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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关键词创作!“假装正常”
耗时三小时滑铲的胡言乱语哈哈哈……怎会有人第三章才写完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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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恩·诺伊出生的时机非常不巧妙。具体来说,大概有他未来将聊以居身的村落再加上周围六个聚居点(含一处隐居地)的所有人,以及他们的父母、祖父母、曾祖父母出生时候都没能遇上过的不巧妙,那么不巧妙。
这让这种不巧妙或许也可以被称之为一种巧妙了。毕竟这是一个众神看顾……好吧,至少我们确定有一个神会看着这儿的世界。
不过公正地说,在他十二岁以前,包括他的父母在内都从来没人发现过这份不巧,毕竟那时候一切还未显端倪,事情还止步于住在湖边的猎户家里又多了一个小孩;而在大概五年年后,当有人需要他去干点跑腿活计的时候,才会想起来问问那个小孩到底叫做什么,然后说:喔,老诺伊的第三个林恩,这个村子的第随便几个林恩,去帮我搞点东西来。
这个名字的意思是“住在湖边的人”,这个村子是离湖最近的村子。
在往后的人生里,他发现这帮他规避掉了一项所有世界通行的重症,他不会在被人念起全名的时候感到紧张或者焦虑,因为在十二岁以前如果有人想准确地喊住他,那就非得喊出全名不可。那时候林恩已经明白所有坏事也都是好事这个道理很久了。
但故事还是得从他十二岁的时候讲起。
那天是瑞姆克尔北部最寒冷的季节。越是恶劣的地方,人们就越会有一套自己的生存哲学-有时候会缩略成单纯的哲学,当然后者不是那么受欢迎和实用-总之,这个年纪的林恩总结出的哲学里大概包括了‘衣服盖着比穿着更保暖’、‘缩成一团比伸开手脚更保暖’、‘再渴也不能直接吃雪’之类的;在别的家庭里这些东西或许会被称为传承的经验,你妈妈的智慧什么的,但鉴于这是他的家庭,而又千真万确是他自己总结出来的,所以按北地人的习惯,多少可以算作是他的哲学。
而且它们具有哲学最基础的一条要素,即,揭示些什么。
但哲学的另一条要素是,如果它能很清楚地揭示出什么,那它就不是哲学了。
“林恩·诺伊!”
有人喊住他。他转过身前在脑子里猜这回会是什么事儿,这是一种小乐趣,如果你住的地方冷硬到土地很难被一泡体液融成泥,你也不想在室外把你的手从大概是手套的玩意里伸出来,你就会自主地探索一些只用动脑子的乐趣,这可能也是北方盛产哲人和类似于哲人的疯子的原因(也可以说类似于疯子的哲人,它们都是通顺的)。
他转过身,然后开始失望。因为一些原因,他更喜欢远一点的活,但鉴于村子实在人丁稀落-林恩能数到十,有一次他的乐趣是数出这个村子有几个十那么多的人,答案是三个十多一点-所以他的活计大部分时候都是在渔夫、革匠和猎户中间打转。当然,这些称谓只说明他们是这方面手艺最好的,因为这儿的人实在太少了,离分工精细化的那一步中间至少隔着珂旭再爱上人类那么远。
老实讲,第一次听到珂旭抛弃人类的故事的时候,他没忍住点了好几下头-伪装成冷得打抖了。
这完全不能怪他吧?三岁以前他觉得他的家人是些石头,三岁以后他发现是石头是他的家人。当然,石头的种类就像人一样多,打比来说,当你母亲以及她往上数三代人都是猎户的时候,你就不能对她熟识人类的行为有所期待,也就是你要习惯她像对待小鸡崽子一样对待你,对你最大的期望是活着和活着,最好还能下个蛋……这有点难了,那就有用点。
而他的父亲呢,老诺伊是个铁匠,叮叮当,哐哐当,一块石头举着锤子敲别的石头,敲出耙子,锄头,镰刀。
总之,他认为珂旭的行为完全情有可原。光他的家人就已经让他老想往外跑了,珂旭可是得看着那么多人呢!
他把思绪拉回来,等着听他的小妹妹要说什么。
然后那天他实现了他长久以来的愿望:离家远一点。
也可能是远很多,内丽,他的小妹妹(和他妈妈共用一个名字),让他回家一趟,说这话的时候她的眼睛一直在眨,让他不由得问了问她是不是眼睛里进了什么东西,答案是没有,好吧,那就回去吧。回家一趟也不能说是一件完全的坏事,至少家里从肉体层面上,仍然是他最温暖的地方。
他牵着内丽的手,防止她摔进哪个雪堆而他没有发现-他有一个弟弟还是妹妹来着就是这么死的-回到了家里。
家里有一块石头-他父亲在家,还有一个陌生人,爸爸叫那个人‘商人’,内丽说。
商人,商人,他听过这个词,意思是买走什么或者卖来什么的人,据说以前这里是会来旅行商人的(意思好像是到处闲逛的商人?),但反正他从来没见过,他见过的外人只有隔壁村子,隔壁的隔壁村子,隔壁的隔壁的隔壁村子,还有走错路的。说不定这个商人也是走错路。
毕竟他们这儿哪里有东西值得买走,或者买得起什么东西呢?他听过他妈妈抱怨她打来的东西在镇上只值那么一点(说的时候她比划了一下)钱。
这个怎么样?
