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罗大陆,圣别纪元后期。
血族女王莉莉安突然失踪,几乎同一时间爆发的怪奇疫病让人类数量逐年锐减,失去管控的血族加上疫病的席卷,让整个社会动荡不安。
将一切扭转的契机在于教会发现血族的血液竟是能治好疫病的良药。
从此,以血液为中心的利益旋涡将整个世界卷入了其中。
【创作交流群:691199519】
维塔拉坐在礁石上仰头,这时候应该是白天,但不知从何而来的黑色触手从天上垂下来,遮住了太阳,无光的世界昏黑一片,昼夜不分。
就在半天之前,天裂开了,沙漠里找不到旅人,也找不到动物,连地下河里的巨大水生怪物都不知道沉到什么地方去了,维塔拉在来的路上斩断了不少触手,终于能坐在海岸边发上一会儿呆。
她耳边盘亘着演武结束后听到的奇怪声音,殷切地催促她许个愿望。
我还没有必须要实现的愿望呢,她想,这似乎需要一个宏大庄重的渴望来满足声音,可她的过去无从查起,便谈不上有什么遗憾,更对未来也没有什么美好的期待——毕竟她是个只有现在的人。
没有波光的海面也黑沉沉的,有些海水飞溅起来,沾到了她的裙和腿上。现在的状况,应该是去找教会算账的吸血鬼那边出了什么事,她的头枕在膝上,伸出手拨动了一下水面,远方来的商队前不久带来过血族的消息,女王重临,将以血还血。这消息对几乎在大陆另一边的维塔拉没什么大影响,毕竟她也不是会为了素未谋面的领袖冲锋陷阵的类型,更别提有什么血族的高傲和尊严了。
但混杂在潮声里的呓语让她有些发晕,而此刻没有任何东西能阻止它的骚扰。
“真烦……”她跳下礁石,朝沙漠聚落的方向走去。
连在一起的屋子里亮着灯,聚落里的情况说不上好,但也已经匆匆忙忙地搭起了防御工事,残月血族、猎人和普通人组织起了队伍,但混乱并不是马上就能消除的。哭闹的小孩子,抱紧他们的母亲,拥抱的夫妻或是情侣,握着武器的临时卫队……维塔拉找了个矮墙头坐着,看着有个多长出一只眼睛的老头大喊大叫着天启已至,被周围的家人拖回了屋子里。
“你在做什么,吸血鬼?”有个声音冒出来,维塔拉朝墙边看去,握着把刀的年轻女性面色不善地盯着她。
“我来……看看。”她无端在这混乱忙碌的地方感到一丝不自在,“这是怎么了?”
“天杀的玩意儿,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人人身上都长怪东西!还有那些触手,被碰上就死了!”女人咬牙切齿地骂了几声,或许是大难将近,生死近在眼前,她半点没有犹豫,毫无惧色地呛了维塔拉一句,“你难道没有自己的事要做吗?这时候还看热闹?做你该做的事去!”
莫名挨了骂的女血族大感委屈,但女人已经急匆匆地跑回了人群之中。
我该做什么?维塔拉顿了顿……她发现自己没法回答这个问题。
“……我没有应该做的事?”她的目光掠过街道,黑暗里她看得比人类更清楚,像是站在窗口和爱人吻别的姑娘,她的手上冒出了第六个还有些发粉的指头,但她的爱人牢牢地抓着她的手,直到不得不离开;像是拄着猎枪一瘸一拐的年老猎人靠着自家的破门板,气喘吁吁地对着触手开枪;也有在维持秩序的残月血族,他的声音有点儿哑了……她一个又一个看过去,望见一个将死的同胞,他的血把土地都染成了红褐色,整个身体被触手啃去了大半,露出恐怖的截面和破碎的内里,仅剩的那只手被某个人类捧着。大滴大滴的眼泪从人类的脸上落下,他用抖得不成样子的手给血族的无名指戴上了戒指,而弥留之际的血族露出了微笑——有晶莹的水光从他的眼角流下,在血污中冲出一道细痕。
原来吸血鬼,也是有眼泪的啊。
金发的吸血鬼像是从梦中惊醒,几乎是仓皇失措地坐立不安起来,她抓紧了裙摆。周遭的每个人都在为了留恋的人与物奋力挣扎。
但你没有,心里有个声音说。
可我又如何能有这样的东西呢!吸血鬼在心底大声争辩:“我没有办法,我忘记了呀!”那些看起来明亮无匹的东西,不管是日光,应该珍藏的礼物,值得记住的人,还是能记住她的人,全都失去了。
她再一次看向面前的镇子,我会加入他们吗?她问自己,却无法想象自己成为其中的一员,没有人需要她的想念和期待,而她也回应不了任何人,没有人追上她的脚步。一块不合规矩的拼图怎么能填进凹陷里呢?
