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来到苏古塔魔法学院!
在这座风暴之城里,你能学到关于魔法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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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是你见过的最奇怪的魔法学院企。
文档总字数: 5,464
一。
白茫茫的雪地中,一对看起来像是夫妇的旅人正步履匆匆地往什么地方赶着路。突然,男人停下了步伐,四处张望着什么。男人手中牵着的马匹因男人突然停下的动作略显不安。
“塔希尔,怎么了?再不走快点的话就要天黑了。”
被称为塔希尔的正是那位男性旅人,男性人类,全名塔希尼斯·安赫比,今年已经30岁了,曾经是一名冒险者。
“没什么,莉娅。”塔希尼斯回头,拍了拍牵着的马示意其安静下来。“斯诺克说那边好像有点什么东西,我想过去确认一下。”塔希尼斯提到的斯诺克是他的魔宠——一只纯白色的雪鸮。没错,塔希尼斯是一名法师,还是一名实力不俗的法师。至于他口中的莉娅则是他的妻子——玻莉娅·奈贝尔特,女性人类,今年28岁,也曾是一名冒险者。
玻莉娅看了看男人,又再看向男人口中所说的那个方向,皱起了眉努力辨认着什么,“那边……没记错的话那个方向仅有一处万丈高断崖,塔希尔,是断崖上有什么问题吗?”玻莉娅曾跟男人一起冒险过许多地方,对于男人的那只魔宠也十分熟悉,斯诺克眼尖,这种白雪茫茫的雪原里又给了它天然的保护色,如果说斯诺克发现了什么那实在是再正常不过了。
塔希尼斯点点头,努力感受着斯诺克传达回来的信息,“斯诺克说它感受到那边有东西,似乎是……在断崖的下方。我进去看看,你在这边等我。”塔希尼斯看了眼爱人,随手把马匹拴在最近的一棵树上,然后一脚踏进了这已经算得上是稀稀落落的林中。“崖下感受到很微弱的气息……”塔希尼斯轻声说着,一边努力维持着自身的平衡,一边一脚深一脚浅地踩进这厚厚的雪地上的树林中。虽说是树林,但其实也就只有那么几颗枯瘦的树半死不活的插在雪地上,这一片地区的林子都是这样的,树身多呈灰败的米白色,间杂着许多黄黄黑黑的细长斑纹。树枝也是稀疏无比,唯有树叶细的像针一般一根根密密地插在那扭曲的树枝里。树与树的间隔都很疏,偶尔有些树上会挂着一大团像是乱草一般的干枯扭曲的藤曼。这是深林城的北部,周围常年被厚厚的积雪覆盖,随着离城镇的距离越来越远,灌木的数量也是越来越少,到了这边基本就只剩下一些顽强的针叶类乔木还能生长了。
“莉娅,”突然,塔希尼斯似乎是听到了魔宠传递的什么消息,停下来后转身定定的看着玻莉娅,“斯诺克说,它发现了一个孩子。”
二。
深林城中。
“吱——”
一直紧闭着的木门被缓缓推开,一名穿着牧师长袍的男性精灵从门内走出。只见男性精灵刚从袖子里掏出一条叠的方方正正的白色手帕,还没来得及擦去额头上的薄汗,俩个人影就已围上来。
“提尔斯先生……”开口的正是塔希尼斯,他和妻子玻莉娅原先正坐在门边的一张长椅上,见门打开,夫妻俩人急忙上前询问。被称为提尔斯的正是刚刚从门内走出来的男性精灵,他是这间名叫春回的诊所的主治医师,也是这一带很有名的一位牧师。
提尔斯医师摘下眼镜,看了看围上来的俩人,不紧不慢地用手帕轻轻擦去额上挂着的几颗微小汗珠后,才低下头正视俩人。这位鼎鼎有名的医师是一名在深林城长大的雪精灵,其身高要比夫妻俩人都高出很多。
“那孩子现在是没生命危险了,不过——”话音一转,提尔斯医师走到长椅后的桌边,拉开椅子坐下,“你们是在哪捡到的这孩子?”
翻开面前的病历本,提尔斯医师掏出笔唰唰地写下什么。“身体多处骨裂骨折,应该是从高处坠落所致,没有残废已是大幸,除此外疑似是因为在雪地里躺太久的原因,孩子的四肢皆有冻伤,其中腿部冻伤最严重……不,除了冻伤以外还有许多人为的钝器造成的伤口,像是被人用什么东西击打过一般。”提尔斯医师一边不停地说着,手里也不停歇地在记录,“这孩子外表看起来大概也就20来岁的样子①,但是我刚才摸了摸他的骨相,骨缝居然都已经长合得七七八八了,看来这孩子的年龄远比他的相貌要大的多,说明这孩子应该有长期营养不良的症状……”
塔希尼斯跟玻莉娅对视一眼,心里也是惊疑不定,他们俩人早上到了深林城北边的一个小镇上办事,傍晚赶回深林城的时候路过了一片疏树林,本来看着就要顺利路过了,谁知塔希尼斯的魔宠,那只名为斯诺克的雪鸮却忽然发出一声唳叫,然后便飞进了林子里,等二人循着魔宠斯诺克的踪迹走过去后,便在悬崖下发现了一名衣衫破烂、浑身是血地倒在雪地中的精灵孩童。本来俩人以为只是一个单纯的坠崖事件,毕竟捡到这名精灵孩子的悬崖之上也属于附近雪精灵村落的村民的活动范围,但是从医师刚刚描述的伤势来看,这孩子的来历似乎没有那么简单……
提尔斯医师唰唰地把病例写好,盖上笔盖后轻不可闻地小小呼出一口气,又再次看向俩夫妻,“虽然那孩子现在还在昏迷中,但应该过不了多久就能醒过来了。”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提尔斯医师又稍稍皱了下眉,“这附近的雪精灵村落都护短的很,这孩子受了这么重的伤,村民们可能会迁怒到你们身上。”
闻言,塔希尼斯拍了拍玻莉娅的肩膀,把其揽在怀中,“孩子没有什么大事就好了,至于其他的,等孩子醒过来再说吧。”
玻莉娅点点头,看了看丈夫,似乎是有点不安,但也没有开口说什么。
塔希尼斯跟玻莉娅相处多年,两人相互之间是再了解不过了,他一眼便看出了妻子现在的不安,不过碍于提尔斯医师也在场,想想有些话还是留到俩人私下里讲比较合适,于是开口岔开话题,“提尔斯先生,我们现在需要给孩子准备些什么吗?”
提尔斯医师低头想了想,示意夫妻俩人去买点合适的衣服回来,毕竟那孩子送来的时候衣衫都破掉了,而诊所里轻薄的病号服并不能为穿着者抵御住深林城这寒冷的气候。
看着夫妻俩人拿着购物清单走出去的背影,提尔斯医师又翻出一张纸往上写了些什么,想了想,又再补了几行字。
①本章中假设20来岁的雪精灵大约对应3~4岁左右的人类孩童状态,如有疑问以企划设定为最终解释。
三。
痛——
这是纳尔张开双眼后的第一个感觉。
痛,浑身都痛,深入骨髓般的痛——
其实纳尔并不记得自己叫什么,这是他醒来后那对夫妇为他取的名字。他醒来时懵懵懂懂,不能自理也无法沟通,除了哭以外就只能在口中发出啊啊的几声单音,行为举止简直与婴儿无异。那对夫妇在他醒来后细细地照顾了他整整一周的时间,才发现他居然连怎么说话都忘了。
面对这样的孩子,塔希尼斯夫妇其实也觉得有点崩溃……俩人孩子都还没呢,怎么就开始过上了养孩子的生活了,而且还是这么大一巨型婴儿。
对此,提尔斯医师的解释是有可能纳尔在坠崖之前受到了什么刺激,抑或是在坠崖的时候撞到了脑袋——总之就是失忆了,不仅失去过往的记忆,甚至连走路说话这种基础的生活技能都忘记了。幸好,失忆的纳尔还有着……额,生存的本能?至少会咀嚼吞咽食物,不然要吃奶的话可能真的会让塔希尼斯夫妻俩人崩溃吧,而且喝奶的话也维持不了纳尔现在所需的营养,毕竟本来就营养不良了,现在还摔到骨头都裂了,没有多点营养可怎么把孩子身体给补回来呢。
至于原本夫妻俩人对纳尔的身世的疑问也只能先放在一边了,这情况换谁来也问不出个啥。
这孩子醒来时啥也不记得,为了方便称呼,夫妻俩人只好暂时给他起了个名字,就叫纳尔。纳尔在古语②中有着重生、涅槃的意思,也是夫妻俩对孩子的希冀——这都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回来了,希望他从此后就能一生顺遂。
不知道是不是以前曾经学过的原因,虽然纳尔醒来时什么都不记得也什么都不会,但他学的快啊,短短一个月的时间,纳尔已经能够自己扶着墙慢慢行走,即使无法讲出完整的句子,但也已经可以用一些简单的词句来表达自己的意思了。对此,夫妻俩人还是感到比较欣慰的,不然让这俩人类带花个几十年的时间去从头带一个精灵宝宝……啊,只是这样想想塔希尼斯都觉得不能接受。
②此处古语为瞎编【x】,详情以企划解释为准。
四。
纳尔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
虽然可能还不能跑动,但至少独立行走已经没有问题了。
在这期间塔希尼斯夫妻俩人也拜访过当初捡到纳尔的悬崖附近的雪精灵村落,但都无功而返。
纳尔就像是从天而降突然出现的一般,找不到来历,也查不到出身。
本来塔希尼斯是打算把纳尔送到城里的其他雪精灵家庭或是城外的雪精灵村落,交由他们抚养——毕竟人类跟精灵的生命长度相差太远了,他们俩夫妻都是人类,养着个半大的精灵这事怎么听都很奇怪。可是纳尔对夫妻俩人十分的依赖,每每当塔希尼斯要把他送走,纳尔都哭的不行。看孩子哭的这么伤心,玻莉娅也不忍心啊,这次数一多,时间一长,玻莉娅也舍不得纳尔了。最后玻莉娅跟塔希尼斯商量了半天,还是决定把孩子留下来。至于以后的事……唉,想到这,塔希尼斯也只能狠狠心,等以后要面对的时候再好好的跟纳尔说道说道吧。
于是纳尔就这么留在塔希尼斯家了。
纳尔本人对此还是非常高兴,他不想离开夫妻俩——不想,一点都不想。
当知道自己可以留下来后,纳尔高兴得当天晚上都多吃了俩碗饭。
看着纳尔高兴的笑脸,夫妻俩觉得这个决定还是没有做错。
五。
时光过得很快,纳尔已经从当初那个瘦骨嶙峋、肌肤蜡黄的孩童长成了一个眉眼清秀的小小少年。
但也从一个不太活泼的小少年变成了一个有点内向的小少年。
其实纳尔原本虽然说不上十分活泼外向,但也没有现在这么内向。早几年他也经常有抱着球出外跟附近的小孩一起玩耍,只是时光流过,以前一起玩的那些看起来差不多大的人类小伙伴都长大了,可他的外表似乎也只生长了一点点,而那些精灵孩子又嫌弃他在人类家庭生活而不愿意跟他一起玩耍。时间一长,纳尔也变得越来越内向。
这情况被玻莉娅发现了。
玻莉娅早年也是一名冒险者,游历过世界的许多地方,当然也有遇见过精灵一族的人,自然也知道一些精灵族的人对其他种族的态度,可是纳尔……
玻莉娅把这个情况跟丈夫塔希尼斯说了,俩人商讨之后决定跟纳尔谈谈心。可是纳尔提出的请求让俩人都非常惊讶——他想学习跟父亲塔希尼斯学习魔法。
面对这一请求,塔希尼斯苦恼了。
“纳尔,你要知道,并不是每一个人都能施展魔法的。”塔希尼斯摸了摸小少年的脑袋,“就算是父亲我,在魔法的道路上摸爬打滚了半生,也只是堪堪能放出一点的魔法而已。施法需要天赋,很有可能终其一生你也只能在魔法的理论上施展拳脚。”
“我不怕,父亲。”
少年的双眼亮晶晶的,里边似乎映照着一片星光。
“比起跟小伙伴一起玩耍,我更喜欢看父亲在书房里钻研魔法的奥秘。”纳尔的声音不算大,但却意外的有力量。
“那些神秘的力量,我想跟父亲一起,发现藏在他们背后的秘密。即使我无法施展法术,即使我无法成为一名法师,我也想跟父亲一起完成这个事情。”
六。
纳尔跟随父亲一起研究法术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事实证明,纳尔并没有魔法天赋。但这并不影响纳尔对魔法的兴趣,相反,纳尔更用心地跟着父亲一起踏入魔法的领域。每天看父亲准备法术,施展法术也是纳尔一天之中最期待的事情。
只是时间慢慢拉长,玻莉娅的身体也开始一天天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弱下去。
面对这个事实,玻莉娅跟塔希尼斯都显得比较冷静——他们早就知道终要面对这么一天了。
玻莉娅以前跟塔希尼斯一起外出冒险的时候,在一次冒险中受了很重的伤,这也是俩人结束冒险生活来到深林城定居的原因,塔希尼斯想给玻莉娅一个安定的生活,他不想再看到活力满满的人毫无生气地躺在他怀中了。只是……虽然说是过上了安定的生活,可是那次的伤对玻莉娅来说还是伤到了根本。说是痊愈,可是玻莉娅再也无法提起心爱的大剑了,再也无法自由随性的在山林荒野中奔跑了,甚至……作为一名女性,她失去了孕育生命的能力。而岁月如锋利的刀刃一般划过,划在玻莉娅身体上也使得玻莉娅一天比一天更加的虚弱。塔希尼斯看在眼里,即使心中再痛,他也知道这是不能抗拒的未来。
即使再不情愿,也终于到了那一天。
父子俩人送走了玻莉娅。
纳尔也变得更加安静。
塔希尼斯看着眼前已经比自己还要高的少年,做出了一个久违的动作。
塔希尼斯轻轻地把纳尔揽在怀中,这动作在纳尔身高窜到跟他肩膀一般之后,他就很少再做了。
“纳尔,我的孩子。”塔希尼斯摸了摸纳尔的脑袋,让其靠在自己的肩膀上。
“我相信,即使我跟你母亲没有说破,你自己或多或少知道一点。”
纳尔没有出声,静静地靠在父亲的怀中,不知道在想什么。
“你是一名精灵,而我跟你的母亲皆是人类。”
人类的寿命太短了,他知道的,他是精灵,是一名雪精灵,他的寿命要远远长于父母,远远长于儿时的玩伴,甚至可能儿时玩伴的孩子都老去,他也还在壮年。
“不管你是什么种族,不管我们是什么种族,时光终使我们分离。你只需记住,我们爱你,无关其他。”
七。
时光拉长,在玻莉娅之后塔希尼斯也终是踏上了要道别的道路。
纳尔坐在床边,虽然没有发出声音可眼中的眼泪却是一直没停过。他没顾得上把脸擦干净,双手紧紧握住床上那人的手。
塔希尼斯坐在床上,靠在床头,腰后垫了几个枕头。瘦的只剩骨头的双腿被羊毛毯子盖着,只露出一个微微起伏的轮廓。
“孩子,不要伤心,我们终会在天上的无光之海再度相遇。”
纳尔握着塔希尼斯的手,一直摇头,眼泪不止。
塔希尼斯虚弱地伸出另一只手,轻轻地帮纳尔拭去脸上的泪。他已经到了要说再见的时候了,手也使不出多大力气。
“你的未来还很长。纳尔,如果可以,我希望你能继续研究魔法。”纳尔在他的教导下长大,他很清楚,虽然纳尔没有施展魔法的天赋,但纳尔如此聪明,许多晦涩难懂的法术理论在他的讲解下纳尔都能很快的理解。
“孩子,我与你母亲会一直保佑着你,希望你能发奋图强,把父亲这么多年都没摸索出来的魔法背后的门道研究透彻。”
纳尔的性格塔希尼斯太了解了,他害怕如果他走后纳尔会陷入悲伤之中。时光还有这么长,他也舍不得这从小视如己出养大的孩子,可是生死有命,即使再舍不得也该要说再见了。
“孩子……我希望,你能到苏古塔魔法学院继续探索魔法的奥秘。”塔希尼斯笑了笑,可是他太虚弱了,这笑容看起来就像是轻轻地扯了扯嘴角。
他又抬手,想要摸摸纳尔的脑袋,可是纳尔却几乎感受不到那手抚上发顶的温度。从什么时候开始,父亲的手也变得如此瘦弱无力了,记忆中那双温暖的大手牵着自己的小手的感觉仿佛能感受到。
“孩子,我们爱你,无关……”其他。
6607字
预言之年475年
盖逖欧·艾斯尔特,作为一名雪精灵出生在了菲薇艾诺这座居住着将近七成精灵的城市里。
因为出生地的些许不同,盖逖欧自成人以来,并没有具有一些人描述雪精灵时才会出现的那些话语,比如很难与外族交往,盖逖欧的性格虽然多少少受了一些母亲基因的影响(盖逖欧的母亲是一位自小就生活在深林城的某个偏远小村落里,却因为父亲的来临而最终决定随着父亲一起在外冒险的纯种雪精灵),但是这并不妨碍他在与人交流方面只要不会发生冲突,还是会好好说话甚至有可能和他成为朋友。
虽然直到游历前,就只有一位很少交流只能勉勉强强算得上是朋友的一位猫妖精会偶尔来找盖逖欧玩,也是受这位猫妖精的影响,盖逖欧从小到大对于毛绒绒的东西总是会表现出一种无法抵抗的样子,他会因为路上遇到的可爱猫猫狗狗而停止步伐,最终在外逗留到夜晚,才恋恋不舍的离开。
因为盖逖欧朋友的稀少,使得盖逖欧对于拥有朋友的想法比同龄人更强烈一些,这也是他决定成人后出发游历各国的重要理由之一。
可能也是盖逖欧家庭的原因,在盖逖欧还是孩童时,盖逖欧的父母便离异了,盖逖欧随着母亲继续留在了菲薇艾诺,虽然家里的储蓄很多,但是母亲作为冒险小队里的不可缺少的牧师,会经常因为工作离开年幼的盖逖欧,只留下了一房子的书和每月足够盖逖欧生活的金钱,所以比起和一群一点也不熟悉的“朋友”们一起出去玩耍,盖逖欧显得更喜欢呆在自己那堆满书本的小房间里安安静静的看书。
他曾经由于看书看的太入迷导致连续三天三夜都未曾入睡,以至于他那正在深林城跟着队伍做任务的母亲听到消息后立马快马加鞭地赶回家,狠狠地将盖逖欧按在床上硬生生是让他卧床休息了一个星期,并让盖逖欧保证了以后再也不会发生这类事情后,才安安心心回去继续做她的工作。
预言之年485年,盖逖欧成人,并向母亲正式的提出了他的想法,然而,可能是因为盖逖欧母亲在常年外出工作后,能在盖逖欧生日的这段时间里请假在家安安静静的与盖逖欧呆在一起,所以并不是很乐意让盖逖欧出去游历,更何况是一个人。
“亲爱的儿啊,你听我说嘛,外面的世界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好啊,你说说,你要是去了遇到什么不好的事情,我可就再也见不到你了…”盖逖欧的母亲跟在盖逖欧身后,边走边试图奉劝他放弃游历各国的想法。
“而且,我也不是不同意,等你再长大一点,再过上五十几年再去也行啊……”
盖逖欧听着听着,最终停下了收拾行李的动作,轻轻叹口气,抬头微微无奈地看向自己那喋喋不休的老母亲,谁能想到在外冷清高贵的牧师大人,对自己的孩子是如此的絮叨呢。
“还有一个小时,还有什么要叮嘱的吗。”老母亲的话被打断,一脸疑惑的看着盖逖欧,“一个小时…啥?”
“一小时后我出发去卡亚卡林地。”盖逖欧平静地看着自己那听到儿子一小时后就离开自已而开始逐渐崩溃最后又变回冷静的母亲,母亲低头沉思了片刻,“你想好了?”
