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这世上万事皆缘起,因缘生万物;万物又有灵,就此诞山川精怪,飞禽鸟兽。
大清尚书纪晓岚先生有云,事出无常必有妖。这林林总总的东西多了,便会起争端,扰世间清闲。
只是非人的东西要是搅乱伦常纲纪,也不好叫人判断,因此诸国就此暗地里建立了各自的组织。
说到这里,便要提一提那中国的六扇门——此地搜人类中的能人异士,又招神佛妖怪,为的是清查异常、解决事件。
正是因其存在,世界齿轮啮合如常。
本企为参考了现实世界半架空企划,并不会涉及南京的严肃历史事件。可当做现实世界的平行时空看待,并无法完美还原南京的人文地理风土人情,考据党切莫较真,介意勿参,感谢理解。
O仅齐言草视角,其他人物详细视角详见友人一章内容。
O概要:稳住生活的你,不会被生活问住。
——7563字——
“看呀!经过了漫长一夜的风吹雨打,在砖墙上还挂着一片藤叶。它是长春藤上最后的一片叶子了。靠近茎部仍然是深绿色,
可是锯齿形的叶子边缘已经枯萎发黄,它傲然挂在一根离地二十多英尺的藤枝上。这是最后一片叶子。琼西说道。”齐言草给还没听完故事就睡去的仙人掌关掉日光灯退出房间,合上书回忆起今天的事。看着故事书封面,阿草长叹一口气。今天仙人掌酱又是自己回家,原因在于原本只打算去给齐言树送个饭的齐言草碰到了一些麻烦,继而遇到了一个故事——一个听之令人怅惘的茶余饭后生活故事。
近期学生因高考压力自杀的事闹得挺大,齐言树和其他两个执行科同事一起对这件事进行调查。看看里头有没有警察管不了的因素影响。
“你在哪儿呢?今天我休息,给你做了馒头片!”齐言草给齐言树发去微信。转眼对方发来一个位于一个毗卢寺的定位。这个“饭后故事”由此开始。
09:43 AM
到毗卢寺门口,齐言草最先发现的是个姑娘。她半蹲陪着一位面容清瘦的中年妇女。看这位年纪稍长的女士正在试图停下自己抽泣的动作,但效果并不理想。她对于身旁的姑娘也抱有戒备心理,双手紧抱双膝坐在售票处票的台阶上,并没有一点想要对姑娘卸下防备的表示。姑娘倒是热心肠,并不介意这点,也不介意女士在这里独坐痛哭的异常行为,一直和她保持着单方向沟通。
执行科伍懿翔。齐言草认出了姑娘,她是本次齐言树任务的同组同事。
那也就是说小树他应该就在附近。齐言树向门口看去,门口售票厅外挂着门票20和购票需知,四处不见小树,阿草猜测小树不会是已经进寺了吧?于是径直走向验票闸机。在验票员诧异的眼神注视下阿草差点跨过闸门直接翻入院内。好在被赶来的齐言树一把摁住。齐言树替齐言草交了门票,眼神看向售票厅。齐言草顺着齐言树注视方向,在光线不足的小亭子里发现了正在和售票员商议开发票事宜的小伙——执行科林魍良。他是齐言树本次任务的另一位同组同事。
听那边那个方向传出来我们需要发票才能报销云云,这边又有乌鸦嘎嘎飞过。后面那位女士对着翔翔大吼一声:
“你也是骗子吧!我已经没什么东西了!不要再烦我了!”
“你们是乔局长的人吧?”一位老僧人向售票厅方向走来。
四人默契相觑,因为六扇门局长确实姓乔。
10:01 AM
僧人给齐言草,齐言树,林魍良递来三瓶矿泉水,引着三人绕开正面从南二门进入毗卢寺。南二门门口写着员工通道,游客止步。伍姑娘则因为被刚才的女士误认为是骗子,又因为这位女士说完这话刚强压下去的情绪又紊乱爆发开始痛哭流涕故而伍懿翔用眼神示意她的两位好组员她要在那儿多留一会儿,把事情解释清楚再跟上。暂时脱了队。
路上僧人向三人简单介绍了一下毗卢寺各殿阁的大致位置,然后和蔼一笑:
“你们六扇门动作真快,才给你们局长发完微信你们就来了。”
“……额?”三人不解。
“额?……”僧人也不解。
“师傅,事情是这样,我们是来调查学生自杀的事。这几日寺里有没有发生什么怪事,特别是和学生有关的?”
“最近确实有只小妖怪被你们临时分配借宿在我们寺里,但没出现什么怪事。至于学生嘛……来参拜的考生确实变多了,以前这个时候也是这么个样,高考前都会来拜拜……不知道和你们的事有没有关系?”
齐言草假装喝口水,借机看齐言树的神情,看出这一处的涉案风险被齐言树排除了。
“既然没什么异常,师傅找我们局长是……?”齐言树问。
“借宿在这儿的那个妖异不见了。”
“咳咳……”“施主你没事吧?”
齐言草呛着了。
距离今天我休息这条消息还没过去一个小时,作为灵兽科的齐言草同志闻到了加班的味道。
10:20 AM
齐言草关掉了灵兽科临时登记信息查阅界面笑道:“既然有登记过临时居住证,我去问一下灵兽科负责登记的同事,他们有方法,找起来更快一些哈哈。”
“那现在要我们寺做什么吗?不能让他乱跑给普通人撞见。”僧人问。
“我问问同事,稍等啊。”齐言草笑着打开手机。
有一条群聊消息。开头是树树树邀请你加入群聊。群名是执行科毗卢寺分组。
“她被人骗现在只有19块9,买不起票,我替她买好票进寺了。”来自伍懿翔。
“好,我们在南二门。一会儿汇合。”来自齐言树。
“她刚才骂你骂得可不好听。”来自林魍良。
齐言草看到他输入时轻挑眉毛,齐言草也非常认同他的言下之意:拿这19块买顿饭不是更香吗?
“算啦算啦,是个可怜人。听她说被骗的钱好像是用来付她孩子的医药费的……”来自伍懿翔。
“这不去警察局?”来自林魍良。
“可能来求个心理安慰吧。毗卢寺算是个求财灵验的寺庙了。”来自齐言草。
“想求财,可惜钱没带够啊。”来自林魍良。
“是个什么?”齐言树对齐言草发来一条私聊。
“是个小童子,他算是树精一类。”齐言草回答。
“指望他是帮不到这位阿姨的。”齐言草额外补了一句。
“哦。”
“有什么办法帮帮她?”来自伍懿翔。
“现在开始捐款?”来自林魍良。
“这位寄宿妖异有没有说法?”来自伍懿翔。
齐言草看了眼他的弟弟,他脸上平静如水并无波澜。
“看情况确实还在寺里,我和我弟还有执行科翔翔,良哥都在,我们先找找。如果情况有变,随时和你们联系。”齐言草在灵兽科工作群发送了消息。
“那就请诸位帮忙一起加个班呗。完事我请大家吃饭。”来自齐言草。于执行科毗卢寺分组。随后齐言草将小童子的大概图片发送到分组群聊中。
“我也不知道有没有说法,说不定有,也说不定没有。”齐言草发送了一个仙人掌眨眼表情。
“好!”来自伍懿翔。
“有饭吃当然要吃。”来自林魍良。
“哦。”来自齐言树。
“看情况他是知道隐秘条约的,起码知道突然吓人对他以后生活也不利。我们几个在寺里找找。师傅你就说寺里人流大稍微让门卫控制下人流,让人少进来些。我们互相留个联系方式,有消息随时联系。”
齐言树面上依旧没什么大变化。而僧人连连点头,笑容渐渐舒展。
10:40 AM
“先去他的住处看看吧。”齐言草这么建议。自己却在寺前门闲逛。毗卢寺前院有一个说小不小说大不大的池塘,在这里就能闻见香火气味。在这里随便走几步就能遇到手持香火闭眼祷告的人类。不远处有个不显眼的告示写着许愿的耗材和对应的价钱。想来这位女士现如今也是付不起的。众人愿望的呢喃在这块小天地中盘旋环绕,试图要传达到某一种存在的耳朵里,让他听见。
“找到了。”来自齐言树。于执行科毗卢寺分组。
齐言草打开由林魍良发过来的照片。
那是毗卢寺售出用来包裹心愿的香包,原本他们应该悬挂在某个殿阁里的佛像前,现在却掉落在前院偏屋里。这几个香包都被人打开,里面的心愿纸条已经不见踪影。
在湖区前,齐言草遇到了那位痛苦女士递去寺院地图的伍懿翔。那位女士情绪缓和了些但仍有所戒备。
“翔翔!”齐言草向她二人挥手。
“草哥!”伍懿翔心领神会。“阿姨,这是和我一起来的驴友。”
“阿姨好。”齐言草笑。
“你好。”齐言草看到了女士眼中没有了对伍懿翔的怀疑。只剩下一层厚重的自我防御,像是为了防止发了霉的被子内侧被人看见一样。
“你没和我弟弟在一起吗?”齐言草问伍懿翔。
“没有啊?他不是跟你一起走的?”伍懿翔摇头。
“那不是想说有认识寺里的师傅,能不能免个票嘛,结果不行。我群里问问他们去哪儿了。”齐言草挠头点亮手机。
“你要带着阿姨一起吗?”来自齐言草,于毗卢寺分组。
“我放心不下她。”来自伍懿翔。
“这不能让她看见。”来自齐言树。
“我有一个问题,既然出于隐秘公约,不能让她看见,那我们的说法是不是也寄了?”来自林魍良。
“……”来自齐言树。
“你怎么让她安静下来的,我看她冷静不少。”来自齐言草。
“我给她看了退伍军官证。”来自伍懿翔。
“不愧是你。”来自林魍良。“现在我们要不plan b?”