舞者在看见濒死的血族咽气后落荒而逃。
陷在沙漠古老遗迹里的红发猎人这样回答她所见的场景:“那是爱。”
那是维塔拉未曾得到的东西,她感到陌生又有些令人发冷的熟悉,仿佛有人曾对她说过诸如此类爱的誓言的话语,具体的内容模糊不清,但她的回答却从疑云后展露。
那时候她说了什么?她犹记得那种令人虚弱且接近死去的痛苦感觉,她说——
别向那善变的月亮发誓。
女血族告别了猎人,重新坐回了地下四通八达的溶洞之中,她意识到世界毁灭对自己来说,也就如同今天少吃一顿饭一般无关紧要。
会结束吗?会毁灭吗?维塔拉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快五天,天气冷得惊人,暗河上都多了碎冰,耳畔的声音依旧锲而不舍地让她许个愿望。她的力量有了极大的提升,曾经某个模糊但无用的能力也渐渐清晰起来,但太吵了,许愿的询问声,血液的奔流声,心脏的跳动声,她更喜欢暗河潮涨潮退的波涛声。
然后,一切都在诡异的冬风中凝固了。
维塔拉活动了一下身体,表面的寒冰碎裂成数块,簌簌掉落。她像小猫小狗一般皱着眉头甩了甩头,侧耳细听。
【你的愿望,是什么?】
不再有其他声音了。
巨大的暗河都覆上了厚厚的坚冰,曾经嚣张飞舞的火蚁也不知所踪,破旧的建筑残骸散发着寒气。
维塔拉站在原地出了一会儿神,而后她自言自语道:“……或许吧。”
舞者调整了姿态,对着空无一人的空旷场地行了个礼。
她开始舞蹈。
无形的波动从她的舞步中扩散,旋转、跳、踢踏、拍掌,随着节奏的渐入佳境,她的步伐越来越快,飞舞的裙摆像是盛开的花。
战士埋在沙与雪之间,他意识模糊,脉搏微弱,几乎没有呼吸。
如果没有触手的话,现在正是月亮升起来的时候,在厚厚的冰层之下,仍有暗涌的潮汐。
包成球形的火蚁剥落了最外数层几乎变成雪屑的蚁尸,蚁后的长翅冒出隐隐绰绰的焰光。
维塔拉听见潮声,听见心跳,听见舞步,她在波动里寻到那么多颗心,有很多在永远沉默的边缘。
而杂音也如影随形,金币落地的声音,盘子打翻的声音,诅咒的声音,狂笑的声音,一成不变的,许愿的声音。
她重重地一合掌,打了最后一个响亮的拍子。
战士的血液像是被什么催促着一般重新流动了起来,他的心脏跳了一下,恢复了微弱的搏动,满是冻伤的手指抽动,虚弱地呼出了一口白气。
“……感谢捧场。”维塔拉提起裙摆行了礼。
她看了看这里自己还留着的东西,一本大半部分空白的日记本,一张吊床。她打量周围,零星的火蚁歪歪扭扭地飞在寒气深重的溶洞里。
“但也没有关系。”她再次看了看待了不少年月的地方。
维塔拉对那个一直询问的声音搭话:“你愿意看我跳舞吗?”
红色舞裙的舞者在说完这句话后,如同一簇被吹熄的火苗,连半点烟气也没有留下。
她消失了。
【end】
…………………
翁德雷再次来到溶洞的时候,秉着十二万分的小心和警惕,他在水边见到熟悉的穿着舞裙的舞者,猎人正准备和这缺德鬼搭话了解情况,就看到维塔拉旋身一转,裙摆漂漂亮亮地扬起来,朝他一笑。
他正觉得这姑娘又受什么刺激了怎么看上去开朗得让人害怕,就看到那人形崩散,四散去的是明灭的火蚁罢了。
…………………………
大劫之后的洛卡沙漠渐渐化了冻,往来的旅人之间有了新的传闻:沙漠里出现了会跳舞的女性幽灵,走近看却发现什么也没有。
…………………………
【资料更新】
维塔拉•帕莱
一百年前比昂港口的酒馆舞女,被某个吸血鬼船长控制,高难度的舞蹈成为赌局的赌注,限制为为期数年,共一千零一场,为船长赢来了巨额的财富,但如果输了不仅将失去巨富,舞女也性命不保。
曾经收到过有恩于舞女的人员的头颅作为赌注,逐渐赌注变得更加血腥疯狂,舞女也变得嚣张乖戾,脾气古怪起来。
赢到九百九十九场时,比昂港口遭遇了小型海啸和海怪登岸破坏,舞女帕莱未能逃走,坚持跳完了舞并死于袭击,赢了赌局但失了性命。
在三年里名声大噪的舞者传说落幕。
有人看见过船长运送过一口钉死的棺材上船。
