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罗大陆,圣别纪元后期。
血族女王莉莉安突然失踪,几乎同一时间爆发的怪奇疫病让人类数量逐年锐减,失去管控的血族加上疫病的席卷,让整个社会动荡不安。
将一切扭转的契机在于教会发现血族的血液竟是能治好疫病的良药。
从此,以血液为中心的利益旋涡将整个世界卷入了其中。
【创作交流群:691199519】
*小学生作文先打个卡,后续慢慢写
*感谢两位猎人借角色给我,ooc了算我的
*可能会有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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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爱的艾利奥:
我在纳塔城一切都好,城里被毁了,房子也没了,但是有很多人来帮忙重建,不用太担心。在梵德姆村的生活还习惯吗?有什么需要的就告诉我。
PS,也照顾好弟弟妹妹们,作为哥哥的你一定能做好的。
你的叔叔,凯恩。2月25日于纳塔城。”
凯恩放下笔,把简短的信交给身边的帕尔默神父。
距离他上一次用自己的腿走路已经过去一周。凯恩即使不情愿,也不得不习惯一下事事靠人帮忙的生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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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多月前,他带着摩尔德刚与帕尔默神父分别,就在靠近纳塔城的郊外遇到了湖骸。巨大的怪物带着恶臭袭击人群,脑袋里刺耳的回响让他在战斗中晕了过去。幸好当时赶来阻挡湖骸的猎人们人数不少,让摩尔德找到空隙把他拖离了战场。虽然两人都只是轻伤,对于经历多次战斗的人来说似乎已是幸运。
为了避免节外生枝,凯恩先行进入纳塔城,让摩尔德在一个大家都疏于防备的时刻再偷偷进城。
猎人们终于击退了湖骸。大家都疲惫不堪,城里甚至流言四起,人心惶惶。老邻居们多半逃跑了。自家的房子塌了一大半,地下室奇迹般地幸存了。虽然如此,他也不敢去睡那个岌岌可危的房间。和他一样无家可归的人们聚在广场上,搭建起了临时帐篷。凯恩在那里找到了几个还算熟的猎人朋友打算一起挤挤。直到确认湖骸已经被消灭、农场附近也安全了之后他才安心。不久之后,猎人们就开始着手纳塔城的重建工程了。摩尔德入城之后,由于数量众多的猎人,活动变得非常不方便,平时只能躲躲藏藏,凯恩提议两人只在约定的时间找地方见面。
那段时间里,凯恩发现自己的伤口复原速度变得很慢,以前即使粗暴地使用药草也会很快长好,而现在,腿上的伤口几天过去也不见愈合。他安慰自己也许只是因为湖骸,过几天就会好的。
值得高兴的是,他看到帕尔默神父也来参加重建了。
帕尔默神父是一个善良的人。即使变成了残月血族,依然保持着人类的秩序感。凯恩觉得这样的血族很让人安心。他也很好奇身为血族,不追求力量的人要怎么在这乱世中坚持自己的信念。
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发病,或许是时候使用摩尔德的血液了。从血族的说法上,摩尔德会变成自己的父亲——这还是令他非常不能接受的,明明自己才是“饲养”的一方。但在活下去这件事上,不能接受的事也并不是那么绝对。在他们分别的时候他从摩尔德那里抽取了最后一部分血液,它们正在温暖的储血器里静静待着。不知道自己能否挺过放血那一关,如果挺不过去,一切也就结束了。
胡乱想着未来的凯恩,又一次因为重建工作的疲惫而睡了过去。第二天,他会继续在废墟上劳动——原本是这样以为的,但偏偏就在这一天意外发生了。
那天,凯恩正在搬运刚从城外运过来的物资。周围突然有人喊了起来。他失去意识前还想回头看是谁在大喊“有人倒下了!”然而视野里只剩一片混沌的黑色。随后,一切都变得安静起来。
附近的几个猎人七手八脚地把他抬进了帐篷,放在简易的木板床上。高大的女性猎人克罗米亚·斯图尔特用完好的左手在路上帮忙端着凯恩的腿,隔着手套似乎感觉有些滑腻。当她收回自己的手想查看凯恩情况的时候,旁边有人大喊了起来:“血!你手上好多血!”