“问题来到了刚才我说我们是一起来的驴友……”来自齐言草。
“……”来自齐言树。
“GG。”来自林魍良。
“要不先湖边集合?”来自齐言草。
“问题来到了怎么找小童子?”来自林魍良。
“我们边假装旅游边找怎么样?”来自伍懿翔。
“也是,不能白付票钱。”来自林魍良。
“……那就先这样。”来自齐言树。
11:05 AM
四人在湖区汇合,伍懿翔牵着女士的手走过湖上的石桥。五人一边走一边环顾周围,时不时拿起手机拍照。
“这里这么多银杏啊……”齐言草假装感叹。
“这里是以银杏出名的嘛。”伍懿翔搭话。
“秋天一定很漂亮。”齐言草看向伍懿翔,余光瞄准她身边左右看景的女士。
“可惜现在是春天。”林魍良的话一下就从喉咙口滑出来了。
“只要长出来总会变绿的。”齐言树道。“看样子长势还不错。”
“那我们秋天再来一次吧?怎么样?”齐言草对着沉默不语的阿姨道。
她被突然提问,停住不答。眼中存有迷茫。
“你这样很怪也……突然问人家阿姨来不来,阿姨也不是和我们一个团的。”伍懿翔替她解围。
“我太开心有点得意忘形了,抱歉抱歉!”齐言草合掌道歉。
齐言树盯着齐言草看了一会儿,没有插话。一群人朝正殿走去。主殿沿路的银杏的长势旺盛,它们的绿叶似乎比其他银杏长得更多一些,又似乎没有。
11:33 AM
正殿供奉着一樽大日如来佛像。金光佛像处于大殿中央自上而下俯视着众人。殿中五分之一的空间似乎都出让给了他,以凸显他的地位。底下的贡品台放着各色鲜果贡品。本应是宝塔形的苹果塔,背后似乎缺了一个。在贡品桌下放着数个金黄蒲团。
齐言草买了两把香交给两位女性,伍懿翔陪着阿姨一同上前跪到蒲团上。林魍良和齐言树则观察起殿阁的建筑一人向东,一人向西开始从两个方向扫视整个殿阁。
齐言草站在阿姨后方不远处看她依照前头的人学如何叩拜敬香。
“佛祖保佑,希望我被骗的钱能追回来。”
齐言草听得见她祷告的声音。
齐言树这时候发来了消息。是一张照片。
那是本尺寸很小的笔记。第一眼看到的便是一行:希望我的人生财运兴隆。字迹稚嫩。这一行被谁用横线划掉。
“不不,希望我的孩子高考顺利。”
笔记的第二行:希望子孙仕途亨通。也被谁用横线划掉。
“不不不,希望我的孩子能够恢复健康。”
齐言草记得她的钱原本是用来给孩子治病的。
笔记的第三行:希望后辈平安喜乐。同样有谁在这之上划了一条横线。
说到了孩子像是触碰到她的痛处,她沉默了一会儿,呼吸起伏很大。
“希望我孩子的人生好起来……”她确定了心愿。
笔记的第四行:希望人生顺遂平坦。被涂了很多横线。
这本笔记还写了很多,例如希望能够掌握权力,期盼收货爱情,祈祷获得尊重。这些东西全都被划掉,无一例外。
“不要像我,什么都做不到……什么也没有。”
“应该是小童子的东西?”来自齐言树。
“看着是。”来自齐言草。
“他在我们附近?”来自林魍良。
“不好说。”来自齐言草。
12:00 PM
五人在寺里树下找到块歇脚桌子。身旁银杏茂密。齐言草打开饭盒取出馒头片分成三份,自己吃一份,顺手递给齐言树一份,还有一份给到阿姨手里。两份猪脚饭给林魍良和伍懿翔。伍懿翔有意把猪脚留给阿姨手里,但她显然不太愿意白白接受。饭吃得差不多时齐言草率先用热门游戏开场抽卡欧非开始和林魍良聊开。随后聊到饭菜。过程里林魍良想要尝口馒头片,齐言草没答应。两人就此说闹了一会儿。最后齐言草还是掰下一口给他。阿姨微展笑意。
“阿姨,这花生酱不错吧?”齐言草直接向她提问。
她点头。
“我弟弟最爱吃馒头,我就学了好多种这个。”齐言草笑。
“你们是兄弟?”她开口了。
“对啊。我们长得挺像的。您看。”齐言草搭住齐言树的肩膀。
“这么一看真是。”她笑意渐浓。
“我们是孪生的哩。”齐言草看向齐言树。齐言树由着齐言草闹腾继续吃馒头。
“你们父母有福气。”她附和一句。
“嗨,别说了。我们爸妈都不和我们一起住,天天在外出差。也不管我们。我们在家闷得慌,所以就一起出来旅游来了。”齐言草笑道。
“也许是他们工作忙……”她情绪回落了。
“我理解我理解。只是我还是希望他们同我讲一下。”齐言草状若无意道。
“阿姨有什么好吃的蘸酱妙招吗?教我一手呗!不然我成天想法子头都快秃了。”齐言草开玩笑。
她说了几个酱料名字,齐言草连连称是。
“不愧是您,做您孩子也有福气!”齐言草又状若无意。伍懿翔皱眉看向齐言草。
她很快低垂下眸子重新变成先前默不作答的状态。
“实不相瞒,我们都听说您孩子在医院里。是发生什么事了吗?”齐言草单刀直入。
“我今天早上看新闻说这儿有好几个小孩自杀……不会是您孩子……?”齐言草抛出核心问题。
听到此处其他三人眼神凌厉起来。
“我们萍水相逢,之后也就是人生过客。您就把我们当不认识的人,把心理不痛快的事说了。后续也能开心一点。您看我也和您吐槽我的父母不是?我们都不在您的生活圈子里,您也不在我们的生活圈子里。我跟您说的这些坏话传不到我父母耳朵里的。”
“他确实想不开做了傻事……”她最终开口。
“他之前有没有去什么寺庙许愿?”齐言树问。
“我不知道……”她摇头。
“您不了解他的生活轨迹,对吧?”齐言草反问。
她点头不答,神情沮丧。
“我当时正在送快递,就接到他们学校老师打来的电话。说他做了那种事……”
“我去到医院就被医生谈话说病危。去缴费处一下用掉了我几个月的工资……我做得不好。一点都不好……我知道。”
“也不用瞒着你们,icu住一天就要五位数,靠我一个人根本承担不起。结果天杀的我还接了个电话,说我儿子在医院急需抢救要撑不住了。我当时根本没时间多想就把剩下的钱汇了过去。”她捂脸哽咽。
“我不偷不抢,我没害过人,为什么啊?我要受到这种报应?为什么是我?”
