那花儿叫什么名字,但他还是拿了一朵,往湖中抛去。村民们双手合十站在岸边祝福死者,唐·璜听到他们说那死者一定是一位幸福的人,因为虽然他身上有伤,但那双眼睛在他们发现时安详闭上的,他们猜想他一定已经度过了他战斗的一生,是时候说一声再见,以呜咽换回休息了。
仪式至此就全部结束了。唐·璜向负责人表示了自己迟来的歉意,而后询问死者的讯息。
“是一个白发老人,脸上有着一个很大的疤痕,身上已经有被狼群撕扯过的痕迹,很抱歉我们不知道他是什么瞳色,他的眼睛是合上的……您明白的,对于死者这样很不礼貌……我们发现他时,又一只母狼和一只小狼在他身边,差点儿要吞下他半个手臂,谢天谢地,还好今天我们没有因为早餐而拖住了腿……”
他捂住了胸口,赶忙在头顶画上一个十字以安慰自己煎熬的灵魂。昨夜所见并非幻梦,的确有人在那个雨夜被一道不可饶恕咒所击中,丧失了性命,而他,唐·璜,可笑的苦修者,再一次在命运面前逃开,钻进他窄如棺材的床上沉沉睡去。
一旁的村民递给他一根魔杖,他拿来看了看,凭借记忆猜那应当是一只冬青木魔杖,他又笔划着量了量,十三英寸,和他曾经的柳木魔杖一般长。随后又有一条手链被递了过来,拿着那金属手链的村民表示手链已被磨损得厉害,他们拼命辨认也读不出上面的名字,只能依稀看出首字母D和结尾姓氏中“OX”这两个字母。他接过那条手链,很轻,想必曾经扣在它的主人手腕上时相当轻便。他用拇指抚过那条手链的表层,磨损真的是太过严重了,那一道道划痕盖过了曾经的名姓令人难以辨认。
他身边的朋友最后没有一个去当了傲罗,他们都和他一样贪生怕死或是安于现状,当然他们之中也没有人去当了黑巫师——想到这里他思索起究竟有谁能够称得上是他的朋友,然后他想起在爱尔兰保育院里的拉尼·拉蒂默的脸,还有梅西耶那永远半透明、他所无法触摸到的脸庞。他的朋友们当然不会去做傲罗或是黑巫师,因此他也永远不会知道这样的手链对于傲罗而言有多么的重要。
无数傲罗死在没有人知道的地方,尸首也无法还乡,或许这一根手链就是他们身份最后的标记,尽管世人或许还是永不知晓他们的故事。
他低下头,用记忆拼凑出一个个名字,并将那名字放到手链上的字母中,细数是否合乎规范。
他不知怎么地就想起了一个人,尽管他与对方的关系并不怎么紧密,但他就是想到了他。想到那个一九九九年的夏日,多拉的眼泪撒满木地板,阿方索迟疑再三还是打算给他们家的小姑娘来一个一忘皆空咒,但被他拦下了,每个人都要有自己的痛苦,走过这一步对所有人来说都至关重要。最后阿方索还是不知道让多拉哭泣的人究竟是谁,他倒是猜出了一二,而这一刻他想起了对方的名字,于是将那简单的名姓往手链空缺的部分套去。
D……Dana……Dana·Fox……
他低下头看着那手链,一时间感慨万千。
他或许永远不会告诉其他人戴纳·福克斯这个名字,他会将这个秘密带入属于他的坟墓,然后在心底画上对福克斯的道别圆圈。这是一个属于他和他曾经的学弟之间的秘密,这个秘密揭示了对方有多么的执着不悔,也揭示了他究竟有多么胆怯懦弱。他已经八十三岁了,他还是从上帝身边逃开了。
他将手链和魔杖收进自己长袍的口袋中,然后他对着那湖水——对着那阿德尔玛湖撒满白色花瓣的湖水——郑重地跪下了,他年迈的膝盖磕在带着土块的地上,他双手画好了十字,然后又起身了。凝视着那湖水,像是送别一位朋友,他不知道戴纳·福克斯之后又遭遇了什么,他最后一次遇见对方是在六十年前,在他饱含幸福泪水的圣诞节,他见过对方带着金丝边眼镜坐在格兰芬多休息室里,眼中是骄傲和执着的光。
他忘了自己是怎么走回蒙帕纳斯教堂的,待到他从村落的热情款待中走出来,四周已是夜色满天。他将手伸进长袍的口袋,取出那支属于福克斯的魔杖。这样的玩意儿已经远离他生活四十四年了,他枯槁的手指抚过杖身,那冬青木魔杖和他的主人一般,经历了痛苦和不屈的一生。他握紧那支魔杖,他本想用魔杖端点起荧光闪烁咒,但他失败了。毫无反应,他想或许这支魔杖不会认同除了福克斯以外地任何一位巫师了,它和他一样的倔强。
他只好将它收回口袋。
踱步进入圣堂时,他注意到前夜他点燃的那根、伴随着阿瓦达索命所燃起的蜡烛悄然熄灭了。因此他从另一边的口袋中抽出了火柴盒,依旧是枯槁的手,点燃了这只白蜡烛。
他在长椅上坐下,这是他第一次在晚祷时在长椅上坐下,他坐在那椅子上,让自己跋涉过八十三个年头的双腿得到片刻的放松。他凝视着面前的圣母像,依旧是荣耀而遗憾的,他伴着烛光看着那圣母像,看着看着泪水就顺着眼眶流了出来。
过去是多久前的过去了?他想起很早以前的事情,那时他和很多人一样穿着那格兰芬多的长袍,走在阳光照耀着的霍格沃茨,他和很多人交谈过、和很多人共舞过、和很多人相恋过……然后这一切,这一切都如熄灭了的烛火,徒留下一缕轻烟。
那夜他坐在圣母堂中思索了很久,久到他认为长夜已经要过去日光即将照耀大地了,他这才从长椅上起身,拿出那条属于戴纳·福克斯的手链,踱步走到圣母像前。他将那手链轻轻地放在圣母像的脚上,金属材质的手链被透过花窗的月光照到了,闪出一星半点的光芒。他站在那儿看了一会儿,觉得很满意了,便起身离开了圣母堂。
那支魔杖被他藏在了他棺材一般的床里,每天夜里魔杖都会滑落到他的肩下,咯得他生疼。可他觉得这样就很好了,他已经满意这样的生活了。
他在自己仅剩的随身物品——他的那本圣经上用笔记上了这个日子,二零五八年七月七日,往后的六年中,每到这一天他都会特地读上一段圣三光荣颂③。
次日他照常拿着锄头在教会所属的农田里耕作,蒙马特出现在他身边,看着他倚锄而立,头上的汗水正蒸发着他最后的年岁。
“我很高兴看到你还能挥舞锄头、继续生活。”白发苍苍的神父说道。
他站在田中,看到刚刚翻过的土地中,不知名的小黑虫正往他脚边聚集。
“你愿意和我谈谈他吗?他是一个怎样的人?”