他老爹在说什么?他顺着环顾了一圈。
噢。他们在看着的是他。
后来林恩研究过为什么是自己-毕竟他还有六个兄弟姐妹-在有空的时候,拼凑出了一个比较值得信服的答案:他出生的时机真是有够不巧妙的。更大一点的吃过更多饭,卖这个价格有些不值当,更小一点的呢,对他的买主就没什么价值了。
他的买主是一名非常具有居安思危,未雨绸缪,小心行事大胆作风的未来优秀商人。
具体来说,就是当他,商人听说过太多‘商人被雇佣的护卫见财起意惨遭不幸’的故事后,对自己未来或许会拥有的财富和生命产生了极大的担忧,由此产生了一个非常智慧的念头:养一个小孩,在他真的拥有值得让人见财起意的财富以后,这个小孩也会成为他一手养大的好护卫。
从这个念头的智慧程度上,我们完全能够得出他应该不会拥有那么多财富了的结论,但蠢货的行动力有时候真是没得说呀。
总之,他翻山越岭(大概),终于从一个足够穷的地方买来了一个还不错的,不是很大(太大就不会记得是他一手养大的这事了),也不是很小(他的财富可等不了那么久)的小孩。
原谅这名没有亲手养育过孩子的商人吧,他的智慧显然也不会很够他正确衡量一个孩子的年龄意义。
话又说回来。
当然,当然,他们走出去了,这导致了如果林恩曾经对生活的看法是一间季节神殿,十二个小泥人儿差不多大小(可能长得也差不多,这些手艺人真的尽力了)地列成一排,那现在么,那个代表军主梵的小人“砰!”地涨大了好几倍,还把其他小泥人给挤扁了,啊呀。
这桩关于世界的事实让他切实地难过了很有那么久,毕竟如果你住的村子,镇子和城市都要依循着军主的法则,那你想做个铁匠,打些好玩的东西出来的理想,就会变得比较像秋收之前的麦子了。
不过瑞姆克尔有很多种打断这些小孩儿愁思的办法,高雅一些来说也叫命运:他分到的是一棍子,字面意思上的一棍子。
具体起因涉及到前文并未能提到的部分,即蠢货往往和耳根软这项特质深深地挂钩在一起,他的买主也理所当然如此,他对待林恩的态度大半取决于他最新得知的驯养奴隶小妙招倾向于哪种流派;不过这一棍子的来历已经不是那么重要了,我们只要知道,这记敲在他头上,让他昏死过去整一天的棍子——刚好发生在一桩重要的事情之前。
——那天又是个寒冷的日子。
他从忘了是什么的东西上坐起来以后,脑袋里还像灌了水一样响,而又过了几分钟后,他才意识到他脑袋很响的原因是因为外面真的很响。
吵哄哄的,闹哄哄的,其中掺杂的一点铁器和惨呼声断绝了他直接拉开门的念头,可见有时候人被敲了脑袋也不能作为做蠢事的理由。
然后有人开始在他的门外对话。
现在林恩是完全一点儿不记得他醒来在什么样的地方了,但从这点上可见应该不是个会让人觉得有人在的地方-否则瑞姆克尔这个世界就会显得有点蠢了。
总之,在这点地利下,他被迫旁听起来:
找人?不是很糟。
鲜血骑士团?有点糟。
在找这儿的主人?这个他倒是……
在他想明白自己想做什么之前,他已经站到了那个地窖的入口前面,他没想到的部分则是,那里面已经有两具尸体在等他了。
他在微暗的光线中打量他们。
一个是他的主人,当然。另一个呢,他仔细地又看了看,发觉上一次他见到这个人的时候是在打铁,上上次也是,其间的区别只有上一次的时候这个人正在打造着一些刀啊剑啊的东西,显得颇有些快乐;而上上次呢,则在打着耙子,锄头和镰刀,像一块石头敲着别的石头的样子取代了这个人真正的样子留在林恩的印象里,让他上一次一点儿也没能认出来。
他大概想明白了一点自己被卖掉的钱被用到了哪儿去。
于是理所当然的,一些情绪,一些应当是情绪的东西从他的肋骨间挤出来,但那一棍子好像凿断了他脑袋里的什么东西,说不清楚,他意识到了那些东西是情绪,可把情绪分到它们该去的格子里的那条路好像完全丢了踪影,他想回忆,结果回忆里的那些路也像落进水里的盐块一样融化了。
在头顶上隐约又乱糟糟的脚步声里,带着可能被凿断了哪里的脑袋,他开始做一件正常的事。
如果鲜血骑士吃过羊头或者什么头,他们就该知道他确实付出了努力。至少在重量上。
他拖着那两个温热的,曾经是他父亲,和试图成为他父亲的脑袋对骑士们说,我把他们的死献给梵。
——林恩·诺伊出生的时机非常不巧妙。
但他刚好出生在了这一年,而这毕竟是一个战神梵看着的世界,所以,这种不巧妙或许也可以被称之为一种巧妙了。
*字数1658
*我滑,我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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茴香、蜜酒,统统没有。
香叶、醋红果,勉强够用。
劣酒、吱吱叫的肉,绰绰有余。
“亲爱的拉维,你想不想来点儿炖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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费勒骑着疾走龙。
这里的气温于地底而言算是偏高,随处可见干结的泥块和缺水的沙土,味道洁净的水井是如此稀少,以至于呛人的劣酒比水更易得。虽然这里的住宿条件(虽然只是匆匆看了几眼,还没来得及入住)比锈尘的状况要好得多,但费勒已经开始想念那里了——半蜥人诚惶诚恐地提供了坐骑,可这笨东西每一步都会让尘土飞扬,很快让他靴子上那些低调优雅的暗纹变成了灰扑扑的雕花——在锈尘可不会有这种烦恼。
曼努尔的盔甲和艾柏克的漂亮胡子也没逃过摧残,不过最遭罪的当属拉维莱斯的斗篷,它已经像魔法生物一样变成灰黄色了。谁都没说话,费勒垮着肩膀,像是一枚轻飘飘的旗,懒散地随疾走龙的动作左摇右晃。
要他说,即使有稀罕的特殊补给品,这窝矮人也很难在几天内找到下家出手,就算抢了他们的全部家当恐怕也不能让兜里多出几个子儿,专程为他们来一趟纯属没事找事儿。
或许曼努尔想要从这里找点特产?