“比起一辈子呆在这里,只是从书本里来看世界,还不如出去走走,不是吗?”盖逖欧淡淡的对母亲笑了笑,眼神中充满了对外面世界的向往,母亲最终叹了叹气,虽然接下来的旅程可能充满了不可预知的事情,但历练总是能让盖逖欧成长许多,如果无法阻止他出发的信念,那就支持吧,“好,但是你每个月必须按时给我写封信至少报个平安,如果缺钱了,就写信告诉我,不用自己撑着。”
黄昏将至,盖逖欧该出发了,他把必要的行李放在马背上,侧身上马,转头看了看自己的母亲,轻轻点了点头,便驾着马逐渐跑向远方。
预言之年490年
伊莫亚城内
夜色临近,伊莫亚的下层迎来了一位新客人,一位看起来很年轻金发蓝眼的雪精灵眼色冷淡且面露些许疲惫的走在路上,他的身上背着自己所有的家当,他的马匹在早些时间被盗贼偷走了,所以盖逖欧现在即烦躁又疲惫,于是乎,他看向路人的眼神也变得更冷漠甚至有点厌恶。
这使得盖逖欧很难找到一家愿意收留他的旅馆,要么就是满客要么就是被他的眼神吓到直接被逐出去,可如果再这样下去,盖逖欧可能要露宿街头一晚了,正当盖逖欧最终坐在了路边椅子上,开始满脑子暴风思考住处问题,这时,他的肩膀被轻轻地拍了一下。
“小伙子,你没有地方住吗?”一位满脸胡渣看起来有些不修边幅的沙漠精灵大叔站在盖逖欧身前,面露友善的看着盖逖欧。
未等盖逖欧回话,“如果不介意的话,可以住在我的酒馆,酒馆上面刚好有一间空房,住宿费可以以劳代付,你的一日三餐我们也包了,刚好我们正在找一位招侍,如果你干得好,还能得到些小费,况且我的酒馆就离这里只不过几步路的路程,要来吗?”大叔说着话用手比划了一下酒馆的大小,和酒馆大概的距离。
如果是酒馆的话,可能会很吵,但是现在也没有可以住的地方,再加上盖逖欧最近比较缺钱,大叔的提议又很诱人,所以,盖逖欧二话不说,提起自己的行李,随着大叔来到了他的酒馆。
酒馆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和盖逖欧想象的酒馆有点不一样,没有大声喧闹看热闹的冒险者,也没有因为意见不合所以打成一团除非对方晕厥就绝不松手的佣兵,在这里喝酒的人,大多数都是一个人只是坐在自己的位置安安静静的喝着酒,最多会有几位聚在一起小声地议论着什么,大叔大概是看出了盖逖欧的疑惑,理解的解释道:“来我这里的人大多是比起喧闹喜欢安静更多一点的朋友,我们店门前是有牌子提示的,你看。”
大叔指着酒馆门旁挂着的一个立牌。
“本店只接受喜好安静环境的客人进入,如无视本店提示,将视为对本店不友好,所要付出的代价,将由客人自己承担。”
“哈……所以无视的客人,大多都怎么样了呢。”盖逖欧带着一丝好奇的语气看向大叔,大叔坏坏一笑,“要么被我,要么被这里的客人打残直接扔出去。”
盖逖欧挑了挑眉,再次环视了一下四周,看来这大叔和这里的客人都不简单啊,“好了,那我带小伙子去你的房间吧。”大叔看起来蛮开心的样子狠狠地在盖逖欧背上拍了一下,硬生生是让盖逖欧一个踉跄差点迎面撞到了另一位服务生,“小伙子身体不行啊,以后跟着我,我带你练练身体。”大叔嘿嘿笑了两声,伸出大手搂着盖逖欧(怎么这话看起来那么怪呢),向楼上的空房走去。
预言之年498年,八月
“门”的出现给盖逖欧带来了一些想要继续游历的动力,虽然盖逖欧早已习惯了在酒馆和伊莫亚的生活,也从大叔身上学到了射箭和狩猎技能,顺便积攒下了一笔不小的金额,也多多少少在人际交往方面有了新的进展,交了新的朋友(大叔和一位马匹商人)。
但是因为“门”的出现,给盖逖欧带来了新的旅行目标,还有本着对母亲原先出生地的好奇和自己的故乡情结,盖逖欧决定告别酒馆老板去趟深林城,在离别之日,大叔给了盖逖欧一把精致的小匕首,美其名曰外面那么危险,既然大叔都教了你那么多技能了,也该实践实践嘛,拿好你的小刀,走起你的小路吧,少年~
于是乎,盖逖欧提起他的行李,骑上他的新坐骑,再次开启了自己的游历之旅。
预言之年498年,十二月
正是严冬时刻,盖逖欧到达了深林城这座被人们称为“雪城”的城市,他随便找了个酒店住下,在写完对母亲的思念和自己的平安后,盖逖欧决定出去走走,怎么说这也是雪精灵建的深林城,虽然跟自己没多大关系是了,但这并不妨碍盖逖欧对深林城满满的好奇。
盖逖欧漫步在这座充满了白色的一切的城市里,对周围的一切都充满了好奇,比起菲薇艾诺那充满绿色和温暖的城市不同,深林城带给他了一种寒冷但努力的感觉(对不起我也不知道我在说什么)。
盖逖欧听大叔说深林城里有一个十分著名的酒馆,老板还是个雪精灵,正当盖逖欧心里想着这事准备去看看的时候,视线正前方,盖逖欧看到一位猫妖精正迷茫的左右环顾,看起来一副迷路的样子,盖逖欧瞬间被猫妖精的样子可爱到了。
虽然自己也是个外来人,但是多多少会帮助到他吧。盖逖欧这么想着向猫妖精走了过去,正在这时,一位女生站到了猫妖精面前,询问他是不是遇到了什么困难。
那女生身上穿着和她身材完全不相符合的肥大衣服,戴着兜帽只露出了一部分的脸,虽然这么说不好,但是盖逖欧感觉那个女生的眼神中带着一丝凌冽,再加上她的长相不是很面善的样子,本来这位女生些许邋遢的样子就让盖逖欧不是很喜欢,再加上这个长相,盖逖欧有些说不出的讨厌。
况且,那只猫妖精看起来应该是被那位女生吓到了,只是愣愣地盯着女生,猫妖精张了张嘴,在咽了一口吐沫后,试图说清楚自己的难处,可实际上开口支支吾吾半天什么都没说清楚。
盖逖欧认为再这么下去,猫妖精可能什么帮助都得不到了,所以主动走上前去,挡在女生前面,半蹲在猫妖精面前,咧开嘴试图露出一个和善的微笑,“请问你是迷路了吗,我是一名雪精灵,我可以告诉你你想去的地方。”然而可怜的猫妖精在看到盖逖欧的笑容后,甚至连话都不会说了。
最终还是以另一位原住民的出现,才解决了猫妖精的迷路问题,盖逖欧看着猫妖精渐行渐远的身影,陷入了深深的沉思,自己的笑有那么可怕吗?
“不好意思,请问有什么问题吗?”盖逖欧身后的女生略带疑惑的看着盖逖欧,盖逖欧转向女生,看着女生疑惑的样子,“不好意思,因为猫妖精看起来好像被您的样子有点吓到,可现在看起来我的笑容更能吓到她。”
那位女生慢慢地低下头,愧疚地说道:“对不起,我的长相确实不是很……”盖逖欧轻轻地皱了皱眉,“可这并不代表您长相不行,如果您稍微……”盖逖欧上下打量了一下这位女生,“稍微收拾一下自己的话,也许会好很多呢?”
说实话,这位女生看起来不是很在乎自己的样子,身上没有一处是稍微像点女孩子样子的,却莫名让盖逖欧感觉到了舒适感,如果可以,盖逖欧也想试试穿着肥大衣服的感觉,出于一种奇怪的感觉,盖逖欧随口问了一句,“虽然这很奇怪,但是请问……你喜欢毛绒绒的东西吗?”对面的女生听后,有些惊讶,脸色明眼可见的红了起来,女生害羞的小声说道:“喜欢……”盖逖欧听到想到的答案后,露出淡淡的微笑,伸出自己的右手,“我叫盖逖欧·艾斯尔特,也喜欢毛绒绒的东西,可以交个朋友吗?”女生似乎对这个回答有些惊讶,她愣了愣,同样伸出了她的右手,“我叫埃尔塔宁,埃尔塔宁·菲尔德。”接着回以一个腼腆的笑容。
在接下里的一段时间里,盖逖欧经常去埃尔打工的酒馆找埃尔聊天,谈论一盖逖欧在外游历所经历的有趣的事情,看着埃尔向往的眼神,盖逖欧询问埃尔要不要和他一起去苏古塔学院上学,虽然学费昂贵是个很大的问题,但是在那里可以接触到埃尔想学的内容,
最终盖逖欧因为家里来信要盖逖欧速回家,而草草的以相约一起去苏古塔学院结束。
预言之年499年,一月初
盖逖欧火急火燎的赶回了家,本来以为是母亲出了什么大事情,结果,只是母亲太过于思念盖逖欧,再加上盖逖欧就身在离菲薇艾诺不远的深林城,所以就施了一技,让盖逖欧主动回家了。
预言之年499年,十二月初
盖逖欧无奈地看着躺在床上耍赖的母亲,“啊啊啊啊啊啊啊,你怎么能只呆了半个月又要走了呢!是你妈我看起来不爱你吗?还是你妈做的饭不香?呆在家里它不好吗?”母亲半撒娇半愤怒的对着被子泄愤着,接着转头狠狠地瞪向抱胸只是安安静静站在床边的毫无动弹的盖逖欧。
盖逖欧看着母亲缓缓地坐到床边,带着些许抱怨地说道:“我出去游历的目的,还不是为了给您买特产食品吗?”母亲愣了一下,显然是预见到盖逖欧会这么回答,她恼怒地拿起一旁的枕头狠狠地向盖逖欧的脸盖过去,幸好盖逖欧躲得快,枕头落了空摔在地上,发出了闷闷的声音,盖逖欧屈身捡起了枕头,轻轻地打了几下,将枕头轻轻地放在床上,小心翼翼的看向母亲,“我该走了,母亲。”盖逖欧的母亲十分不情愿地在床上一点一点蹭到盖逖欧面前,狠狠地咬了一口盖逖欧的脸颊,疼的盖逖欧捂着脸一阵呲牙咧嘴。
“路上小心,照顾好自己,等你到了苏古塔记得给我写信,学费问题你就不用操心了。”盖逖欧搓着自己脸上被咬的部位,无奈的点了点头,应了一声,便离开了母亲,再一次,再一次~开始他新的旅程。
预言之年501年,十一月中旬
暗月城某酒店内,盖逖欧刚结束了一天的生活,现在正坐在桌子前,斟酌着给埃尔的信里该写些什么。
“亲爱的埃尔:
之前跟你谈过关于苏古塔学院的事情,我听说他们开始公开招生了。考试时间定在明年一月,我大概将于预言之年501年,十二月一日经过德莫拉,我会在海市蜃楼酒馆等你,我大概会在此地停留一周左右,希望在那时的能与你一同前往学院。具体事宜我们可以见面再谈。
你的盖逖欧”
预言之年501年,十二月一日
盖逖欧抵达德莫拉,因为之前有提前预约房间,所以盖逖欧顺利的住进了著名的“海市蜃楼”酒馆,站在房间窗边,盖逖欧淡淡的看着来往的人群,思考着埃尔什么时候才能到时,在人群中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还是那样不爱打理自己,永远都穿着那身不合身子的肥大衣服,盖逖欧捉摸着是不是该找个人帮埃尔塔宁稍微打扮打扮,可想了想,自己也没什么朋友能帮到忙的朋友,所以盖逖欧放弃了这个想法,转身出房间到楼下等待着埃尔塔宁的到来。
在帮着埃尔塔宁把她那装满书和衣服的行李箱放回房间后,埃尔塔宁显然对第一次出远门显得很兴奋,她兴致冲冲地从行李箱里拿出一本被翻得有些破旧的《德莫拉旅游指南》,“这是我从一家书店淘到的,要知道在这种东西不在当地还是很难买到的。” 说完宝贵的往怀里揣了揣,然后翻到印有飞行瞭望塔字样地页面,激动地说,“我们接下来可以去这里吗?”
盖逖欧见埃尔塔宁功课做得如此全面,还这么有兴致,自己的心情也随着一起开心起来,摆了摆手,淡淡笑了笑,“可以啊,如果可以的话,我接下来的所有旅程都能由埃尔小姐负责吗?” 埃尔塔宁兴奋的表示,“当然可以,这也是我第一次远行,如果有安排不当的地方还希望盖逖欧先生多多担待。”说完她向盖逖欧行了一个精灵间的礼节。
盖逖欧和埃尔塔宁在晌午时分到达了飞行瞭望塔,埃尔塔宁兴奋的站在瞭望塔边缘,贪婪地看向四周,试图把能看到的一切尽自己的努力保存到脑海中永不忘却。
她向下望去,看到了传说中的黑羽鸥的繁殖地,这是埃尔塔宁第一次见到黑羽鸥的活物,她兴奋地把站在一旁看风景的盖逖欧拉过来指着黑羽鸥,根据自己在书本上看到的关于黑羽鸥的内容,兴致冲冲地介绍起来,盖逖欧被拉着默默地听着埃尔塔宁的介绍,带着一丝欣赏的眼光投向埃尔塔宁,他惊讶埃尔塔宁原来是这么的爱看书,以至于反复看到能记在心里的程度,于是又产生了要不要把自己的几本书借给埃尔塔宁看看的想法,就在盖逖欧胡思乱想的片刻,埃尔塔宁结束了她的解说。
盖逖欧回神微微笑了笑,“你所掌握的知识比我想象的要多啊。”
埃尔塔宁害羞的笑了笑,“因为喜欢看书,所以为了买下自己喜欢的书本,总是会攒下钱。”
随着一声咕噜叫,盖逖欧慌张的按了按自己那持续叫唤的肚子,今天盖逖欧只吃了一顿早饭,就因为忙于赶路和奔波的疲劳,再也没有吃上一顿饭,盖逖欧不好意思的看着埃尔塔宁,“是不是该到吃饭的时间了呢,埃尔小姐?”埃尔塔宁嘿嘿笑了两声,“走吧,饥饿的盖逖欧先生,我们去吃这里的特色食物吧。”
在接下来的一周里,埃尔塔宁带着盖逖欧四处玩耍,埃尔塔宁似乎有用不完的精力,她总是能在一个行程结束后立马开启另一个行程的旅途。
幸亏盖逖欧的体力和耐力都比一般人要强的许多,不然,他可能会喘着粗气,放弃与埃尔塔宁一同的前行,转而坐在某个小酒馆里喝起那名为“淡绿”的甜酒,说起来,自从他们第一天尝过这独特的甜酒后,就显得有些一发不可收拾,每天都要以喝一杯甜酒来结束今天的日程,盖逖欧甚至买了一桶甜酒寄回了菲薇艾诺。
预言之年500年,十二月末
盖逖欧与埃尔塔宁在结束短暂的德莫拉之旅后,来到了苏古塔——他们最终的目的地,苏古塔不同于菲薇艾诺的温暖和深林城的严寒,它更倾向于酷暑环境下那树荫给人带来的凉爽,如果穿衣过少,微风拂过可能还能感到一丝的冷,秉持着到了地方先休息再解决问题的原则,盖逖欧和埃尔塔宁进入了一家名为“法之理”的酒馆,与盖逖欧先前在伊莫亚城内的酒馆有些许的相似,这里的客人大多都安安静静的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做着自己的事情,或者两两聚在一起小声地议论着什么。
可没有见过类似场景的埃尔塔宁显然是受到了冲击,她微微张着嘴巴,左右四顾有些不知所措,盖逖欧轻轻拍了拍埃尔塔宁,试图让她回神,埃尔塔宁晃了晃脑袋,安安静静地找了个角落坐下开始打瞌睡,盖逖欧淡淡瞥了眼柜台前缓慢擦着玻璃杯的招侍,勾起了一点自己的回忆。
他走向启事板前,试图在其中找到一些有用的信息,突然,一张以工代租的租房启事映入盖逖欧眼里,他和埃尔塔宁虽然都多多少少有些积蓄,但是一个是在游历过程中感受到了钱是多么重要的东西,一个是家庭条件不支持埃尔塔宁支付太高额的租金,而这条租房启事刚好正是盖逖欧和埃尔塔宁需要的条件。
盖逖欧在默默地记住了租房地址后,把自己看到的租房启事内容告诉了埃尔塔宁,并在协商后,决定一同前往租房地址开启他们的苏古塔学院之旅。
流水账是我了
917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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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爱的埃尔:
之前跟你谈过关于苏古塔学院的事情,我听说他们开始公开招生了。考试时间定在了明年一月。我将于预言之年500年十二月一日经过德莫拉,我会在海市蜃楼酒馆等你,大概会在此地停留一周左右,希望在那时的能与你一同前往学院。
具体事宜我们可以见面再谈。
你的盖逖欧”
埃尔塔宁将盖逖欧的信件折好,像往常一样放进了那个木质的小盒子,还有两天她就该准备出发了。
大概在一年前,因为偶然的一次机会,埃尔塔宁认识了盖逖欧,这位非常冷淡的雪精灵因为和埃尔塔宁共同的爱好而成为朋友,对于在此之前忙于赚钱,除了工作之外几乎足不出户的埃尔塔宁来说,这是她的第一个朋友。盖逖欧在“门”出现之前就四处游历,而在“门”出现后盖逖欧又再一次踏上了新的旅程,探索新的世界。埃尔塔宁从他的口中听说了苏古塔学院的事情。对此她很感兴趣,不过可惜的是当时的苏古塔学院并不对外公开招生。但是现在,埃尔塔宁终于有机会前往苏古塔学院学习了。
深林城的冬季永远都是那么的漫长,埃尔塔宁穿好那件兽皮大衣并将自己裹得更严实些,防止出门不足一刻钟便冻死在路边。即便如此埃尔塔宁的鼻尖也被冻得通红。或许是错觉,但城郊的温度似乎总是要更冷些。今天是难得的晴天,不过昨晚的积雪已经快到埃尔塔宁的小腿那么高。她思索着是否要回父母家一趟告知他们自己将要前往苏古塔,然而离上次在哥哥的婚礼上见面,大概已经有两年了,即使在家中他们也向来不太在意埃尔塔宁,更不用说是在她搬出去之后了。
或许我应该去通知伊万一声,这孩子一直比较黏我,要是知道我要离开深林城整整四年不会回来说不定会抱着我大哭一场,明明早已是高过我一个头的大小伙子了,每次见面还是会埋怨我离家出走这件事。要我说那根本不算是离家出走,我已经成年了,离开父母独自居住很正常对吧?或许等我从酒吧回来是该去通知他们一声。不过在此之前她准备去书店买一本德莫拉的相关介绍书,为出行做好充足的准备。埃尔塔宁边走边想。
还不到傍晚,但酒吧已经有了很多人了,人们谈论着天气或是什么不知从何处听来的大新闻,况且在冬日有什么比来一杯烈酒更能让人暖和呢?埃尔塔宁正准备走到吧台后去找老板,好结一下这个月的工资,等拿到这笔工资后她就能攒够学费了。
“你听说了吗?那个白鼬他们家的事情?”一个坐在吧台边的雪精灵向他的同伴问道。白鼬?是老师家吗?埃尔塔宁停下脚步坐在大概有两个座位远的地方想要听得更加详细。
“她家的女儿成为了瑞图宁的牧师,还成为了英雄。”说道英雄的时候那位雪精灵显得有些激动。
老师成为英雄了吗?果然是老师才能够做到的事情!不过比起这个……老师去了瑞图宁吗?雪精灵的同伴显然也有些疑惑,问道:“瑞图宁?怎么可能,谁不知道她打小就对珂旭情有独钟。”
“是啊,这是挺奇怪的,不过她还有个双胞胎妹妹你知道吗?说是成为了邪神牧师,信仰的女神还是那个薇洁娅!”埃尔塔宁眉头紧皱,站起身来猛地拍了一下吧台,吓得那两个雪精灵瑟缩了一下。他们被埃尔塔宁突然的举动吓了一跳,正准备转过身来理论的时候,却在看清她的表情时默默转回身去,埃尔塔宁此时的表情就像是要去手刃了薇洁娅牧师。那个激动的雪精灵和他的同伴马上端起酒杯装作在喝酒的样子,但是眼神却一直向这边偷瞄,他压低声音对他的同伴说道:“你看,那不是几年前跟在我们英雄身边的那个人类小姑娘吗。”雪精灵的同伴似乎想要看清埃尔塔宁的相貌,但是碍于雪精灵挡住了他的视线,他不敢有太大的动作只好稍稍探了探头眯着眼睛仔细看了一会。埃尔塔宁听到他们在谈论自己,但她并没有在意那两只精灵的举动,满脑子都是老师还有一个双胞胎妹妹吗?老师会不会因为这件事感到困扰,我有什么能够帮助她吗?我会不会给她添乱呢?当然最重要的是,老师为什么不回来看看我呢?