斯图尔特小姐当然确定自己的左手没有受伤,右手的伤处也不会在这里崩开。她立刻意识到那是倒下的凯恩的血:“……我去喊医生。”
过一会儿,她带着斯塔夫罗金医生走了进来。医生仔细查看了木板上紧闭着双目的凯恩。木板上的红色血迹从臀部、大腿下方向外扩张着。不知从什么角落传来了窃窃私语,甚至听到有人在说:“什么屁股流血?”
斯塔夫罗金医生撕开了碍事的布料,腿部似乎有旧伤,沿着旧伤的位置骨肉被腐蚀了一部分,隐隐可以看到埋藏其中的储血器。
他立刻明白了:“是死腐病啊……”储血器似乎有过损伤,而之前死腐病前期突然长好的皮肉把它堵住了。那些皮肉如今失去了活性,所剩无几的血液缓慢地向外流淌着。
那是储藏在他腿中的摩尔德的血液。鲜红的颜色乍一看和人类的血液没有区别。冬季衣物厚重,在搬运的时候还看不太出来,而现在干燥的寒冷空气里满是血腥味。
斯塔夫罗金医生把周围的人都赶出了帐篷,开始进行更详细的检查。凯恩依然紧闭着双眼,因为失血的缘故脸色发白。医生很快就知道他的腹部有一个比较新的储血器,且里面不是空的。
斯塔夫罗金医生非常明白现在躺在木板床上的是一只肥羊。如果让别人知道了这件事,这个人可能会很危险。他立刻着手安排,把人送到更安全的地方,并让信任的猎人帮忙看守着。
凯恩醒过来的时候已经过去了两天。医生帮他把帕尔默神父喊了过来,神父表示愿意帮忙照看病患。
纳塔城里依旧人人忙得热火朝天。凯恩决定先休养几天再考虑良药的事情。
感谢禾子老师帮忙弄上传!弄好了好久……
莫名写得挺不好意思的一篇(?
只提到名字就不关联了,再次真诚感谢热心同事的编排(合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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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存之人不可忘却,黎明降辉,是为城邦祝福之光……
她引以为豪的孩子们,拒止死亡,不屈进击,汇聚星火燃尽黑夜。」
黎明后的纳塔城宛如新生的婴孩,原本由她所庇护的孩子们如今亦是父母。幸存的人们重新牵起尚未断绝的联系,漫漫长夜后在篝火再次点燃的黑夜中,行游于欧罗大陆的吟游诗人弹奏着属于人类的赞歌。营地橘红色火光与纳塔内微弱的蓝色灯光相互辉映,诗人的指尖拨动着琴弦,唱诵间又为冬日的故事增添了几分人情味的诗词。跨过冬至的严寒跨过新年的伊始,连灾厄席卷也无法湮灭的生命篝火将由人之手点燃承传。而聚集在篝火前的人们,为曾经的母亲再次吟唱起温暖人心的摇篮曲。
睡吧,寄予人类希冀的故土,结束即是开始。污秽的残骸溶解于黎明的光辉,但我们无法避免,它所留下名为痛苦的种子坚固地扎根在每个人的心中。向南的暖风徐徐吹拂,象征万物复苏的季节重新溶解这片大地的冰冷,传递着它向前的意念。在这里所有一切又将按部就班地进行,包括在光芒不及之处那些悄然改变的命运……
纳塔城的相关状况还没完全稳定之时,阿洛伊斯甚至等不及参与废墟中的新年就与雷涅踏上返回圣伯拉的旅途。望着他离去的背影,莱茵心中不禁猜测以阿洛伊斯的性格,在之后不论面对怎样的事实,或许对他而言都将是蜕化的契机。但愿那时,叮嘱的话语能保护他不会被真相所动摇。