“孩子父亲呢?”伍懿翔小心地问。
“离婚了。他根本不管。除了每个月打生活费,他和我们已经没有关系了。出事的时候我打电话给他,他就回了我一个哦字,就把电话挂了。”
四人噤声。
“也许是我选这个男人选错了,导致我这之后所有的不幸。我原以为可以结束了。至少我可以过属于我自己的正常日子了。可是结果并不是这样。”
“我的孩子,他是我仅剩的全部。可连他也过上了和我一样的倒霉日子。唯独这一点,我不能接受。有时候我也想问问他,我已经不再追究他了,他要怎么样才能放过我?”
“恕我冒昧,您看到您儿子,会想起您丈夫吗?”齐言草问。
她没有回答。
“我和我弟弟是孪生兄弟。我们现在住在一起刚才和您说过。有时候他在想什么,我会非常清楚。我在想什么,他也能猜得八九不离十。都说母子连心。你心里想的,你儿子未必不知道。”齐言草补作回答。“您能说出这些很好。发泄出来比憋在心里好。您儿子对于这个家未来的态度不管和您意见相同也好,意见相背也好,我想,他都是希望您能够得到幸福人生的。就像您也希望他的人生能幸福一样。这是你们两个人之间的共同点,可以就着这一点,两个人在一起好好谈一谈。至于那些叫你害怕的,令你不高兴的,和我们这些无关紧要的外人说说,比憋在心里让您儿子担心好啊。我是这么觉得的。”
她看着齐言草,沉默不言。
“您就当我是饭后说个故事。别放心上。我们今天来是旅游的。对吧阿姨?”齐言草重新笑起来。
她点头。
2:04 PM
收拾完垃圾和随行物品,五人一同向万佛宝楼进发。路上风声带动杏叶沙沙作响。一路上有很多石雕围栏,栏中立着好几个小石佛。样子算得上活灵活现。
“呀!我保温杯忘了拿!”齐言草忽然惊呼。众人回首。
“你们先去,我拿了就跟上你们。”齐言草留下这一句便匆匆往回赶。
“他这是?”林魍良问。
“他找得到,由着他去吧。”齐言树答。
“聊聊吧?”齐言草拎着保温瓶走在银杏林里,对着无人之处小声说话,手持手机假装打电话。
一阵风又过树叶声沙沙。
“为什么住得好好的,一句话也不说就跑路啊?”
风将树叶吹向宝阁中的佛像又吹起佛像前悬挂的诸多愿望。
“想做的事,做不成?”
树叶成圈状飞舞,很快又四散开去。
“有没有考虑过不是你的问题,是这些事本来就很难?”
树叶被风一会儿吹到左边,过一会儿又吹到右边。
“沮丧不开心了?”
风停了下来。
“傻孩子。”
风卷着树叶朝齐言草脸上吹。
“我错了我错了——你不傻哈哈哈哈。”
“现在呢?脾气闹够了吧?”
风再一次停了下来。
“我知道这里许多人的祈求,你都不可能替他们实现。说实话我也不能,神仙也不是无所不能的。作为小童子你可以选择自己的人生,也可以选择承应人类的期待。如果你选择后者,这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
“你会因此意识到自己渺小无力有很多事你帮不上忙。那正是你选择去承担的事。在你选择改善人类的祈求时,你也会参与其中并分担他一部分的焦虑和迷茫。这绝不是什么好受的滋味。”
“我的方法是把这些沮丧放在一边思考你能在其中做到什么,尽力而为就行。也许看上去有些不思进取,但只走一步对困境而言也是进步。面对巨大的挑战放弃重新选择其他的出路也是一种方法。”
“寺院中这些佛像,在他们的传说中都经历了苦恼,成就了英雄往事这都不假。可这一路上经历的苦楚只有他们自己清楚。把一种良好积极的意义仅限在普罗大众眼中的幸福和成功之上以此来逼迫自己可不能长久。”
“面对难题,找到自己的解决方法才是他们成为佛像受人敬仰的原因。你也可以以此参考,然后找出你自己的。”
“而如果你坚持不下去就是坚持不下去,你这人能力如何,个性如何,背景如何只是坚持不下去的诱因而已。他如果已经是一种结果,正视他解决他,勇敢地说‘我干不了啦!我要换一种方向啦!’也是一种解决方法。没有什么可耻的。只不过是你的利益和觉得这种行为可耻的人群之利益有了冲突罢了。这在这个世界上可太常见了。”
“不是一次失败就会让你变成坏人的。你仍然有你的价值,把这些价值展现出来,找到让大家认可且看到的方法,在这个过程中每个人都碰壁撞墙过。只不过有的人成功,有的人在成功的路上而已。”
“在这一路上争取到能支撑你的人,获得能让你继续前进的邮费。怎么去权衡是每个人的人生课题。绝大多数人的答卷在人生终末都达不到优秀的水准。你还没到交卷的时候,结果犹未可知啊?”
风重新吹拂过银杏发出沙沙声响。
“回去呗?”
树叶被风卷去观音阁。
4:20 PM
夕阳西垂,阳光透过上层的阁窗撒入观音阁内。齐言草追上了其他四人。因为时间已晚,许多游客都已经打算回去,阁里人数渐少。轮到阿姨叩首跪拜时快到了闭园的时候。面对观音像,她俯首叩头,手心向上动作熟练许多。
“希望之后的人生能平安顺遂。”她悄悄许愿。
再次叩首时,阁外风起,叶声不止。一片片银杏叶被风带入阁内,恰有一片不偏不倚落在她的手心。夕阳之下,这片叶子好似一片金箔。
这是一片金黄色的银杏。
她拿着这片银杏回首,同四人一起望向阁外,已无人烟。
对于这片叶子,六扇门四人都不发一言,各自在阁内踱步闲逛。都用余光瞧见阿姨将这片银杏收进包里,露出如释重负的微笑。
5:13 PM
“谢谢你们。”出寺时阿姨向四人道谢。就在这时她接到一个电话。警察局打电话让她快去一趟派出所,说是追回钱款的事有了眉目。她匆匆告别众人跑步离开。
僧人也打电话告诉四人,小童子又回到了龙门石廊里。还把偷的苹果还了回去。
齐言树回去交了报告,核实这位女士的孩子并不是涉案的孩子,而是因为听闻自杀案件后进行模仿自杀。
后续听说这位女士和孩子好好谈了一番,没再见这孩子再有自杀的事情。
9:50 PM
齐言树看着齐言草大半夜不睡用绿色银杏叶做书签,露出疑惑神情。
“20块很贵的,总要赚点回本啊?”
“你没打算卖吧?”齐言树挑眉。
“嘻嘻,单纯觉得银杏很好罢了……”齐言草笑笑。
“好在哪儿?”
“花语。”
终于到了主线剧情猜猜乐环节
关于案情分析确实是私底下和翔翔聊的时候产生了启发(草)
进行一个来源的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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尉迟整理了一下思路,便开口说:
“首先是这四个自杀的学生,只有后三人是自杀之前突然成绩变的特别好,第一个学生据我们所知是‘因成绩始终不理想’而跳江,有没有可能这就是整个事件的导火索呢?”