想到自己已经五年没能见到老师了,埃尔塔宁的表情突然哀伤了起来,好像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一样。
老板出来的时候被她表情吓了一跳, 但很快埃尔塔宁就放松下来冲着老板笑了一下,或许是她笑的实在是太难看了,又或许是她看上去露出了不怀好意的微笑,老板的右脚似乎退了半步。“非常抱歉,我今天来是想来结算一下工资。”
老板好松了口气,刚刚他差点以为埃尔塔宁想要拆了他的酒吧。他带着埃尔塔宁去了他的办公室,“不是我说啊,埃尔塔宁。你一个女孩子还是要注意一点自己的形象啊,这个样子可是会嫁不出去的哦。”
埃尔塔宁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很感谢老板的关心“我近期还没有这样的想法,所以您就不必担心了。”
离开酒吧后,埃尔塔宁还是决定回家去看看伊万,如果我不告而别他绝对会气的哭鼻子的,说不定闹着要跟我绝交。埃尔塔宁这么想着。有关老师的消息一直环绕在她的脑海中,她想知道老师为什么不回来看她,如果不是老师她大概一生都不会有机会真正踏入魔法学院学习,或许等到五六十岁才能勉强通过入学考试。
埃尔塔宁•菲尔德本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普通人,普通的父母,普通的兄弟,过着毫无波澜的生活。她的人生本该平平淡淡,可能会按照父母的想法,在差不多的年龄像母亲一样嫁给一个像父亲这样的男人,有一个或者几个孩子,在丈夫工作的时候照顾好家里的一切,操持家务,照顾孩子,当一个普通的家庭主妇,围绕着那一个小小的房子打转。
改变这一切的契机是预言之年491年的新年,父母忙着小商店的生意,毕竟难得的新年,是一年少有的生意正好的时候,埃尔塔宁早早地做完家务,以便安安静静的看一会儿书。难得今天不用她照顾弟弟伊万,她的哥哥亚历山大今天一早就带着伊万一起去街上了。五六岁的小男孩正是精力旺盛的时候,不出意外直到傍晚他们才会回来。
埃尔塔宁准备看看她新买的一本介绍魔法的书。虽然家里并不算太过富裕,不过偶尔,父母也会把采购时剩下的零钱给埃尔塔宁当做零花钱。即使如此任何书籍都是不便宜的,特别是与魔法相关的书。为了买下这本书,她攒了将近半年,倒不是她对魔法有什么兴趣,只是因为她喜欢看书,这是她普通而又平凡的生活中唯一的调剂了。当埃尔塔宁看完这本书的时候已经到傍晚了,她被书中所描绘的一切深深的吸引。她想要学习魔法,想要成为一个能够施法的法师,或许……或许那样她就能够受到更多的注视,能够被父母所关照,毕竟能够学习魔法的人少之又少,如果她成功了,那么……
亚历山大开门的声音打断了埃尔塔宁的思绪,伊万小跑着扑进他姐姐的怀里,炫耀着今天出门所得到的收获。埃尔塔宁将伊万抱到床上揉了揉他的脑袋,踌躇的走到哥哥的身边,抬起头睁着她那蔚蓝的眼睛满怀期待的问亚历山大:“哥哥,你说我有可能去深林魔法学院学习吗?”
刚刚进门的父亲正好听到她的提问。“得了吧!魔法学院!别想了埃尔,要知道你只是个普通人,你可没有一丝一毫的魔法天赋,再说我们根本付不起那高昂的学费了。”他的视线越过埃尔塔宁,喊着亚历山大让他去店里帮忙。
亚历山大对着埃尔塔宁耸了耸肩“埃尔,我们不过是普通人而已,我们不是精灵,学习魔法对我们来说遥不可及。”
父亲又对埃尔塔宁说到:“比起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在家好好照顾你的弟弟吧,今天我们会晚点回来的,难得新年才有这么好的生意。别饿着伊万,他正是长身体的时候。”
这个时候埃尔塔宁突然意识到,无论自己做什么在父母眼里她都是平凡而又无用的。这不在于她是否能做到,而是他的父母不在意她能不能做到。在父母眼里教她识字或许就是最大的恩赐了,去上学?就算没有高昂的学费也轮不到她,不是亚历山大就是伊万,但绝对,绝对不会是她。
埃尔塔宁当然没有如此轻易的就放下对魔法的憧憬,她努力的攒钱,为了能够买得起那些魔法相关的书籍和为了能够支付高昂的学费。
埃尔塔宁是在491年的夏天才认识老师的,这时距埃尔塔宁对魔法感兴趣才过了不到半年,买不起新书的埃尔塔宁只能将新年买的书翻了一遍又一遍,按照伊万的说法他姐姐都快把那本书的内容倒背如流了。伊万一点也不理解埃尔塔宁为何对魔法感兴趣,对魔法痴迷的埃尔塔宁甚至减少了陪他玩耍的时间!只为了能再看看那本已经被翻得有些毛边的破书!
不过偶尔埃尔塔宁也会去书店看看,为了买新书而制定存钱计划,每一次她都会非常兴奋。和往常一样,埃尔塔宁刚刚从书店出来准备回家,毕竟还有一堆家务活在等着她,想到这一点的小女孩,立马从刚刚的兴奋感中脱离出来,连她红色的头发似乎都黯淡了。但是难得闲下来的埃尔塔宁并不想那么快就回家,她找了个地方坐着晒晒太阳发发呆,心里盘算着自己大概还要存多久的钱,才能把她心心念的宝贝带回家。埃尔塔宁的旁边还有两人,确切的说是一人一精灵,那是一位有着深褐色长发,翠绿色眼睛的女性高等精灵,看上去也就比埃尔大几岁的样子,给人感觉非常的温柔,就像是春日的微风,在深林城看到精灵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不过平时埃尔塔宁见得最多的还是雪精灵,他不自觉的多看了那位精灵几眼,但很快她就被另一个人类所吸引了,到不是因为这个人外貌有多稀奇,穿了什么奇装异服之类的,对于埃尔塔宁来说这就是一位随处可见的老爷爷,但是不得不说这样的两人组合在一起的确很稀奇,不过精灵的年龄和外貌完全没有关联。“搞不好这个老爷爷还要比这个漂亮的小姐姐(?)小几岁呢。”埃尔塔宁如此想到。但更重要的是老爷爷手上的那本书吸引了他的目光,她能看得出这大概是一本和魔法有关的书,但是里面许多文字完全不认识。埃尔塔宁眯起眼睛,忍不住伸了伸脖子想要将书的内容看的更清楚。那位精灵似乎注意到了埃尔塔宁的小动作,毕竟那个红发的小孩子都快要把半个身子探过来了。
“孩子,对魔法知识感兴趣吗?”那位女性精灵突然问到。
看的入迷埃尔塔宁被突然出现的声音吓得立马坐得端正,她将视线看向发出提问的那位年轻精灵,脸色很快就变得和她的头发一样通红。埃尔塔宁满脑子都是,天哪,我现在一定就像被我抓住偷吃糖果的伊万!以至于她差点忘记去回复那位精灵的问题,大概过了五秒左右这位年仅十岁的小女孩才从被抓包的窘迫感中缓过劲来。她刷的站起身,吓了那位老爷爷一跳,然后她做了一个九十度的鞠躬,“实在是对不起,我不是有意要偷看您的书的!”埃尔塔宁直起身不好意思的挠了挠脸颊,“我只是看到这本书的内容似乎是和魔法相关,我对此很有兴趣……”她的声音越来越小,眼神也有些飘忽不定,似乎是为自己大言不惭的说出对魔法感兴趣而感到有些羞愧,毕竟在家人眼中,想学魔法就是在痴心妄想。
不过那位精灵并没有在意埃尔塔宁的窘迫,“对您来说的话,这本书里面记载的知识,实在是太过艰深了,甚至连研习魔法知识数十载的我也无法完全理解,毕竟那需要一点实践的经验。”带着些许安慰的话语让埃尔塔宁一时不知如何作答,这位精灵就像是瑞图宁一般,不但原谅了我无理的举动,还好心的为我解围!她看向这位年轻精灵的眼神中顿时充斥着仰慕与感激。
年轻的精灵小姐被盯得莫名其妙,她身边的那位老爷爷似乎之前就注意到埃尔塔宁是从书店出来,对着她露出了一个十分和蔼的微笑,“你有看过什么书吗?对魔法的哪一方面更感兴趣呢?”
“我……我只看过一本介绍魔法基础的书。”想到自己只看过一本书的埃尔塔宁脸色眼看着又要变得和她的发色一样了。
这位老者似乎有一点意外但很快他便了然,从小孩子的穿着看,显然不是什么富裕家庭,能够买书就已经算得上有些奢侈了。接着又问道,“你获得了魔法知识后,打算做什么?”
接连的两个问题让埃尔塔宁的脸烫的像是在太阳下暴晒了一个小时,但哪怕是正午的阳光也不足以让她的脸如此通红。“我只有是想获得关注……”或许我应该说些什么崇高的理由来让获得他们的好感,但这样实在是太无耻了。
看着脸色通红的埃尔塔宁年轻的精灵小姐觉得有些奇怪,但她的目光没有在埃尔塔宁的脸色做过多停留,而是看着小孩子的眼睛,“或许我可以借给您一两本魔法基础书籍。”
埃尔塔宁再一次将充满仰慕和感激的目光转向精灵小姐,她兴奋的几乎要跳起来,“感谢您的无私的帮助!”然后有些踌躇的问:“您为何要帮助像我这样的人呢?”
“我们希望将知识传授给更多人,可惜大部分人都没有耐性。”埃尔塔宁发现如此说着的精灵眼神一直向着珂旭神殿的方向瞄,不过比起有人乐意借书给她的惊喜这些小细节不足以是埃尔塔宁在意。“我是埃尔塔宁•菲尔德,感谢两位对我的帮助!”
“我是阿尔芒,这位是月季•白鼬。”年迈的男性人类向埃尔塔宁介绍道。
“阿尔芒先生和白鼬小姐,再次向你们表达我的谢意。”埃尔塔宁又鞠了一躬。
阿尔芒觉得埃尔塔宁的举动有些好玩,明明还是个小孩子却像个大人一样。他身旁的白鼬小姐从随身的背包里翻出一本稍微基础些的书,并给了埃尔塔宁一个地址,“您看完之后可以到这里来归还。”
“是的!那么我就先回家了,非常感谢!”埃尔塔宁抱着那本书笑的无比灿烂,随便什么人都能看的出她的快乐,红色的发丝似乎都要快乐的飘起来,她小跑着回家,走前也没忘记对阿尔芒和月季道别。
那一天的埃尔塔宁可以说是用有史以来最快的速度干完了家务,她翻出家里仅剩的一些纸开始抄写,计划着明天多买一些纸和墨水。差不多过了一周她才把整本书誊抄完,当她带着书前往白鼬小姐家的时候,这位年轻的精灵小姐似乎有些意外,她低头看了看矮了她半个头的埃尔塔宁,“那么有什么您还不懂得的地方吗?”
埃尔塔宁似乎没想到这位年轻的精灵小姐在借给她书本后还乐意为她解答疑惑,她楞了一下然后露出了一个灿烂的微笑,“我带了笔记,可以的话希望您能给我讲讲这几个部分!”
埃尔塔宁就这样开始了每日在自己家和这位年轻的精灵小姐家来回往返的生活,等到第三天,当埃尔塔宁提出是否能称呼白鼬小姐为老师的时候,精灵并没有反对,自那以后埃尔塔宁就像是个精灵小姐的死忠粉,哪怕是在家也是老师长老师短的。父母每天都很忙碌,对他们的小女儿每日去陌生人家里也并无意见,在他们看来能够保证家务完成照顾好伊万,其他的都不必在意。但是伊万就不乐意了,以前的姐姐还能陪自己玩耍,带自己去街上逛逛,自从认识了那个老师以后,他亲爱的姐姐三句话都不离老师。
“我不管!你不能再把我一个人放在家里了!明天!明天我必须要和你一起去!”伊万近乎用着他最大的声音向他的姐姐吼道。
埃尔塔宁揉了揉她弟弟的头发,“听话伊万,你在家不是更有意思吗?你可以去你的朋友家和他们一起玩,我并不是去玩耍的,学习不像你想的那样有趣。”
“不!我必须去!”伊万甩开埃尔塔宁的手,抿着嘴角,眼泪开始在他漂亮的蓝眼睛里打转。埃尔塔宁总是对伊万的眼泪妥协,伊万十分清楚的知道这一点,他眨着他的眼睛,好让眼泪能够更快的流出来。
埃尔塔宁手忙脚乱的拿袖子擦了擦伊万的眼泪,“好吧好吧,别哭了。我答应你会带你过去的,但是明天不行,我得先问问老师得到她的允许才可以,后天好吗?我保证,只要老师不反对我一定带你过去。”埃尔塔宁抱起伊万,拍了拍他的背,然后朝卧室走去,“先去睡觉好吗?”
伊万抱紧埃尔塔宁的脖子,十分委屈的说道,“好,但是你不能骗我。”
埃尔塔宁将伊万放到床上,给他盖好被子。“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呢?快睡吧。”
埃尔塔宁第二天询问她的老师能否把弟弟也带来的时候,精灵小姐并没有表示反对,伊万在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兴奋地抱着他的姐姐亲了一大口!
埃尔塔宁脸色涨红的推开了伊万,“听着伊万,你已经是个大孩子了,不可以再这样。”
“别担心姐姐,只有你才有这样的特权。”伊万再一次紧紧抱住了他亲爱的姐姐。
我再也不想来了,伊万如此想到。距离他和姐姐来到姐姐的老师家刚刚过去不足一个小时,但是伊万已经无聊透顶了,这个非常年轻看着比姐姐打不了几岁的精灵小姐正在教他的姐姐精灵语,听起来就像是在唱歌,尽管听一位精灵唱歌的机会很难得,但是在一句也听不懂的情况下听了快有一个小时,谁都会感到无聊的。伊万只好坐在姐姐的身旁四处看看,他不敢随便乱碰什么,如果弄坏了怕是把自己压在这一辈子都赔不起的。
埃尔塔宁聚精会神的跟着月季学习,无暇顾及她可爱的弟弟已经快要无聊的长蘑菇了。直到快要正午的时候,埃尔塔宁突然起身表示自己要回家了。
“有什么紧急的事情让您急着离开呢?今天的内容还未能讲完。”月季疑惑的问道。
“抱歉老师,今天我要去给父母送午饭,我得急着回去做饭,送饭回来之后还有许多的家务在等着我。如果不能及时做完我可能就会失去我的零花钱了。”小女孩对于自己的提前离开有些不好意思,“如果可以的话我明天可以早点过来吗?带着伊万。”
月季有些疑惑的看着埃尔塔宁,显然是对于她要做家务,并且做不好会没有钱这件事难以理解。她一直以为埃尔塔宁和她一样,只是在家太过无聊才会出来闲逛。她稍微思考了几秒后说道:“明日我们在靠近奥伯森林的城郊见面吧,我会教您一些狩猎的技巧和武器的使用方法。这样以后您就可以省下买口粮的钱了。”
伊万抱着埃尔塔宁的胳膊,用他那双蓝色的眼睛望着他的姐姐,“姐姐我也可以去吗?求你了!”
“老师?可以吗?”埃尔塔宁有些小心的问道。
“我并没有什么意见。”
“太好了!谢谢你,精灵姐姐!”伊万冲着月季露出了一个经常向埃尔塔宁露出的那种十分灿烂的笑容。
之后的日子月季就会在学习语言之余带着埃尔塔宁和伊万去森林练习如何狩猎,当然练习的只有埃尔塔宁一个人,伊万则是跟着月季去林子玩,采个蘑菇,爬个树,教他怎么抓兔子,有时候还会抓点鱼做点烧烤。埃尔塔宁对此表示非常的羡慕,有时候也会忍不住想要和老师一起玩,不过月季总是严肃的表示,“好好练习射箭技巧,不要想着贪玩。”因为能够去森林玩耍,所以哪怕是在埃尔学习魔法知识或是其他语言的时候伊万也不会再觉得无聊了,他有大把的时间去摆弄那些他从森林中带回来的“财富”,一个奇怪的石头,或是一根漂亮的羽毛。
偶尔埃尔塔宁也能见到阿尔芒先生,比起月季阿尔芒显然更像个老师,他会为埃尔塔宁推荐一些适合她的书籍,在解答问题时也会更通俗易懂。有时候也会向埃尔塔宁吐槽月季教语言的方法是多么奇特,并且表示他当年也是这个样子的。要知道只有关于珂旭的词语月季才学的最快,所以理所当然的她也是这么教埃尔塔宁的。
直到冬天快要来临的时候月季一家和阿尔芒都回到了菲薇艾诺,他们约好等到天气暖和一些了再回来,月季给了埃尔塔宁一大摞书,大概有她一半那么高,让埃尔塔宁在冬季的时候慢慢看。在告别了老师之后埃尔塔宁更认真的复习起了学过的知识,有时候她也会去森林练习射箭,一直持续到下了第一场雪为止,在家里的埃尔塔宁总是练习着老师教过的每一个诗歌,以至于在春季来临,月季和阿尔芒回来的时候,埃尔塔宁已经能将诗歌唱的和自己的母语一样了。不过平时交流起来却还是有很多的错误。为了能够更加熟练,在老师不在的冬日里埃尔塔宁也经常会和家附近的雪精灵练习精灵语,虽然说的更加熟练了,但也不可避免的学会了雪精灵方言。也是到这一年为止月季才在埃尔塔宁的要求下称呼她为埃尔或是你。
在埃尔塔宁学习的第三个年头,伊万开始跟着月季的哥哥尼斯洛克学习德鲁伊的相关知识,他希望能够在以后和姐姐一起冒险,最重要的是,可以有毛绒绒给姐姐撸啊!
等到预言之年496年的时候,埃尔塔宁已经高过月季了,看上去甚至要比月季大上一些,有时候埃尔塔宁回想,老师会觉得我长得太快吗?但是她从来没有问出口过,如果埃尔塔宁这么问,她的老师肯定会歪着头说:“你的父母在你出生的同一年抱了一只刚断奶的小狗回来,没过几个月,它已经比你重了。再过几个月,你甚至可以坐在它的背上出行——如果你不怕被颠下来的话。对我们来说,你们的生长速度就是这个样子。”当然埃尔塔宁总是避免有关人类寿命的问题,随着年龄的增长她越发的意识到自己终究会先老师而去,阿尔芒先生的那一天会到来的更早,在认识阿尔芒之前埃尔塔宁还未曾见过这个年纪的人类,她的祖父母都是在大概六十多岁就过世了。
月季像往年一样约定好在来年春天暖和一些的时候和阿尔芒一起回来,但是埃尔塔宁从春天等到了夏天,又从夏天等到冬天,埃尔塔宁将老师教导过的技巧练习了一遍又一遍,将学会的诗歌唱了一遍又一遍,然而直到第二年的春天,她始终没能等到老师回来。埃尔塔宁曾去过老师家里,老师的母亲斯卡蒂在找了自己的女儿几天后便再没有任何行动,过了一阵便听说斯卡蒂带了一个森精灵回来作为徒弟,埃尔塔宁曾见过阿尔芒先生年轻时的画像,那是一位非常俊美的男子,而这个森精灵那是实在是和阿尔芒先生年轻时长得太像了。这个时候埃尔塔宁意识到,阿尔芒先生或许已经永远的离开了,是因为这样老师才离开吗?
然而无论怎样她的老师都没再回来过哪怕一次。
日子就这么过下去,在老师离开后的第二年冬天,埃尔塔宁成年了,她从父母的房子里搬了出去,成功租到了一间虽然偏僻但租金很便宜的房子。多亏了老师教授的狩猎技巧,埃尔塔宁不但省下了一笔伙食费,有时候还能以此赚点外快。她比小时候更加努力的学习,想要在魔法上有所造诣,或许当她成为人尽皆知的魔学研究者时老师就会回来了呢?
埃尔塔宁的房东安娜•是位上了年纪的猎人,自从她因被雪兽咬伤而腿瘸后就不再从事这个职业,好在她早年也有许多积蓄,度过下半辈子也不是什么难事。租房也不过是觉着一人住这个屋子过大,房间空着也是浪费,所以租金非常优惠。有时候她会和埃尔塔宁一起去狩猎,索科洛夫太太曾经赞赏过埃尔塔宁的射箭技术,十分好奇这么年轻的小姑娘怎么会是个如此出色的弓箭手,埃尔塔宁便将老师的事情告诉了房东,对此索科洛夫太太表示埃尔塔宁有一个十分优秀的老师。
埃尔塔宁在去父母家向伊万道别的时候,伊万不出意外的抱着他亲爱的姐姐疯狂撒娇,然后哭的可怜兮兮的表示要姐姐的安慰。
“我一定会成为一个优秀的德鲁伊的!”伊万抱着埃尔塔宁说到,“到时候我们要一起去旅行。”
埃尔塔宁就像小时候一样揉了揉伊万的脑袋,尽管现在的伊万已经比她要高半个头了。“那么我们约好了,等我毕业回来,我们就一起去冒险。”她推开伊万看着他的眼睛说道,“别担心,我从来不骗你不是吗?”
“那么你今天可以在家住吗?求你了,你明天就要走了,我们会很久都见不着的。”伊万睁着他漂亮的蓝眼睛盯着埃尔塔宁,不管什么时候这招总是非常有效。然而伊万并没能像小时候一样如愿,她亲爱的姐姐坚定的拒绝了他,并且表示有机会会给他写信的。
伊万就像个可怜兮兮的小狗狗一样看着埃尔塔宁,但是埃尔塔宁甚至都没回头再看伊万一眼,她害怕自己忍不住就要答应伊万所有的要求。
因此当埃尔塔宁回到家时月亮已经升到了最高点。不过为了明天能够尽早出发,埃尔塔宁还有很多东西需要收拾。
“已经准备走了吗?”索科洛夫太太问道。
“是的,也差不多该要启程了,我和朋友约好了十二月初在德莫拉见面,早些过去也更好为入学考试而做准备。”
“那么祝你旅途顺利!”年轻时的经历使得房东的身体十分硬朗,她拍了拍埃尔塔宁的肩膀,使得她一个踉跄。“还是要多锻炼啊埃尔。”
“我会继续努力的,您就不必担心了。您才是,要照顾好自己的身体。”埃尔塔宁笑着说道。
“我这个老婆子可用不着你担心。”索科洛夫太太顿了顿继续说道:“我知道你想找你的老师,也别太心急,说不定这次去上学就能遇到呢?”