可这地方能有什么呢,熏肉吗?战蜥人、疾走龙,哦对,还有矮人,皮粗肉糙,风干以后很可能根本咬不动,作为武器倒说不定行。
再或者矮人的技术图纸?可要是能干得好,他们又怎么会被驱逐出来。曼努尔难道还期待能找到些小惊喜吗……
费勒想象这曼努尔如何像鼹鼠一样钻地搜寻宝藏,笑声因此像酒里的泡沫般浮上舌尖,从他薄薄的嘴唇里冒了出来。
一声、或两声,就在这档口,曼努尔突然回过头。
费勒把还没笑完的半声压回胸腔里迅速坐直,完美地忍住了干咳,可曼努尔的眉毛已经尖锐地压向眉心:“瞧,我看到了什么……一个由于要去找矮人而高兴得像搭上了大家族的杂种。”
“不,好吧,其实我在想那个半蜥人。”
“哦,你要是喜欢他,大可以留在这里。”曼努尔说道,“不过在你的头脑被友谊冲昏前,你先得办妥差事。”
这就是我想他的原因了!费勒怨念地咬着口腔里的软肉,半蜥人一定不介意留他们在旅店里头舒舒服服地休息几天,很可能巴不得亲自来砍了矮人们的头送到他们的床边。
他无声地叹气,一句接一句。只有拉维莱斯可以看见他的动作,不过她没搭理他——矮人的两边嘴唇往上弯着,嘴角藏进稀疏的小胡子后头,正匆匆忙忙地憋笑呢。
费勒只好耷拉着眉毛去完成侦查任务。
1个,守在入口,困得厉害……也是,谁不想在长眠前多睡会儿呢。
2个,在巡逻……看吧,除了卓尔以外的种族根本没法两个人完成巡逻,他们会聊起来的。1个,这家伙偷偷摸摸地躲起来在做什么?哦,他的手伤得真重,也不知道是谁咬的。
3个,老天,他们的锅子有股强烈的肉臊味,一定是没有先过水,而且里头的肉已经快干掉了!他们正围在一起哈哈大笑,议论的多半就是这会儿不在的倒霉蛋们(除此以外也没什么别的乐子了)。
费勒试图听清楚矮人们在说什么,遗憾的是,尽管音量很响,但他们的矮人语里头加了许多奇异的发音,大概是偏僻地方的俚语,他压根弄不懂。
他记下了几句情绪激烈又反复出现的,准备以后骂人的时候用,然后继续在这里寻找“有价值”的东西。
不得不说,他们比他预料的还要更落魄,到最后勾起他最大兴趣的竟然是一窝裸鼹鼠。它们之中有两只体格比起疾走龙也不逞多让的巨型裸鼹鼠,还有好些兔子大小的崽子。
费勒挺喜欢这种生物的,易储藏、多功能、不用额外去毛、肉虽然容易柴但很紧实。它们有点儿柴,但只要想办法弄出或保留汁水,味道还是很能凑合的。杀死它们时他尤为小心,只在脖子那儿划了一道,还趁同伴们去对付其它矮人时整齐地把它们脑袋朝下挂了起来。
“要是菜勾不起食欲,再好的毒药也会浪费掉。”
“要是不好好在烹饪前处理食材,再好的食材也会变成硬邦邦的垃圾。”
费勒边对拉维这么说,边往矮人们的锅子里倒劣酒。那几块卖相不佳的肉已经被他丢掉了,没人求证也无须求证它们的味道。他顺着裸鼹鼠的肌肉纹理新剖了几只,拿拉维给的小刀(还没用过的那种)在每一片都划了两三道,又把醋红果的汁液顺着切口揉进了每一块肉。
他做这些时耐心又安静,动作细致得像在抚摸爱人的身体。
而一个顺从地被送出的爱人,有时是能够救命的。
无论是被献到床上,还是送进胃里。
全文2676字
——
莱丝汀·多纳的老家住在一个可以称之为偏僻的城镇中更加偏僻的郊区。贝加多尔的冬天,寒冷到在冷空气到来之前所有有翅膀的生物就已经全部不见踪影。多纳一家就生活在这儿,邻居们同时还有法鳞社区中颜色各异的居民。
那是她第一天去学堂。莱丝汀推开门,壁炉里噼里啪啦地响着的火堆让小小的钴蓝色法鳞感到好奇。她蹲了下来,看着火焰变化颜色——变化,她拿出了放在包里的铁皮和硝石之类的东西,一个一个丢到了别人家的壁炉里。
“这是烟花的原理。”一个声音传过来。莱丝汀被从胳膊底下抱起来,她转头看到了一位戴着眼镜的月白色法鳞,大概一百来岁。
“您好。”她维持着回过头的姿势,遵从父母的嘱咐响亮地说,“我是莱丝汀·多纳,今天开始在这儿上课。”
“嗯,多纳小姐。”眼镜法鳞皱着眉看着冒出不祥烟雾的壁炉,把她放下来之后用水浇灭了火焰,“下次你可以选择去安全一点的地方——比如户外——去做这些实验。”
“好吧,老师。”她被放下来以后打了个喷嚏,想了想,“有些冷了,可以再生火吗?”
本森老师看着这个新同学,她相信通过一个学生的眼睛能看得清他或她的资质。本森老师得出的结论是聪慧。聪慧,但是无畏且危险。她摸摸莱丝汀的头,对方对这个动作有些不解。“注意安全,活着才能获得知识。”本森老师叹了口气叮嘱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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确实是这样。和其他的法鳞远行的原因或许有一些不同,莱丝汀越长大越冰冷(物理意义上的冰冷),在第二次因为失温被送进棺材以后就收拾东西离开了家。
“这地方太冷了,我想活着获得知识。”她丢下这句话,顺着本森老师指的路连夜坐马车像候鸟一样跑出了白铁城。在前一天晚上她还和邻居家的黑色法鳞大哥聊着对方可能会去哪里旅行。“我记得在东南边有一个森林,那附近的城市也靠山吃山。”亲切的法鳞和她说,“我们都还没有见过那种森林吧?本森老师提过那边有一群有意思的人。”
凭着隐约的印象,莱丝汀马不停蹄了一个月之后在最接近森林的酒馆里落了脚。为酒馆提供了很多收入之后,盘缠很快地见底了。为了填饱肚子她想了个办法,也许比较不明智,或者比较危险,但省事。而道德?人用来框定自己的东西,从来不在她的考虑范围内。
“你们好。”莱丝汀背着包站在一桌人面前。他们刚刚贴了招人公告,报酬可观。看起来是冒险者小队,而不是鲜血骑士团那般正经的有组织的队伍。像这样的队伍中随时可能会需要一个去送死的,而上一个看上去已经死了,莱丝汀认为自己来得正是时候。但她需要提供更多足以吸引他们选择她的东西。
“法鳞姑娘?”为首的人类男性皱眉,“你是来给我们贡献你漂亮的屁股的吗?”