谢谢大家观看!我杀青啦!本来背景故事是准备写长的,但是写了几次都很不满意,所以有空后日谈的时候我再试试,总之更新了一点背景简介。
从地下回到地面,就好像是从一场漫长的冬眠中醒来。在外面的世界,时间同样失去意义——天上没有太阳或月亮,只有血色笼罩在天空中,令人不安的红光微弱地照在地面上——教堂残破的建筑,随处可见的血迹和污渍,人或者曾经是人的尸体或碎片。远处是黑暗的神明的身躯,遥远得仿佛在世界的尽头。一切都那么诡异,但又那么鲜明,正好似书籍中描述的末日一样的光景。一切虽然可怖,但并不令他意外。他漫无目的地走着,走在熟悉的家园幻化成的炼狱中,就好像在一场熟悉的噩梦中游荡,只是他想不到从这场噩梦中醒来的方法,或者说用什么才能将自己置换出这个梦境。反过来说,噩梦或许是真实世界外壳的剥落后的景象,而生命只是一种偶然现象,运动不过是一种对宇宙的模拟,静止和死亡才是这个世界真正原始的模样。
无论走到哪里,周遭的场景都是重复的延续。几天前,也许在这里还存在着正在战斗或者急着逃离的人,但如今已经都不剩了,除了不知从哪儿吹来的风之外,不再有别的动静。但他仍然想要找到什么,那种迫切到悲哀的愿望让他继续走着。所有的所有在这一刻已经不重要了,无论是自己的生命还是整个世界的未来,或者是任何理性以及崇高的思考,都已经从他的脑中消失了。于是,只剩下那强烈的念头驱使着这具身躯,移动着,寻找着……
在命运的指引下,又或许是噩梦的安排下,他走到了两个人影前。那两个人像极了尸体,在很长时间都没有任何动静。过了一会儿后,其中一个人站了起来,但仍伫立在原地,长久不动。不知道过了多久,那人才转身望向同样站立着的自己。此刻只有这两个人站立在这场噩梦中。他的脑内嗡嗡作响,身体沉重得像不是自己的,但他仍然向那人迈出步子,只为了将一切看得更真切。血色的光照在对方银色的头发与苍白的面孔上,同时照亮了上面的血迹与伤痕。那人望着缓缓走来的自己,脸上不再是过去那样冰冷的,也不是严肃的——也许这些伪装也不再具有意义了——她望着恩斯特,露出了他从未见过的柔和的神情。即使她看起来那么疲惫,眼睛里还是闪着光。她也许是高兴的——相遇总是令人高兴的,但恩斯特的心中没有产生一丝的喜悦。他知道在这样的情况下,这笑容背后意味着什么。
雷涅闭着眼,一动不动地躺在费恩的脚边。过去曾为自己挡下伤害,接下泪水的厚实的胸膛被贯穿,四周都被血浸成红色,然而他的神情无比安详,好像丝毫没有感受到痛苦。这里似乎刚刚经历过一场告别,但这并不是结束。费恩的情况并不比雷涅好上多少,不如说恩斯特一直以来的不祥的预感全部都在此刻应验。即使在这样的光照下,费恩的面容也看不出一丝血色,而过去那一直挺拔的身躯也随着呼吸微微颤抖着,她身体中仅存的力气好像也正在缓缓地消逝。他还是没能阻止这一切,或者说谁都无法阻止这一切。
就在此刻,他突然意识到一切是真实的,而这种清醒深深地刺痛了他。混杂着血腥味和腐臭的气息被吸入肺中,换来他胸口剧烈地起伏,绝望的心情从他的胸中喷涌而出,弥散在空气中。他没有任何能够说出口的话,语言的作用也已经消散。无力紧紧地包裹着他,也包裹着两个人的命运,以及整个世界,一切都像停滞了一般动弹不得。如果能停在这一刻也好,一瞬间他居然产生了这样的想法。然而时间前进了,费恩向他靠近,将他轻轻地拥入了怀中。
他渴望的并不是这个拥抱,但他意识到这是费恩现在能给到自己最好的东西了。他开始啜泣,他只能接受,而其他的什么都做不到。过去他哭过很多次,有些也是在费恩的面前,那些泪水更像是某种激烈感情的延伸。而此刻,他别无选择地哭泣。为无力的自己哭泣,为温柔的费恩哭泣,为世界给出的答案哭泣。一切都不再有意义,这泪水也像是为曾经存在的意义祭奠一般,为万事万物消亡的命运哀叹一般地落下。而费恩只是抱着恩斯特,任由他像个孩子般哭着,颤抖着,靠在她的肩头。