也许长江里有什么东西,或者桥上特定的位置有【那家伙】留下的某种记号,这么想固然有刻舟求剑的味道,但初始阶段提出设想或许应该大胆一些。
之后收集线索将不合理的地方排除掉,唉,就是因为我不会直接参与案件才能事不关己地瞎猜吧。
“之所以交由六扇门处置,也是因为后三人高度相似的遭遇,在自己无法解决问题的时候向周围求助,这再正常不过了,但说不定向他们伸出援手的并不是善类。”
虽然六扇门总部外头一堆佛寺这件事本身就够不妙了!对于道士来说简直就是想去麦当劳的时候周围开了一圈肯德基!
“所以哪怕是第一个自杀的学生穿了红衣服,化作厉鬼,我也不觉得她能够有力量直接去寺庙的地盘叫板,更像是【那家伙】以她为标准筛选了目标,在自己尝试过所有办法后都没法达到目的,极度紧张的时候,更会对唯一的希望抓紧不放不是吗,会不会【那家伙】需要的就是这样的信仰?”
“你是说这背后的东西可能以某种意念为食吗?”决明和往常一样听着,顺着话题插了句嘴。
“嗯,小时候看过一个动画片里的反派也是这么做的,在一个人身上种下了黑暗的种子,体现出来的也是成绩突飞猛进,各方面都变得像神童一样,但相对的整个人变得非常冷漠无情。在那之后又出现了第二个反派把这个种子分散到其他的小孩身上汲取养分,借由这股养分复活了。拿这个生搬硬套是很偷懒啦,但是【那家伙】鼓捣出这一系列事情不是为了自己的恶趣味,而是对自己有好处的话,通过信仰来吸取力量也是说得通的。”
“就像熟透的桃子被吸干了水分一样,实现愿望的背后可能就是过度消耗了自己的生命力,或者是活着的欲望,比起【那家伙】所得到的部分,真正用在成绩进步上的可能微乎其微吧。”
但这些也只是推测,甚至是臆测,因为现在拥有的消息只是那几篇报道,还有之前与同僚的讨论罢了,第一个受害者是事件的导火索这个想法,就是执行科的伍懿翔说给尉迟的,基于这一点他才继续进行了如此离谱的发散。如果幕后主使真的奉行利用后就扔掉这个原则,只会从道德层面给人更好的理由去驱逐它。
“可按理说学生去拜也不会专挑名不见经传的小神仙去拜吧?”决明开始跟小白玩起了你拍一,随后又好像想起什么似的抬了下头:“不,我忘了,先祖祭祀或者家里有什么人推荐的神仙也不是不可能。”
“或者他们根本就没去到想去的地方,被引导到了【那家伙】制定的地点上香了也说不定。就像我们今天不小心进入这里一样?”
这样想着,任谁都不由得后背一凉。
继续接着上次开始在花神的生日宴上闲唠嗑
想写一下关于案件的推测,
但是完全没得写!
留到下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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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白糖馅酥饼可真好吃,原来如此,这里喜欢给黑芝麻馅的点红点啊。还有花生和椒盐……哎呀,光吃酥饼就吃饱了怎么行!我去那边拿点别的。”
决明嘴上说着吃饱,到手的东西哪次不是三口两口就吃完了?一米七三的个头占得不少优势,越过个矮的小妖头顶去拿花糕,眼睛还在四处打量,找着有没有其他还没吃到的点心,他肩膀上的小白也捧着一小块饼皮,就着裹满糖粒的花生吃得很香。
尉迟今天没让炒米跟着,看见小白,不由得自己活动了一下肩膀和脖子,来的时候怕山顶风大才穿的运动服,南方三月的天儿就直逼二十多度了,一路上汗出了不少,再加上背着两瓶茶水,即使炒米不在,肩膀也挺不舒服。
那么炒米呢?现在大概还在睡觉吧?
其实完全可以跟他们一起出来的,炒米却说难得灵兽科没有新送来的伤患,想好好睡个懒觉:“不总觉得雪鸮是夜行动物吗,我可要像个夜行动物一样白天睡觉了哦。”他那一身纯白的羽毛没有一点杂色,如果是雌性就会带上不少棕色的斑点,说不定那样出门还会隐蔽些,也没差了。带着这么大一个雪鸮走在街上还需要障念符或是饲养证明(他真的办了),以无声飞行自傲的炒米因为这件事,实实在在地怄气呢。
“我问过这里的几个客人了,他们都说没见过大个儿猫头鹰。”决明吃了一圈回来了,肩上果然多了一些细微的碎屑,“有没有喝的,我有点口渴了,帮你喝点。”他朝着尉迟伸出手。
“你咋知道我带水了?”尉迟忙从包里掏出另一瓶没开封的,拧开之后塞给他:“早知道跑到这来,我就不带这么多了。”
“谁让你背的包下垂得那么厉害了,去爬山,山上不一定能随时喝到水,肯定是想提前带点嘛。怎么样,这推测还算靠谱?”决明指指自己的眼角,眨眨眼,眼睛闭起来时眉梢露出的疤痕就更明显了,会不会和他怕雷有关?总觉得现在不是问的时机。
“说不定山上有饮水处呢,我老家那边有的公园都装了,但是总是改不了这个习惯。”尉迟挠挠头,这话说得老气横秋的,决明的年岁要长很多,希望他能理解到:“说起来所里,啊不是,部里?总之现在忙忙叨叨的那件事,你怎么想?我虽然在意,可一直没个头绪。”
“尉迟想要问的是从前求学的事情,我恐怕不能给出你需要的答案。”
“因为时间太久了?”
“怎么一上来就这么想!”决明看上去对这个答案很失望:“我没参加过科举,学习也都是师父几个人,有时他们处置病人我就在边上看,还有偷偷拿二师父的银针试自己的穴位,不小心把五师父采回来的药材给嚼了,还好那药就是要嚼过才能用的,不然我可要倒霉了。总之是你们现在常说的师徒那种感觉啦。”
“我刚开始学的时候也总在边上看呢,因为我笨手笨脚的,有一次来的是一条被三轮车撞倒的大狗,他们人手不够了,就叫我过去按着。不知道为什么他安静下来,直到手术结束也没对着谁龇牙,从那之后我也突然开窍了一样,不那么害怕自己上手了。”
“哎~好难想象尉迟下不了手的样子啊,太紧张了难道也会像志伟那样现原形吗?”
“连大夫都紧张怎么能让病人放心呢,况且,现在的手拿针比较顺溜。”
尉迟看了看自己的手掌,没有肉垫,指甲薄薄的,毛发只集中在手指的背面,并不会穿过指缝,后脚也是如此,不穿鞋走路就会痛,胶底鞋与趾爪拍在地面会发出完全不同的声音。但是他总觉得会有那么一个尝试自己新的身体的机会,因为比起这个二足步行的身体显得那么陌生,比起怎么取回,更像从头开始接纳。
“决明,其实我也没上过学。”他抬起头努力摆出很严肃的表情。
“你在复读漫画里的台词吗?”
“噗……是真的!”
“那你会认字还会很多事情,是家里人教你的?”
“有一些是,还有一些是别人教的,因为不是所有人都会法术,会得东西也不尽相同,总归是教的嘛!这个话题先放一放,谈下一话题!”
“是‘前一话题’才对吧,总觉得虽然你在问我,实际上是有话想说。”
“怎么连这个都能知道啊……”尉迟低头认输,他总有一种微妙的感觉,在决明面前讲话时自己被轻易就看透了,还没小到一支笔或者一块糕点,只是因为他们交往时间尚浅而已。
景点买水不方便啊……虽然有自动售货机,但是不巧有人在那排队也是很窝心的,啊不对,中山陵的台阶上怎么可能有自动售货机呢,走到一半绝对会口渴然后就喝掉了,一定是这样的。
是这样的……吧?