科雷塔的发言同样也在促使着莱茵去调查教会的真相,可对比危机袭卷后的当下,比起去质问教会的意志,眼前更重要的是修复残缺不全的纳塔城与饱经疮痍的人心。人们无法提前得知去避免未知的袭来,但至少还能处理应对灾难后的现状。
为了抚慰在灾难下逝去的生命,在纳塔城滞留在此的多姆与安纳托向猎人们提出了修建教堂的事宜。猎人们为此还举办了一场以教会援助重建为前提的正式谈判,虽然中途出现了一些小问题,好在双方最终同意了相互的提案。不过期间仍有部分的猎人暗中并不赞同建立教堂的想法,这些猎人大多参与过农场的战斗。他们不光是质疑教会愿意资助纳塔城修复这件事本身,这段时间所经历的种种让他们不约而同地推断出「教会背地里隐瞒什么」的结论。秉持怀疑的态度,人群间微妙地徘徊着不安氛围,在这股氛围还未发酵到无法收场的程度前,有几位算得上当事的老猎人也当面摆明了态度,才让无法得逞的猎人们只得甘愿收起獠牙悻悻散去。
对于大部分的民众而言,教堂的建立其意义不光是藉慰被卷入灾难中的人,同时也凝聚了生者于未来的寄托。这是死者与生者羁绊延续的证明,是给予延续希望的路标。而在人类繁衍不息的时间长河中,这座教堂将会屹立于此见证,印刻下纳塔城的兴衰与人类的不屈。
随着整个纳塔城重建工作的开始,夜莺们振动着翅膀熄灭了墓园中最后一盏光亮。唯有熏香炉的独特香味带着逝者的思念仍不舍地缭绕在大街小巷之中,良久才逐渐散去。湖骸的清理工作结束于18日清晨迎来结束,夜莺们陆续返回城内相继开始善后工作。莱茵跟在艾德蒙的身边也参与到了这长达半月的葬礼中。从废墟之下搜出勉强还能使用的工具,将沿途拾起的碎片整齐摆放在木制的板车上,至少在最后的阶段它们能够以完整的模样参加仪式。但青年很快发现,这样的举动不过只是徒劳。那些躯体被污秽撕裂而四散破碎,有些早已腐烂不堪,有些在未送抵墓园前与夜色的露水一同融化在初升的辉光中。他们是人类?是血族?或是早已沉没于铃兰湖下的存在……这些早已变得不重要。莱茵重复着手上的工作,放弃了早些时候天真的想法,将残存的黑色杂质擦拭后将它们放于一起。毕竟,在死亡面前他们都是遭遇不幸的人罢了。
木质的车轮辗转往复,碾压坑洼的地面发出沉闷的声响竟令人无比安稳,这几乎成了一段令人难忘的旋律。他想起在刚入工会不久时听到夜莺的故事,尽管期间无人哼唱,默默交织的车轮声响仍为逝去的人们谱写着归去的曲调。悠扬之声时深时浅地穿梭在街头巷尾,他清晰地记得月色下的艾德蒙虽沉着脸,眼神依然清澈明亮。同行的费恩同样读不出任何情绪,她总是无言地帮把手。有时也会见她提着幽蓝色的提灯,去替换墓园中那些快要熄灭的光亮,有时也会静静地陪在艾德蒙的身边直至黑夜结束。
墓园中不光有忙着举行葬礼的夜莺猎人,在仪式刚开始时已有不少纳塔城的幸存者急着赶来确认失散亲人的安危。他们三三两两地穿梭在简陋的墓碑之间,抱着侥幸的心理小心翼翼地避过陌生的土地,如流浪者般漫无目地的徘徊着。正好赶上夜莺将迷路的人们送回时,有人也庆幸还能从一片亡骸中还能找到至亲之人。生与死的交界处每天都在见证各式各样地再会与永别,而踏至此处的人们都怀抱着同样的悲伤,在黎明来临后他们终会擦干眼泪微笑着告别。