“那就借您的吉言。时间也不早了,您就早点休息吧。”
是啊,说不定我终于能见到老师了呢。埃尔塔宁这么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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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要分享但是没能写进正文的竹子想出的梗
在跟着埃尔一起学习的时候有一天伊万不自觉地赞美起了太阳
精灵:你不是沃玛兹的信徒吗?
伊万:你们表达“哇,有蛋糕吃!”的时候,不都这么说的嘛?
没人能抵抗的了Althea的传教(x
2692字
很多水妖精都喜欢和人类生育下一代,但卡特琳娜却是例外。她喜欢精灵们完美的长相,纤细柔软的身体。他们可以做到一些人类永远也做不到的姿势,为她带来无上的快乐。
卡特琳娜忽然想起了拉薇妮亚的父亲,他是一位金色头发的吟游诗人,她喜欢他,喜欢到为他而破例,让他在自己的水域附近建了一座木屋,还天天到他的小木屋去和他相会,直到怀上了孩子,才把他赶走。但到了明年秋天,铛他踏着满地枯叶向她走来的时候,她还是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还和他孕育了另外一个孩子。
卡特琳娜不认为他们之间拥有所谓的爱情,他们只不过是,对彼此的身体分外眷恋一些罢了。
卡特琳娜走进了书房,将一个装得满满当当的包袱,以及一个分量不少的钱袋放到了书桌上她的女儿——拉薇妮亚放下了羽毛笔,转过身来,沉默地注视着她。
卡特琳娜坐在了书桌上,低头望着拉薇妮亚:“你的一百岁生日早就过了,打算什么时候动身,去寻找自己的居住地?”
拉薇妮亚愣住了:“我完全没有考虑过这样的事情,我还有很多书都没有看完。”
拉薇妮亚的表情是那么的无辜,卡特琳娜觉得,如果执意让她离开自己,对这个涉世未深的年轻女孩来说,似乎是一种残忍。
卡特琳娜几乎就要改变主意了,但眼看着房间里扔得到处都是的废纸团和写坏了的羽毛笔,以及堆积如山的杂书,她的心肠突然就变得冷硬了起来。
:“既然你没有搬家的计划,那就拿着这些钱,前往别的世界,去上魔法学院吧。”卡特琳娜说道。
拉薇妮亚看了看自己的母亲,又看了看眼前的书本和笔记:“你和特蕾莎不会想我吗?”
“我的意思不是让你永远留在那个世界。”卡特琳娜说:“我是想你到外面看一看,学一些新的东西,任何你想学的东西。”
“为什么?”拉薇妮亚瞪大了水汪汪的眼睛。
“你才一百岁,你的一生起码都还有几百年时间要过,这几百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你总要找些事情做吧?”
“我可以在这里看书。”拉薇妮亚抬起头来,用一双湿漉漉的眼睛看向卡特琳娜:“最多我不打扰你吧,你喜欢找多少个陌生男人回来都行,我不跟你抢。”
“你早就不做这些幼稚的事情了,对吧?”卡特琳娜摸了摸拉薇妮亚的发顶:“总有一天,我和你姐姐都会死,你的爸爸和姑姑也会死,就更别说是和你玩得好的那些人类了。到了那个时候,你怎么打发无聊的时光呢?”
“嗯——”拉薇妮亚拖长了尾音:“你说得对,的确是应该想办法给自己找些乐子,不然就要像你一样,天天抱怨男人的不中用了。”
“哎呀,被你听见了呢,会不会导致你不想生孩子啊?拉薇。”卡特琳娜笑了起来,如果站在她面前的是个男人,血液恐怕会流向身上最有用的那个部位。
“我本来就不想生,水妖精已经够多了。”拉薇妮亚往椅背上一靠,胸前的柔软起伏了一下:“出去走走也好,妈妈你以前不也当过一阵子吟游诗人吗?”
“可惜找水源实在是太麻烦了,每次出门都要带着好几辆塞满了水桶的马车,搞得我好多地方都去不了。”卡特琳娜叹息了一声:“去上学的话,就不用这么麻烦了。其他东西学校里未必有,水倒是少不了。”
“装在老师和学生的脑子里吗?”拉薇妮亚笑了起来。
“你脑子里不就已经装满了吗?”卡特琳娜捏了捏拉薇妮亚的小脸:“整理一下自己的东西就出发吧,考试在一月中旬,你还有时间可以到别处逛逛。”
“万一我考不上呢?”拉薇妮亚漫不经心地问。
“那就把钱都花光,找个还不错的地方住下来,自己想办法找乐子。”卡特琳娜懒洋洋地说:“每个水妖精都这个样子,包括你姐姐,她的父亲只是个普通的人类猎人,死掉的时候甚至没能为你的姐姐留下什么遗产,我也没多少钱可以供她花用。”
“所以,我应该谢谢爸爸?”拉薇妮亚笑了一下。
卡特琳娜点点头:“可以这么说,而且现在我只有你一个未成年的孩子,手头上也变得宽裕一些了,所以?”
拉薇妮亚搂住了卡特琳娜的腰,隔着衣服轻轻嗅闻了一下,弄得卡特琳娜一阵发痒:“还不快点出发?再晚一点,按你的走路速度,入夜的时候怕是连旅店的影子都见不到。”
“哪有这么夸张啦?”拉薇妮亚吐了吐舌头。
卡特琳娜把钱袋丢给拉薇妮亚:“太浮夸了,你的这个表情。”
卡特琳娜不知道自己的女儿到底有没有使用魔法的天赋,她从未在拉薇妮亚身上看到过任何一丝征兆,毕竟魔法是非常罕见的东西,有天赋是神的恩典,没有也不值得感到遗憾,反正她让拉薇妮亚的时间几乎全被学习填满,根本就不是指望她成为优秀到可以载入史册的厉害人物。
卡特琳娜只不过是想要拥有一段不被打扰的安静时间而已。
拉薇妮亚会喜欢学习知识是个意外,拉薇妮亚父亲那边的亲戚,认为她如果参加考试的话,有很大机会将被录取也是个意外,关于魔法的事情,她真的是一窍不通。
卡特琳娜本人是个不称职的吟游诗人,但再怎么不称职,她都是个诗人。只要是有故事性的东西,不论是谣言八卦,还是怪谈传说,又或者是上古那些不知真假的神话,都能引起她的兴趣;但要是有人让她读一本精灵写的实用书籍,里面没有一个字跟精灵爱上人类,或者某个精灵经过千辛万苦才找到了那个传说中的山谷……等等等等的事情,那她只会快速地翻一番,然后把书阁在桌上,接下来的行动就要看看这本书的主人是谁了。
如果是拉薇妮亚,她会邀请对方和自己一起洗澡;如果是个性格淡漠的英俊精灵,她也会邀请他和自己一起洗澡,顺便做点儿快乐的事情;除此之外的人,甚至连把书递给她的机会都不会有。
不过,拉薇妮亚从小就有一双求知的眼睛,总是专注地观察着引起她兴趣的事物。如果可行的话,她会用自己的方式,探求她想要的答案。就像小婴儿看到了一个陌生的东西,会想把他塞进嘴里啃一啃,放到鼻子下面闻一闻,摆在耳朵旁边听一听,然后用手指戳戳它、捏捏它,使点力扔到地上去,看它是不是会被摔烂,听它到底会发出什么声音,顺便观察一下其他人(主要是卡特琳娜)会有什么反应。
拉薇妮亚脱离了幼儿阶段之后,属于幼儿的一些特质,始终没有从她的身上消失。,
当她精力过于充沛又感到无聊的时候,就会想要得到妈妈的关注。铛她想要引起妈妈的注意时,已经不只有乱吃东西和乱丢东西——这两种相对来说比较温和的方式了。何况,她尤其讨厌妈妈和男人亲近,当中还包括她的父亲——铛卡特琳娜要和男人做点快乐的事情时,这任性的孩子总会折腾出一些事情来——
她要不就是从房间外扔粪球进来,砸向男人宽阔的脊背;要不就会在卡特琳娜快要达到巅峰的时候,突然用力吹响号角,令男人一泻千里,将卡特琳娜从云端粗暴地拉下来;要不就会放进来大量蛇虫鼠蚁,在浪漫满屋当中制造出恐惧的尖叫和愤怒的咒骂……
她搞破坏的方式总是层出不穷,令人防不胜防。
拉薇妮亚的精力总是用不完,拉薇妮亚总是感到无聊,拉薇妮亚脑子里总是充满了各式各样的奇思妙想等待实践。
除非扔了拉薇妮亚,或者找些事情分散拉薇妮亚的注意力,不然卡特琳娜就别想拥有哪怕一秒的自由了。
卡特琳娜吩咐拉薇妮亚,去跟偶尔前来拜访的吟游诗人学习吟咏诗歌;向住在附近的德鲁伊和巡林客请教一切有关于大自然的知识,还让她跟随她父亲那边的亲戚研习魔法知识,使她在一天当中最为活力充沛的时间段里,都远离她那可怜的母亲——等她母亲有机会可以和靠美貌捕获而来的男人,全身心地沉浸于肉体的欢愉当中。
自从拉薇妮亚开始爱上阅读后,她终于脱离了永远离不开妈妈的这种状态。
这些年里,就算卡特琳娜天天跟那些靠美貌捕获回来的男人腻腻歪歪,她都不会多瞟一眼。
她会一个人待在书房里,安静地翻书,不时拿着笔在纸上写写画画,有时候甚至连别人叫她,她都像是听不见一样。
有时候,卡特琳娜又会觉得,她的这个女儿似乎安静过头了。
又写爆了,正常运转中
改后总计16566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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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预言之年代,306年
年轻的乌尔洛萨·光辉靠着装满银质器皿的箱子,正瘫坐在货车的车厢里,长着一头绚丽深金色长发的脑袋正毫无形象地随着前面两匹骏马奔跑的节奏一晃一晃,他的猎犬斯潘塞则趴在一边,满脸都是晕车的生无可恋。这两匹领头马的皮毛在月光下反射着汗水的亮光,远处是灯火通明的城镇,马儿们正像是看到了清水和干草一样铆足了劲向那个方向加速奔跑,却被半精灵车夫无情地勒住了脖子。
父亲把他赶来参加这次前往深林城方向的商队交易,他完全可以理解,作为光辉家的长子,毫无疑问他在未来的某天将会执掌家中的大部分财产和生意,而看那根本看不出年纪的老头子的状态,自己就算是再等个三百年左右想来也是正常的。他唯一不满的地方就是,无论商队到了哪里,那个看起来就居心不良的人类队长卡斯帕总是会在特别关键的时刻催促他出发,比如他刚刚和当地的某位小姐有了发展进一步关系的希望时。那家伙还会特别毕恭毕敬地跟他说“洛萨少爷,是时候去下个城市了”,让他根本无法想出合理的拒绝方式。
最后他只能按父亲给他的任务,在城镇时按下对漂亮女士们的觊觎,四处结交其他商人,然后用打盹和听保镖们吹牛来打发路上的时间。
好在现在不是冬季,虽然冬季鲜少有朝向北方的贸易,但雾露方向的生意总是少不了人跑腿——对于盟约九城的贸易来往是不能放松一点的,稍不注意就会有新的商队取代掉光辉家族的位置,如今这个祖上曾为保卫战立下汗马功劳的家族如今也不是那么硬气了,毕竟那是对于精灵们而言也绝对不短的时光。他到现在都记得自己还没成年的时候跟随父亲在冬天向雾露出发,对于厚衣服没什么概念的他还没等走到雾露就被冻得感冒发烧,最后在雾露躺了一个月才好转的事情。
——以后要是我有了儿子,绝对不让他小小年纪就跑这条商道。乌尔洛萨·光辉在心里暗暗发誓。
“科兹摩,还没到吗?”他把头探出车厢询问车夫,“我们已经在路上连续跑了一周还多了,再没个正经的城市休息,不止是人,动物都受不了了。”
他们的货物里还有一部分是猎犬、马匹和罕见的动物,那些不常见的生物作为宠物在贵族和富商们手中很是吃香,能卖个很好的价钱。虽然乌尔洛萨自小接受瑞图宁教会的熏陶,对于这些被贩卖的动物有些说不出来的怜悯,但它们同样作为猎犬、种马和宠物的父母产下它们时,被卖去更好的地方就已经成为它们最好的归宿了,乌尔洛萨只能尽自己的能力让它们在路上过得舒服一些。
“别抢……就快了,我们不出半个钟头,嗯,半个钟头,……稳一点!应该就能抵达前面的镇子,你给我慢点!……您也知道,深林城这条路上城市不多……请等一下,这两个家伙今天躁得很。”名叫科兹摩的半精灵车夫头也没回,正和两匹毛色深棕的马较劲。
乌尔洛萨从车厢里钻出来拍了他肩膀一下,伸手在两匹马背上分别摸了摸,笑了起来:“我知道你们想找个舒服的马厩睡一觉,安静点,不然你们的兄弟姐妹就跟不上了——等下到了我先给你们安排。”
两匹骏马的脚步带着不甘地安稳了下来,科兹摩叹了口气:“少爷,不能车上有德鲁伊他们才听话啊,这往后要是没带德鲁伊我可怎么赶车。”
“所以你得和它们多沟通啊,马是聪明的动物,他们能听懂你的话。”乌尔洛萨索性坐在了科兹摩身边,斯潘塞跟着主人把头从车厢里伸出来,口水在夜风里一滴一滴地打在车厢的外侧,他笑着搓了下卷毛猎犬的狗头,“你不是擅长唱歌吗?给它们俩唱首舒缓点的曲子。”
科兹摩叹口气笑了一声,靴子鞋跟在地板上打着拍子,唱起他们家乡的歌来。
“新芽与花广布大地,
冰雪与寒风已然消融;
春日的女神身披翠绿长裙,
甜美的赞歌在林间回荡。
躺在母亲的怀中,孩子欢颜依旧,
缤纷的花儿环绕四周,
风中满是甜蜜的芬芳。
快让姑娘与小伙相恋,
快让我们分享这爱的甘醇……”(注1)
通往雪原的路没有想象中困难,一路上除了野宿时的野兽以外他们并没有遭遇过多的节外生枝,只是深林城方向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而暂时拒绝外人进入,他们被迫在那前面的某个大城市卖掉了剩下的货物,准备带一些菲薇艾诺那边的抢手稀货回家。
趁卡斯帕去当地的商会租赁临时窗口,乌尔洛萨在这座还算繁华的城市逛起了街,这样被问到时就可以用自己在观察商业环境来搪塞过去,就算被卡斯帕打了小报告父亲也说不出什么。他这么想着,很快被附近瑞图宁教堂的骚乱给吸引了注意力。
有个金发耀眼身材可人的女性精灵正在对着门口的助理祭司尖叫。
“为什么?我是女神的信徒,是个毫无劣迹的德鲁伊,一辈子做过的最过分的事情,是把水桶扣在我弟弟头上,为什么我不能进教堂?就因为我不是本地人吗?”
从乌尔洛萨的方向看不到她长什么模样,只能看到面露难色的助理祭司试图对她解释什么,但他很快就从自己身边斯潘塞的呜呜警觉上明白了问题所在。
大部分酒馆、旅店和教堂为了保证客人和信众的安心和安全,都会禁止过大的动物尤其是猛兽进入,而那位女士身边站着一只身材健美肌肉结实的银斑豹子,肩高有她的一半以上,这种大家伙能够被带进城市应该是她的动物伙伴,可那家伙大到连斯潘塞这种中型犬和它比起来都像条小奶狗。
而金发的女士在听到助理祭司重复过那些规定后又怒气冲冲地喊了起来:“为什么?这座城市对携带着一个看起来有点凶的伙伴的德鲁伊这么苛刻吗?旅店也是,教堂也是?如果在雪原里拒绝了旅人的寄宿,是会被大家动私刑的!如果在雪原里一个求助的人得不到回应,他是会被冻死在冰天雪地里的!”
但这里并不是雪原,现在是夏秋之交,也不是冰天雪地,乌尔洛萨在心里吐槽。他弯腰拍了拍斯潘塞的脖子,朝着那个正在发火的雪精灵走了过去。
|2|预言之年代,350年
“由女神所连接的新人结合是不会被任何人拆散的,让我们祝福他们,祝福这两位虔诚信仰着女神瑞图宁的德鲁伊。”
身着水色长袍的牧师微微笑着,将身着白色正装男性高等精灵的手覆在另一个身着白色搭配新绿色婚纱的雪精灵女性手上,年轻的男人微微笑着看向他面对的女士,雪精灵脸红了一下,移开了眼神。他们脚边分别蹲着一只棕色的卷毛猎犬,和一只全身银斑的幼年雪豹。
“至此,乌尔洛萨·光辉和谭娜洛娃·利夫沃金,已经同意结合在这神圣的婚姻中,并且得到了女神和眼前人们的见证,给予和得到了双方的誓言和戒指。我宣布你们正式结为夫妇。”
台下有个女孩哇的一声哭了起来,朝着门外跑出去了。乌尔洛萨有点尴尬地转头看向她的方向,却感受到手指一阵剧痛,谭娜洛娃正借着捧花的遮掩狠狠地捏着他的中指指节。
牧师不甚在意地进行着婚礼,似乎已经见多了这样的场景。
“现在用吻来封印你们双方的承诺,许下你们延续一生的诺言。”他依然微笑着宣读着致辞,像是刚才没人痛哭着跑出去,也没看到新娘正在狂掐新郎的手指一样。
“谭妮,那一下真的很痛……”乌尔洛萨一脸的委屈,如果旁边有个人能看到他,那一定会说这简直就是斯潘塞三世被踩了尾巴时的表情。
“谁让你在和我的结婚仪式上还看别的女人?”谭娜洛娃哼了一声,开始使劲地抠起指甲上用来装饰的颜料。
“你抠那个做什么?”乌尔洛萨瞪圆了眼睛,“你忘了给你画好十个指甲用了多久你又晾了多久吗?”
他没提那些全天然颜料和画师提出的价格,即便在还没接手家产的他看来那绝对不算是一点小钱。
谭妮头也不抬:“这些颜料让我的手指透不过气来,而且芭芭拉讨厌那种刺激性的味道。”
“那你可以等回去用松香洗掉啊?抠下来多伤指甲……”洛萨有点底气不足。
“芭芭拉也不喜欢松香味,和她老爸一样,兰斯也不喜欢往松林里跑。”谭妮耸耸肩。
洛萨挠了挠自己的眉毛:“好吧,我还以为你蛮喜欢做指甲的。”
谭妮停下了清理自己指甲的手:“我是挺喜欢的,毕竟很漂亮……就是保留着太麻烦了。”她抬起头来,“你不喜欢我清理掉它们?”
“不会,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甚至没有一身体面的衣服。”乌尔洛萨笑起来,把自己刚刚过门的妻子拥入怀中,温和地看着她深蓝色的眸子,“你说,如果我们有个孩子,叫他什么好呢?”