他低下头思索这个问题,想起当年在走廊上无数次碰见过戴纳·福克斯的场景,那时候的他们都不知晓未来将有什么在等待着他们,他们只是这样擦肩而过,继续走向自己的归处。
他最后还是没有回答,他不知道要如何应对。要他说他觉得戴纳·福克斯拥有他所没有的一切东西,当然反而言之,他也拥有对方所没有的一切东西。但这已经不重要了,他们都已经被遗忘了,过去知晓的一切已毫无用处,但每当回想曾经,他的心口不会再出现疼痛了。
有时候他还是会觉得自己的一辈子过得很糟糕,只是每当他虔诚祈祷时,跪下时看见那放在圣母像脚掌上的手链,他会觉得自己的过去也是辉煌荣耀、不负希望的。
↓以下都是废话,可以选择不看……
①《when we were young》的歌词,感谢大哥的每日之刀,如果说yab是福总的人生写照,我觉得wwwy就像是老唐的人生写照一般,我爱死这首歌了……
②阿德尔玛:卡尔维诺《看不见的城市》中提到的死者之城,原文曾写到“我想:也许阿德尔玛是人们垂死时抵达的城市,每个人都能在这里与故人重逢。这就标志着我也是死人。我又想:这也标志着彼世并不快乐。”我觉得这个梗很适合最后又见到弗朗西的福总,希望他是真的到达了阿德尔玛找到珍贵的重聚了吧。
③Glory Be 圣三光荣颂,为死者祈祷时会用到的经文,原文如下:
Glory be to the Father and to the Son愿光荣归于父,及子
And to the Holy Spirit,及圣神,
As it was in the beginning is now 起初如何今日亦然,
And will be forever Amen. 直到永远,阿门。
用这个梗的最主要意思是……大哥在和我讨论福总结局时说过,福总的故事也是首尾呼应,从不知道从哪里来到不知道往哪里去,也算是和光荣颂里的那句“起初如何今日亦然”呼应了吧
③有关老唐:
老唐苦修结局其实是从去年想好这个人设开始就一直想写的一个结局,从心底很明白这样的人应当会有一个这样的结局,正好今年时候被安利了ULparo,又可以和福总的剧情接上所以就这样搞了一场!非常感谢大哥愿意把福总最后的一点儿剧情交给我来跑!!万分荣幸!!标题的FFF也是参照大哥序章和番外的FFF来取名的,要我来说的话这三个farewell分别代表了老唐对于过去生活的挥别、对于戴纳·福克斯所道的再见和对于世间生活的永别。老唐和福总的关系还是蛮平淡的,我觉得福总的尸体被老唐发现也算是对应了福总他远离过去的好友家人的剧情,毕竟对于这两个角色而言,对方应该只能算是故去美好时光中的短暂小插曲。在http://elfartworld.com/works/117361/里也提到过老唐和福总之间的关系,福总看老唐应该就只是觉得他是一个丢人的学长,老唐则是因为被打之后害怕福总,关系十分之单纯,要我说这两个人朋友恶友都算不上,老唐会记得福总也是因为大佬之后剧情的原因……但是和大哥讨论剧情时不知为何就想到让老唐为福总重新点亮熄灭的蜡烛,我觉得这对于老唐而言或许也算是一种释然,那个曾经把他打得满地打滚的小学弟在他面前逝去,他还是要放下一切去为对方祈祷的,这也算是他苦修的成果吧。
另外老唐一家人的结局在http://elfartworld.com/works/111289/,不过请大家放心这都只是UL线的结局,HWM线他们还是会好好的,请放心,请放心……
④有关福总:
刚拿到福总人设的时候我一度以为他是一个和老唐一样来耍帅的boy,万万没有想到后来的发展……港真要是知道结局是这样我一定让大佬对着福总来一颗游走球(不)福总给我的印象就像是我之前在评论里说过的,福总很纯粹也很绝决,故事处处都透着和生活抗争的力度,只是在最后福总的抗争转化为了一种无可奈何,随后就只能被生活裹挟随波逐流了。福总的故事总体来说就是很真实,虽然在这样一个企划里讲究真实是件可笑的事情,但是福总给人一种活生生的感觉,对于那种无奈和放弃的描写我特别的喜欢。这里吹一吹大哥,福总的故事写得一气呵成几乎没有太大的波动,阅读体验也很好,爱死你这种有规划的写作方式了!大哥在最后的FFF里提到福克斯告别旧友,然后把家人的锅丢给了我,所以我在这里好好接住锅来废话两句……黑幕篇http://elfartworld.com/works/116810/里福总去药罐盒修魔杖,简而言之,按我流的解读法就是……因为魔杖=事业or成就,家庭又是事业和成就的对立面(因为追求事业就必然要放弃与家人共度的时光),所以就顺带背锅要了福总往后和家人的共度的时间。以及福总与七相伴的美丽人生真的是……从七年级开始苍老,在七十七岁死去……不说了鞠一把泪……
⑤梗都讲完啦!HWM6老唐线已经结束了,我赶紧跑回去继续搞大佬的剧情……
谢谢大家看我废话!!
Roommate
(字数:2506)
翎星从床上爬起来时天才蒙蒙亮,虽说这和伦敦的阴冷天气有些关系,但实际上对于周末来讲,这个起床时间还是相对较早了。然而当她环视了一圈寝室时翎星发现,威尔早已不在自己的床上了。是了,今天是金费舍翠鸟队对战耶格尔猎鸥队的日子。
魁地奇球赛是霍格沃茨一年一度的极大盛宴之一,每到这时,学校各处都能听见学生们兴奋的讨论声,而各院的魁地奇球员们更是卯足了劲训练。其中,威尔便是金费舍翠鸟队的一员。虽说平时翎星就不怎么见的着她,因着这个寝室里的人有着截然不同的作息表,而翎星自己更是在图书馆消耗了大量的时间,但近期她几乎连威尔的影子都瞧不着了。
说到她和威尔的关系,翎星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毕竟是一起相处了四年的室友,怎么说也不仅仅是陌生人的程度,但以她们平时谈话的频率,又好似连点头之交都算不上。不过事实却远没有那么简单,至少,她不会一起床思绪就飘到点头之交的身上去。
翎星开始回想自己和威尔认识的这些日子,真的,光阴似箭,一晃四年就过去了,已经是四年的室友了呢。
她记起刚成为霍格沃茨一年级生的那年,那天她抱着自己的课本与魔杖踏进寝室的时候,第一个对她施以热烈问候的便是威尔,而面对她的热情,自己仅仅只是以不温不火的客气语气回应了,渐渐地,即使开朗如威尔,也不再常常主动提出有需要就可以找她的建议。
两人真正的交集还是在开学几个星期以后,说起来那件事真是翎星一辈子的噩梦,当然不包括威尔在内——那是一年级新生的飞行课。
翎星在霍格沃茨四年间几乎没有什么课程是糟糕的,该说她是个全优生,但飞行课却是个例外,她甚至差点挂了科——因为她有着严重的恐高症。
时至今日她还清楚地记得当年课堂上的每个细节。随着教授的一声令下,所有同学都跨坐上了扫帚,不多时,便陆陆续续地升空飞了起来,这时还留在地面上,甚至连扫帚都还拿在手里的她就显得格外突出,无论教授怎么劝说,她只是沉默地低着头,手心紧紧地拽着扫帚,一动也不肯动。最后,她的第一堂飞行课无果而终。
时光能淡去很多东西,已经是四年级的如今也许没有多少人还记得当初那个飞行课上出了名的小姑娘,可在当时,这算是还没什么新鲜事的开学期的一件趣闻了。翎星虽然表面上从未显露过什么,却在课后一个人暗暗地想方设法练习,就是在那时,威尔发现了她,帮助她顺利地通过了飞行课——虽然是以不怎么漂亮的成绩。
起身穿好衣服,翎星站在寝室的窗前往下望,拉文克劳的休息室处在整个霍格沃茨最高的塔楼上,从这里看去,霍格沃茨的全景一览无余。她记得当时她就是站在这里,以同样的姿势俯视着大地,然后她咬牙拿起了扫帚。
“小叶?”