尉迟按规划好的路线下车,盘算着,在中山陵大门口跟决明碰头,走上百十来级台阶就休息,就地把包里的东西吃了,再背着轻了些的书包,找个顶风的位置闻闻风里的味道。
醉心于春风不是什么坏事,但他还有别的目的,这么大个公园,藏一只雕鸮也不是不可能的,炒米嘱咐过自己,他弟弟身上戴着一个道士送的香囊,里面的气味鸟类感知不到,对哺乳类的口鼻则有刺激性,若是风里夹杂着那股味道,以犬类的嗅觉应当更容易察觉才是。
一踏进景区,尉迟就闻到股香味,他想都没想就跟着味道走,只当是气味被风吹散,没那么浓烈,自己家里都没什么人喷香水,夏天用花露水或者红花油不小心撒多了呛得直打喷嚏,第二天屋内还残留着一点,与风融合在一起变成一种令人怀念的气味。他越走,那香味就越是勾人,丝毫不觉得呛鼻,正当他觉得是不是搞错了,准备折返时,周围的游人竟全都不见了,石砖铺就的小路半掩进泥土里,露出来的部分也满是风蚀的痕迹,消失在自己身后。
“我记得电视上看的梅林没这么密啊?”一眼都望不到边,尉迟背对着太阳想要走下山看个究竟,结果仍是在原地打转。难道黄药师之外还有个白药师,把这梅花山变成桃花岛再世不成,他终于走累了,坐在树根上休息,暖融融的空气使得巧克力摸着软趴趴的,还是喝一口买的茶水比较好——新买的水壶一股味道,只拿来装了一次茶,现在在阳台上当花瓶——一口接一口下肚,缓解了不少干渴,接下来怎么办呢。
上次的千里传音符还有一张,跟决明联络吗,还是硬着头皮再走两步?自己应该是误入别人制造的迷阵了,或许该跟这阵法的主人道个歉说不定还能送我出去,好像梅花属阴来着,不过这又不是住宅应该没关系吧?
可能打从跟着这香味起,我就走到了一个和梅花山完全不同的地方也说不定,这倒有意思了。
是不是被害人也像我这样其实没到真正的庙,而是去了别的地方上香呢,最近上头接下了调查中学生接连自杀的事件的任务,不善推敲如尉迟也被各类传言充斥着耳朵,现下又被意料之外的事刺激了大脑,开始胡思乱想起来,推理教材是某匿名论坛连载的拜错菩萨的恐怖小说,还有能让成绩变好的黑暗种子之类的,怎么来源全是些作品!是了,平时除了照顾炒米和灵兽科来来往往的小动物吃饭打针睡觉,尉迟也没太多接触刑事案件的爱好,可谓是狗嘴吐不出象牙。
“说到底我在这编出花篮来,也只是基于臆想啊!”他一拍大腿。
“什么编花篮,你可别像孙悟空似的把人家花给揪了。”
以为自己在自言自语的尉迟给吓得一机灵,竖起耳朵仔细听着,声音是从梅林的深处传来的,却十分清晰,又过了会,面前出现了一高一矮两个人影,高的那个穿着斗篷一样的东西,一对长耳朵耷拉在脑袋两侧,背后背着琵琶箱,正是和他约在车站碰面的决明。而另一个身上弥漫着的是之前吸引他到这来的香味,比这林中的梅花还要浓郁。
香味,浓郁的香味。
糟了,他的鼻子开始发痒。
“阿嚏!!”运动服发挥了它的作用,尉迟把鼻子埋进胳膊肘里连打了几个大喷嚏:“您是这的主人吗?我来这边找一只雕鸮精,但循着花香不小心就……”好不容易止住了喷嚏,嘴上却在跑火车,他赶忙给决明使眼色。决明收到了求救信号,接着说下去:“他就是和我约好的那个犬妖,想必是没等到我开始乱走了吧,劳烦姑娘带我过来,在这先谢过。”
姑娘似乎没什么不满,看尉迟眼泪汪汪的样子,从袖子里拿出一颗药丸。
“九花玉露丸?”准备接过药丸的尉迟发现袖子里侧沾了些不知是鼻涕还是眼泪的液体,无视了它们留下的深色痕迹,准备把火车跑到底。
姑娘都给他逗笑了:“是伸腿瞪眼丸,信不信由你。”虽然是俏皮话,但药丸服下,口鼻顿时清爽无比,尉迟想抱个拳,但忘了哪只手在上只能作罢,便打算要从包里掏出点什么吃食当做谢礼,姑娘却挥一挥衣袖,方才还密实的梅林中央登时出现一片空地,好些个木桌上堆满了各色糕点果品,另一头又有几个穿着相似的姑娘小伙端着食盒在四处走动,不知不觉间身边人来人往的感觉又回来了,只不过大家不止装扮各异,就连头啊脚啊都找不出两个相同的来。
“来都来了,哪有让客人倒贴的道理,今天是花神的生日宴,没好好接待反倒是我的不周到呢,好好歇息一番用过饭再走吧。”一眨眼姑娘便不见了,只留下尉迟和决明,还有一朵带着枝条的梅花缓缓落在地上。
*进行了一些漫无边际的写,感谢亲爱的好队友们
*配合的bgm:《我用什么把你留住》福寿禄
我在工作群里接到通知,近期几起高三学生自杀事件被怀疑是妖异所为,要求各部门配合调查该案件。由于已经出现了四名死者,六扇门对此很是重视,组织人手各处调查,办公大楼一下子空了不少。
这几起事件我先前就知道,但没有特别放在心上。毕竟高三学生压力不小,近几年竞争还愈发激烈,用通俗的话来讲,就是越来越“卷”。在这种压力之下,有寻死的念头也是情有可原。要是朋友和家人都没能提供支持,还在象牙塔里的孩子真正把计划付诸实施,也很正常。
因此我在看到报道之后,只是觉得有些沉重和惋惜,并没把它们和潜在的超自然事件联系到一起。毕竟在那个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时期,我也差一点就成为了那些学生中的一员。
但工作群里的消息写着,这些并不是简单的自杀,而是妖魔作祟,害死了那些学生。他们想要学业进步,为自己赢一个更好的未来,因此去了寺庙求学。也许他们笃信神佛能够保佑,也许并没报太大希望,只是求一个安心,却稀里糊涂地跳进冰冷的江水里丧了命。如果真是这样,学生们该有多绝望?光是想想就让我觉得恐怖和窒息。
若是从前,我会认为这些事与我无关,应当交给更有能力的人去做,但我现在是六扇门的员工。即使没有法力,也不会打架,我也必须得做点力所能及的事。
这就是我现在穿着裙子站在第▲中学门口的原因。
姬仪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徐缘程也盯着我看,似乎在思索什么。朱珠眯起眼睛笑,一副满意的样子:“怎么样?我给你也变出校服啦!”
“可这是女生校服!”我按着裙子,试图减轻一点不自在的感觉,“我是男的!”