“我要走了。”熟悉嗓音在恩斯特的耳畔响起。那语气如此轻柔,却又坚决,像是一种意志的宣告,命运的阐述。费恩松开恩斯特,扶住了他的肩膀,注视着他的眼睛。恩斯特也同样望着她,但视线因为泪水而模糊。费恩继续说:“你要挺起胸膛活下去。”并不存在的记忆浮现在他的脑海中,自己从未谋面的母亲也应该有这样的一句告别,这一切短暂地重叠在了一起。话音落下,费恩松开了恩斯特的肩膀,拾起地上的长枪,转过身去。
过去他总是凝望着费恩的背影,而他此刻伸出了手,就像一个淘气的孩子扯住大人的衣袖那样,抓住了她的披风。即便在他的孩童时期,遇到任何事情,也没有过任何的不舍和任性,是那么地顺从又不去奢求。但是这一刻,他只想任性地试一试,也许可以真的可以阻止她的离去;又或者,像过去的那些旅途一样,他跟在她的后面,一起前往下一个目的地……
然而费恩握住了恩斯特的手,轻轻地将他紧握的指头掰开。“和之前不一样,现在我可能保护不了你了,你不可以在我身边了。”她淡淡地说,语气只是在陈述一种事实。这些话让他从最后的幻想中醒来。他注视着费恩的身影,渐渐地,渐渐地远去,最终完全消失在了视野中。慢慢地,死寂重新回到世界里,身边的一切也都不再有心跳和温热。他低下头,留在他手心的,只有两枚工会猎人的徽章。他抓着徽章,紧紧地按在自己的胸口。只有徽章上还有血迹和温度,就好像活着一样。
在这样的寂静中,他听到了声音。那声音不是来自耳朵,也不是来自脑海,而是像从很深很深的地方传来的回响,像是动物的叫唤,金属的摩擦,坏掉的乐器,又像是人类语言的某种模仿。那声音在黑暗中杂乱地此起彼伏了一阵,终于完成了共振,汇合成了一句完整的话。他终于听清了那声音。
——你的愿望,是什么?
——我的愿望,从最开始,就只有那一个……
他终于开口了。用略微有些沙哑的嗓音,毫不犹豫地许下了唯一的心愿。
再次睁开眼,他看见一道微弱的闪光从天际划过。那一瞬间太短,难以分辨是真的还是错觉。它可以是流星,也可以是一颗星的陨落。
***
“所以恩斯特最后许了什么愿?”
“他没有说,谁也不知道吧。”
“那他之后去了哪里呢?”
“也许去找费恩了也说不定。”
“这样啊……”
女孩若有所思地应答道。也许是有些失望,也许是在想别的可能性。她一只手牵着父亲的手,另一只手抱着小熊玩偶。他们一起走在树荫下的小道,通过一些小故事来解除旅途的乏味。
女孩思索了很久似的,突然问道:“爸爸,恩斯特真的存在吗?还是说他只是书里的人?”
“嗯……《圣女传》的作者是恩斯特,那么这个人应该是存在的吧。”
“可是圣女堂只有圣女的画像,没有恩斯特的画像。”女孩眨眨眼。
“那当然是因为他不是圣女了。”
女孩好像想不出什么反驳的理由了,于是又转去看路边的花花草草。父亲见她正在看,于是问她:“这些花是什么,你还记得吗?”
“花瓣很多……是雏菊。”
“没错!那这个呢?”
“这个串起来的,是铃兰。”
“真厉害!那这个呢?”
“这个紫色的,当然是三色堇。”
“真聪明,不愧是爱尔莉丝,都答对了。”父亲摸了摸小女孩的头。小女孩高兴地笑了笑,但又有些害羞,用小熊遮住了自己的脸。刚才争论带来的烦闷顿时烟消云散。
他们又这样继续走了一会儿。初夏的微风吹拂在他们的身上,也摇晃着头顶的树叶,细碎的阳光像金子一样从缝隙间不断洒落。
“爸爸,恩斯特和费恩当时一起去纳塔城,也是走在这条路上吗?”女孩又突然开口问。
“也许是的吧,毕竟这是路程最近的路了。不过近几年修得更好了,也不那么危险了。”
“纳塔城有什么?”
“有教堂,有猎人工会,有各式各样的店铺,还有很多好玩的东西。”
女孩望向父亲:“有什么好玩的东西?”
“可多了,我数不过来……对了,可以给小熊挑新衣服。”
“新衣服!”女孩有些激动地抱紧小熊。
“还有很多书,带插画的那种也有,你喜欢的话我们就买回去,看不懂的我来念给你听……到时候我们一家店一家店地看过去,肯定还有很多你意想不到的东西……”
“嗯……!”女孩露出满意的笑容,走路的步子也欢快了起来。“爸爸,我还想听别的故事……”
“那好,接下来我们来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