正当她打算推窗一跃而出时,身后不期然地响起了一个声音,她扭头一看,威尔正站在寝室门口,手里端着盘小甜饼。
“小叶,你这是打算做什么?”
虽说自从多次被翎星不温不火的态度打击过热情之后威尔便很少过问翎星的情况,但现下的状态实在不太正常,一踏进门看见这幅场面,威尔便不由自主地开了口。
“霍克学姐。”突然被叫住的翎星有一瞬间的不知所措,毕竟她刚刚好不容易才下定了决心,满心满心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离地几十米的窗户上,这声呼唤不仅是将她东拼西凑集齐的勇气一锤子打散了,更是将她从极度自我的空间里拉回了现实。
她暗暗地深吸了一口气,又将整个身子转了过来直面着威尔,稍稍前倾以示尊敬。
“没什么学姐,屋内有些闷热,我打算把窗户打开,透透气。”
“可是你手上拿着扫帚。”
威尔感到有些奇怪,以她刚刚目睹的情景,翎星像是那一瞬间就要从窗户跳出去了的样子,根本不像是她所说的仅仅打算将窗户打开透气。
翎星站在那,沉默不语,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所以只能沉默以对。
威尔突然就悟了。虽说不是同年级,但以霍格沃茨消息流通的速度,对于一年级那位至今没有在飞行课上飞起来过一次的学生她也算是有所耳闻,结合一切的传言,看样子,那位学生就是她的室友兼学妹了。
她突然就有些尴尬,不知道该怎么说好,要是站在这里的是其他人,她完全可以上前安慰表示那算不了什么,然后再主动提出帮忙的想法,可这是翎星,明明只是个一年级的学生,但她那永远礼貌的语气无形中便给人带来了疏离感,还有她那不符合年龄的成熟,使威尔面对她时隐隐地感觉到了一种压力。
她不知道自己是否该插手这件事,因为翎星很可能又会像以前那样礼貌地拒绝她,不过下意识的她就是觉得不能放任翎星一个人,于是她斟酌着再次开口——
“啊天气是有点热呢,那个小叶要不要坐我的扫把兜兜风,出去凉快一下?”
威尔的邀请有些突然,翎星却不是个心里不剔透的,只略略一思考,她便知道了威尔的用意,可在对方善意地不揭穿自己的谎言的情况下,她实在无法拒绝这样的建议让威尔尴尬。
翎星并不是个好强的学生,只是出于家教的原因,她依旧对不及格有着不太能接受的情绪,再加上她本身实际对飞行是有些向往的,所以在长时间尝试无果后,她打算以极端的手法进行一次性突破,从而出现了威尔之前看到的那幕。
本就是打算从这里启程的,只是从一个人变成了两个人,其实,也没什么吧。她想,也许,实际上还让她安心了些许,心里有个微小的声音这么说着。
“好,多谢霍克学姐。”
她终于回答道。
后来威尔带着她绕着霍格沃茨的城堡飞了一圈,期间她不自主地抱紧了威尔的腰,兴许是察觉到了她的恐惧和紧张,威尔将刚刚从格兰芬多带回来的小甜饼递了几个给她,又和她断断续续地说了许多话。威尔从高处将图书馆、古魔文教室以及其他一些翎星感兴趣的地方指了出来,又用生动的语气向她介绍了霍格沃茨的地理面貌,渐渐的,翎星放松了自己,沉浸在了威尔的空中讲堂里。
再后来,飞行课考试的时候,她又发现了威尔,站在不远处的树荫下,挥着手对她笑,嘴里无声的口型像是说着加油。于是她晃晃悠悠地飞了起来,虽然飞的不是很高,不算很稳,但她还是飞了起来——这是她人生第一次以自己的能力乘着扫帚飞行。
思绪从回忆中拉回,翎星从口袋里掏出怀表看了看时间。如果没记错的话,再过一个多小时,金费舍翠鸟队和耶格尔猎鸥队的比赛就要开始了。她又想了想,偶尔改变一下自己的行程也不是什么坏事,虽然她不擅长飞行,但这并不影响她去观看一局魁地奇球赛。在那之前她还有足够的时间去吃顿早餐,顺便捎带一个提拉米苏或者一碟小甜饼什么的。
这么想着,她将怀表收回口袋里,推门走了出去。
“我想用我所知最美的字句来讲述你的故事。”
以下正文,共6968字
☆
[L]
她听到歌声,眼睑之外有晶亮的波涛、洁白的云絮,带有咸味的风掠过去,插翅的旅客鸣啼着飞远了,她猛地从床上坐起来,脸色仿佛刚刚绕着霍格沃茨城堡计时跑了三圈一样糟糕,和煦的春光倾泄在她的身上,没有海、没有鸟,除了她之外,医疗翼里空无一人。
“现在感觉好一些了吗?”沙莱耶·D·菲茨杰拉尔德听到声响从旁边的房间信步过来,这位平日里待人温和、甚至有点迷糊的医生给她递上一杯暖和的糖水,青年的笑容亲切中带着别样的熟悉,让她犹豫了两秒才伸手接过杯子:“这是你这个月第二次晕倒在图书馆了,洛斯塔·格罗夫纳小姐,是由我来告诉你、还是请你告诉我你有多少个小时没睡了比较好?”
零碎的记忆回到洛斯塔的脑海,她垂下头,疲惫在她眼下涂抹上的暗沉颜色并没有因为短暂的昏迷就此消退,使她看上去憔悴不堪:“我很抱歉。”“这并不是需要道歉的事,N.E.W.Ts考很重要,但保持良好的身体状况更重要——这些话我上次就已经说过了。”他万般无奈地提问,“为什么要这样拼命呢?我是说,毕竟现在才是三月底,连拉文克劳的学生求助精力剂的时候都没到。”“……不及……”“恩?什么?”“……因为要来不及了啊——!”
格兰芬多七年级的学生有几秒钟完全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她想大喊、尖叫,想把手中的杯子扔在地上摔碎,想做一切足以被称之为疯狂的事情,她当然可以这么做,没有谁规定她不能这么做,但因过度劳累而消耗干净的体力无法让她胡来,躁动的灵魂由于没有物质的燃料不得不颓唐下来,理性便趁机占领高地,让她对几秒前的莫名冲动产生严苛的自我怀疑。
“我很抱歉,沙莱耶先生。”“呃,没事,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可以和我说说吗?”