“欸?为什么?不是和我身上这套一样吗?”朱珠不解地问,身上穿着和我同款的女式校服。
我感到崩溃。可能因为朱珠并不是人,不能理解男人为什么不能穿裙子。虽然她看起来人模人样,其实是一只大蜘蛛!我怕虫子,尤其怕腿多的,因此知道要和朱珠一起过来的时候,我忍不住觉得头皮发麻。好在她老老实实保持着人形,而且她的能力也能让我们安心收集情报,不至于遭到人的怀疑。
“就这样穿挺好的。”姬仪边说边偷笑,显然很乐在其中。
“那要不也给你安排一套?”我要求人人平等,姬仪竟然点点头:“好啊!那就一起穿,没有问题。”把我给整不会了。
最后还是安心而信赖的徐姐给我解了围:“虽然不是真的换上了女装,但总归会有点不习惯,调查还是穿合适的衣服吧。”
朱珠点点头:“好吧!”我低头一看,身上的衣服变成了校服的男装款式,这才放下心来。
朱珠的能力是制造幻象,所以我并不是真的换上了女式校服,但即便是这样也够让人难受的了。她说她的幻象还能迷惑同学,让他们认为我们就是这所学校的学生,因此这次的调查不会遇到太多的阻碍。而且在来到第▲中学之前,我和姬仪调查过,今天有几位同学前去参加天文奥林匹克竞赛,我们刚好可以顶替他们的身份混入学校。
在朱珠的帮助下,我们换好校服,无比自然地混进了学生群里。
教学楼窗明几净,耳边书声琅琅,让我恍惚之间有了那么点儿回到高中的感觉。不过此次前来是为了工作,不能放任自己陷入回忆里,尤其是不好的那些。
我们趁着课间开始工作,朱珠用自己的能力读取学生的记忆,剩下三人在学生里聊天打探消息。我非常不擅长和陌生人搭话,即便他们是比我小上许多的学生,只能硬着头皮上阵,话题一度冷场,还好有朱珠的能力,不至于惹出什么乱子。
课间结束之后,我们交流了一下结果,基本是一无所获。朱珠倒是一脸认真地分享她的成果:“高三二班的男生喜欢班里的班花,但是班花喜欢她同桌,同桌喜欢班花的闺蜜,闺蜜喜欢班花……”
如果不是在工作时间,我真想好好地把这个错综复杂的高中生爱情故事好好听完。
“有一些人听说同学去寺庙上香,不过没有发现有什么异常反应。还有同学说自己去了鸡鸣寺,暂时没发现他们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姬仪说。我和徐缘程得到的结果也差不多,但目前我们询问的学生很少,毕竟课间实在太短,上课铃打响之后,我们就不太方便行动了。
“这样效率不高,有别的办法吗?”徐缘程看向我和姬仪。
“如果能知道去过寺庙学生的特征就好了,这样我们就能锁定更小的范围。他们会求什么平安符戴在身上吗?”姬仪说。
“什么样的学生会去求学呢?”朱珠歪着头问道。
“成绩不好的学生,想提升成绩的学生吧……”我随口答道。在说出这番话的同时,我突然脑海内灵光一闪,有了想法。
姬仪也有了相同的领悟,先我一步说道:“我记得那些自杀的学生,似乎有过不自然的成绩提升!”
“我有一个想法,”我站起身,“在我高中的时候,年级排名都会公示在走廊里。如果能看到那个的话,说不定能发现成绩波动不正常的学生。”
“但现在的学校多半不公开学生排名,我也不记得走廊上有那样的告示。”徐缘程说。
“就算不公开,教师的电脑里肯定也有学生排名,只要找到那个就行了!”姬仪说着,看向朱珠,“都靠你啦,让那些老师也以为我们是自己人吧!”
“好,都包在我身上啦!”朱珠高兴地回答。
十分钟后我们闯进了教务处,在众目睽睽之下自然地摸进了教导主任的电脑,成功找到了近几个月的考试排名。
我整合表格数据,得到了近几个月来第▲中学的成绩变动情况,按照成绩提升程度由大到小的顺序整理出一份名单,准备按照这个顺序询问学生情况。
第一个学生并没有去拜过佛,我们询问他的时候,他说话遮遮掩掩的,就好像在逃避什么。朱珠碰了他一下之后,悄悄告诉我们他考试作弊的事,我们便不再纠缠他了。
来到第二个学生的班级,他似乎不在教室,我们向同学提起他的名字,得到的回答也大多是“不熟”,“没留意”,这让我想到了一些不好的回忆,但我很快就把浮现的那点念头压了下去。
“你们在打听他的事吗?”一个同学注意到我们询问的对象,主动上来搭话。
“他不是你们班的学生吗?怎么谁都跟他不熟?”朱珠好奇地问。
““他平时一个人独来独往的,没什么朋友,我跟他也不熟,你们有什么想知道的吗?”
“他最近有什么奇怪的表现吗?”姬仪问。
“最近看他发了几条说说,挺古怪的。”
他示意我们凑近一点,偷偷地拿出自己的手机,点开那个学生的qq空间,从下到上滑动给我们看。
【用了奇怪的方法提升了成绩,好像真的有效果哎,这次月考我的成绩进步了好多】
【感觉自己被那个东西盯上了……怎么办,不应该尝试那个方法的】
【晚上睡觉的时候好害怕啊,告诉了父母,但是没人肯相信我,他们只说是我学习压力太大了……】
【奇怪的感觉越来越明显了……昨晚睡觉又被鬼压床了,最近做事也总是笨手笨脚的,感觉身体不属于我自己了】
【救救我】
我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开始颤抖。虽然这就是我们要找的东西,但我没产生一丝一毫的喜悦之情。很显然,这位同学因为去寺庙求学,被恶鬼缠身,此时已经处于很危险的情况。
同学继续向我们共享他的发现:
“之前有次复习到半夜好像还看到他发过一条说说,说了什么自己是请鬼上身才考了这么好的成绩,现在后悔了,那个鬼想要他的命之类的。但是因为太晚了我没仔细看就划过去了,早上睡醒发现那条说说被删了,也可能是我记错了,这种事说出来也没人信的,要不是你们问我我也想不起来。”
“说起来,他今天没来上学。”
糟了!我心头警铃大作,可头脑却一片空白,太多想问的东西挤在一起,反而让我张口结舌,说不出话。在我组织出任何语言之前,四声手机的提示音突然一同响起,此时此刻,这声音就是最不祥的征兆。
我们对视一眼,各自低头去看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是我们最不想看到的东西。
“又有孩子跳江了,不是从桥上,不知道想了个什么办法躲过了六扇门的监控,发现的时候已经死了。”
我下意识地咬紧嘴唇,反复地确认工作群里的消息。为什么会变成这样?那条生命似乎就在我的注视之下离去,我们差一点儿就能救他了,可为什么没能做到呢!
除去成绩,他和我是多么相似啊!没有朋友,也无法依靠父母,一个人孤立无援,只能在夜深的时候把一切记录在网络上,他也该知道这样的声音只会石沉大海,但他一定也想被谁听到,所以才会写下那些文字,写下“救救我”……
邓云青救了我一次,叶潇救了我第二次,可却没有人能来救他!
明明我应该救他的!如果采取效率更高的方式,从一开始就询问有没有缺勤的学生,如果能够再早一点打听到消息,如果……如果……如果我有法力,如果我能看透人心,如果在这里的不是我,是更加能说会道,法力高强的人,是不是那个孩子就能得救了呢?
“哇,小天明你脸色好差!”
朱珠的声音打破了沉默,我还没来得及做出什么反应,她就把手搭在了我的手臂上,片刻之后,她皱着眉头,抿着嘴唇,放开了手。
我知道她刚刚读取了我的情绪,但不知道她都知道了些什么。我只是想到那个跳下去的孩子,想到某个夏天的晚上坐在七楼窗边的我,以及无数自责的念头。
“行啦小天明,你再怎么emo也不会减少工作量的,赶快继续工作防止产生下一个自杀的倒霉蛋吧。 啊我刚刚说话是不是太直接了对不qi……”
姬仪从背后捂住了朱珠的嘴,把她带到一边去了。徐缘程仍然保持着她惯有的冷静神情,这让我莫名感到有些安心。她看向我,用平和的语气说:
“一切还没结束呢。整理目前所有的情报,立刻汇报给局长,我们继续询问名单上剩下的学生。不能再出现第六个了。”
事情告一段落之后,朱珠带我去鸡鸣寺赏樱。
准确地说,是以变成原型威胁我去鸡鸣寺赏樱。
“小天明,今天好好玩儿!玩够了,就把不开心的事儿都忘了,就让往事随风,啊,都随风!”