是在那时,莱茵萌生出搜寻遗物的打算。在承载城市散落回忆的哭墙前,若是有亲人来悼念的话一定能认出他们的吧。为破损的吊坠腾出一块角落,他手捧着鲜花将它围绕后双手合十轻声唱诵悼念和祝福的祷词。
「……希望神能引导你们能再次相聚。」
春晖犹如温柔的妇人为他披上一层金色的罩衫,莱茵身着褶皱泛旧的白衬衫从远处看竟有些洁白得惹眼。嫩芽探出头被阳光轻轻地推揉相拥,鸟儿在林间来回跃动,找好了落脚的枝头着急地开始午后的独奏。例行的祷告于鸟儿第一个节拍起落结束,他收起作为神父怜悯的部分,重新回归属于自己的日常,准确来说是回到犹如教会时期的“日常”。
雪中的约定在纳塔城的夜幕下得以实现,那时神色略显疲惫的猎人强打着精神向安纳托做出欣喜的回应。莱茵庆幸着来之不易的相会,却在得知纳塔城的计划后,担心友人们安危又不得不向再见之人提出离去的请求。安纳托垂下眼眸沉吟半晌认可了他的说辞在转身离去的瞬间,青年像是捕捉到心中的不安一般,下意识地抓住了对方的手臂。一连贯的举动都在双方的反应之外,在对方反复的确认下他才慢慢回过神来。面对抛来的疑问不知是找不出恰当的理由,还是为了掩饰“违心”的举动,他只好将担心再次挂在嘴边。面对黑衣猎人慌忙离去的身影,被留下的那人读出了言下之意,上前一把勾住青年的肩头。莱茵重心一个不稳险些向后倒去,纤细的胳膊牢牢地支撑着他,还未稳住脚下时耳旁传来了对方略显不满的声音。
「臭小子,既然希望人留下来就别逞强了。」
一番 “教训”后,安纳托就这样“被”莱茵留下共同经历并见证了纳塔城所发生的一切,直到他作为教会支援的一方重新回到这里。教堂的建立与工会的修缮几乎同时开始,两人各忙各的本来相互几乎见不着面。莱茵仍是会想办法抽出时间跑去给他们那边帮忙,三天两头地像是有说不完的话似地跑到有安纳托在的地方。连他本人都蓦然地产生出又回到教会时期的错觉,只是相较于那时目地性更加明确。
认识安纳托前,莱茵对于他的印象多来自于他人。是多姆博学多才的老师、是孩子们温柔的兄长、是教会猎人中实力相当的血族……莱茵在处理教会事务的时也曾受到过他的帮助,他的确如大家所说的那般优秀。不过、与那些人不同的是无论安纳托待人多么亲切,莱茵对他的印象也只停留在熟悉的陌生感上。年轻的神父默默为自己略显失礼的认知寻找原因,或许会产生这样的认知无非是与只在工作上偶尔产生交集的缘故。若不是在那之后他先踏出一步的话,恐怕与安纳托的交集会止步于萍水相逢的程度。
他总是怀抱着诸多大大小小的问题来请教好脾气的血族“老师”,不光是血族相关的问题,锻炼身体的方式、野外生存的方法等等,突发奇想的一切都会与他分享,哪怕是不能轻易说出去的想法在面在这位友人面前能坦然提起。在两人变得熟络后,莱茵所提出的那些问题也逐渐转移到了「安纳托」本身上,青年自然也是察觉到好奇心的偏移,他单纯地认为这不过是了解友人的行为而已。或许总是在听对方说的缘故,他注意到安纳托的言语中不自然掠过自己的表现。是习惯吗?不需要耗费太多的精力也能注意到,那人的言谈举止夹杂着些许陌生的意味。
友人的话,为何当初那朦胧般的陌生感仍旧存在呢?