洛斯塔惊讶地抬起头,青色长发的医生已经挥动魔杖让椅子悄无声息地落在床边,他坐下来,松松垮垮的麻花辫垂在身后,他做好了万全的、倾听她叙述的准备,以一个完全可以倾听叙述的不亲密也不疏远之人的身份,这距离太合适了,她几乎被蛊惑。
可是从哪里说起才好?洛斯塔应该从哪里说起安妮雅?她是一位既热情又勇敢的姑娘,值得格兰芬多的金狮为之骄傲;她比她年长一岁,现在已经毕业离校;她有着柔顺而服帖红褐色的长发,总是直直地望向他人的祖母绿色的眼睛,鼻翼上有一些不凑近了仔细看就不会发现的浅浅的雀斑;她喜欢神奇生物、也喜欢各种各样的小动物,假期里经常到世界各地旅行,每到一个地方都会给她寄来明信片和一小袋当地麻瓜们使用的硬币,甚至还有一些很难得到的珍贵的纪念币;她比她高一些,她偷偷看她的时候需要微微地仰头,她的臂弯也十分有力,足以支撑一个脆弱敏感又自怨自艾的灵魂和它累赘的肉身;她的身上有淡淡的麦秆的味道,只要有她在,她什么都不用担心,哪里都可以去到;她是她无法失去的人。
“…………我想去我重要的人工作的地方和她一起工作,不如说,如果不能和她在一起,这一切都没有意义。”她小心翼翼捧着的糖水已经凉下来,只有淡淡的甜味依旧轻轻冲撞着舌尖,“我自知自己不具备任何天赋,所能做的只有努力,可大量的复习并没有增加我的信心,它们只是让我一次又一次地发现自己其实什么都没有掌握,看的书越多,越是这样,我很害怕,我没有第二次机会,我想到她身边去,我唯一希望的就是能到她身边去。”
“为了心爱的人努力,很棒啊。”沙莱耶先生良久才回应道,他的语气十分轻柔,“我衷心祈祷你能够心想事成,但是也请答应我,你也会好好照顾自己好吗?”“……好的,我知道了,沙莱耶先生。”“那么,我就给这样努力的洛斯塔小姐一个小小的礼物吧。”
他从白袍的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小的、大概有眼药水瓶大小的玻璃瓶放进她的掌心,瓶子里清澈的液体在她的手里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不紧不慢地浑浊起来,很快连一开始还很明显的一粒小小的种子都看不清了,它现在看上去就好像装着一小片黑湖的湖心。
“水显示着你现在的身体状况,种子则体现你的心理状态,这是我偶然做出来的小东西,想来它应该能够很好地帮助你调整你的复习计划,我得说如果你的身体支撑不住,看再多的书也是白费,洛斯塔小姐。”沙莱耶先生站起身,挥动魔杖让椅子归到原位,“良好的作息有助于提升你的记忆力、理解能力,一切你迫切需要的能力,如果你还需要休息一会儿,医疗翼能够为你提供一段可以安心将烦恼抛之脑后的时间。”
“以及,如果你再一次因为不听我的劝告而倒下的话——呵呵,你已经到了为自己的行为承担责任的年纪了,我说的没错吧?”
洛斯塔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维奥莱特教授看到她的坩埚因各种不可控力而炸开的时候,露出的笑容和沙莱耶先生的如出一辙。
[O]
下雨了,泪痕般淅淅沥沥地画在寝室的窗户上,换做昨天的自己肯定察觉不到如此明显的天气变化,但现在的她(与她装进校服口袋里的、终于从黑湖水进化成只有她亲手调制的魔药才会有的颜色的小瓶子)就只是抱着一个枕头靠在窗台上无所事事,有害她健康的课本、参考书以及各科笔记都在她现在无法触及的地方,因此她看到高塔之下有学生匆忙地跑进这场不期而至的雨里,他们的声音隔了太远,即使是用了声音洪亮,她大概也是听不清楚的。
十八岁的洛斯塔·格罗夫纳喜欢雨,十六岁的洛斯塔·格罗夫纳讨厌雨。
雨!滋润万物的雨,它是促使花草树木成长的甘露,是一节顺理成章不用去上的飞行课(必须声明一下,没有人会讨厌莱昂教授),是亲密又疏离的酒馆老板杯盏中神秘的茶水,但同时也是比往常更难打理的头发,甜点上并非糖霜的白斑,古书异常脆弱的页脚。
有上百种办法令人喜好无常,而促使洛斯塔对雨的态度转变的契机只是一节普通的占卜课,普通到都找不到“普通”之外的词去形容,就算课程结束后又为了答疑耽误了时间,这对五年级的洛斯塔来说也是如此的普通。她和列奥海德教授告别后离开教室,通过北塔的侧窗看到的稍显阴沉的天空一直等她走到塔底才不怀好意地砸下比比多味豆大小的雨水,阵雨总是来得又急又猛,这没什么可抱怨的,但她接下来还有一节重要的古魔文课——每一节课程对即将面对O.W.Ls的他们都是如此珍贵而不容错过——并没有余裕等待这场瓢泼大雨结束。正当她暗中焦急地估计着就这样跑回去会淋到多湿、对上课的影响有多少时,她听到脚步声,一个在这场雨中显得格外模糊的巨大黑影踏着清亮的步伐向她的方向跑过来,她不由得后退一步,站在阴影里,在口袋里握紧自己的魔杖,它永远站在她所在的那方。
等对方离得近了她才看清楚,那并不是什么体型庞大的神奇生物或者别的什么心怀鬼胎的家伙,只是一个比她稍微高些的姑娘举着自己的校服跑了过来,她跑进塔里,站在她面前。
“我来接你啦,洛斯塔。”今年六年级的安妮雅·麦劳格笑嘻嘻地说道,红褐色的发丝被方才没能完全遮挡的雨水润湿、黏在她的额头上,可她亮闪闪的眼眸里却没有丝毫的狼狈,“雨下得真大,恩?”“……安妮雅学姐。”她听见自己的声音不带什么感情地询问道,“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拿上一把伞呢?”“啊。”“你忘记了,是吗?”“啊……”
漂移的视线意味着正解,一个优秀的格兰芬多会选择将这个失误抛于脑后,于是安妮雅抖了抖她那件已经在滴水的外袍,像刚才一样在头顶撑起一片足以阻挡风雨的安全的空间。
“进来吧,洛斯塔,虽然没有伞,但也能把你清清爽爽地送到走廊去喔!”
洛斯塔下意识地张口想要说什么,话语却阻塞在喉间,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安妮雅的笑容,她那颇具感染力的笑容让她不知所措,她所做的她无法理解的事情很多很多,不如说太多了,比如现在就是,为什么要做到这个地步?为什么要特地前来帮助自己?这个问题要是问出去了、她能得到答案吗?她能够得到她想要的答案吗?
“怎么了?没事的!我能保证不淋到你!”安妮雅见她长久地不作出回应便催促她,“你还有课吧?动作快一些比较好吧?”