听完这话,几个男人都笑了。莱丝汀站在他们面前,看不出情绪。
“或许你们看来是的,但我还有更多有用的地方。”说着她翻了翻包拿出了一张地形图还有一包彩色的粉末,人类男性呼吸一滞。
“这是我这几天在山上走动的时候画出来的。大家都知道花斑鹫在这个季节中会出没,而这几个地方,现在你们能找到的人里只有我知道怎么去。”她指了指地形图上的几个叉,“花斑鹫成群。”
“……这和我们有什么关系?”那个出言调戏她的人类男性说,“我们只是普通的冒险者,捕猎野兽可不是我们的业务范围。”
“啊,得了吧。”法鳞不耐烦地轻轻顿足,看了看周围姑且小声说,“我在山里看到你们五次了。”
酒馆一瞬间安静了,有人的手摸向了自己的剑鞘。
“先说好,我不是治安官。”她歪了歪头,“不管你们怎样破坏森林的秩序,在不是狩猎的季节里捕杀偷猎,都和我没关系。我只是个孤苦无依的旅行者,普通地想要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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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三天之后他们出发了,带满了足够锋利的兵器和弓箭与软毒,做好了完全的准备。由于战斗技能只有逃跑最强,她明确表示自己只需要三分之二的报酬,但也明确表示自己只会当向导。
“在这儿。”莱丝汀的手指着一棵树。那是没有任何特别之处的树,根本没有迹象证明他们的猎物会在这里成群结队。又一次,有人的手握住了剑鞘。人类!活得短并如此缺乏耐心的生物。
“请不要太着急。”在被闪着光的剑指向喉间的时候莱丝汀举起双手,她转向那棵树,伸直了自己的胳膊够上树枝,似乎是从虚空中取下来一枚白色的果实。
为首的人类男性仔细看了一眼,立刻伸手拦下了那个拿着剑的人。
“为什么这里会有花斑鹫换下来的牙齿?”
“我以为你们知道。”莱丝汀开始把玩那个尖锐的牙齿,并把它收进自己的口袋里,“花斑鹫的幼崽和成体,成体的大小和猎犬差不多,还有很可怕的牙齿,但幼崽体型小得足够被蛇吃掉。它们的毛上有非常多的致幻剂,用来让鸟妈妈爱上它们,然后就像杜鹃,会把本来的孩子给顶替掉,然后自己掌握鸟妈妈提供的营养。”
“所以呢?这是人类喜欢它们的原因。毕竟它们产出‘魔法粉末’的皮毛可比金子贵。”
“所以,只需要找到宿主,就可以找到寄生虫。”她向上一指,抛出一颗小石头。本来平平无奇的树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了无数的眼睛,仿佛一个幻像,上面长了出一对一对的绿色翅膀。
“叶鸟,像人类一样会成瘾,你们的猎物最喜欢的宿主。”莱丝汀抬头看着呼啦啦飞起来的鸟,音量接近喃喃自语,“这小树丛后面有栖息地。”
在鸟类差不多散尽之后,树和树之间隐秘的角落出现了一条由藤蔓植物铺出的道路,宽度大概能让一个人匍匐前进。警觉的偷猎者留了一个人在外面留守,而剩下的人钻进去。莱丝汀在前面带路,敏锐的耳朵听到后面的人又一次把剑拿了出来。她装作没有听到,继续向前爬去。如果在这里发生冲突,四对一,地形狭小,死的肯定是自己。而她要活着,并且要活到最后。
来到了小道尽头,光亮起来,她用相当利落的姿势一个前滚翻滚了出去。突如其来的阳光夺取了后面的人的视野,第一个人脸上被划了一刀,叫骂了一声,骂骂咧咧地再睁开眼睛时法鳞已经不见踪影。
“**,那个丫头在哪?!”他们或张开弓或拔出剑,摆出应战的姿势,如果法鳞落到他们手里,钴蓝色的鳞片必然也是囊中之物。但是现下他们没有办法了。法鳞带他们来的地方花斑鹫成群,那是当然的,春天的时候雌性猛禽会有相当大的脾气,偷猎者一抬头迎上的是好几百双盯着他们的凶猛竖瞳。这是规模相当大的巢穴,他们早该知道的,因此他们准备了所有的捕猎工具,但猎手的心态傲慢,他们落到了自然手中,成为了猎物。
莱丝汀在树杈上,隐藏在叶鸟中间,看着那些偷猎者被浪潮一般的猛禽扑咬,发出野兽一样的惨叫,又因为这个叫声被很多的猛禽包围。她看了看这些日子里喝酒喝光的盘缠感觉到了一点欣慰,通过铲除这些让“森林里的人们”头痛的家伙,莱丝汀或许将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都不用为去处发愁了。
“我合格了吗,老师?”莱丝汀问。
然后一个声音从树的更高处传来:“欢迎你加入我们,莱丝汀。外面那个差点跑了的是扣分点,但是德鲁伊要注意的事情还有很多,我们接下来很多年可以慢慢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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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文1069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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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她的同学,她的爸妈,或者说她认识的所有法鳞来说,莱丝汀即使是在他们这样宽容的社会中也足够得到“乖僻”这个形容了。不光是“乖僻”,可能还有“怪胎”、“过于冷漠”、“危险分子”,总而言之——“不正常”。
她隐约地知道自己那份“不正常”,但好像也没想着应该改变它。在人生中的前二十年,法鳞社会对于“不正常”的宽容度反而让她失去了拥有矫正意识的唯一机会。她在法鳞的社会中都很难称得上是正常,而在出了家门以后面对数量庞大的人类更是如此。
莱丝汀有点惆怅地看着她还相处不久的新同事们(脸上却和戴了面具一样一块肌肉都没有动),三个人类男性,没有一个和她种族或性别一致的,天呐,以后的日子或许会被狠狠排挤。
刻板印象往往产生在对某种东西一知半解时。因为一直以来对整个智慧生命群体的无视,她对于人类的刻板印象深重,其中非常顽固的一条是他们都会排除异己。莱丝汀完全不在乎人际交流的事儿,毕竟她也并不特别希望和没茸毛也没漂亮鳞片的生物交朋友——但是狼群也告诉她工作中的合作关系至关重要,这倒是让她犯了难。军主和优泽以及其他的神祇在上,难不成她要从现在开始学习怎么假装当个正常法鳞?