谭娜洛娃刷地涨红了脸,扭头在乌尔洛萨手臂上狠狠咬了一口。
|3|预言之年代,400年
谭娜洛娃推着自己留着齐耳短发的儿子往前走,而这个刚刚超过她腰际的小男孩正做出一副对陌生人抗拒的模样,像只倔强的小牛犊那样往后缩着身子。
乌尔洛萨牵起切·拉卡路亚的小手,这个孩子紧紧抓住父亲的手,柔嫩细小的手指间全是汗水,看着面前须发皆白的老人不停摇头。
“切尔,这是你的老师,来,叫狄伦老师。”他把儿子拉到身前,柔声安抚这个怕生的孩子,“以后他会教你怎么控制那些,你觉得会伤害到别人的,特质。”
他控制了一下自己的语言,没说出“异常”这个词。
“……他和我们不一样。”切尔仍然摇着头后退,“他是不一样的。”
老人低头看向这个一头深金色短发的男孩,而这孩子湖绿色的眸子也正试探性地看向老人,满含着不知从何而来的不安与恐惧。
乌尔洛萨捏着儿子肩膀的手紧了紧,这个孩子的话总是让他不知如何回答,而在这个他颇费周折请来的法师面前,他只怕任何一句话都会让这个老人拒绝这份为切尔做魔学启蒙的工作。
但老人只是轻轻把已经长出老年斑的手放在男孩的头顶,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
“你也是不一样的。”老人抚摸着男孩的头顶,轻声对他说,“我们都是不一样的,每一个生命都是不一样的。”
切·拉卡路亚·光辉似懂非懂地抬起头,看向老人已经开始浑浊的灰眼睛,那里面只有他无法理解的温柔和怜悯。
|4|预言之年代,422年
“去献花,切尔,狄伦老师在等着你。”
有个切·拉卡路亚不认识的女人在他背后这么说,然后及耳短发已经变成了过肩长发的精灵小男孩就被推了出去。
他有些茫然,低头看了看手上白色和黄色的鲜花,再抬头看去,穿着黑衣白衣的人满目皆是。
教堂的礼拜厅很大,相比之下来的人并不多,白衣的贞女在演奏他没有听过的乐曲,黑衣的牧师在离切尔很远的地方站立,手中捧着黑色封皮的书籍,那个人背后的彩绘玻璃上描绘着瑞图宁女神行走于大地的传说,而他看不到牧师的脸,只能看到黑色棺椁四周围绕的鲜花。
——狄伦老师死去了,被艾瑞克神引领着,去了叫作冥府的地方。每个人都将会去到那里,只不过精灵所用的时间要比人类长很多很多,妈妈这样告诉他,让他去和狄伦老师说再见。
现在爸爸和妈妈在狄伦老师身边站着,他们的眼睛垂向地面,切尔看不懂那里面的感情,只是凭空感觉到一阵失去了什么的茫然,与周围环绕的管风琴音乐一样的空洞。
切·拉卡路亚机械地动起双腿,他感到周围的视线围绕着他,那些黑色白色的影子在窃窃私语,似乎所有的人都在谈论着他的表现,谈论着“光辉家族生出了这样的长子”。
小男孩捧着清香的花束,穿过自觉分开的人群,愣愣地站在被鲜花簇拥的启蒙老师面前。
他还记得老师把手放在他头上的时候,那时候狄伦·贝内特低着头看着切·拉卡路亚·光辉的眼睛,而现在切尔只能低着头,看向他的启蒙老师那张安详却没有血色的脸。
“……老师,你前几天教给我的龙语单词我已经记住了,今天学什么呢。”
半晌过去,男孩只能嗫嚅着这句早就想说的话,他手中鲜花的茎叶已经被他捏折,绿色的汁液染满了他仍然细小的手指。
“老师,我们今天学什么呢。”
新绿和水色的光影在他脸上折射了一瞬,牧师忽然发现,这个正在小声说出问句的男孩早已泪流满面。
|5|预言之年代,424年
“又走这条路线了,嗯?”
谭娜洛娃·光辉穿着一身劲装,金发束到头顶盘成发髻,此时正像个男人一样坐在领队车前面,而旁边是她的丈夫,一脸苦涩的乌尔洛萨·光辉。
“是,老爷子基本把这条路线扔给我了……北方的路不好走啊,他是有多喜欢为难我。”乌尔洛萨叹了口气,把手放在斯潘塞七世的头顶摩挲。
谭娜洛娃手上鞭子往偷懒的马大腿一甩:“那不叫为难,那叫让你积累经验。最难走的路你都走顺了,其他路你觉得会有问题吗?”
乌尔洛萨干笑了两声:“没什么,这条路大概是我的欢喜冤家,认识你也是这条路,为数不多的遇上打劫还是这条路,唯一一次被血脉之理盯上还是因为在这条路,发大财还是这条路。”
“那只是因为你走这条路最多。”谭娜洛娃白了洛萨一眼,“你确定就那样把切尔扔在家没问题?他还没到五十岁生日,又是个那样的孩子,交给他叔叔是不是有点勉强?”
“他的生日在春天,如果不趁着大雪封掉这条路之前把这次跑完,那我们怎么用深林城那边独有的书籍和知识给他做生日礼物呢?”乌尔洛萨眯起眼睛,“托人重新寻找可以教授基础魔法知识和龙语的老师这件事也还没有下落,我们总要帮他做点什么。”
谭娜洛娃无声地叹了口气:“你说得对,我们作为普通人,能做的太少了。”
静默了片刻,她又重复了一次。
“实在是太少了。”
菲薇艾诺郊外的红夏庄园内,一头深金长发、一双湖绿眸子的精灵小男孩正在一丝不苟地在自己面前的钢琴上按出一个个的音符。
“很不错,切尔,你爸爸回来的时候一定会大吃一惊。”卡拉诺尔·光辉坐在一旁的扶手椅上看着侄子的练习,对于切·拉卡路亚·光辉可称神速的理解与进步,他从来不会吝啬自己的赞美。
“诺尔叔叔,爸爸什么时候回来?”男孩停下了手上的乐曲,一双湖绿色的眼睛沉静安稳地看着兼职他音乐教师的叔叔,乌尔洛萨的亲弟弟。
卡拉诺尔一时回答不上来,切尔是个早慧的孩子,他热爱阅读,总是会读出成人们眼中的情绪,乖巧地遵从他们的指示,做出他们喜欢的应对,虽然他这种过于懂事的性格总是让卡拉诺尔感到有点心疼。
无论如何,他的确还只是个孩子。
而乌尔洛萨什么时候回来,他这个和哥哥一起长大的双胞胎弟弟也不知道,从年轻时开始乌尔洛萨就踏上了这条充满机遇也充满危险的道路,也许会和他们的曾祖类似,丧命在某次危险的生意路上。
好在这次的路线是他最熟悉的。
“我不知道,切尔。”他伸手抚摸切·拉卡路亚光洁的金发,“但他一定会在极月结束之前回来的,他一定会回来给你过生日。”
切·拉卡路亚似乎思考了一下,偏了偏脑袋,重新将手指放在了琴键上:“我知道了,诺尔叔叔,我会听话的。”
小男孩的手在琴键上顿了顿,没弹出声音。
“我会听话的,等爸爸回来。”他重复了一句。
“您需要多少报酬?您只需要提出要求,我们绝不会对您说一个不字。”
乌尔洛萨看着面前的白发雪精灵,桌上的琉璃灯在这个老教师的脸上照出昏黄的影子。他已经在这位大师的住处旁等待了一周有余,终于得到了见面的机会,但现在他只觉得有汗从脖子后面滑到了脊梁上,虽然窗外的深林城已经下起了小雪。
一直在看着桌上羊皮纸的雪精灵抬起头:“我又为什么要离开这里,到远离家乡的菲薇艾诺去,做你儿子的老师?因为那里有温暖的空气和你们商人喜欢的奢华舞会吗?你有这么丰厚的财产,完全可以另请一位魔学研究者指导他。”
乌尔洛萨咽了口唾沫:“我听闻您是位乐于教授学生的仁慈大师,而切尔是真正拥有魔法天赋的孩子,如果没有人做切尔的老师,他可能连成年都活不到。”
“来到这里的孩子们也一样,而我并没有那种神赐的东西。”雪精灵指了指远处的学校,“就算这样,如果没有人做他们的老师,可能他们也要一辈子被那些不受控制的法术困扰,直到死去。”
“莫洛斯大师,如果在您眼里,所有的孩子都是一样的,那您就更不应该因为地域的区别而拒绝来自菲薇艾诺光辉家族的求助。”乌尔洛萨捏了捏拳头,“而我不可能带着一个还没到五十岁的孩子穿过奥伯森林来到深林城。”
“在雪原中,有很多未成年的孩子在一个人跋涉。”莫洛斯·飞雪重又低下头去,在羊皮纸上写起乌尔洛萨不认识的那些字符,“您另寻高人吧。”
“……他们有其他的老师可以选择,但我只能求助于您,莫洛斯大师。”乌尔洛萨深深吸气,“我在这里的身份不是一个商人,只是一个父亲,想让自己的儿子活下去的父亲。”
莫洛斯书写的手停了停,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向乌尔洛萨。之后他低下头,继续着他的书写。一时间房间里只有羽毛笔在纸上摩擦的沙沙声,乌尔洛萨稍显急躁的呼吸声,以及计时沙漏中砂砾撞击玻璃发出的细碎噪音。
令人窒息的寂静不知过去了多少时间,白发的雪精灵叹了口气。
“我有一个条件,每年我只在菲薇艾诺待四个月。”
当极月快要过去的时候,菲薇艾诺城外的红夏庄园迎回了它的主人。
切·拉卡路亚眼睛发亮地守在自己的房间门口,父亲结束一次长达数月的商队任务之后总是会腾出一些时间来整理每次的账目,那之后他才会挨个问候过家里的亲人。他静静地等着父亲结束他的例行整理,等着父亲叫他去书房,给他看带回的新书,或是问他这段时间又学会了什么。
而数分钟之后男孩却看到风尘仆仆的父亲就那么带着毫不掩饰的笑容从一楼狂奔上顶层,在他来得及思考这种情况的可能性之前就一把将他扛在了肩膀上。
“切尔,来跟我去见你的新老师。”乌尔洛萨的笑容比切·拉卡路亚任何时候见过的都要灿烂和发自内心,“记得叫他莫洛斯大师,莫洛斯·飞雪大师。”
茫然中切尔低头看着父亲的头发,在他绚丽的金发中看到了白色的闪光。
|6|预言之年代,490年
“父亲,我不想接手商队,至少现在不想。”
切·拉卡路亚·光辉坐在红夏庄园的书房里,双手交叉在膝盖上,神情认真无比,一双湖绿色的眸子平静无波地盯着自己的父亲,他对面的中年高等精灵手里捏着一支羽毛笔,有滴墨水不知不觉间滴在了白纸上,他的儿子进来之前,他正在整理堆成了小山的账目。
切尔已经长得比乌尔洛萨·光辉要高了,可就性格而言却比他小时候固执了许多。乌尔洛萨在这个孩子七十岁左右的时候第一次开始因为他头痛,那时家里添了加兰德利尔塔这个幺子,谭妮又带回了希雅,一个婴儿和一个小女孩的突然到来让他无暇顾及自己的长子,从切尔开始阅读一些关于哲学和讨论灵魂存在意义的书籍之后,他突然发现,这个原先乖巧听话的孩子变得喜欢自作主张了。虽然这种独立性并没有造成过什么危害,但这个某一天让他陡然发觉变化的长子还是吓了人到中年的高等精灵一大跳。
“那你说,你想做什么?”乌尔洛萨揉着额角,“商队的事情你不用操心,你爸我还是养了一群很有用的副手的。”
切尔习惯性地偏了偏头:“深林城有魔法学院,如果有可能,我想要去那边进修,毕竟莫洛斯老师一年只在菲薇艾诺待四个月,而深林城一定有真正的法师。”
“到那边去需要你有一副强健的身体,深林城不像菲薇艾诺,那里的冬季非常难捱。”乌尔洛萨看着儿子无声地叹气,“你甚至没有见过雪,我把莫洛斯大师请来就是为了不让你在那边受罪。”
“但那里有大陆上最好的魔学资源,有那些东西,我觉得再冷的冬天也没有问题。”切尔不自觉咬了下嘴唇,虽然他正在试图用自己的保证说服父亲,但这个在菲薇艾诺出生长大的高等精灵也的确没见过真正的冬天。
乌尔洛萨手里的笔在白纸上划出道刺耳的声音。
随着有些狰狞的墨迹在纸上洇开,他忍不住笑出声来:“你连雪都没见过,居然有勇气和我提冬天,我该说不愧是你吗,我们光辉家的大少爷?”
“你从没见过魔法,我小的时候你不也是一样给我找来了老师?”切尔微微坐直了身体,他很讨厌“大少爷”这种称呼,但他也无法否认这个客观存在的事实,“我已经快要成年了,我认为我已经有管理自己的能力了,而这里面应该包括我选择自己未来的权利。”
“所以大少爷就想脱离没用老头子的管束,到老东西的手伸不到的地方去自由自在的生活,对吧?我能理解,我非常能理解,”乌尔洛萨扔下羽毛笔扶着额头,“我跟你这么大的时候也觉得自己牛逼的不行,觉得老爷子能干什么我也能干,还比他能干的更好,结果就是我在雾露病倒了,而你爷爷为了照顾我损失了相当的一笔收入——哦你甚至没去过雾露,这么多年你除了埋头在书里,你还干了些什么?你知道深林城的学院要求学生毕业之后做什么吗?你都见过什么,就要胡乱选择自己都没能力掌控的未来?”
“我就是为了增长见识,才想去深林城……”切尔睁大了眼睛。
“增长见识?增长什么见识?到了那里,继续待在书房里,埋进书堆里,就是你所谓的增长见识?”乌尔洛萨打断儿子的话,“你这样就像在说,我的儿子学习了这么多年,学成了一个书呆子?”
“我没……我……。”
切·拉卡路亚张嘴想要反驳,最终什么都没说出口,只是闪了闪眼睛低下头去。
书房里安静了一会,无论是父亲还是儿子都没有作声,只有窗外不谙世事的鸟类在啁啾。
最终还是大男孩打破了寂静:“……你没说错,我确实除了看书以外什么都没做过。”
“那你觉得你需要做什么?”乌尔洛萨长出一口气。
切尔犹豫了一下,捏了捏手指:“学些和魔法无关……魔法以外的事情。比如,你擅长的,生意什么的。”
乌尔洛萨把桌上的白纸团成一团丢进垃圾桶:“那可别后悔,今年莫洛斯大师回深林城的时候,跟我跑一趟吧。”
“我能学会吗?”切尔皱起眉头,双手有些不安地动来动去,“我从没尝试过这种,需要和人谈判交流一类的事情。”
“放心吧,比你读书要简单。”乌尔洛萨又笑了,“说出去让人笑话,代代经商的光辉家族,这一代的大少爷居然不会做生意,不会和人打交道,怎么可能。”
“……爸,别对我用大少爷这种称呼。”这次换到切·拉卡路亚叹气了。
“深林城要求他们的学生毕业之后为他们的城市工作,虽然我不知道他们会要求一个年轻人留在那里多久,但我知道,短时间内你是回不来的。”乌尔洛萨从手边的书架上抽了个文件夹出来,“我让小科兹摩给你安排一下,明天开始你就跟他去咱们店里见习下,等到秋天的时候,我们去正式跑一趟。”
“你终于肯放你儿子去跑商了?”谭娜洛娃带着一脸促狭的笑,她从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能揶揄自己的丈夫的机会,就算是在饭桌上,“当年有人跟我信誓旦旦说过,绝对不在儿子成年之前放他一个人出去乱跑,现在怎么就变卦了。”
“切尔已经算成年了,你看他这个个头模样,谁看见他不觉得是个大人。”乌尔洛萨舀起一勺颜色醇厚的红菜汤倒进碗里,这种来自谭娜洛娃家乡的食物在这一百多年来已经成了光辉家桌上的家常菜,而乌尔洛萨自己就尤其喜欢这道酸甜适中浓而不腻的美食,“也该让他见见社会,知道一下他老爸一直在做什么样的工作,才让他们仨孩子过得这么滋润的。”
桌侧金发蓝眸的小女孩随着乌尔洛萨的话梗起脖子:“爸爸,我也想去,我想去看看菲薇艾诺外面的地方。”
“希雅总是给爸爸添麻烦。”咬着勺子的小男孩说话含含糊糊的,还没说完就被姐姐敲了一下脑袋。
“你哥已经一百出头了,再不带出门人家就要怀疑我不是养了个大儿子,是养了个大闺女了。”乌尔洛萨伸手揉了两下女儿的头顶,“你想出去的话过几年,等到你们教会不忙你也大了,就让你哥带你跑几趟,看看德菲卡的大山大河。”
“我已经大了!”希雅还是梗着脖子,然而这小小的雪精灵现在还没到一米六的身高让她的话完全没有说服力——大概是因为生长期还没到的原因,她的个头和她的同族相比只能算是个小朋友。
“那切尔的第一站去哪里?”谭娜洛娃看着沉默的长子,从他们开始讨论这件事到现在,他一直在安静地吃饭,有条不紊到好像他们不是在讨论和切·拉卡路亚这个精灵有关的事情,“你要自己选择吗?”
“去深林城,和莫洛斯大师今年回去的路一起走。”乌尔洛萨替他做了回答,“让傻孩子看看,他心中知识殿堂的模样到底是什么样的。”
|7|预言之年代,500年
乌尔洛萨愣在家门口,被刚刚从“门”的另一边结束一单生意回来的儿子吓了一跳。
“爸,暗月城那边有消息,说苏古塔学院开放招生了,我觉得我能去,我能考上。”
这是切·拉卡路亚见到他时说出的第一句话,伴着快到吓人的语速和剧烈的呼吸。
乌尔洛萨被吓到并不是因为切尔说出这句话,而是因为他这个以冷静固执和有点无情为特质的长子竟然急切到如此程度,满脸通红满头是汗,胸口喘的像是打铁的风箱一样,他忍不住怀疑这小子是不是从出了“门”就开始一路狂奔到家的。
“别,你别慌,进来慢慢说,什么能考上?”他伸手去捋儿子额前的头发,这两绺倔强的卷发和切尔的犟脾气一样从不听话,现在它们有一部分已经被汗水粘在年轻人的脸上了。
斯潘塞十二世吐着舌头跑了过来,一头扑在切尔的腿上开始蹭,棕红色的狗毛沾了他一裤子。
“真的,我能考上,这些年我赚的钱也足够交学费了,也够我租一间屋子住下了,我能考上!”切尔像没听见乌尔洛萨的话一样抓着他父亲的胳膊,“我从老师那里学到的东西足够多,但我到那里能学到的肯定更多,我肯定能够通过他们的入学测试——”
他的话打住了,因为乌尔洛萨伸手捏住了他的鼻子,再喋喋不休他就无法呼吸了。
“冷静一下,切尔,你最好的特质哪去了?”乌尔洛萨松开手,拍了拍切尔的脸,“我可从来没说过不许你去上学,也没说过你考不上。”
“这次和之前我想去深林城不一样,就算是‘门’打开之后这几年,那个学院也没有公开招过学生,而我有幸与来自那边的人有过沟通,他们对于研究之外的东西毫无兴趣,这也是我所需要的。”切尔抹了把头上的汗,一边接过女仆递来的水一边放下手中的包,“这是他们第一次公开招生,如果能够去那里,我一定能看到比现在能看见的更大的世界,能看到真实的世界。”
“进来,用毛巾擦一下你那张花猫一样的脸,我们坐下慢慢谈。”乌尔洛萨将斯潘塞十二世从儿子的裤子上扯下来,这条兴奋的年轻猎犬还在不停甩着它满是卷毛的尾巴。
“考试的时间大概定在明年的一月份,我觉得在明年的极月结束之前,我需要把那边的衣食住行安排清楚。”切·拉卡路亚手中的蘸水钢笔在白纸上移动,自从在暗月城接触到这种文具起,他用来记录魔法以外的笔就都换成了这种方便的工具。
乌尔洛萨坐在切尔旁边,看着儿子万分认真地做预算:“时间还早……算了,你都需要什么?学费和租房子的钱你倒不用操心,这些我还是帮你出,只不过吃饭钱我没法一直供给你,毕竟到那边需要六天时间,一来一回半月就过去了——租房需要厨师和仆人吗?”