我知道她是好心,不过忘掉一件事情对我来说加倍困难,而且有些事越是想忘记,就越忘不掉。
那天我吃了鸡鸣汤包,汤包很好吃,味道鲜美浓郁,也跟风去求了姻缘,虽然我知道大概今生无望。也不能说不开心,只是感觉有一片阴云盘踞在我心里挥散不去。
晚上我回到家里,打游戏直到深夜,两点才躺在床上。
我睡不着,脑子里全是乱七八糟的想法。负面情绪深夜找上门来,让我想起许多悲伤和痛苦的事,我的脑子指责自己一无是处,又知道这不全是真的。
邓云青的消息很适时地来了。
“还没睡呢?”
我给他发了六个点。
“想不想吃夜宵?给你带点?”
他老这样。我一心情不好,他就问我吃不吃东西。十分钟后,邓云青就敲响了我家的门,手里提着肯德基全家桶。
“你来的有点太快了。”
“记得给个好评哦,亲!”邓云青模仿客服语气,对我眨了眨眼睛,样子真的很好笑。
既然睡不着,不如看电影吧,邓云青说。他问我想看什么,我说看2001太空漫游吧,那个东西助眠,虽然开头的猴子叫跟助眠没有一点关系。
然后我们开始看猴子叫。猴子叫完了,骨头变成宇宙飞船,人类在太空中展开新的旅程。
看着飞船在漆黑的太空里飞行,我忍不住轻声嘟囔:“宇宙那么大,地球也只是一粒微不足道的灰尘。人类太渺小,太脆弱……”说到这里我心中一凛,不再敢说下去。邓云青却接着我的话说:“所以人类真的很勇敢,即便只有这么小,还要飞进宇宙里……”
我们谁也没再说话,默默看了一会儿飞船。过了一会儿,邓云青突然开口:“不是你的错,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嗯。”我尽量让自己表现得很淡然,用吮指原味鸡掩盖我的情绪。
邓云青默默把纸巾盒推到我面前,我开始擦鼻涕。
“我不讲大道理,因为你肯定明白。你要做的就是吃点东西,再好好睡一觉。”
“嗯。”
“如果你需要的话,我这几天就都住在这边,陪你待一段时间。”
我本想说不必了,一个人也没问题,我没他想象中那么不堪一击,但又突然很迫切地想把他留住。并不是有多需要他,而是不想他离开,似乎他每离开一次,就从我的人生里慢慢抽离了一点儿。
所以我点了点头。
“好。”
电影播到后半段,屏幕上是沉默寂静的太空,只能听到宇航员沉重的喘息声,我也终于感到一丝睡意。我开始做梦,梦见自己站在长江大桥上,脚下是滚滚水流。
“跳下去吧!跳下去就解脱了!”有个声音对我大喊。我忘记了自己已经大学毕业,忘记自己还有过一些朋友,脑子里只剩下令人窒息的高中回忆。我回忆起那些被冷落,被指责的时刻,内心只有孤立无援的绝望,因此我毫不犹豫地纵身一跃,投身于汹涌的长江水流。
没有疼痛,这是自然的,因为是在梦里。我的身体被水流冲走,魂魄游离体外,当我以为一切都已结束的时候,却听到谁的哭声,远远地从桥上传来。我抬头去看,桥上的人似乎也能看到现在的我,他的脸上写满了悲痛。
我一下子就知道了那是谁。
在我醒来之前,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骗人,跳下去也没有解脱。
醒来之后我出了一身冷汗,邓云青问我怎么了,我说梦见自己回到了高中,没说跳桥的事。邓云青安慰地拍了拍我,说,都过去了。其实我也觉得那些事都过去了,但想起来的时候还是会难过。
我高中的前三年,没留下什么太好的回忆。
由于中考的成绩优异,X中招生办给我家里打了电话,询问我是否要来X中读书。X中是省会的一所重点高中,师资力量比起我们这座小城自然是雄厚许多,因此那时,每个人都觉得这是个难得的好机会,包括我自己。
因此我没有留在本地读书,而是去了X中。X中是寄宿制,加上家在外地,我几乎只有寒暑假能回家看看,与以前的朋友也几乎没了联系,这让我觉得很寂寞。我在X中也并没有交到什么朋友,顶多只有几个座位靠近的人说得上话,但也并不亲密。
很多时候,我都只有一个人。我一开始以为这是我自己的问题,是我不爱说话,不爱运动,不会开玩笑,也不喜欢流行文化,喜欢的书别人没听过,喜欢的游戏别人没玩过,所以才没什么人乐意和我交朋友。但后来,我发现自己的头上早早被打上了一个标签——“外地人”。
也许他们并不是故意的,后来我这么自我安慰。并不成熟的孩子们会下意识地排斥那些外来的东西,而我恰好是其中之一。
有一次老师上课时提问我选择题的答案,我说选“K”,其他人都笑我,以为我在讲一个不好笑的笑话。我解释,是因为老家的老师会用“K”来代替“D”,以避免和读音相近的“B”混淆。但没什么人在意我的解释,几个平时喜欢开玩笑的学生自然而然地把“K”加入了他们茶余饭后的笑料。有时他们会看着我说这个笑话,有时只是随意地提及,就好像他们忘记了笑话的来源。
如果换了别人,比如邓云青那样的人,三言两语就能消解掉那些令人不快的气氛。他甚至能和那些人一起说说笑笑,但我只会低着头,一言不发地从他们身旁走过。
我时常感到寂寞。我不想一个人吃饭,一个人走路,小组合作的时候不想做那个被丢下的人。我也曾经留意过班上与我同样孤僻的人,却始终不敢迈出第一步。家里人问我在学校的情况,我把我的心情告诉他们,得到的却只是一些空泛的鼓励,像是“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耐得住寂寞,守得住繁华”,“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之类的话,末了告诉我要拼命努力,才对得起家人的付出,才能考上一个好大学。后来我也不再把这些事跟他们说,因为根本没有用。
寒假回家的时候,我在楼下遇见邓云青。他问我在学校怎么样,我说不太好,我没有朋友。他皱了皱眉,报了一串数字给我,那是他的电话。
给邓云青打电话是我在那三年里为数不多感到放松和舒适的时刻。我们会闲聊各种各样的事,他总是讲些笑话给我听,我的心情就会好上那么一点儿。有时我会抱怨我的家人不能理解我,邓云青安慰我,叫我别放在心上,家人也是爱我才这样说的。
可我并没有因为他的话感到安慰。我总是在想,明明他们是爱我的,为什么我还会这么难过?
一个人的时间长了,我开始习惯这一切了。或者说,是我强迫自己相信一个人也很好。谎言重复一千遍就是真理,我开始真的相信一个人没什么大不了的。没有人来打扰我,不必烦恼那些无聊的人际关系,我一个人自由自在,不受束缚,不是很好吗?
但人类毕竟是群居动物。
高二那年的一次月考,因为教室漏水,我所在的考场从高三一班临时更换为实验楼的物理实验室。由于事出突然,老师只通知了少数人,让大家互相转达给该考场的学生。班长传达给班委,班委传达给朋友,朋友传达给室友,人际关系好像一张大网,铺天盖地洒下来,而我就是那漏网之鱼。
我游进高三一班的时候,水花飞溅到我脸上。教室里没有等待考试的学生,只有一个拿着扳手的维修工。我惊讶地问,不是在这里考试吗?工人也惊讶地看着我:“这里漏水,肯定不在这儿考啊!没有人通知你吗?”
没有人通知我。我硬着头皮冲进隔壁的高三二班,结结巴巴地询问监考老师考场在哪里。
“没有人通知你吗?在实验楼呢!”监考老师奇怪地看着我。
真的没有人通知我。我尽量不去在意教室里其他人向我投来的视线,向实验楼冲去。实验楼离教学楼足有几百米,在操场的另一头。我冲下楼梯,踩着塑胶跑道狂奔,跑到喉咙发痛,肺叶几乎要烧起来,我跑进实验楼的大门,冲上楼梯,却发现自己并不熟悉这里的构造,根本不知道被指定为考场的教室在哪里。
最终我气喘吁吁地跑进教室的时候,考试已经开始十分钟了。
我向老师解释自己为什么来晚了,老师疑惑地看着我:
“其他人都在这儿了,没有人通知你吗?”