她松开苹果木的魔杖,安静地走到安妮雅的身边伸手支起校服的另一角,两人数着一二三跑进依旧没有停歇迹象的大雨里,无法解答的问题们还有某一个瞬间被突然记起的防水魔咒在她们的身后溅起国王冠冕一般的水花,磅礴的雨声从她耳边远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法言明的存在(也许是命运)的脉搏声,洛斯塔毫无缘由地认为,自己胸腔中的悸动、还有身旁的这个人,在此时此刻——也许能够持续到未来永劫,她想相信,即便这个念头和其中包含的微弱希望这时的她还一无所知——是比什么都要真实的、值得信赖的事物。
雨停了,阳光没有破云而出,洛斯塔抱紧怀里柔软的枕头,像是要把它镶嵌进身体中那般用力,可理所应当的,什么都没有发生,因失了忙碌的麻木而愈加清晰的空洞并没有被这徒劳的行为填满,它会兀自塌陷、扩大,也许迟早也会把她吞进无边无际的黑暗里去。
[V]
在霍格沃茨的校图书馆遇见红色内衬的校服很是稀奇,毕竟英勇无畏、奋不顾身、胆识过人、喜爱冒险的狮子们大多对看书和学习两事没有太多的兴趣,因此洛斯塔·格罗夫纳(刚刚欢庆过生日,十七岁)这位几乎和上述四个形容词无缘的、如同是在前去拉文克劳的道路上迷失了方向因而走进格兰芬多塔的六年级学生,会感到惊讶也是很正常的。
在书堆间窜来窜去的是位从中国来的留学生,他在魔咒学的书架前徘徊不定,显然对于远道而来的少年来说语言不是唯一、但一定也是难以跨越的一大障碍,洛斯塔对他有些印象,一是因为他令人啧啧称奇的绝妙手艺,二是因为……他给人的感觉和自己敬爱的舅舅有些许的相似,即使只有这个理由,她也会对他比其他人多关注那么一点。
这个年轻人现在需要帮助了,她想,也许她可以——
洛斯塔没有想下去,她被这个想法吓到了,什么时候她也会想要、主动、帮助他人了?
她立刻陷入了对自我的质疑与否定与些微的肯定所组成的混乱漩涡,也许是她一言不发地站在那里太久吸引了注意力,他的目光从书架上一本又一本的大部头移开向她看过来,看到越来越不知所措的洛斯塔·格罗夫纳,他问道:“请问,你需要帮助吗?”
她被(即使只有一瞬间也是有)想要帮助的对象问到是不是需要帮助了,天啊,这事前因后果连起来一起讲能让她的室友笑上一个星期,她略显窘迫地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说出口,洛斯塔。】安妮雅那带着点压抑不住的笑意的声音在她的脑海里响起来,【把你想说的说出口就可以了,这不难,你可以的,我相信你。】
我相信你。美妙的字词,它们引导着她开口,让思想变为言语发挥原本的力量。
“我、我看到你一直在这里转来转去……”勇气有限,她越说越轻,好像在嘴里含了一块从甜美转变为酸涩的奇妙糖果,“如果你在魔咒上有不懂的,我想我应该可以帮你……”
糟透了的邀请,更何况还被对方在先询问了是否需要帮助……行了,这能让静·乔斯达笑上一个月了,接下来发生什么,他回答什么,她都不会受到更大的打击了。
“那真的帮大忙了!”小伙子开心得都快跳起来,“我正烦恼看不懂那么多专业术语呢!谢谢学姐!请问学姐如何称呼?”“……洛斯塔……”她恍惚地说道,完全没预料到剧情发展成了这样,居然如此的顺理成章,“我是洛斯塔·格罗夫纳,今年格兰芬多六年级……”“我是刘家锐,格兰芬多三年级。”他笑道,“请多多指教啦,洛斯塔学姐!”“恩……那能麻烦你去长桌那边占个位子吗?我拿些书过去。”“没问题!”
小伙子手脚麻利地跑远了,她却没有往书架前走,洛斯塔凭直觉往左走了两步,果不其然找到了拿书挡脸的安妮雅·麦劳格,她装作自己正在徜徉学海。
“……安妮雅,你把书拿反了。”“啊。”
她把书放下来,笑嘻嘻看她,伸手摸摸她的头,像是在夸奖一个取得重大进步的小孩子。
“我想这是我传声咒最成功的一次了。”“……所以你就在这边躲起来看我的笑话?”“没有没有,你也没有闹笑话不是吗?”“从结果上来说,大概是吧……”“真的真的,洛斯塔真棒,给你一朵小红花。”“别这样。”
洛斯塔嘴上这么说着却也没有阻止对方继续弄乱自己的头发,她做了那么多的努力,这也是她应该得到的奖励……虽然只是这样想想,她就觉得自己害羞到快自燃。
“这样的话。”安妮雅的声音变得遥远,“我不在你身边陪着也不要紧了吧?”
她从扶手椅上弹起来,差点撞上想过来叫醒她的刘家锐,她比平时更用力地呼吸着、环顾四周,她在格兰芬多的公共休息室,被她惊扰到的其他人很快回到原本在聊的话题,窸窸窣窣的低语重新将她包围,不论怎样也不会让任何人联想到安静的图书室的环境。
“洛斯塔学姐,你没事吧?”年轻人问她,他的个子已经拔高了,以另一种角度诠释成长和过去的不复返,洛斯塔还无法说话,她摇摇头,看向她睡着之前在桌上拨弄不停的药剂,它们又清澈了一些,让那粒淹没其中的种子是那样的明显,那样的死气沉沉。
[E]
四月到了,复活节舞会的告示贴进格兰芬多塔里,不日就将开展,没有年级限制的舞会,谁都能去的舞会,灿烂在六月的七年级学生们(多了第一个字)最后狂欢的机会,没有了书和笔记本的洛斯塔·格罗夫纳有什么理由不去呢?没有比这更有意义又不会增加压力的活动了,这对她早日摆脱小瓶子里还不很可爱、或者可以说惹人不快的颜色大有帮助。
“亲爱的。”静看着魂不守舍的舍友不禁心间同时升起[啊,麻烦]和[帮就帮吧]的想法,“你想去霍格莫德度过一段难忘又甜蜜的时光吗?”“不了,谢谢你的邀请。”“你现在这个状态很不好。”“我已经在努力康复——”“不是在说你的身体。”她指指洛斯塔的心口,血肉与骨头支撑起来的可以包容一颗心脏的空间,即使所有人都知道灵魂并不真实存在在那里,人们还是会指向它,“虽然一头埋在作业里的时候也算不上好,但没有作业转移你的注意力显然更糟糕……为什么不写信呢?”“啊?静你话题转太快了我跟不上,什么信?”
其实她话音刚落就反应过来了,可洛斯塔还是将这个疑惑的表情惺惺作态地留在面上,静·乔斯达自然没有理由看不出来,她拒绝和装傻充愣的她纠缠不清,耸了耸肩径自走了。
为什么不写信?洛斯塔从椅子上起身,拉开桌子最下层的抽屉,里面只躺着一张纸,上面记着一个地址。她拿起它,纸张上深深浅浅的纹路诉说自己曾被紧紧握于掌心的过去,边角还有被水打湿过的痕迹,好在没有染到字母,字迹仍旧清晰而熟悉。为什么不写信?