“不用,我到那边应该只需要雇个保姆,”切尔停下笔思考起雇工的问题,微皱眉头,“如果租到大一些的房子,我觉得可以让同样需要租房的人用劳动来换取住房的权利。”
“以工代租?”乌尔洛萨有点想笑,“你可真是个小机灵鬼。”
“这是很明智的选择,我省下了雇佣仆人的费用,他们也省下了租房的费用,双赢的交易为什么不做呢?”切尔露出不解的眼神。
“你觉得你雇佣仆人就不给他们安排吃住了吗?用住房来换取劳动力,本来就是不够公平的交易方式。”乌尔洛萨耸耸肩,“但不是全职又不多要求劳动质量的话,倒是问题不太大了。总之,你自己的房子,一切由你决定。”
年轻人犹豫了一下,点了下头:“我会做两份预算方案,一份是雇佣劳工的方案,另一份是招揽以工代租房客的方案——当然,两份预算都会包括购买房子或是长租房子的不同情况,到时候一起拿去给兰格斯顿先生评估。”
“买房子用不着吧……那边的房子可不便宜。拿给兰格斯顿他也只会告诉你最好长租……再说,时间真的还早,我建议你现在先和莫洛斯大师商量一下,让他给你写一份复习目录。”乌尔洛萨干笑了两声,觉得儿子还是对自己家里的财力评估太过乐观,也过于耐不住性子了。
虽然年轻人都是这样,不过等到他毕了业,让他去兰格斯顿手下干上两年也许不错?乌尔洛萨打起了培养接班人的主意。
|8|预言之年代,501年
复月的苏古塔和菲薇艾诺与深林城都不同,在菲薇艾诺,复月的气温仍然能让孩子们穿着短衣短裤在街道上奔跑,而在深林城,这个时候已经没有人会无事出门了。苏古塔的复月气候在稳定程度上和菲薇艾诺不相上下,湿润微凉的天气正好让切尔披上他最喜欢的那件斗篷,而之前这件衣服他通常在雾露才能穿得到。
“那么就这么定下了,塔尔曼先生,您的这栋房子非常符合我的需求,在苏古塔这个寸土寸金的城市,能遇到这么合适的房屋真的是太幸运了。”
切·拉卡路亚·光辉一边用标准优雅的精灵语和同样是高等精灵的房东对话,一边露出和菲薇艾诺气候一样温暖和煦的笑容和这个中年精灵握了个代表交易愉快的手,某种意义上这是他的商业面具之一,毕竟无论在什么地方,正常人都会遵循抬手不打笑脸人这个国际惯例,这也是他们家的老管家兰格斯顿教给他的。
“和您这样礼仪周全又爽快的精灵做交易也是很令人愉快的事情,光辉先生。”名叫亚伯·塔尔曼的高等精灵回以笑容,他的手边放着一个小皮袋,那里面是切尔预交的两年房租。
当然对于他而言,这并不算是多大的金钱流通。之前十年里,他早就完成了从张着嘴看父亲把整整一兜的金币交给别人,到自己随手签一张上万金币的合同眼皮都不眨的蜕变。
“那么这间房子的装修和之后四年中的租赁,就都由我来安排,这件事您没有异议吧?”切尔依然保持着笑容,在合同上用魔法墨水签下自己的名字。苏古塔和其他城市不同,也许是法师浓度和其他地方比起来简直过高,这里的大宗合同都使用了魔法来确认条款和签名的有效性。
塔尔曼同样签下了他的名字:“当然,这四年中,这栋房子的处置权归您——不如说,在这点上我才是那个得到了好处的人,那栋房子的结构很旧了,如果您将它修葺一新,可能我还要对您道谢呢。”
解决完一件事情的切·拉卡路亚心情不自觉地好了起来,开始考虑将房子外租的事情,送走了亚伯·塔尔曼之后就前去出租窗口写起了新的启事。
正一笔一划写着通用语的时候,切尔总觉得身边有道视线盯着自己,回头看过去的时候又找不到视线的源头,直到他借着假装写字突然回头看过去的时候才发现视线的源头。
那是只毛茸茸的、雪白夹着银灰色斑纹的猫头鹰。
这种鸟类他在德菲卡的北地见过几次,是种和其他亲戚不同,白天捕食夜晚睡觉的猛禽,在切尔的记忆里它叫作雪鸮。这只圆溜溜的雪鸮看起来营养不错,站在一个淡蓝发色戴着毛线帽的精灵肩上,它的主人和自己的猫头鹰正一起往切尔这边偷偷打量着,被他发现之后似乎吓了一跳,露出尴尬的笑容扭过了头,而猫头鹰还是一脸无所谓地盯着切尔打量,那表情好像在说“你看什么看,没见过这么帅的雪鸮吗”。
切·拉卡路亚看着这只和主人截然不同的鸟类,忍不住有点想笑,收起纸笔走近了那个还有点脸红的大男孩。
“你好,是需要租房子吗?”他再次露出早就习惯了的商业笑容。
一个月后,苏古塔城“法之理”酒馆的门口,走出一个表情有些复杂的年轻高等精灵。
在完全解决了,切·拉卡路亚顺便转来酒馆也贴了一张启事,并且见到了他开始跑商以来见过的最奇怪的酒馆。
如果说其他地方的酒馆里可能会出现任何人——包括且不限于嚷嚷着听不清什么语言的醉汉、一身灰土的冒险者、看起来就贼眉鼠眼的惯偷、热辣妩媚到切尔都要转过头去的交际花、永远都在大叫的酒馆招待等等,那么“法之理”在他看来,基本可以不叫酒馆了。
切尔准备进入的时候还做好了充足的心理准备,因为他在这十年的工作里最不想去也是最逃不开的地方就是酒馆,他一百二十多年的生命里还没遇见过能让他这么不擅于应对的对象。所以他对于走进这间酒馆,看到一些和这座魔法之城无法联系到一起的东西这件事已经充分地做了想象,掰着手指数了说胡话的醉汉,妩媚的交际花,还有大声吆喝着赶乞丐和醉汉出去的招待。
但进门之后切·拉卡路亚想象中的混乱并没有像斯潘塞十二世那样一头撞到他身上,反而是有种在这个有点偏凉的城市里难得一见的温暖悄悄地包围了他。嗡嗡的说话声倒是不绝于耳,但比起酒馆,这个地方更像是个提供酒精饮料的咖啡厅。他目之所及的地方,人们的娱乐不是喝酒划拳,而是进行一种他从没见过的游戏——从他们桌上的游戏版图来看,他推测那大概是种棋类游戏。没有在消遣娱乐的人们面前通常摆着书籍,或是在相互窃窃私语,柜台里的招待半闭着眼睛擦拭晶亮的琉璃杯子,看到他进门,很有礼貌地半鞠了一躬算作招呼。而作为他目标的启事板上,贴条错落有致,看得切尔忍不住一愣,他从没在哪个城市见过这么干净的启事板,它们大多数都像是牛皮癣病人一样,被贴得斑斑驳驳,十年前的痕迹和前一天最新的委托有可能粘在同一个地方,甚至可能有些纸上还带着干涸的血迹。
之后被招待收走了准备张贴的启事的切·拉卡路亚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这个地方的启事板这么干净,所有的启事都会被招待统一收起来,按照优先顺序张贴和撤下,他和招待商量张贴时间的时候竟然有种自己不是在酒馆,而是进了一家管理优秀的商会门店的错觉。
但是它的门口确确实实挂着象征酒馆的啤酒杯,门楣上的“法之理”也很清晰的表示,它就是那家传说由“调节”塔大法师做经营者的酒馆。
——不愧是“调节”的大法师,也许这就是苏古塔吧。切尔耸了耸肩,伸手把门外站着的马的缰绳拽了过来。
他回到那栋在复月中租下的房子时,厨房里乒乒乓乓的动静就把他好不容易放平了的心态又给吊了起来。
切尔在苏古塔逛了半个月才决定租下这栋房子,一是因为它有个相当大的书房,二是它就在苏古塔图书馆附近,虽然它在“太阳”塔的管辖区域内,切尔也能从三楼会客厅窗口看到东边的大图书馆,虽然入学之后他大概大部分时间都会待在书房里,而不是站在楼上吹风,更何况现在二楼还待着一个有些自闭倾向的租客纳尔·帕奈尔,他更不愿意去打扰这个喜欢个人空间的害羞大男孩,当然,这种话切尔是绝不会在别人面前说出来的。
他一直相信苏古塔这座城市会带给他惊喜,不过他没想到还有惊吓,现在正在厨房里忙活的家伙就是惊吓之一——谁能想到一栋被闲置已久还带小庭院的三层独栋,阁楼上会住着一只只在书里出现过的皮可西?
他一个月前找人来装修这栋房子的时候摸上了这个狭窄的阁楼,正好撞见这个小东西在那里往嘴里扒拉着不知道什么东西。这个自称叫作艾姆瑞德的小女孩在和他面面相觑几秒钟之后用切尔难以想象的尖叫大喊出“不要举报我”这句话,之后一脸懵逼的切尔就被她有点单方面的定下了接近以工代租的约定——让艾姆瑞德在这栋房子里住下,作为回报,她会做她能做到的一切家务。虽然切尔觉得这孩子只能看守下杂物间,但她总是不服输地做各种在他看来这小家伙根本无法胜任的工作,比如用厨房里那堆她根本拿不动的厨具做饭。
在切尔正担心她会不会炸掉厨房的时候,这个金发的小女孩听到了他进门的声音,从厨房里探出头来:“啊,房东你回来了!饿了吗!吃饭吗!!”
感到有点不祥的切尔开始设法阻止她端出些什么奇怪的东西:“艾姆瑞德,别忙了,如果年末还找不到以工代租的房客……”
切·拉卡路亚站在客厅里,一边看着她从厨房里端出的东西,一边缓慢地停下了自己的话。
“我就去,雇个,保,姆……”
这个小女孩头上顶着一大盆不知什么东西组成的糊糊,还没闻到味道的切尔觉得,大概他的马都不会吃这个东西。
“来吃嘛!很好吃的!”艾姆瑞德睁着双玫瑰色的大眼睛,“我的手艺很不错的!”
“我觉得我还是先安排一下工作……”切尔看着那盆不明物体,后退着去摸索门把手——此时门口如果传来铃铛声,那简直就是天使下凡了,他在心里这么朝不知什么神明祈祷了一句。
然后他背后的铃铛真的细细碎碎地响了起来,同时吓了切尔和艾姆瑞德一跳,在不同的意义上。
年轻的高等精灵本能地扭头打开了门,门外站着两个人,一个皮肤有些粗糙的蓝眼睛女孩穿着厚实的斗篷,,另一个人被她挡着半张脸,切·拉卡路亚只能看到那个精灵浅金色的长发和长长的尖耳朵,还有一双看着地面的冰蓝色眼睛。女孩身上的这种装束他十分熟悉,深林城北方的村民们经常穿着这种保暖性极强的衣服,但这身衣服在气温凉爽的苏古塔只能算是热了。
这个比他低半头的女孩从帽子下投来两道没什么情感的目光:“你好,听说这里在招租房客,我们能以工代租吗?”
“可以啊你小子,来到这边一个多月就搞到两个小妹子,还都是美女级别的。”乌尔洛萨敲了一下儿子的头顶,“而且还都在给你做女仆。”
远处有夹杂雷电的暴风经过,很难想象在这种气候背后的苏古塔还能看到朝阳,而实际上这座魔法之城的确做到了这不可思议的一点,有着同样深金色长发和湖绿色双眸的光辉家父子两人坐在靠近岛边的一块巨石上,他们手边分别放着玉米烈酒和淡绿甜酒,两双安稳的湖绿色眸子正远望着他们看不到的风暴彼方。
切尔揉了揉自己的头顶,对于自己这个嘴上总想占人便宜实际却相当惧内的父亲十分没辙:“你别乱说,那都是我的租客,还有一个是个小妖精皮可西,哪个正常精灵会对那种像是小女孩玩的娃娃似的种族有……那种心思啊。”
“开玩笑,谁都知道你是个比水还清澈的孩子,我都在跟你妈担心你在这里四年都交不到女朋友。”乌尔洛萨捏起手里的小瓷杯啜了口玉米酒,常年的奔波让他很多习惯都和菲薇艾诺的精灵大相径庭了。
“男子汉,先立业,后成家。”切尔小声反驳父亲的揶揄,尽管他自己都觉得这话没什么说服力。
听着远处时钟塔零点的钟声敲响,乌尔洛萨大笑起来:“现在已经是501年了,我和你妈快认识二百年了!日子过得这么快,我儿子都到应该交女朋友结婚的年纪了,你说我能不老吗?”
“我看你比我精神。”切尔撇了撇嘴,某种意义上这是他唯一还像现在这个对于精灵而言实际上稚气未脱年龄的神态了。
“哪能呢,你是年轻人,世界最终都是你们年轻人的东西,等到你考完试,就该过一百二十六的生日了。”乌尔洛萨大喇喇地占了石头上一大半的地方,将儿子挤得坐姿宛如菲薇艾诺的淑女,“我让小科兹摩给你带了礼物,他可能到你考完试才会过来。
“什么礼物?又是深林城的书吗?”年轻人慢慢将甜酒倒进小瓷杯里。
“我让他从深林城押车回来的时候给你找一只猫,你看,那些法师都有魔宠,你以后也是苏古塔城出来的大法师切·拉卡路亚·光辉,也应该有一只威风的魔宠,对吧。”乌尔洛萨用手中的杯子在空气里比划了一下。
“猫也不错,如果毛发是很软的类型我大概会很喜欢。”切尔眯着眼睛品尝淡绿色的甜酒,这种对于甜味的偏爱在一开始总是让商队的人笑话他像个娘们。
乌尔洛萨似乎沉默了一分钟:“它陪着你的时间可能比我们要长得多也说不定。”
切尔稍微愣了一下,之后也陷入了和父亲一样的无言。
父子二人就这样沉默着看着远方,等待朝阳的升起。
|9|预言之年代,502年
“你们觉得它叫什么比较好?”切尔看着躺在自己膝盖上的半岁长毛小猫,这个银灰色的小家伙来到他身边倒是毫不认生,虽然一路上抓了小科兹摩十几道爪痕,到了切尔租下的房子却无师自通地跳上了沙发,把长着奶油色毛发的肚皮一翻,任由周围的人给它做免费按摩。
“小切尔先生?”艾姆瑞德坐在茶几边上摇着两只脚,手里正用她专用的小杯小盘喝着伯爵红茶,“切尔先生是房东,它也是房东,叫小切尔先生多么合适。”
这是个小女孩,她可是个小小姐——你看,多美丽的蓝眼睛,充满了聪慧,和那些傻乎乎的家伙一看就不一样。”从深林城来的人类姑娘埃尔塔宁两眼发光地摸着这只小森林猫柔软的肚皮,虽然一段时间的相处之后,切尔已经知道了她虽然看起来有些粗犷,但其实和其他姑娘们一样都喜欢毛茸茸的小动物,却还是感觉她就差把脸埋进去深吸一口了。
“我小的时候听过这样的童话,有个没有天赋的人去深林城学院学习魔学,然后他遇到了一个强大又严格的法师做他的房东太太,那位给了我非常深刻印象的法师叫作麦格森太太。也许叫作麦格森太太很不错?”雪精灵盖逖欧思考了一阵,轻声说出了他的想法,坐在远离人群的一边没有做声的纳尔也点了点头,好像是在同意盖逖欧的说法。
没怎么听过童话的切尔被讲得一愣一愣:“你们都听过同一个故事?”
“是的,这在北地是流传很广的童话,我也听过,有可能版本不同,比如有些讲法里面的主角是位巡冬人,但那位强大的法师总是叫作麦格森太太。”埃尔塔宁严肃地点头,手上却没停止对森林猫肚皮的蹂躏,显得她严肃的神情有点滑稽。
切尔伸手戳了戳森林猫的鼻尖:“那么你以后就叫作麦格森太太了,嗯,在你想要真正成为一位太太的时候,我会让你成为太太的。”
银灰色的森林猫麦格森太太大大地伸了个懒腰——这个动作把吓得埃尔塔宁缩回了罪恶的双手,接着在他的膝盖上站了起来,万分优雅地喵了一声。
在麦格森太太扫帚般的大尾巴摇摆的过程中,他们听到了门铃细碎的声响。
艾姆瑞德用尽全身力气拧开门把手之后,客厅里的四人一同看到一位身边放着个巨大的箱子,而轮廓身材都几近完美的精灵女孩,没看到开门人的她正站在这栋温暖舒服的三层小独栋门口往里张望。
“听说这个地方正在招租,可以收留一个还没找到房子的水妖精吗?”她把深空般闪烁的蓝发拨到耳后,露出甜甜的笑容来。
“可以倒是可以,只剩下一间房子了……您贵姓?”切·拉卡路亚有点没反应过来,水妖精这个种族他也是只在书上见过,并没有实际的接触,而这个漂亮姑娘自称是一位水妖精——虽然切尔怎么看都觉得她像个精灵。
“那就是可以了?”她开心的将手指交叉到一起,“初次见面,我姓福玻斯,拉薇妮娅·福玻斯。”
“你们竟然都对学院的考试志在必得?”拉薇妮亚靛色的眼睛里盛满了她的不可思议,“我甚至不知道我能不能通过考试,结果从考试到下发成绩一直都在别人家的游泳池里寄宿着。”
“我倒是觉得你能在苏古塔找到游泳池真的很厉害……”切尔觉得自己眼皮有点跳动,“不过你甚至不知道自己能不能通过考试,就来考试了吗?”
“说实话,我也不太确定我能不能通过,但苏古塔是个太好玩的地方了,我不舍得离开,所以上不上得了对我来说都是一样的!”小小的皮可西坐在拉薇妮亚的肩头,她们以切尔难以想象的速度成了密友,切尔怀疑她们两个过不了多久会像真正的闺蜜那样开个睡衣聚会。
“对于我而言,没有准备的事情我绝不会去做,可以评估风险的事情,也绝不能在评估之前就去莽撞执行。”切尔用手指挠了挠额角,那里似乎粘上了麦格森太太的猫毛,“这样看起来,我似乎太死板了,在家的时候也经常有人这么说。”
“想要改变一下吗?我觉得盖逖欧和纳尔也需要。”埃尔塔宁深蓝色的眼睛沉静地盯在纳尔·帕奈尔身边架子上站着打盹的雪鸮身上,“我自己也需要。”
“也许我们可以试着写一些记录自己的日记,这样就可以思考一下,有些事用‘和过去的自己不同’的方式做会有什么变化,也许有一天我们就会做出一些和之前不同的事情了。”拉薇妮亚捋了一把艾姆瑞德的头发,似乎把这个小小的妖精当成了宠物。
切尔听着女孩们之间的聊天,恍然间意识到,某种意义上,自己真的和过去的世界告别了。
当整栋宅子都沉默下来的时候,切·拉卡路亚点亮了书房的油灯,用深蓝色的墨水在一本本子空白的扉页上写下了一行精灵语的句子。
“与过往告别,一切今日将成为往事,而往事于记忆之中永存。”
END.