她看看左边的拉克斯劳夫,穿着黑衣带着面具,整个人透露出要在地狱门口散步的气息,并且什么时候走进去都不奇怪。她看看右边的林恩,像一只开屏会很受欢迎的孔雀,但是平静的面容下隐隐透露出胆战心惊。而队长呢?她在这几个人里抬头抬得脖子痛,正好被训话中的队长点到名:“……你们只需要听话就行了——法鳞,你也一样。”
她起初还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在遥远的过去欠了谁的债和他有关系,亦或者是他的家破人亡有她一份而她并不记得,但现在看来只是队长天生脸就有这么臭。她用手指安抚着口袋里暴跳如雷的诺诺玛,清脆地开口:“是莱丝汀,队长。”
——好吧,看起来并不是大家都很正常,至少有两个人是早已经被排挤过了的。莱丝汀不为人知地松了口气。
其实她这些天也不是没试过假装正常这件事,在付出了微小的努力问林恩要不要帮忙守夜之后对方略带惊恐的警惕眼神让她放弃了这个做法。虽然原因其实是她暂时还不太清楚这边的职场规则,即在鲜血骑士团友善的态度才是最不正常的,可她下了一个错误的——也许没错的——结论:“我的队友都是怪人”。
而在这个队伍里怪人和怪人之间竟然达成了一种微妙的平衡,就像跪着飞奔的马*。这种微妙的平衡缺了哪个人都有可能需要重新调整,而看上去除了队长的两位人类男性都很容易死的样子。命途多舛,想要寿终正寝估计得付出一些努力。而无畏的莱丝汀不太感到害怕,只是深深地觉得有些麻烦。
——
*用头飞起来的鸽子,总之用了这样的方式讲了
字数:7263
进行一个屑人行为的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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预言之年代 502年4月
“黑暗世界”费尔法尔,“野营地”洛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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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一遍,我好像没听清。”微笑着的曼努尔轻柔地说,“补给点遭遇了什么问题吗?”
或许会有脑袋不够清醒的人会觉得卓尔此刻的笑容可亲,语气轻柔,就好像是一个好说话的人真的没听清上一句话具体的内容那样,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但,这里是黑暗无光的地下世界,各处都被暴力、阴谋,背叛与掠夺所充斥。在这样的环境下生长起来,并且有命活到能够被鲜血骑士团收编的年纪的任何生物,都不会相信一个出现在这种情况下的笑容会代表善意。
洛林据点的负责人——是个年轻的男性卓尔——立刻跪伏在了地上,深深地将头埋下去,至少听起来诚惶诚恐:“真的抱歉,一百万个抱歉,英勇的骑士老爷,但我们确实无法立刻为诸位进行补给——我们的库存当然是足够的,但有一伙卑劣的小偷洗劫了据点的仓库,这些蛆虫偷去了本应由我们交给老爷们的一件特别的东西——”
年轻的卓尔大概是从自己面前陡然险恶起来的气氛中窥见了自己的末路(别问他为什么不抬头就能感觉到这些。在费尔法尔,想要在这样的年纪里攀登到挂着“负责人”名头的岗位上,你总得有点出众的地方),他立刻停止了对之前情况的叙述,以免让那些看上去就非常不好惹的老爷们认为他是在为自己的失职找借口。
但,不要小看这些底层人求生的智慧。在意识到自己并不能用最近倒霉的经历博取同情之后,负责人只稍微卡了一短短的一瞬间,就转换了语言上的策略,开始承诺自己将很快地解决这个问题:
“只要各位老爷们在此地稍作休憩,我很快就会带人将原应属于各位的物资夺回来,并对那些不长眼的虫豸们施以雷霆般的惩——”
“你刚刚说‘很快’。”曼努尔态度平静地打断了负责人的陈情,指出了目前的重点问题:“那么,具体是多快呢?要知道,这是个耽搁不起的重要任务,延误了期限的话,你也应该知道军法的。”
在这样“善意的提醒”之后,当负责人再次开口时,语调中已经明显地带上了些货真价实的惶急:
“我,我当然明白,老爷们!在将各位安顿好之后,我立刻就带人出发!绝不会误了各位的大事!”
“你的这份心意确实可贵。”曼努尔做出了点不痛不痒地褒扬,语调依然很平静,“可这些话并没回答我刚才的问题呀。一般来讲,我不喜欢重复,但考虑到你精神紧张、思维混乱,我就特别宽容地再重新提问一次吧:具体是多快呢?”
那个短句在负责人听来无异于丧钟正在鸣响。
似乎是感觉到被质询者过于紧张了,拉维莱斯忍俊不禁,顺口“宽慰”道:“不要太害怕了,我们鲜血骑士团是讲规矩的组织。但正因为我们是在这样的组织里,才必须得给许多事情定下一个明确的期限来,你说对吧?”