是啊,为什么不写信。
她无力地向前走了几步面朝下倒进床铺里,一开始还只是肩膀时不时地抖动,隐隐约约有呜咽声从布料的褶皱间露出来,最后她仰起头、哭出声,在只有她一人的寝室里嚎啕大哭。
九八年那列驶离霍格沃茨的快车上,洛斯塔和安妮雅坐在一个车厢,只有她们两人,不论开始她们说了什么,讲了什么有趣的事,最终也只是归于沉寂,她们将要分别,不只是在假期里不能天天见面而已,安妮雅毕业了,下一次乘坐这辆车的时候,安妮雅就不在了——这个事实比以往任何事物都要打击洛斯塔·格罗夫纳,她笑不出来,话题也难以进展。
“并不是以后就见不到面了啊。”安妮雅苦笑,对眼前人的了解她说不定比本人更深,“我只是可能会去国外,苦恼着没法给你寄来当地的美食,也有可能会待在魔法部地下,工作闲暇时只能看魔法呈现的天空罢了,我只是不在学校里,并非真的离开了你啊。”“我知道,我只是……开心不起来,抱歉。”“为什么要道歉?洛斯塔没有做错任何事。”
“你一直很努力。”她说,“改变固然辛苦,可你做到了,你现在可以和一年前的自己,两年前的自己,以及众多过去的自己,自豪地说:我做到了,不是吗?”
不论如何,没有回音,安妮雅也不得不沉默下来,她思考了一会儿,从行李里翻出一支笔和可能是仅剩的一张羊皮纸,匆匆写下什么,递到她眼前。
“这是我的住址。”她不自在地用羽毛笔的羽毛擦过两下脸颊,她难得也会有这样话说不连贯的时候,“我之前给你寄东西的时候都是在别的地方,一直没有机会把我的地址告诉你,以后你写信寄到这里来就好……我记得你舅舅不喜欢家里有鸟,你可以去邮局寄……”
“洛斯塔?”安妮雅温柔地、带着点无奈和宠溺地笑起来,“不要哭,洛斯塔。”
眼泪从来不受人控制,哪怕是世界上最厉害的巫师或者女巫都做不到,洛斯塔扑进安妮雅的怀里哭起来,她轻轻拍着她的背,车窗外的风景消逝过去,但这一刻,她们仍在一起。
为什么不写信呢?因为有太多太多不必要的言语会被墨汁勾画的字符泄露出去。
为什么现在又开始写了呢?因为她终于承认她想她了,只是因为这样,她想她了。
[U]
十八岁的洛斯塔·格罗夫纳穿着主体为白色的礼服,戴着星星的项链,末端打着卷儿的长发则用不同于往常的蓝色发绳束起一个复杂的四环结,她的小瓶子,从沙莱耶先生那里得到的礼物,经过了一点小小的改动,现在挂在她的手腕上,如今透明的颜色和深蓝色的饰带相得益彰,然而种子还是没有发芽,这也是她觉得应该带着它的理由之一。她走进会场,靓丽的糖果色装饰从大厅顶上垂下来,空气中弥漫着美食和甜点的混合香气,静在向她招手。
“你今晚很漂亮。”爱尔兰人等她走近后举杯,春节之后她就知道自己还没有到适合饮酒的年龄,洛斯塔另取过一杯果汁与她碰杯:“你今晚很英俊。”“我当然知道我有多帅。”
这话倒是诚诚实实毫无半分虚假与夸张,一身剪裁得宜的黑西装衬得静·乔斯达玉树临风风流倜傥,如果她不是在角落呡酒,而是在舞池中与人共舞,那绝对能夺走大部分少女的目光,她毫无疑问能让男生意识到他们的敌人或许不止是另一个男生而已。
“好想沙洛学姐哦。”可她现在不在那里,她倚靠在墙角低声抱怨着并饮下一口马天尼,樱桃轻轻撞着冰,“我这么帅,沙洛学姐看不到,真是比莎士比亚的悲剧有过之而无不及。”“你大可不必这么沮丧,她去年看过了。”“今年没有,我肯定更帅了。”“……我也很想安妮雅。”“哇哦,我竟然听到你说这句话了!在我进还不知道在哪里的棺材前?”“……”
她不动声色地避开她调侃的目光,几天前她看到她红肿的眼睛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一切了,现在再提及也只是想捉弄她而已,当然,洛斯塔不得不承认,这确实也……不值得一提。
“那么——”静放下空酒杯,在她面前伸出邀请的手,“我有幸能与比在我的成绩单上出现十二个O还难得一见的、坦率而不别扭的洛斯塔·格罗夫纳小姐共舞一曲吗?”
她答应了,带着点好学生第一次尝试恶作剧的激动心情将手递给对方,她们走进舞池,两个姑娘(虽然其中一位并不太像)的组合少见但也不是第一对,她们跳起舞来,静当然走的是男步,而洛斯塔,她即使有静的引导,也有好几次差点给她锃亮的皮鞋留下点不需要的装饰物,以致一曲终了,她们不约而同地赶在下一曲的第一个音符跃出前退场。
“我想应该是我的高跟鞋的问题。”“你能给自己一个可以信服的答复就好。”
也没什么不好承认的,洛斯塔是不擅长跳舞,或者说她不擅长一切必须与他人合作的项目,虽然这两年她已经做出许多改变、使得自己能够配合他人步调,但松懈的时候——举例来说,刚才——她还是会暴露这个弱点,一个孤独的人,心中好像没有他人的容身之地。
不……其实是有的,一个灵魂愿意为另一个灵魂切割自己留下适合对方的空间,以至于当她们分别,这个地方就空落落地呜呜作响,它确实存在着,不论如何麻痹自己的感觉,自欺欺人地说着漂亮的话语,它存在着,令她无法控制地对曾经熟悉的一切感到害怕,不,她不熟悉它们,一点都不,她所认识的一切,都有她的存在,使得她误以为她熟悉它们。
而后十分突然的,洛斯塔听到歌声,在她看不见又能认知的地方有晶亮的波涛、洁白的云絮,带有咸味的风掠过去,插翅的旅客鸣啼着,飞到她的面前,一只信天翁,她永远认识的信天翁,银色且半透明的鸟类将喙轻轻压上她的唇,她没有听到静说了什么,她跑了出去。
那封信,她红着眼睛和鼻尖跑到霍格莫德寄出的那封信,它给她带来了奇迹吗?还是说,她在做梦?在安静且空无一人的医疗翼做着漫长而寂寞的梦吗?她真的在那里吗?在信天翁指引的路途尽头吗?她开始模糊的视线真的、真的捕捉到她的身影了吗?
洛斯塔停下来,海鸟消失在主人的指节上,那个人转过身,这个过程太漫长了,以至于沉睡的种子都复苏过来,绿油油的茎顶开橡木塞,在她的手腕上开出了一朵漂亮的白蔷薇。
字数4508,乱糟糟的……
“嘿,来一起玩吧!”
女孩子兴奋的声音带着点尖锐,仿佛就像是随时都会尖叫出来的样子。她不由分说地拉起希尔达的胳膊,接着紧紧握住她的小手。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是坚持要十指相扣,好像不这样做就不算牵手一样。她们穿过一片开满了蔷薇花的树丛,然后她停下来。
“我要去摘一朵蔷薇花。不,两朵,我们一起戴在头上。”
“不行,”希尔达下意识地反驳道,“你会扎伤手指的。还有,我不喜欢把花戴在头上。”
“有什么关系?”女孩咧嘴笑了。她踮起脚去摘红色的蔷薇花,手指尖没有碰到带刺的茎,好几朵花便轻轻掉在地上。
“要戴在头上。”她把红色的那朵别在希尔达的耳边,自己则拿起了黄色的那一朵。
“我还是更喜欢黄色的。”希尔达想这样说,但她什么也没说。无非是同所有发生过的一切都相似,提出反对意见之后女孩也不会理睬,好像一句“我们是朋友吧”就能解决一切问题。
事实上也几乎解决了一切问题。
女孩放开希尔达的手,笑着向前跑去。她踮起脚尖旋转着,轻盈的步伐像是要飞起来。
“喂!快过来啊!”