注1:改编自《布兰诗歌I春天》
这是伊莉莎·雪风的故事。
这个故事的顺序会很混乱,因为照着时间的顺序一件一件码放记忆里的事件会把故事变得很没有趣味。伊莉莎·雪风不希望自己的故事像历史年表一样整整齐齐,她认为她的故事是一张乱糟糟的书桌,只有书桌的主人能准确地找到他想找的东西。
所以这个故事的开头,是在苏古塔的一间出租屋里。
这是预言之年501年。
伊莉莎·雪风来到苏古塔后做的第一件事和大部分人一样,就是给自己找一个落脚的地方。她从广场布告栏的广告上找到了这间出租屋,它位于愚者区,和图书馆之间的距离适中,最重要的是价格也非常适中,很适合从深林城远道而来的伊莉莎。
这间屋子位于一座老屋的二层,面积不大,刚刚够一个人宽裕地生活,享有单独的楼梯;它的一层被租给笔墨商人做仓库,除了定期的进出货,不会有多少噪音。向她介绍这间屋子的中间人非常热情,似乎非常擅长和初来乍到腼腆年轻的学生打交道,说这间屋子接待过不计其数的学生,其中不乏后来功成名就的大学者;屋子虽然古旧,但屋况良好,只要注意用火,足以再用上百多年……此后需省略很长一段冗长没有意义的推荐内容,因为伊莉莎不知道在深林城和雪精灵社交圈以外的地方应该怎样礼貌地表达“我已经不想听了”,只能一直听到对方没有更多套话可以说为止。当有人缺少社交礼仪知识的时候,交流的双方都会变得很累,因此社交礼仪实则是一种效率工具。
伊莉莎付了租金后的第二天,也就是这个故事正式开始的日子。前一天住的旅馆的主人借给她一辆小推车,让她能轻松地把行李运去出租屋。她推着小车,在距离那件出租屋两个街区的路口,遇到了锡里昂·暹罗德。
“您好,需要帮助吗?”锡里昂说。
当时的情形和锡里昂的发言并不非常相称,因为伊莉莎轻松地推着小车,而锡里昂双手提满了大小箱的行李,看上去急需一匹坐骑或一辆小车来帮他分担。引发对话的起因是伊莉莎的小车险些碰到他的箱子,锡里昂则像是受到冒险者的条件反射作用似地问道“需要帮助吗”。
伊莉莎打量了一番比她还要矮上几分的锡里昂,说道:“你要去哪?如果顺路的话,你可以把行李放在我的车上走一段。”
锡里昂露出了有几分尴尬,有几分孩子气的笑容。他指了一个和伊莉莎同路的方向。
接下去的路程由锡里昂推着车。黎曼从伊莉莎的斗篷下面钻了出来,跳到她的肩膀上打量着锡里昂。
这倒是挺罕见。伊莉莎想。
“你好啊,小鸟。”锡里昂发现了他。黎曼是只安静的小鸟,很少在陌生人面前钻出斗篷。“噢,是煤山雀,我还没见过这样黑的煤山雀。”
“他叫黎曼。”
“真好啊。”锡里昂说。他的样貌和言行都像个半大的孩子,唯独说这句话时语气像个老人。
他们到了第一个路口,锡里昂要去的方向还是和伊莉莎同路。
到了第二个路口,他仍旧要和伊莉莎去同一个方向。
他们一直同路到那座老屋的楼下,锡里昂说:“真巧,你也租了这幢楼里的屋子吗?我还以为二楼只有一间房间呢。”
伊莉莎回答他:“我也以为二楼只有一间房间。那么我们就是邻居了。”
接着他们把行李搬上了楼,再接着,他们发现二楼确实只有一个房间。
锡里昂·暹罗德是这个故事里的一个重要角色,不同于伊莉莎在其他人(比如她的姐姐奥菲利亚·雪风)的故事里和无名路人一样不被提起,锡里昂·暹罗德在很多人的故事里都是显眼的角色。锡里昂·暹罗德的身量不高,看上去尚未脱离少年的身形,面容也是介于少年和青年间不分明的模样。他确实还没有成年,但却参与了两年前的暗月城大战,在他这个年纪来说,这份经历简直不可思议,也因此他能被苏古塔魔法学院破格录取。
由此可以说,锡里昂·暹罗德是普通的反义词,差不多也是伊莉莎的反义词。
伊莉莎·雪风出生在深林城一个普通的雪精灵家庭。在这里发生的事情都是很普通的,所以伊莉莎也成长为了一个普通的雪精灵。
伊莉莎自小没有见过自己的母亲。由于父母一方(尤其是母亲这一方)在人生的某个阶段离家出走,或是去改嫁,或是去冒险,或是自此人间蒸发的情况在这个世界上并不罕见,所以家中没有母亲这一情况,也是普通的。父亲是一个乐器工匠,有着很符合雪精灵形象的外貌和沉稳性格,在深林城经营一家成员只有他本人的乐器作坊。父亲的工具箱里有一把旧斧头,斧柄陈旧的裂痕里嵌着洗不干净的红褐色污渍,结合了从不被父亲和姐姐提起的消失的母亲,暗示着这个家里有些陈年隐秘。好在伊莉莎是个雪精灵,她沉着地保守着这个秘密,直到很久以后她收到了来自不知所踪的母亲寄给她和奥菲利亚的礼物:非常敷衍的一大一小两条花缎带,像是旅行到热带时突然想起自己有两个女儿而买的便宜纪念品——她才忍不住去问了奥菲利亚关于母亲的问题。
伊莉莎的姐姐奥菲利亚在那几年还非常清醒,戏弄了她几回后就出卖了父亲的把戏:斧头上陈旧的红褐色是母亲走后、奥菲利亚在伊莉莎这个年纪时,父亲和她一起用颜料制造的,为了在许多年后戏耍一次伊莉莎。提起这个例子是为了更形象地表明她们的父亲在拥有典型雪精灵冷峻沉稳性格的同时,也有着令人摸不着头脑的幽默;但又由于在雪精灵以外的种族来看,雪精灵们的幽默整体上就非常难以理解,因此父亲的幽默在雪精灵中又是非常普通的了。
前面提到了“奥菲利亚在那几年还非常清醒”,在那之后的不久,奥菲利亚就渐渐沉迷进了只有她自己明白的“事业”里。很难说一个人的疯掉是否会有一个明确的分界线,至少伊莉莎不记得奥菲利亚是在哪一天从一个聪敏好学的学生变成疯人的。如果说有什么让伊莉莎感觉到“她不对劲”的契机,大约就是奥菲利亚开始制作各式各样音色奇怪的乐器。她们的父亲实在没有更多技艺值得传承,只好教她们做乐器,其中奥菲利亚表现出了不错的音乐天赋,而伊莉莎则只学会了对付木头。从某一个寻常的下午开始,奥菲利亚制作的乐器都只会发出准确但过于尖锐的声音,她说这是充斥在他们周围、来自神秘之地、看不见的怪物用来交流的音调,她正在制作能够用来和它们交谈的工具。
伊莉莎是个普通的雪精灵,但她也有极好的判断力。这一刻,她敏锐地确定了:奥菲利亚不会按照大家的预想成为不受尊敬的诗人或哲人(当一个地区过于寒冷,生活过于艰辛,人们就来不及去尊敬思想过于高深的人),而是会成为更加不受尊敬的疯人。这一点伊莉莎判断得还不够准确,因为最后奥菲利亚成为了一个更更不受尊敬的疯诗人。世事总是难料。
最终奥菲利亚最满意的作品是一个小巧的手风琴。它的音色尖锐,音域很窄,能把最温柔的曲子演奏成阴阳怪气的讽刺。在另一个寻常的下午,奥菲利亚带着她的手风琴离开了,从此再也没有音讯。同样的,在这个世界上家庭成员忽然发疯并离家出走也是常常发生的事情,尤其是在寒冷的地方。
父亲大概已经很习惯家人的突然离开,又也许“离开”是伴随着“雪风”一起传承在这个家中的事物,他询问了邻人们奥菲利亚的去向,平静地接受了“她拉着手风琴,哼着歌(非常令人不愉快的声音),像个吟游诗人(贬义)一样往北边去”,然后对伊莉莎说:“莉萨,你可以有双倍的学费去魔法学校上学了。”——这就是伊莉莎能够远行去苏古塔求学而非继续留在深林魔法学院的原因。
“人们总是会离开的。”这是父亲对奥菲利亚的离去发表的另一句感想,“人生是独自进行的旅程。”
在气候过于寒冷,生活过于艰辛的地区,人们虽然不怎么尊敬哲人,却常常表现得像哲人,雪精灵们大多都是这样。
而直到很久以后,伊莉莎自己也离开深林城的家之后的很久以后,她才知道在世界上大部分的地方,亲近之人的离开(无论生离或死别),大多不是她所熟悉的这样的情形,人们大多会表示悲伤,尽管有一部分是礼貌性地悲伤;而人们离开家去远游时大多会有个仪式,会有鲜花,至少会让亲人知道自己将要离开;人们会怀念离开的人,离开的人会怀念留下的人。
伊莉莎将这一切归结于寒冷。当一个地方过于寒冷,当雪与风常年笼罩着大地,鲜花和怀念都会太过奢侈。她想,北方人就是这样的,这没什么特别。
但偶尔,极偶尔的时候,伊莉莎会想起深林城的父亲。她会想对她说“人生是独自进行的旅程”的父亲,一生都没有离开过深林城,将本属于精灵得天独厚的漫长生命消磨在日复一日的打磨木头、制作乐器上,像一段首尾相同,可以永远循环唱下去的诗歌。她想起父亲,总是因为难以想象度过这样半生的父亲会将人生称为“旅程”。她接下去又会想到,住在同一个家里的她和奥菲利亚,她和父亲,奥菲利亚和父亲,也像这样从未互相理解过。也许这就是父亲说人总是独自离开的原因。
锡里昂·暹罗德在很多人的故事里都很重要,在这里也不例外。预言之年501年的一月,在他遇到伊莉莎·雪风的前一天,他也在同一个广场布告栏上看到了同一则租房广告。
广告上这间出租屋的条件看上去很不错,因为伯伦希尔早就过了能在城市中心不引起骚动的年纪而被他寄放在城郊的德鲁伊之家,所以这间不大的单人出租屋对于锡里昂来说刚刚好。
他第一次见伯伦希尔时,伯伦希尔实在是太小了,小得能被装在毛领外套的兜帽里不被发现,让他错觉伯伦希尔永远都会这样小。很多父母都会有这样的错觉。于是直至今日锡里昂看见在不知不觉里长到能占据半个房间那么大的伯伦希尔,都会觉得不可思议。但他也会想起伯伦希尔曾是一个铁冰骑士的白狼,他本来会成为那个骑士的坐骑,他本就会长到这样高大健壮。
总而言之,锡里昂找到了发布广告的房屋中间人。中间人是个和善的中年男人,名字大概是玛尔兹或者玛尔科之类的,有着让他感到略微亲切的半精灵的尖耳朵。第二天,也就是他遇到伊莉莎的这一天,他打算一早就把行李从德鲁伊之家搬到出租屋。
当他把行李堆在门口时,他发现他带了过多的东西,因为以往的旅行里伯伦希尔会帮他背着大部分箱子。他觉得有点儿尴尬,虽然周围并没有别人,却有一种考虑不周被抓了现行的错觉。这种错觉促使他做了第二个错误的决定,他赶在有人发现他的尴尬前,一股脑抓起自己的所有行李(而他竟然真的做到了),在伯伦希尔疑惑的送别声里迅速地出发了。
当他在距离出租屋两个街区的路口,险些撞上推着小车的伊莉莎时,这种错觉仍未完全消退,于是他再次发出了错误的问候:“您好,需要帮助吗?”
然后他们走过了一段还算不错的路程,直到锡里昂和伊莉莎发现他们租到了同一间单人出租屋。
没有人搞错住址。他们确认了很多遍,拿出了同一个房屋中间人写给他们的地址小纸条,报出了差不多同样的房屋中间人名字。
“所以结合这些事实和客观推论,”是冷静的雪精灵伊莉莎先说出了这个事实,“我们被骗了。”
锡里昂点了点头。他说:“我们该去维护自己的权利,让他给我们两个人的房间,或者退还一个人的租金。”
当他说完,忽然意识到自己把自己卡进了一个道德的高地,不论是礼貌、道德,还是他所受到的“尊重女士”的教育,都在促使他继续说:“……当然,是退还我的租金,这间屋子归您。”
他看到伊莉莎突然笑了。即使在以后的相处中,他也很少见到伊莉莎用笑表达喜悦,当然,其他的表情也很少,仿佛这世上没有事情能惊到她似的。据她自己说北方人都是这样的,而她是雪精灵中是非常开朗的那一类。由于锡里昂并没有见过几个雪精灵,所以对这番说法存有极大的疑虑。
伊莉莎说:“你还真是挺有趣的。我们先去给那个骗子点教训再说后面的事吧。”
一开始就说过,这是伊莉莎·雪风的故事。但伊莉莎·雪风作为精灵来说才算刚刚开始的一百二十年生命(实际上这非常奢侈,已经长过了一些智慧种族的一生)作为一个故事的话,讲来讲去总是离不开深林城、家、父亲、奥菲利亚,直到最后才勉强加上苏古塔、锡里昂。这也是世事中吊诡的部分:家人是彼此旅程里的过客,却要占据对方人生故事的重要篇幅。
但这个故事是伊莉莎的故事。
伊莉莎·雪风出生在一个普通的雪精灵家庭,成长成了一个普通的雪精灵。她的故事大部分都乏善可陈,或者在世界上并不罕见,她的个头不高不矮,容貌也很寻常;她的成绩不错,但从来不是叫人亮眼的优秀;她不擅长音乐,木工手艺也很平庸。仔细遴选这些素材,却也不是完全无话可讲。比如,如果有一日,伊莉莎·雪风出名到她的故事变成诗歌传唱在大地上,后世的诗人一定会这样开头:她出生的黄昏夕阳如血,群鸦盘旋在深林城之上……这虽然不是事实,但在伊莉莎离开深林城时这项谣言已然初具规模。精灵们的寿命虽然漫长,不代表他们不会记错几十年前的事情,当然也很擅长以讹传讹。
实际上这是伊莉莎·雪风在这个故事里最喜欢的片段。黑漆漆的群鸟聚集在一起,然后一齐振翅而飞,成为一场葬礼最后的音节——群鸦是在一场葬礼上而非是在她出生时到来的。那一天是一个陌生远亲的葬礼,因为父亲他们的父辈来自同一个雪精灵部落,所以有些微不足道但值得被邀请至葬礼的血缘关系。
那也是伊莉莎第一次来到墓地。北方人的葬礼通常很简单,人们聚集在一起,牧师(如果逝者和在场大部分人都信仰同个神的话)祝逝者安息,棺木落葬,葬礼就结束了。她在听牧师讲话的时候看见了乌鸦。乌鸦与墓地和葬礼很相衬,伊莉莎这样想。到牧师讲完话(“愿他回归沃玛兹的风雪”)的时候,墓地里聚集了十几只黑色的鸟。这让伊莉莎很高兴,她很喜欢这一瞬间的氛围:群鸦停在墓碑间,像什么诗歌里的画面。人们开始窃窃私语,奥菲利亚在她旁边低声咕哝着“乌鸦……有意思”。
在葬礼的最后,群鸟飞了起来,在墓地上空盘旋。准确地说,是在伊莉莎周围盘旋。现在说起来时,情形好似非常浪漫,仿佛命中注定的神谕,诗人们传唱这个故事时也一定会穷极浪漫地描绘这个片段。但这类场景放到现实里就完全不是这回事,群鸟开始盘旋的时候,人们四散而奔,为了躲开落下的鸟粪,只有伊莉莎因为高兴而站在原地没动。黑鸟一只一只地停到她面前再离开,她发现它们不完全是乌鸦,其中混着好几只乌鸫、鹩哥和不知道名字的黑鸟。黎曼也混在它们中间,像一只会飞的煤球。
在这一天,伊莉莎发现了自己的才能:只要她想,就会有动物出现,来(大致上)配合她的想法。最喜欢响应她的是乌鸦、蝙蝠、秃鹫、黑色的猫,还有黎曼。不管她喊来了什么动物,黎曼都会混在其中。
她以为自己将来会做一个德鲁伊,像北方传统的德鲁伊那样,有一头大熊伙伴。再后来,她到了法师学院,那里的人告诉她,“不是这样的,孩子,你是个法师”。
又从这一天开始,再也没有动物会随着她的召唤来到她身边了。这项才能忽然就消失了,在她的幻想被现实替代的这一瞬间。世事的运行常常遵循玄妙的规律,尤其是有关法师的事,更是玄之又玄。
但是黎曼还是会来。因为他是她的魔宠。
好了,伊莉莎的故事即将讲完了。这听上去好像她已经死了似的。当然,她还活得好好的,还有很长的岁月还没有来到。
这个故事的结尾仍然在苏古塔的出租屋里。
一个(大概)叫做玛尔科的房屋租赁中间人,正在他用来接待房东和租房客的小出租屋里,准备结束一天的工作。在前一天里,他把同一间单人出租屋分别租给了互不相识的一个女人和一个孩子。这不是他第一次这样干,每年都会有很多为了前程来这里租房念书的穷学生,在异乡人生地不熟的年轻人和女人不能拿他怎样,只能自吞苦果。他像熟悉推销一样熟悉推脱责任,而他的打手就呆在隔壁。
他打算喝掉杯子里的茶再回家。在他嘴里灌满茶的时候,随着一声巨响,他的屋子的门被一只巨大的狼头取代了——严格来说,是一只巨大的狼头撞掉了他的门。这头白色巨狼挤进了他小小的屋子,一瞬间就塞满了他的半个房间。
这头白狼把目瞪口呆的玛尔科按在地上, 泛着生肉气息的狼吻差不多贴在他脸上,并从那里发出了可怕的咕噜咕噜声。
他连尖叫都忘记了,更没发现茶水从嘴里漏了出来。
这时候另外两个脑袋从门框里挤了进来。他认出了那两个脑袋,是租了同一套房子的女人和孩子。
“您好,玛尔……玛尔科先生?我们在您这里租到了同一套单人房。”是孩子先开口,礼貌的语气让气氛显得极为怪异,尤其是高等精灵这种像唱歌似的说话调调,“相信您应该是弄错了什么吧?”
然后玛尔科被人从狼嘴下解救了出来。女人用一只手把他提了起来,说:“他一定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了,我们还是把他送去……”
还没等女人说完话,玛尔科尖叫着大喊:“这是误会!是误会!那间房子能住两个人!我会负责帮你们装修成双人间!”
玛尔科所指的“能住两个人”,是指这间出租屋有一个因为年久失修而封死的小套间,还附赠了一个像地下城遗迹似的阁楼。老房子的构造经常难以用外观判断。
“我竟然觉得,”晚上,他们在阁楼探险时,伊莉莎说,“这个阁楼真是物超所值。”
锡里昂捡起一本标题难以辨认的旧笔记本,说:“深有同感。”
于是他们开始了新的冒险。
一切都未完待续。
这就是伊莉莎·雪风的故事。
——END——
字数6526
字数:9505
通常运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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预言之年代501年,12月23日,暗月城。
一如既往的,从自然光线上来看,这座城市之中没有什么明显的昼夜交替,除开料峭的寒风之外,在其他地方也无法令人感觉到季节的差异。漆黑之月静谧地悬挂在城市的上空,俯瞰着街道上大多向着房舍之内移动,因此逐渐变得稀疏的人群。
大约是傍晚时分,换做在其他世界中有着正常天光的城市里,应该已经华灯初上。大多数人都已经结束了一天的工作,游手好闲之徒也会在这个时间里倾向于选择一些能在室内打发时间的活动,普通商旅也不会认为此时是离开城市的好时机——夜里总是不安全,即便在昼夜差别不大的暗月城里也一样。只有揽客的挑夫与向导还眼巴巴地驻守在中央公园的中心部分:“门”的所在地附近已经不像是白日里那样摩肩接踵、门庭若市,可蓝色的漩涡之中还是会时不时地泛起涟漪,以供终于从其他世界抵达了暗月城的旅者们通过。这些远道而来的访客们或许还能为他们带来一天中的最后几桩生意。
在这座城市当中,这是司空见惯了的日常景象。晚饭之后前来公园散步的闲人或只是匆匆路过附近的忙人都不会向“门”那边的人群以及间或产生的喧闹投以过多的注意力。然而,当一阵与惯常不同的喧哗声——准确地说,是人群惊恐的声音——出现时,还是吸引了周围大多数人的目光:
悬在半空中的“门”泛着蓝色的涟漪,其正下方,一匹高大的白狼端正地立在地面上。
“请冷静一点——”少年清脆高亢的声音在因大型食肉动物的出现而产生的骚乱中心响起,“我是德鲁伊!这一位是我的动物伙伴!我担保他不会伤人的!”
混乱的人群稍微恢复了一点秩序,但疑虑而焦躁的杂音还是弥漫在附近的空气之中。这也难怪:在面对可能的生命威胁时,仅存于语言上的解释说明从来都是苍白无力的,更何况,发出呼喊的不过是一位年轻的精灵——不好说到底是这位精灵过于年轻了(他看起来甚至没有成年),还是那头白狼体型过大,总之,在这位金发的少年一边发出安抚的解释说明,一边向白狼靠拢、用自己的一只手臂环住它的脖颈时,人群反而更加惊恐地发现,那匹狼的肩高几乎与它主人的身高是完全相同的。
这一段骚乱大概持续了五分钟左右。若是在其他的城市里,或许这件事最终会闹到执法队出现才能终止。但这里是流动人口,或者干脆一点,冒险者人口,占比基本和常驻人口持平的暗月城,而带着“看起来就很危险的动物伙伴”的冒险者虽然不常见,但也绝不是非常稀少的。谢天谢地,没有大分贝的惊声尖叫,没有因为恐惧而失去理智的人丢来的各种杂物,没有可能发展成踩踏事故的相互推搡,甚至没有闻讯后迅速赶来、气势汹汹地请来者往监牢里一叙的执法队。这里的人们最为过激的反应,不过是惊叫一声,后退散步,最后抓住身边相熟的人神色惊惶地议论一番,然后快步离去而已。
普通路人尚且如此,何况那些以带路为生的向导们。这些以和各式各样的商队佣兵冒险者打交道为生的人具备更加毒辣的眼光:这白狼的品种并不难认出,暗月城南边月湖湖畔就养着一大批,即便不是由德鲁伊看顾,在得当的教养下,它们也能成为人类忠诚的伙伴——即便带领着它的不过是一个看起来没成年的精灵德鲁伊,也没什么可怕的。
何况,这种初出茅庐,或者干脆就是来帮自己家大人跑腿的年轻人总是从各种意义上都很容易从口袋里掏出钱来的目标。
只是他们没想到,在自己上前去与对方交涉的时候,会直接撞到墙上:
“不了,谢谢。”显然并未成年的高等精灵松开了他环在自己动物伙伴脖颈上的那只胳膊,以一种不太符合他看起来的年龄的沉静态度有礼貌地回复,“我不需要向导,我对这里很熟悉。”
“但您总需要一个能落脚的地方吧。”还有不死心的向导说,“恕我直言,您要是带着这样……一位朋友,”这位侏儒斟酌了一下自己的语言,向白狼的方向比划了一下,“能栖身的旅店就非常有限了。而我恰好知道有些地方的老板不拒绝这样有威胁的大型动物暂时居住。”
白狼不太舒服地抖了抖自己的毛,用鼻子喷了一口气。那位侏儒向导忍不住往后悄悄挪了一小步。
“非常感谢,但真的不必。”自称对暗月城非常熟悉的冒险者——锡里昂·暹罗德,曾经参与过大约两年前那一场盛大冒险的卷宗学者——笑着回复。
“我想我有个朋友很愿意收留我们两三天。”
弗莱明·卡伦的客栈遭遇了不速之客。
这是不常见的状况。这家客栈被开设在暗月城北部的区域,因为相对临近神殿区,执法队的岗亭也设立在大门不远处,所以闹事的人总是罕见。一楼大堂的骚动刚刚产生的时候,弗莱明正在二楼和会计盘账;而当他被这些杂音吸引了注意力,放下了手中的账本准备去看看怎么回事的时候,账房的大门便已经响起了一阵急促的敲击声。
“卡伦老板!”女招待乔伊斯焦急的声音隔着那层木板模糊地渗进来,“您快下楼去看看吧!”
“怎么了?”中年男人将挂着链锁的门板打开了一条缝,注视着女招待惊慌失措的面孔。
乔伊斯先是吞咽了一下,多少缓解了自己紧张的情绪之后,才开口:“有一个人——他带着一只巨大的狼,站起来恐怕比人都要高!一楼的客人们都吓坏了。”
显然,乔伊斯也被吓坏了。弗莱明咋了咋舌——他倒并没有对这个情况感到害怕,只是觉得不耐烦:门口那块用通用语写着“不接待超过半人高的大型食肉动物”的木牌又不是摆设,为什么还是会有不认字的冒险者带着明显会被这个条件排除在外的动物来到他的店里?
城北客栈的卡伦老板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即便他断了一条腿。原本是佣兵出身,结婚成家之后才安定下来的弗莱明叫乔伊斯稍等一下,便气哼哼地关上了账房的大门,开始解拴在门把上的链锁。在铁链哗哗作响的噪音下,他又似乎听见了门板之外走廊上乔伊斯的惊叫:
“卡伦小姐!现在不要到一楼去!”