她是矮人,这也的确不是矮人惯常的作风,但首先,她是费尔法尔人。或许在很多时候,比起用语言逐步压垮其他人的精神,拉维莱斯体内的血液总是催促她选择一些例如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更直接的策略,但这并不意味着在这支小队的队长正施展他自己惯用的伎俩时,她不会跟在一边落井下石。
毕竟,近来他们每天经历的都是些行军、遮掩痕迹,躲避追兵与杀人灭口的事情,这样的生活是多么枯燥乏味啊!谁又能拒绝一些新鲜的乐趣呢?尤其是在受害人并不是矮人的情况下——虽然,即便被这样折腾的那个是矮人,在同等的情况下,恐怕也没法激起她心中比一个指甲缝的容量更多的怜悯了。
果然,在接到拉维莱斯的“宽慰”之后,负责人明显变得更加紧张了。年轻的卓尔当然不可能听不出这些句子当中隐含的意思,女性的嗓音又进一步加剧了他心理上的压力。在几秒钟的颤抖与挣扎过后,他终于下定了决心,抬起头来,以恳求般的语气说:“三天——不,两天!最多两天!只要老爷们行行好,能给我这点时间,我就能带着本地驻扎的打手们将那些垃圾的据点全部翻个底朝天,将各位老爷本应得的东西全部找回来!”
艾柏克发出了一声明显的嗤笑,但没有说什么更具体的话。再次开口的人依旧是曼努尔,他此刻的语气也没什么明显的变化,有一点惊喜,但不多,就好像不过是发现这里恰巧能做某种他想吃的菜肴似的:“原来只要两天啊。我该说不愧是统管一个据点的负责人吗?看来你对附近的情况、是什么人来抢夺了物资,甚至连对方盘踞的位置都摸得一清二楚啊。我是不是应该给你鼓鼓掌?”
这就是明显的阴阳怪气了。其中隐含着的“你是否曾与这伙人勾结”的意思足够令任何一个同样岗位的人冷汗直冒,但对此时的负责人来说,他在忍不住为自己即将破财的命运悲痛的同时,还舒了一口气。
对于像他这样,距离骑士团主要驻地天高皇帝远的补给据点来讲,与附近的某些人或者某些势力相互串通,在上级两次巡查的间隙里倒卖据点内一些不常用的物资中饱私囊,再在提交的文件上将其记做正常损耗,又或者通过其他渠道盘剥相似的廉价品入库周转都是常事。年轻的卓尔会这样做,是因为他的前任也在这样做;他的前任这样做的原因,是由于前任的前任也这样做;不出意外的话,他的下一任也会这样做,用这种秘而不宣的“保留节目”所带来的收入轻松愉快地充实自己的钱囊。类似的事情在骑士团中总是发生,而依据法不责众(又或者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习惯,只要场面上还能看得过去,就没人会因此受罚。
一般来讲,事情被暗示到这一步,差不多就可以结束了。负责人虽然紧张,但也有一些见到终点的喜悦。按常理来讲,之后的一系列讨好、贿赂与打点是必定免不了的,但在费尔法尔,能用钱来解决的问题都不算严重。负责人相信,只要他能给出一个令对方满意的数字,保住自己现在的职位,那么不需要很久,他就能通过各种手段补回这一次的损失。
然而,就在他预估对方的出价,并且在心中咒骂那些没长脑子、不知好歹的劫匪时,另有一个人说话了。
“队长!”费勒,与不知什么时候和他一同消失在所有人视线中的那位据点负责人的副手再次出现了,他脸上那种仿佛大势已定的喜滋滋的笑容也令年轻的卓尔心里打鼓。半卓尔没有照量其他人的情绪,只用轻快的语调说着自己的话:“我必须得说,这位朋友真的非常上道,我们聊得非常愉快。”
负责人露出了迷茫的表情,但作为从底层搏杀上来的卓尔男性,这样的表情只在他的脸上出现了短短的一瞬间,就立刻被愤怒与绝望给代替了。的确,只要场面上还看得过去,就不会有人处罚倒卖军备中饱私囊的负责人。但,如果有一个证人能够证明这一系列明显违背军法的行为呢?事情就会变得很不一样了——鲜血骑士团不会介意为此树立一个血淋淋的典型案例的。
意识到自己末路的负责人不管不顾地从地上跳了起来,转向他的副手,在场的所有人都见到了他几可说是鱼死网破的丑态,但他已经无暇遮掩:
“背叛!”他指向自己的副手,大喊道。
他的副手,一个形容可怖的战蜥人,露出了一个大约是笑容的表情:“‘背叛’,是的,阁下。我们在每一次的晋升时不是都会以此来打下上升阶梯的地基吗?”
这显然是一个相当聪明的战蜥人——对这个粗野而原始的种族来说,能够学会本族语之外的语言(哪怕不过是通用语)的个体都是十分稀少的,而这一个不但使用了卓尔精灵复杂而精妙的语言(虽然口音听起来非常可笑),甚至还会使用修辞。放在平时,这肯定是值得大惊小怪一番的,但现在,对死厄骑士团的派遣队员来说,明显有一些比珍稀战蜥人更有意思的节目正在上演。
负责人已经意识到,他的副手很可能已经将自己所知道的一切事情,也就是他在此处与什么人联系、怎样经营,又是因为什么遭遇了这次不幸“意外”的所有过程全都和盘托出了,而对方给出的筹码显然就是自己现在的位置。那么,副手的背叛已成定局,因为自己不可能给出更加诱人的价码,所以毫无转圜的余地。现在,他的将来已经全在这个特派小队的一念之间了。
——的确,这样一个作战小组并没有执行军法的权力,但只要他们足够不开心,他们就可以和副手达成一个协议,就像负责人将那些凭空消失的财物记做“自然折损”一样,将他这个负责人也“自然折损”掉。
“行、行行好吧,老爷!”他哭丧着脸转向了小队的话事人,绝望地提出一些连他自己都觉得可笑且没有说服力的理由:“难道老爷们会喜欢让一个臭烘烘的战蜥人来为诸位整饬装备与物资吗?何况,我从没出过什么岔子,只有这一次!行行好放过我吧!我可以付出很多很多献金!比供给上级的还要多!甚至以后我在这个岗位上的五成收入也可以持续地上供给您——”
“或许如此吧。”曼努尔不置可否,“但,起码从现在看来,战蜥人没有把事情搞砸啊。”
他理直气壮的陈述语气堪称无辜,内容却让负责人睁大了惨白的双眼。
“您不能这样做!”他崩溃地大喊,“这样做事的并不止我一个!八成以上的补给点负责人都有类似的生意,您不能因为一件大家都在做的事情处罚我!”