女孩子好像回头叫了她的名字,又好像什么也没说。她继续向前跑着,跑过蔷薇花的树丛,脚步一直延伸到地平线的另一头。
希尔达站在原地,最后也没有伸出手去,因为她知道——
这只是个梦罢了。
她睁开眼睛,发现自己似乎掉了眼泪。
穿衣下床的过程中她一直在想之前的那个梦。自己很久没有梦到过她了,也很久没有试着回忆很久以前的往事。现在想起来,也只不过是给她的烦心事再添上一件。
今天是复活节,课程表空白一片,整个霍格沃茨洋溢在节日的喜悦里。教授们在学校四处放置了复活节的彩蛋,晚上还可以去参加舞会,虽然希尔达她对舞会毫无兴趣,只对那个彩蛋里提到的甜点十分好奇。再说,唯一一个可能陪她去参加舞会的多尔芬,也由于身体原因不能参加。吃完早餐后,她就和多尔芬两个人一起在学校探索彩蛋的踪迹,找了大半天,也是收获颇丰。
她们回到公共休息室,开始挨个打开彩蛋,确认里面的小礼物。
“唔,一套巫师棋。我不会下棋,你呢?”
“我也不会。”
“哇,纸杯蛋糕!不过我现在还不饿。”
“我也一样。”
“空白的纸条?这上面会不会隐藏什么信息?”
“不知道。”
“原形立现!似乎没有反应……是我咒语念得不对吗?”
“谁知道呢。”
“等等,这个是什么?看起来……有点恶心。”
多尔芬手里拿着一瓶液体,泥浆一样的颜色让人很倒胃口。这看起来像是某种药剂,而且是魔药课上从未见过的东西。
“这好像是复方汤剂。”多尔芬打开药剂瓶闻了闻气味,大概是由于气味难闻皱了眉头。
“就是那种能让人变成另一个人的魔药?看起来有点像……”希尔达也打量了它一番。她对复方汤剂的了解仅限于泥浆一样的颜色,以及神奇的功能——改变一个人的外貌。
她们没费多久就确认了这一瓶液体真的是复方汤剂,这都要归功于彩蛋里的纸条,上面清晰地说明了这瓶液体的用法。
“这可不得了。我记得熬复方汤剂至少要一个月呢。”
“可是我们也用不上它。”
“也是呢。”
“哇,这个彩蛋里居然放了两套舞会礼服……是用了延展咒吧?”
“礼服也没什么用处。还是问问谁需要它比较好。”
多尔芬没回答,手指尖按着彩蛋的顶转来转去。
“我想到一个主意。复方汤剂和礼服,我们都可以用得上。晚上的舞会也可以去参加。”
“?”
她疑惑地看着多尔芬,后者只是露出了一个微笑。
“你确定这是个好主意?”
“我现在不太确定了。”
她们两个面对着那瓶现在已经变成土黄色的液体,面面相觑了一会。让复方汤剂变成这个颜色的罪魁祸首就是希尔达的一根头发,虽然药剂本身的颜色就很差,但是现在……
“难以入口。”多尔芬给出了相当中肯的评价。“但是还是要喝。”
“你确定?真的喝得下去吗?”
“舞会就要开始了,再不喝就来不及了吧。”多尔芬故作轻松地拿起瓶子,脸上的表情却依然凝重。然后她似乎是鼓足了勇气,终于把它一饮而尽。
把药剂喝下去之后,她的脸色立马变得难看了许多,仿佛被一拳打中了肚子一样。正当希尔达怀疑药剂出了问题,想把多尔芬送去医疗翼的时候,却发现她的样子已经改变了。
看见另一个自己的感觉还真是新奇。她上下打量了一下多尔芬现在的模样,真是觉得怎么看都不对劲。多尔芬倒是显得有些兴奋起来。她先是看了看自己的腿,然后尝试着迈开步子走了一圈。
“感觉真棒!”她意犹未尽地跺了跺脚,却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改变了语气。“我们得快点了。舞会就要开始了吧?”
两个人换上了礼服,也许是因为施了魔法,即使是希尔达这样的矮个子穿起来都很合身。没时间在意对方的样子,她们只是确认了自己穿戴整齐,便急匆匆赶到大礼堂,舞会已经开始了。
优美的音乐在礼堂里回响着,学生们纷纷与舞伴走进礼堂中央,和着音乐迈步。
两个希尔达都不会跳舞,虽然是这样,她们还是搭着对方的肩膀,慢慢地转起圈来。
“我从来都没想过自己第一次跳舞,居然是跟自己。”
“这可是难得的体验,不是吗?其实我也……很难想象自己居然能再用双腿走路耶。”
“不过看起来也很奇怪。就好像……我有个双胞胎妹妹一样。”
“还挺好玩的,我敢保证好多人都会吓一跳。不过也有可能是姐姐,不觉得吗?”
这可真是奇妙,不是吗?她从未想过自己会来参加舞会,而且是以这样一种奇妙的形式。虽然她自己不太想承认,但是在霍格沃茨的这段时间,也许自己真的发生了变化。
这样真的好吗?
但是,却也挺开心的……吧。
一曲终了,虽然多尔芬还一脸的意犹未尽,但是由于害怕药效不持久,还是决定坐下休息一会。
“哈,我还带了这个。”多尔芬眨了眨眼,不知从哪拿出一个彩蛋来。
“我觉得有点饿了,这个作为甜点正好。”
纸杯蛋糕摆在她们面前,散发着醉人的香味。
此时此刻的光景,无论谁看了都会觉得有些诡异吧。满脸笑意的一个希尔达,和另外一个板着脸的希尔达正坐在一起,津津有味地品尝着杯子蛋糕。板着脸的那个虽然看上去有些难以相处,但是五官随着对话也渐渐变得生动柔和了起来,不经意间甚至会露出一点点笑意来。
只不过这样的光景并没有持续很久。
不知为什么希尔达觉得有些头晕,眼前的东西也变得不清晰起来。自己这是怎么了?
她晃着脑袋眨眼看着面前的女孩子,却觉得越来越奇怪。这个人为什么看起来这么眼熟?
“你是谁来着?”
脚下像是踩了棉花,脑袋好沉重,想要找到什么支撑物,有谁在牵着她的手向前走,呃,那是谁来着?
“你还好吗?一会就能到宿舍了。”
“我不想往前走了。”她挣开那人的手,仰着头坐在地上。“我好困。”
“我可没办法背你,药效就快过了,我的义肢还在宿舍里呢,来,加把劲。”
她不情不愿地把手递过去,挣扎着站了起来。
“对了,你是谁来着?”