听见自己十岁的女儿正在往一楼跑的脚步声,弗莱明在愤怒之余又升起些焦急的情绪来。他还是第一次觉得自己配给账房的这道链锁如此难以解开,他几乎要耗费一个世纪的时间在这上面。而在那几道“咔哒”声终于响起之后,他终于如释重负地拉开了门,丝毫没管随着一声巨响落在地上的那道锁,也忘记叮嘱会计要立刻锁好这道门,抄起立在门边的拐杖,抡起自己的一条木腿,“笃、笃”地踏着木质地板,大步流星地向着一楼走去。
这又让他分外怀念自己失去了的那半条左腿。
“伊迪斯!”他大喊自己女儿的名字,希望她听见之后能够自己回来——乔伊斯已经指望不上了。女招待惊慌失措地待在二楼的楼梯口,一副觉得自己应该下去,但却没有勇气的样子。弗莱明懒得发火,干脆将她一把推开,自己一步两个台阶地向着大厅冲去。
“伊迪斯!”他在楼梯上再次呼喊女儿的名字,回应他的是小女孩咯咯的笑声。
“爸爸!”小姑娘听起来很高兴,“锡里昂哥哥来了!”
弗莱明一开始还没能理解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直到他真正抵达了一楼,从楼梯间里转了出来,看见了那只俯卧在大堂正中央的巨大白狼——那可真的很大。弗莱明可以确定,它和城南边那位女骑士所饲养的巨狼是同一个种类,但它的个头在那其中也算是出类拔萃的了,它的主人显然把它养得很好。现在,那匹巨狼正以一种不像是凶残的肉食动物的乖巧趴在地上,任由十岁的人类小姑娘开心地扑在身上。弗莱明有一瞬间吓得心脏都要停跳了,直到他看见站在一边的那位精灵:
他不高,面相在精灵当中也显得很年轻,甚至有些稚拙,身着厚重的防风斗篷,显然是刚从其他什么寒冷或者风大的城市中来到暗月城,风尘仆仆,灿金色的长发和翠绿的双瞳中似乎还带着从别处贮藏而来的阳光。
锡里昂·暹罗德的一只手还放在白狼的背上,神态有些心虚和尴尬。
“嗯……嗨,卡伦先生,好久不见了……我看到外面的告示牌了,很抱歉伯伦希尔已经长了这么大……但是您说过不论他长成什么样子都会给我们俩在这儿留个位置的,所以……”
大厅中沉默了一会儿,随后弗莱明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是的,当然!”那一点焦急和怒火已经从独腿的店长心中烟消云散了,所剩的只是旧友重逢的喜悦。弗莱明·卡伦愉快地走上前去,用单手捞起自己的女儿,“但你应该提前跟我来信说一声的,我的朋友,你瞧,伯伦希尔可把我家的女招待吓得够呛呢!”
白狼伯伦希尔被暂且安置在客栈后身的院子里。那是店长不愿意不对外开放的地区,也就无所谓吓到客人。大厅在店长的一番解释说明和锡里昂的连番保证之后总算恢复了原来的秩序,乔伊斯总算肯下楼来继续招待客人,唯一对现在这种情况感到不满意的恐怕只有伊迪斯一个:小女孩显然还想继续跟伯伦希尔玩耍一番,要知道,这么大尺寸的一只毛茸茸是很少见的。
虽然锡里昂认为随着伯伦希尔的成长,他的毛已经没有他小时候那么好摸了。
“可我还真没想到伯伦希尔能长到那么大。”弗莱明向吧台上递出一杯牛奶,令附近的其他客人纷纷侧目——这是客栈,当然也同时提供食物和酒水,只是不常有人会点一杯牛奶这么……小孩子气的东西。
可当接过这杯牛奶的人年龄似乎确实不大时,这个疑问就被解开了,众人探究的目光被自然地收了回去。锡里昂已经脱下了外边罩着的防风斗篷,露出了下面轻薄些的衣装,双手捧着木质的杯子,等着牛奶的热度从杯壁里渗透出来,温暖他的手指。
“我原先也没想到。你看,两年前他才那么小一只,我第一次见他的时候还以为他是个狗崽子。”高等精灵少年没有抬起手去比划大小,毕竟他们都见过当时伯伦希尔还能被放在兜帽中时的样子。说完这句话之后,他端起杯子来,皱着眉头抿了一口牛奶,随后有些惊讶地瞪大了眼睛:“放蜂蜜了?”
弗莱明耸了耸肩:“那时候你们总这么点——按人头数减一点几杯麦酒,外加一杯牛奶,放蜂蜜。”
锡里昂没说什么,但从表情上来看,他是很开心地接受了老板的善意的。年轻的精灵继续专心对付那杯有点烫嘴的牛奶,倒是弗莱明对过去升起了一点伤感的缅怀。
人在缅怀过去的时候,总是会首先想起令人开心的事情。
比如说,“那时候”,弗莱明还有一双健全的腿。他会阔步走在大厅里,招待来自五湖四海的冒险者,同时也威慑那些可能闹事的恶客;掌握后厨的人还是他心灵手巧的妻子——随着年龄的增长正逐渐变得有些肥胖,弗莱明觉得这无伤大雅,可她自己倒觉得很苦恼。那时的市长还是宁娜·格雷,她发起的跨越世界的冒险所带来的大量人流着实让整个暗月城的旅馆客栈都忙碌了一阵——而锡里昂所在的冒险小队则格外偏爱弗莱明的客栈。他们的固定阵容包含有两位诗人,两位牧师,一个带着叽叽喳喳的小鸟、本人也叽叽喳喳的德鲁伊(正是锡里昂,虽然很快他便纠正别人自己其实是一名卷宗学者),还有一位高大的战士。弗莱明不知道他们具体是怎样的人,不过对一家客栈来讲,他们都是规矩的客人——或许其中有些态度轻佻或者喧闹的家伙,可他们不会喝多了闹事,也不会对他的妻子动手动脚,所以他很欢迎这个小队以固定的周期前来拜访,也不介意当时还只有八岁的小女儿和锡里昂(及他养的小鸟)闹在一起。
这是个良性循环。不久之后,这支队伍便把他的客栈当做一个休整用的据点,多少算是一份固定的生意。但那时候,他们还不过是客栈老板与熟客之间的关系,甚至相互叫不上来姓名,只是同处一室的时候能够相互插科打诨,牧师和诗人们会盛赞老板娘做的炖菜,弗莱明也记得住几样他们常点的东西而已。
——直到两年前的那场灾难发生。
“说来,柯茜呢?”坐在吧台后面的弗莱明突然意识到,他一直没听见那只小山雀叽叽喳喳的叫声。他站起身来,以目光四处搜寻,而在他找到目标之前,首先听见的是木质的杯子被放在吧台上时磕出的一声钝响。
“不必找了。”锡里昂说,“我把她留在德莫拉北方的原野里了。”
这个表述令弗莱明一时间有些困惑,紧接着,他便意识到,这大约是在说那只山雀已经死去了的意思。
他肯定是在脸上露出了些与悲伤或惋惜类似的感情,因为锡里昂紧接着便开口安慰:“不必为她悲伤,这是很正常的事情——生命是循环往复的,死亡不过是新的开始。”
这是典型的德鲁伊式论调,而或许精灵德鲁伊会更擅长这么自我安慰。动物的寿命和人类总是不能相提并论的,与精灵相比更是如此。德鲁伊虽然拥有与动物建立起牢固伙伴关系的能力,但却不能为自己的动物伙伴延长寿命,每一个德鲁伊总会面临与自己相处多时、感情深厚的动物伙伴分别的场景,而对精灵德鲁伊来说,这样的场景是他们将要面对许多次许多次的。
锡里昂呢?虽然他看起来年纪不大,但那是以精灵而论的——若是将他的年龄放在人类中间,那可足够一个人完完整整地过完一生还带拐弯了。或许精灵少年早已经习惯了这样分别的场景,至少现在,弗莱明从他尚还稚气未脱的面孔上看不见多少悲伤,更多的是一种温暖的怀念。
倒是弗莱明,在得知这样一个消息之后,竟然对一只满打满算也没有同他相处超过一个月的小山雀身故的事升起了些怅惘的感情来。这感情驱使他忍不住发问:“那是怎么一回事呢?”
锡里昂耸了耸肩:“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柯茜原本是从树上落下来的雏鸟,侥幸被我捡到收养才活下来的,所以我知道……那个时候她已经七岁,对一只山雀来讲年纪很大了。我想劝她待在温暖些的地方,回到菲薇艾诺的森林里,但是她一定要跟着我……”
精灵少年又喝了一口牛奶。
“德莫拉北方的风真的好冷。”他最后这么说。
小山雀拥有一个很小的墓地,一个被突兀地立在冻土上的坟包。锡里昂将她埋在一棵高大的雪松底下,或许来年的春天雪融之后,会有野草和鲜花在那附近生长出来,雪松之上也会有别的鸟儿筑巢孵蛋,开始下一轮生命的循环。
弗莱明,难得地,开始为一只鸟儿感伤了起来。他还记得那场灾难之后,伊迪斯哭肿了自己的双眼,还是一个毛球似的柯茜在小女孩的面前蹦来跳去,用自己清脆的歌喉和柔软的绒毛令她最终破涕为笑的。
在那场灾难里,他们都失去了很多东西。
至今,弗莱明还对那天冰冷刺骨的极寒心有余悸。事故从中央公园开始,他的客栈几乎是首当其冲——在任何一个人反应过来之前,巨大的冰块便以常人不能理解的速度吞噬了街道和建筑。他只是震惊地跑出来看了一眼,左脚便不慎踏中了地上的寒霜。它们像是有意识那样,飞快地顺着弗莱明的腿脚蔓延上来结成了冰块,即便他一边大喊一边尽力远离向前突进的冰块也没有用。他记得他大喊着自己妻子和女儿的名字,想要让她们快些离开这个危险的地区,可在冰块压垮建筑、将它们变成自己的一部分时,他几乎绝望了——这很快,只有一个呼吸不到的时间,甚至他还没有意识到到底发生了什么,天灾所带来的非人力能抵抗的巨大绝望就已经压垮了他。
他想要干脆扑上去,以自己的肉身阻止冰块前进的步伐,而这时候,他的肩膀被一个巨大的力量扯住了:
是那个冒险小队的成员,棕红色头发、有些年纪了的那位牧师。
“别做傻事。”他提着一柄沾着血的斧子,说,“你还有妻子和女儿,为她们多想想吧。”
紧随而来的,是一阵来自左腿处的剧痛:他永远地失去了自己沾染了冰霜的那小半条腿,不过好歹保住了性命。那位牧师在为他在创口处施展了一个神术,便将他托付给了身体健全的其他逃亡者。疼痛令他意识不清,失血则让他眼前发黑——这件事之后,他只是勉强能够看见那个金发的精灵被谁从二楼扔了下来,好在安稳地落地了;紧接着是那个小队里另外一个牧师,他可没有精灵那么好运,恐怕被摔断了一条腿;最后从楼上落下来的是那个高大的战士,而他显然是有所准备的,落地时依靠翻滚卸去了冲力,没有受到任何影响行动的伤害。
关于那场灾难,弗莱明自己的记忆就只有这些。他再次醒来的时候,便已经躺在城北的珂宁神殿里了。他的女儿昏睡在他的身边,眼眶红肿,额头发热,除此之外并无大碍。据牧师们说,她只是遭受了不小的惊吓,只需要用些草药就能很快恢复,和弗莱明自己,或者那些被封在冰块里的人相比,根本不算什么大事。
就比如说,弗莱明的妻子、伊迪斯的母亲,在这场事故当中永远地离开了他们。
他大概是从那时开始记得那个冒险小队中成员的名字的:那个切断了他的半条腿却保住了他的命的牧师叫做霍勒斯·庞培;而锡里昂·暹罗德在当时一片混乱的境况中保护了伊迪斯,让她能够顺着人潮一同来到神殿区寻求庇护;在更之前一些的时候,在他的小女儿面对冰霜的追赶逐渐因为恐惧而气力不济、即将被吞噬的时候,是那个名叫阿维德·斯特加尔的北地战士挺身而出,用力将她抛向前方,远离了生命的威胁。
天灾很快消退了,但真正的灾难现在才刚刚开始:且不说混乱的城市治安或者隐约开始肆虐的疫病,只说弗莱明自己所需要面临的问题:他被毁坏了的店面需要重新修葺,而且他本人也受到了身体和心灵的双重打击。有一阵子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如果不是伊迪斯还在他的身边,而且时常泪眼婆娑、整日露不出一个笑容来,使他无法真正放下心,或许他会放任自己就这样追随艾瑞克而去。但那个时候,他恰巧遇到了正在四处帮忙的锡里昂。
他们相互认出了对方,进行了一些礼节上应有的寒暄。出于道义,弗莱明认为他应该知道自己这几位救命恩人的名字,于是他向精灵少年询问了些基本的信息以及此后他们的去向。
“我们的两位诗人倒是都好好的——可我不是很清楚庞培和洛伦佐去了哪。”锡里昂回答,“我从一开始就没看见庞培,洛伦佐很快就跟我走散了。被封在冰里的那些人在寒冰消逝之后是找不到尸体的,我只能说他们失踪了。”
“那么那位高大的战士呢?”弗莱明追问,“他救了我女儿一命,我得好好地感谢他才行。”
“你说阿维德么?我看见他被封在冰里了。”锡里昂回答,“他的生命已经结束了。”
弗莱明无言以对。
从这时开始,他们之间才从“熟人”渐渐地变成“朋友”。或许是因为有动物伙伴做打底,德鲁伊在面临生离死别之事时总是持有一种令人敬佩的豁达观点。弗莱明能够以与其他人相比更快的速度走出灾后创伤,或许锡里昂这种豁达到足以影响别人的态度功不可没。
另外,就是伊迪斯。他自己或许可以放任自己颓废下去,但为了女儿,他必须得要强打精神努力赚钱养家才行。
那场灾难之后,锡里昂在暗月城滞留了一段时间,不时也会前来看看弗莱明和伊迪斯的情况如何。他们尽力相互扶持着,从自己亲友在灾难中逝世的阴影中挣扎起来(主要是锡里昂拖着弗莱明),用了大概一个月的时间,让所有事情都尽量回到正轨上去。
原本几乎变成了废墟的客栈重新建设完毕,新老员工招收满员、各司其职(但很可惜,新的厨师做不出原先那样好吃的炖菜了,他更擅长鱼类料理),伊迪斯的脸上再次有了笑影,暗月城的风波过去,商旅和冒险者们再次开始使用城市中心的“门”往来于各个世界。一个月的时间不足以让人忘却伤痛,但已经足够令人看见生活的希望。在这时,锡里昂向他们告别。
“我想去寻找阿维德的出生地。”在被问到要离开做什么的时候,锡里昂这样回答,“洛伦佐和庞培不怎么说他们从前的事情,但阿维德曾跟我说过,他在出生的小城里还有些亲近的人。我想,那些人应该知道这个消息,或许我还应该在那边帮他做一个正经些的坟墓。”
作为一个德莫拉人,弗莱明觉得自己应该提供一些力所能及的帮助:“你知道那座城市具体的名字吗?”
锡里昂摇了摇头。他们不经常谈论自己的过去,精灵少年所有的线索,只是知道那是一座位于德莫拉北方的城市,附近有绵延的雪山,以及作为传统会在葬礼上吟诵的一首诗。
“这太笼统了。”弗莱明皱着眉头,“就像是大海捞针一样,我不觉得你会成功。”
“总要试试。”锡里昂笑了笑,“反正我有很多时间。”
“你找到斯特加尔先生的出生地了吗?”弗莱明问。
锡里昂摇了摇头。
“就像你说的那样,大海捞针。”精灵少年终于喝完了那杯加了蜂蜜的牛奶,彻底地搁下了手中的杯子,“我在德莫拉的几间图书馆和一些学者那里花了些时间,地图上符合条件的小城大概有四十来座——但在我实际去看的时候,那里竟然还有些不在地图上的小村镇什么的。我甚至没法知道自己是不是每座城都去过了。”
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但弗莱明也忍不住为少年的失败而叹了口气。
“所以,你回来这里是因为你放弃了吗?”
“才不。”少年回答得斩钉截铁,并且纠正了客栈主人的用词,“我只是路过这里。”
据他说,他在德莫拉的北方游历时,意外在一间拉玛的神殿中落脚过。他帮助了神殿牧师们解决了一点小麻烦,而牧师们作为回报,在听取了他面临的困境之后,认为或许有某种法术可以帮助他解决这个问题。
“所以,我报名了苏古塔魔法学院。”锡里昂轻描淡写地说出这句既显得和前文没什么逻辑,又会在惊讶的意义上吓人一跳的话,“已经考上了,这次是回家借点学费去报道。我只在暗月城再待一天——去拜访一下奥莉薇骑士小姐,把伯伦希尔带给她看看——就启程去苏古塔。”
弗莱明挑了挑眉毛:“——可是,你找个法师来帮你不是更快么?雇佣法师是很贵,但总不会贵过苏古塔魔法学院四年的学费。”
“有真才实学的法师大多闭门不出自己在塔里做研究了,还不如直接从学校里找。更何况,我对魔法到底是怎么回事也很感兴趣,多学些东西又没坏处。”锡里昂耸了耸肩,“我是精灵,反正我还有很多时间。”
但阿维德·斯特加尔在小城中的亲朋恐怕不会有。弗莱明腹诽——他不知道作为精灵的少年是否意识到过这一点,但出于直觉,他总觉得,对方应该是知道的。其实从一开始,他便怀疑锡里昂对他说过那些理由不过是托辞而已,又或许他正犹豫着是否要放弃,可锡里昂不说,他便也从未拆穿过。
他只是也耸了耸肩,祝福道:“那么,祝你学业顺利。”
“借你吉言。”精灵少年笑了笑,回应。
锡里昂来到客栈身后的小院子里。
这里是不对客人开放的区域,是以多少显得疏于打理,有些凌乱。劈到一半的柴火和喂马用的干草挤挤挨挨地堆在草棚中,木桩上插着一把斧头,伯伦希尔俯在地面上啃着一条牛的后腿,听见锡里昂进来的声音后抬起了头。
白狼的身后的地面上,与周围环境相当不符合地,插了一把双手大剑。
那是阿维德·斯特加尔生前所持的兵刃。灾难发生的时候,他没来得及将它从客栈中带走,此后也失去了将它重新找回身边的机会。这把剑就静静地躺在变成了废墟的建筑物之中,直到灾难结束后,准备重建自己产业的弗莱明让它从破碎的木料和玻璃当中重见天日。
北地战士没有留下尸体,也不存在什么能够被安葬的东西。弗莱明在同锡里昂商量过之后,在新建的客栈之中为它留下了一个位置用于纪念。这把剑半截埋在土中,半截耸立在庭院,或许会有人时常前来做一些基础的保养,至少从大剑裸露在外的部分来看,它并没怎么锈蚀风化,还是一如既往地锋利。
锡里昂拍了拍白狼伸过来的脑袋,走到了那把大剑前。伯伦希尔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原本像是扫把一样在身后摇摆的尾巴渐渐停息了下来,白狼跟随着自己现在的主人,在大剑面前站定。
“这是阿维德的剑。你本应该和这把剑一同并肩作战。”锡里昂对自己的动物伙伴说,“伯伦希尔,你还记得他吗?”
白狼呜咽了一声作为回应,他也低下头,仿佛正在哀悼。
锡里昂轻叹一声,将双手交握在胸前,做出祈祷的手势,低下头,念出了那首诗:
“我最后一次听见你,
你的声音,
陷入坚实的冻土。
少年清越的声音回响在院子里,伯伦希尔乖巧地待在他的脚边。
吟诵这首葬礼诗时,他陡然间觉得寒冷——就仿佛身在德莫拉的北地,旷野上呼啸的寒风敲打着锡里昂的鼓膜。
“十一月,风雪和诗歌填满你的胸膛。
深沉的悲伤逐渐漫了上来,如同海浪轻柔地拍击岸边的沙滩。
阿维德拥有的并不是如此寂静而安宁的谢幕,但幕布在落下时,总有着相似的叹息。
“冰雪与荒原,少女和枯枝,
鲜花是奢侈的,
缅怀也是奢侈的。
这不再是奢侈的。锡里昂在心中说。你的名字或许不会流传下去,但你救助他人的事迹将被铭刻在这座城市上。人们在祭奠那些在灾难中死去的英雄时,你也理当享有那些尊重与缅怀。
这里是暗月城,你已经与她的历史同在。
“我记得你的声音,在你干枯的胸膛里,
在我锈蚀的心脏上。
你救下了很多人。或许你总是因为自己没有救到的那些人而感到自责,但你要知道,那些被你救助过的人对你抱有真诚的感谢——他们会记得你的帮助,许多人会记得你,你会活在他们的心里。
“我最后一次听见你,听见你寂静的灵魂,
寂静、
寂静得震耳欲聋。
我也会记得你,一生都不会遗忘。
“我最后一次歌唱你,歌唱腐朽和永恒,
和永恒的寂静。”
有什么冰冷的东西落在了锡里昂的手指上。
年末岁尾,暗月城下雪了。
长剑沉默着,如一座无字的丰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