这些小丑似的表演在此地引发了一阵愉快的笑声。
“或许是这样吧,我指有八成人都有类似的生意那部分。”笑够了之后,曼努尔大发慈悲地解释,“许多人都在用类似的方法填充自己的钱袋,但只有你被抓住了,而且有人证。”
战蜥人副手在一边滑稽地鞠了一躬,让曼努尔带着幸灾乐祸的笑容摇了摇头。
“要知道,这可不是因为你曾经私自挪用军备品,而是因为你竟然蠢到把事情搞砸了。而且,若你搞砸的是些普通的事情,那么就还有补救的机会,可谁知道,这一次的纰漏竟然是个如此严重的错误,并且还恰好被我们抓住了把柄呢?真是太不幸了。”
负责人还想说些什么。但在那些音节出口之前,接到了暗示的拉维莱斯便已经将剑刃刺进他的喉管里去了。温热鲜红的血液可笑地喷溅出来,在众人的哄笑声中,这个不幸的卓尔挣扎着倒在了地上,虚弱地弹动了两下,死了。
应该找个画师把这个蠢货此刻的表情记录下来。观赏着这一切的曼努尔愉快地想。
“你应该在我们快离开的时候下令杀他,”艾柏克在据点成员兴奋的惊呼声中有些不满地点评道,“如果那时候再动手,整件事情肯定都会变得更有意思。”
“唯有这次我赞同你,大艺术家。”曼努尔的语气里,令人惊讶的,仿佛带着一些真实的笑意,“放在任何一个更轻松的任务里,我都会很乐意那样做,但这次不行。比起这些娱乐节目,我们此行的任务是更加重要、绝不能有闪失的。”
据点负责人,或者说,“前”负责人失去了生机的残躯被拖走处理的时候,新的负责人(也就是之前的战蜥人副手)已经把所有的事情都原原本本地交代全了。
要让曼努尔来评价的话,原来的那个负责人微妙的处在一个“有能力”和“平庸”之间的尴尬分界线上。对于一个没怎么受到过正统教育的男性卓尔来说,他已经算是精于算计的那一类了。在之前的一段不算长的时间里,他成功地干掉了自己的前任,并且在上任之后依靠各种手段很快稳住了局势,捏住了绝大部分部下的把柄,然后通过这些人处理掉了另外那部分控制不了的,再然后又依靠这些人顺畅地接过了自己前任绝大部分的人脉与渠道,在仅仅损失了很少的一部分的情况下,将过去的生意维持了下来。
这两个“绝大多数”是非常值得别人高看他一眼的壮举,但很可惜的是,他虽然超常发挥、成功地完成了这两个“绝大多数”,却没有意识到这样却是让自己乘上了一辆以自己现在的能力水平几乎无法驾驭的马车。他留下了太多盘根错节的资源,满以为自己能和前任一样自如地掌控全局,却无法很快地在这些人心中重新树立自己的威信,让太多的部分尾大不掉。旁人很难说清这位年轻的卓尔男性是否有意识到这个问题,因为它才刚刚显露出一点要反噬的迹象,就已经将这个自命不凡的可怜人的性命给吞掉了。
首先决定试探这个据点新任首领的虚实的,是一群在附近四处流窜的矮人。根据新负责人的介绍,这是一伙被自己的堡垒驱逐的背叛者,脸上被烙铁留下了明显的符号。没有矮人的城市愿意接纳他们,他们有不愿意在其他种族所建立的“毫无艺术、美感与规划”的城市中长期落脚,于是只能选择住在野地里。这些矮人似乎有一定的数量,并且据说很有一些雄心壮志,经常在附近的荒野中转来转去,声称在为他们未来的城市选址。但事实上,从他们竟然会来做这个出头鸟就能知道,这些狂妄的石墩子们除开过剩的自尊心和自己的一条命之外根本没什么可失去的,所以才会不管不顾地铤而走险,冒着被死厄骑士团报复的风险第一个直接攻击据点。
他们行动的结果不必赘述,不然这支执行任务的精锐小队现在就已经能安安稳稳地在补给点所提供的住处里睡觉了。曼努尔有些不耐烦地阻止了新负责人添油加醋地描绘那场“失窃案”——以更加地抹黑自己刚死去的前任,通过语言的艺术将自己洗刷得更加无辜,并以此加强自己上位的正当性——的尝试,又拒绝了对方立刻带人前往对方的营地“弥补这一错误”的谄媚:鲜血骑士团补给点中几乎所有的岗位都可以被称为闲差,这种地方大多不会配驻什么好手,指望这群人去和能在野地里居住和行走并且活蹦乱跳的敌人对抗,恐怕得等到整个据点的成员都因为战损置换过一批之后才有成功的希望。
小队只要求了一份标注出矮人营地大概位置的地图,以及足够一天消耗的食物与水,便动身亲自去解决这个问题。其实,小队的成员私下里也认为,如果不忙的话,就让这些据点里没见过世面的蜗牛兵们去见见(自己的)血也挺好玩;等待观赏新的负责人不得不为补员头痛,又或者不得不低声下气地来求他们这些军老爷帮帮忙也并非不是一桩美事。只可惜,他们不仅背着一个限定了完成期限的任务,还有一个非常谨慎,因此很看重效率的顶头上司。
具体的过程乏善可陈,总之,实际上没用大半天的时间,他们就回到了据点来。或许对于没怎么经历过实战的据点兵来讲,这一伙流窜的灰矮人(以及他们所饲养的裸鼹鼠)会是相当棘手的敌人,但对于一个常年为军主征战的精锐小队来讲,将这个据点的存在从地图上抹去并不会比扎营做饭更困难——又或许,如果你想在简陋的野外条件下把军粮弄得更好吃点的话,做饭还是件更有挑战性的事情呢,就比如该如何把那些吃起来又干又柴的裸鼹鼠弄得可以下咽。