“都说了……”那人的语气有点无奈。“是……”
“是凯莉啊。”
女孩站在她面前,向她伸出了手。
“嘿你好,我是凯莉•诺顿。”
“我是……希尔达•库珀。”
这是她与凯莉初次见面,那时她7岁,父母的朋友来家里做客,他们的女儿自然而然地被介绍给了希尔达认识。
“她们两个还真是有点像啊。”大人们这样说。“不过性格就差得很多。”
两个女孩有着相同的褐色短发,身高也相仿,如果仅仅看背影的话,也许会觉得是一对双胞胎。但是比起希尔达,凯莉要更加活泼一些。她们很快成为了朋友,也经常一起玩耍。
只是希尔达总会由于凯莉的某些念头苦恼,比如一定要一起去爬上院子里最高的那棵树,比如一定要她扮演坏女巫的角色,即使提出反对意见,也会结束于一句“我们不是朋友吗”。
而且自己还总会莫名其妙地欠下凯莉的人情,为了还清不知何时欠下的人情债,她总是要把更好的东西让给凯莉,比如崭新的羽毛笔啦,凯莉更喜欢的菠萝汽水之类的。
“别在这里睡着啦,嘿,希尔达!”
有谁在叫她的名字。
恍惚间她觉得光线刺得她睁不开眼睛。那不是走廊里的灯光,却好像是刺眼的夏日阳光。
“我还想再睡一会……”
“还差一点,坚持一下!”
果然是凯莉啊。她晃了晃脑袋。总是逼迫她做自己不想做的事情,还总是打着为了她好的旗号……
但是凯莉怎么会在这里呢?
明明她……早就已经……
“凯莉……你还记得我是谁吗?”
“当然记得了。”面前的女孩子露出了无奈的笑容。“倒是你,你还记得你自己是谁吗?”
听到肯定回答的那一刻,她再也控制不住,抱住女孩哭了起来。
那个时候她没有哭,后来她也很少为了这件事哭泣,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在此时此刻,眼泪却怎么都止不住。
她知道这一切都是梦,凯莉不会出现在这里,即使她出现了,也早就忘了希尔达这个人。但是她在听到肯定回答的瞬间,感受到的喜悦是真实的。她不知道自己是多么渴望听到这个答案,不知道自己是多么希望这场梦是真的……
如果一切都是梦的话,她情愿不要醒来。
似乎是跌跌撞撞地行进了一会,耳边传来各种各样的声音,一切却又很快归于平静。
她躺在了软绵绵的床上,凯莉的声音传来,要她把礼服换下来。她不情不愿地照做,眼皮却越来越沉重。
“凯莉。”她试着叫女孩的名字。“不会再忘了我吧?”
“……”
她看到那个女孩嘴唇蠕动着,听不清她回答了什么,只觉得意识在缓缓下沉。从手心里感受到的暖意依旧持续着,这让她觉得安心。她紧紧握着那只手。如果这样一直抓住的话……醒来的时候,就不会再失去了吧?
可是她脑海里的某个部分却发出了一声叹息。
醒来的时候头痛得要炸裂开来。
多尔芬搬了椅子坐在她床边,见她醒了赶快起身去拿了杯水。
她花了一阵子才想清楚前因后果,自己似乎是……
又喝醉了。
这次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明明没记得喝过酒,怎么会醉呢……
“蛋糕似乎是加了酒精成分,希尔达你的酒量可真是差劲。”多尔芬摇了摇头。
“是这样啊……”
她隐隐约约想起昨晚做过的梦。连续两天梦见同一个人,也许预示着什么也说不定。
她喝掉那杯水,觉得舒服了一些,只不过还是有些头疼。
“你昨晚醉了之后一直在说胡话。”多尔芬说,“一直在把我当成另一个人。”
“给你添麻烦了。”她努力地整理着自己的记忆,分不清哪个才是真实,哪个才是梦境。“昨天是你送我回来的吧……”
是啊,那个只是一个梦而已。
虽然凯莉有诸多缺点,希尔达却也并不特别讨厌她。她以为凯莉会慢慢改变,她也一直想着什么时候自己能够更加强硬地表达反对意见,然后她们的关系就能变得更好。可惜这些预想中的计划全都没有实现。
凯莉从希尔达的生活里离开了,永远地。
凯莉的父亲是个奇怪的人,总是在做一些奇怪的研究,比如改良版的智力药剂,还有能让人浑身上下都变成金色的药水,诸如此类。凯莉从来就不是什么循规蹈矩的孩子,她喝下了父亲还在实验中的药水,然后就被送进了圣芒戈。
她没受到什么实质性的伤害,很快就出院了,然而药物给她造成了无法逆转的记忆缺失。
希尔达永远无法忘记的两件事,一件是妈妈把手放在她的膝盖上,故作轻松地说出“凯莉可能已经不记得她了”这件事,另一件是凯莉全家移民去德国那天,她坐在家门口,看着庭院里拖着行李箱的女孩子。
“我爸爸说我应该来跟你道别。”凯莉显得有些不自在。“虽然我已经不记得你跟我是朋友这件事,但是,再见了。”
“再见。”不知为什么,她却一点也不想哭。
“我爸爸还说我应该跟你拥抱一下。”她虽然这么说,另一只手却抓着行李箱的拖杆。
“不用了。”她知道凯莉并不想那么做。“再见吧。”
凯莉显然松了口气。“好吧,那么再见,呃,库珀?”
“再见,凯莉。”
女孩拖着行李跑向家人的车子,没有回头挥手。希尔达坐在家门前,呆呆地看着车子远去,在地平线那头消失。她觉得自己心里的某个东西也一起随之消失了。
该怎么说呢……大概是再也没法相信,有什么东西是理所当然会一直存在的,永远不会离她远去。即使她早就从书上读到了这个道理,却在那天才真正懂得了它的意义。
“如果你想要忘掉凯莉,也是可以的。”
不知道什么时候,库珀先生出现在她身后。
“不用了。”她依旧面无表情地看着远方。“我想我应该记住这个。”
记住这份由于离别造成的痛苦,永远不要重蹈覆辙。
如果相遇就会离别……就让一切都没有开始。
彻底清醒过来之后,她好好思考了一下自己的行为。喝醉后把多尔芬当做凯莉,大概给她添了不少麻烦。自己大概该帮她也做些什么才对。当她把这个想法对多尔芬说了之后,却被一阵笑声打断了。
“不需要这样啊,因为我并没有觉得很麻烦,相反还觉得很可爱。”
“……”希尔达脸红。
她已经不记得自己喝醉的时候说过些什么,希望不是太失态的话。
“总之别在意了,”多尔芬拍拍她的肩膀,“你要再睡一会也可以。如果需要晚安吻的话也没问题哦。”
“不了,我还是起床吧。”
她接下来整个复活节假期要做的事情很多,除了完成作业,还有一项必须要去做的。那就是学会分辨食物里是否有酒精。为此要去跟谁学习呢?又要跟人打交道了,真是超级麻烦啊……
不过也并不都是些坏事吧。
——————————幕后故事————————————
又来了。
多尔芬坐在床边看着已经陷入沉睡的希尔达,轻轻叹了口气。
这次比上次还要麻烦。上次只是塞了个企鹅过来,这次紧紧抓着她的手不放,还一直说着胡话。虽然因为睡着导致力道轻了些,但是还是担心松开手会把她吵醒。
尽量小心地把手抽出来,面前的女孩子仅仅是咕哝了两声,是真的睡熟了。
所以她刚刚应该也没听见自己说了什么吧……也不知道这种状况是该开心还是该难过。
自己的心思还是晚一点再讲出口比较好呢。她想了想,站起身来,轻轻吻了希尔达的额头。
“晚安,好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