“没有……”我几乎说不出话,因为我仍然剧烈地喘息着,也因为这个考场的所有人都坐在这里,除了一个我。
我不敢抬头,像一只夹着尾巴的狗,灰溜溜地坐下。
为什么所有人都在这里,除了我?这个念头占据了我脑海的全部。很自然地,我没能考好这一门,以及接下来的每一门。这是我第一次在考试时发挥失常,但并不是最后一次。
后来我试着鼓起勇气,询问几个有过来往的同学为什么没有通知我。有人说“以为有人通知你了”,有人说“记得有谁已经告诉你了”,可谁也说不出那个“有谁”到底何许人也。似乎没有人应当对我一无所知这件事负责,除了我自己,这一切都要怪我没有性格内向,没有朋友。
大概是老天爷以为我还不够痛苦,又用月考成绩给了我当头一棒。我头一次跌出了班里的前十名,甚至不在前二十名里。家人要我汇报成绩下滑的理由,我如实告知,换来的却是一连串的诘问:
“你只是一门考试迟到了十分钟,怎么会每一门都考得不好呢?别找借口!这点小事就能影响你的心态,以后高考了怎么办?”
“怎么会没人通知你呢?是不是别人通知你了,你自己忘了,跑到原来的考场去了?”
“我平时就告诉过你,你太内向了,应该开朗一点,多和别人说说话,多和同学,老师打好关系,要是你真听进去了,怎么会没有人通知你?上次我说要给你老师送礼,你死活不让,我要是送了,他肯定得留意你,还至于没人通知你吗?”
电话那边的声音还在继续,我小心地,不停地擦着眼泪和鼻涕,不让电话对面的人发现我在哭,但没能忍耐住的几声啜泣和哽咽还是暴露了这个事实。
“你哭什么?我说什么了你就哭?哭有什么用,哭能解决问题吗?一个男生,遇到点小事就哭哭啼啼的,以后到了社会上,谁会喜欢你这样的人?”
“你别说了!烦不烦啊!”我终于忍不住发了脾气,而这成为了新一轮噩梦的开始。说教变成了指责,语言像是雨点一样,密密麻麻,噼里啪啦地落在我身上。我不懂事,不尊重人,不理解爸妈的辛苦,学习成绩下降,不从自身找原因,却在这里对着爸妈发脾气,他们伤心了,难过了,后悔花大价钱送我来念书了。
都是我的错,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不听家人的话,不努力交朋友,所以才没有人告诉我换了考场,是我平时不努力学习,才会让一点小事影响了成绩,是我平时不努力运动,才会花了那么久才跑到实验楼,是我拦着家人不让他们送礼,是我对着父母大发脾气,全都是我的错。他们要我说对不起,要我保证改掉一切缺点,拼命努力,考一个好大学,我哭着道歉,哭着答应,心里却只想让这一通电话结束。当一切总算结束的时候,我感觉自己的眼泪已经流干了,再也挤不出一丝一毫。
我不该那么早下结论的。
结束了地狱一般的通话,我做了几个深呼吸,让身体的颤抖平静下来。然后我在手机上输入了烂熟于心的十一个数字,那是邓云青的号码。这个号码并不是每次都能拨通,有时它会欠费,有时它的主人会早早睡觉,我没有在意过这些事情,因为下次还可以联系。
但那天,当冰冷的机械女声一再响起,我却一遍又一遍地拨打那个号码,直到手机电量耗尽。我不停地流着眼泪,本来以为已经干涸的泪腺,又再一次地决堤了。
没有人能够帮我!在那个晚上,我的心里只有这样绝望的念头。父母指责我,同学疏远我,邓云青隔着崇山峻岭,此时此刻也不会在我身边,我只有自己了!
那之后,我变得更加孤僻。我开始拼命地学习,不和任何人交流。成绩真的提升了,因为我难以入睡,索性打着手电在被窝里学习。但我和宿舍同学的关系愈发恶化,因为我总是半夜搞出声音来打扰他人睡眠,其他同学也因此更加疏远我。我没把这些事情告诉邓云青,他在我最需要的时候没能出现,我也不必再指望他什么。
我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我要考上最好的学校,让所有人对我刮目相看!我要让那些嘲笑我的人看到我的厉害,要向父母证明我是他们的好孩子,为了这一切,无论有多么辛苦我都能忍受!
但最终,一切都事与愿违。
临近高考之前,巨大的心理压力压垮了我,就在临考的前一天,我整夜失眠,最终只睡了两个小时。头痛伴随了我整个考试的过程,我的大脑一片空白,恍惚到忘记自己在哪里,在做什么。
高考成绩公布之后,我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一整天没有吃饭。夏天的晚风通过敞开的窗户吹进来,也带不走令人窒息的闷热。
我那时认真地思考过,是否应当跳下去。我家住在七楼。
最后救了我的还是一通电话。邓云青没提高考成绩,也没问我要不要复读的事。他说:“你有空吗?来我家吃西瓜吧,可甜了,脆沙瓤。”
我沉默了很久很久,从喉咙里挤出一句“我考砸了”。
“那也可以吃西瓜,”邓云青平淡地说,就好像我说的不是高考成绩,而是一次普普通通的月考,“你来不来?”
“来,”我胡乱把眼泪擦干,“等我先把窗户关上。”
再后来,我决定复读了。我鼓起勇气,向家人提出在本地复读,他们也同意了,大概还是觉得把我放在眼皮底下比较放心。邓云青和我同班,我再也没有被谁冷眼相待过。
除了邓云青,我还交到了其他的朋友。我的第二次高三,虽然仍旧充满了学业的压力,但不再是孤零零的一个人。第二次高考仍旧紧张,但我的朋友们都为我加油,我就不觉得有多害怕了。考试成绩出来的那天,我和邓云青坐在沙滩上拨打成绩查询电话,然后抱在一起又哭又笑。我有太多宝贵的回忆与邓云青有关,可是随着他的离去,这些记忆又蒙上一层黯淡的阴云。
我尝试接受他的离世,但痛苦一直伴随着我不肯离去。直到我因意外接触到六扇门,再被六扇门录用,邓云青竟然好端端地出现在我面前。虽然他已经是个游魂,但我能每天见到他,和他说话,按理说我应当满足了,但有个问题我一直想不通。
邓云青究竟为何还停留在人世间?他究竟有什么放不下的执念?我知道他是个很豁达的人,即便是死亡也能欣然接受,因此他的执念大概不是关乎自身,而是他人。
也许是记挂着家里的父母,也许是有个求而不得的爱人,或者是什么还没实现的理想,可我却从没听他提起过一星半点儿,他仿佛无欲无求,每天在后勤科勤恳工作,与一个普通员工无异。他有在追求些什么吗?他在试着实现自己未了的心愿吗?
思来想去,我最后得出了匪夷所思的结论,这结论让我觉得沉重无比,让我不敢再想,也不敢去问。
我有时会思考,邓云青对我来说到底是什么。在我看来,他是我的家人,是我最重要的人。我从来没对他产生过超乎友情的想法,可如果他对我抱有恋爱感情,我也并不会从此害怕和疏远他,甚至……我也可以尝试一下。
但这一切只在他活着的时候才有意义。如果他的心愿真的如我所想,如果我实现了那个愿望,他是不是就会从此真正离我而去,再也不会回来?
可如果我假装不知,把他强留在人世间,是否又太过自私了?
这些问题我怎么想也找不到一个正确答案,正方与反方互不相让,比分持平,进入没完没了的加时赛,可是加时赛也总要有结束的时候。
我只是希望那一天晚点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