当然,他们也按照死厄骑士团一贯的优良传统,在战斗结束之后,他们也“打扫了战场”。只是很可惜,除开原本就应该属于他们的补给(包括之前的负责人所声称的那些“特别的东西”,四块红色的、弦月状的石头)之外,这帮四处流窜的灰矮人们没有什么太多油水可刮:唯一勉强值得一拿的不过是几个零钱,剩下的绝大多数都是“矮人会喜欢的”——铁砧铁矿之类,不怎么值钱却又难以搬动的东西。他们的确也发现了一些这些窸窸窣窣四处打洞的长毛鼹鼠们制作的地图,不过这些东西都被艾柏克骂骂咧咧地收走烧掉了。由于军主近期的目标并不在这附近,所以也没人阻止那个亮闪闪的毛球在所谓的同族爱中自我陶醉的行为。
另外值得注意的一点是,他们在这个灰矮人的临时洞穴里不起眼的角落里发现了一朵画在墙壁上的小小罂粟花。看来,这群没脑子的蠢货在如此急切地成为试探据点力量的出头鸟这一点上,显然还有比小队原本的猜测中更多的动机。
但这些人都已经变成了不能说话也不能动的尸体了。他们对小队的任务还会有什么妨碍吗?当然没有。所以回到了据点的小队就这样放下心来,在新任负责人殷勤的服侍之下舒舒服服地休息了一整天。然后,在他们到达这个据点的第三天一早,所有人在检查好一切应该被带走的东西,包括那些尚还没搞清用途、只是按照说明分给每个人一块的红色石头,之后,便立即准备上路。
“为什么老爷们不多留一阵呢?”战蜥人的声音有点惶恐,“是小的有哪里招待不周吗?”
“嗐,和这个没关系,别想太多了,会折寿的,朋友。”费勒笑嘻嘻地回答,“只是时间不等人,我们还有任务呢。”
“没有质疑老爷们决定的意思。或许,只是或许,”战蜥人紧张地舔了舔自己裸露在外的尖牙,“老爷们也不必真的那样着急。几位抵达洛林的时间已经比我们接到的消息上写得要早很多啦!按照原来那个蠢货的说法,我们应该‘提前’做好准备,好在下周摆开阵势迎接老爷们呢。各位已经在之前的路上进行了如此紧凑的行军,为什么不多休息一阵,犒赏一下自己呢?”
艾柏克冷笑了一声:“哎,你知道吗,我觉得之前那个尖耳朵傻蛋有一句话说的挺对。”
战蜥人愚笨的脑子不太明白话题怎么突然转到这个方向上去了。在它发愣的时间里,还是拉维莱斯给自己的同族捧了个场:“是哪一句话呢?”
“就是那一句,”矮人故意抻长脖子(虽然看起来不明显),掐尖了嗓音,模仿着那个年轻的卓尔绝望而尖利的喊叫声:“‘难道——老爷们会喜欢让一个臭烘烘的战蜥人来为诸位整饬装备与物资吗?’”
整个小队爆发出了一阵堪称嚣张的笑声。至于话题的主角,那个战蜥人,一时间显得非常不知所措。或许他想要因为这再明显不过的侮辱而发怒;或许他正考虑着隐忍一时、将这个仇恨记下,在日后择机报复回来;又或许这两种想法同时出现在了它的脑海里,它正在从中做出艰难的选择——不论是那种情况,它很快就不需要为此烦恼了:
费勒的飞刀准确而致命地刺进了战蜥人的喉间。即便对这个种族来讲,那里也是皮肤柔软,缺乏保护,又很致命的位置。费尔法尔中任何一个精于战斗的士兵都应该知道,即便是在营房里也应该对此处稍做保护,而这个在骑士团补给据点中晋升的战蜥人显然没有这种意识。
这个据点两天前新上任的负责人就这样在笑声与惊呼声中含着自己被鲜血噎住的咕哝声倒下去了。很快,在此处供职资历最老的一个人被推了出来:一个战战兢兢、矮小的人类,三天前还不过只是个端茶倒水的仆人——但因为是前任,哦,现在该说“前前任”负责人的贴身仆人,所以姑且还算是知道很多事情的。
“老爷们……这……”仆人终究只是个仆人,没见过什么大世面,面对着战蜥人的尸体时,他的舌头都在打结。
“这个愚蠢的战蜥人是个背叛者。”难得心情很好的曼努尔愉快地提示道,“它将消息卖给了菲诺的信徒,引导了一次对洛林据点的袭击,导致它的前任负责人在袭击中阵亡。不仅如此,它在这之后甚至还妄图干扰军团长直接派遣的小队的秘密任务,因此被小队直接处死了。”
“什……我不明白……”男人抓着自己乱蓬蓬的头发,惶恐地喃喃着,“这是真的……真的是这样吗……?”
曼努尔嗤笑一声:“你在乎吗?”
这个短句似乎唤回了那个六神无主的仆人的神智。他身躯的抖动渐渐平息了下来,又深吸了一口气,明显清醒了不少。
“是啊……”他冷静了下来,“事情就是这个样子的。我就在报告书上这样写。”
在凭空落下的巨大利益面前,一个没什么见识的人类也是能迅速地做出判断的。
——反正,在费尔法尔,谁在乎真相呢?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