这纠结于言语上的怪异感觉让莱茵介意了好一阵,他冥思苦想始终得不出让自己信服的解释,尤其每每与安纳托相见后他越是容易偏执地去思考。纵然他明白每个人都有不愿意说出口的秘密,但他无法停止去探寻的「好奇心」。直到从那个人身上感受到「危险」的信号,他才选择将问题抛在一边。
不久后会踏上新的旅途,或许这个问题也能在外面寻找到答案。青年便将问题装入了行囊。
年轻的神父成为了猎人的一员,当时他所怀抱的部分问题在经历过旅途、战斗、生离死别等一系列全新的体验后大多自然而然地寻出了答案。就连面对欧罗大陆这无可奈何的现状,现在也能从那些猎人身上看见改变的可能性。
唯独关于安纳托的问题始终无法找出答案。
他原本将这件事压在了心里。可真正在外面对诸多繁琐的事情时,是曾经安纳托教授的一切在旅途中无时不刻地在帮助自己。路过帕斯玛街道时,会想到他曾在这里多次叮嘱如何去应付狡猾的当地人时的模样。被血族以绝对力量压制时,脑中清晰地浮现的是他所教授的应对血族时的技巧。贫民窟的孩子向他祈求良药时,浮现的是同样向他们伸出援手时他所显露出温柔的模样。
从「若是安纳托的话会怎么做」逐渐变成了「安纳托做这件事时的模样」,即便远离了教会也从未将视线从那个人身上移开。意识到不对劲的莱茵开始刻意地去回避惯用的思考方式,试着将全身心投入到更具危险的狩猎之中。他自然无法逃避本能,有关安纳托回忆仍不受控制地如海浪般被层层浮现,记忆中那人的行为举止更像是蒙上层雾霭令人摸不透虚实,每一次的回忆的过程都让莱茵产生出离他更近的错觉。
这样毫无意识的行为,仿佛是在向他寻求着什么。
习惯独自思考的青年终于意识到,长久以来怀抱的疑问并不能单靠自己揣摩便会得出答案。当脑海无数次地浮现而出的人冲破雾霭真正站在眼前时,青年如释重负般地松了口气。
演武的结果毫无悬念,莱茵毫无招架之力被安纳托踩在脚下。青年仰望着安纳托依旧灿烂的笑容,忽略了心脏漏拍的瞬间。明知与方才战斗的快感有些许不同,他却把这种感觉归咎于身体浮于空中而带来的错乱体感。安纳托的声音让莱茵赫然回神,正对上清晰地映照出自己模样的红色竖瞳。至今为止揣摩的距离感恍惚间再次被莱茵抛在了脑后,他不经意地抬起了手腕伸向娇小血族,从安纳托眼里看来或许莱茵不过是需要搭把手,青年也顺着对方的意思,装作是那么回事地给予了回应。
想把他拉下来。
他诧异萌生出如此奇妙的想法,若不是安纳托及时伸出手打断了快要脱缰的思绪,恐怕连他也无法推测出接下来的行动。类似的情况在纳塔城相聚的那晚也再次发生过,明知是出自关心与好意的言语,而身体与思考背道相驰替他做出了决定。诸多的巧合碰撞下,纵使他想回避自己的内心,也无法再用「友人」这暧昧的定义去看待安纳托了。
我是想要拉下他吗?不、不只是这样。
我们那时都站在对等的立场上,我并没有仰望他……他确实是在回应我,如以往那样眼神依旧没有停留在这里而已。
……又来了,这令人烦躁的感觉。
……我是要把他拉到……
“喂!活还没忙完呢。”罗斯把怀里的木材堆在脚边,隔着条街精神气十足地冲莱茵喊道“你总往教堂那边跑,是不是想回去当神父啊?”
他弄不明白罗斯的本意,只得摇头否定“我没这个打算。”
“那你老往那边跑到底惦记着谁呀?”她继续扯着嗓门,用让所有人都听见似的音量大声地询问道。
被罗斯一语道破的他当场楞在原地,他双唇轻微地颤动着好半天才想起为自己辩解这件事。
“不、不是。我是真的过去帮忙……”
“说对了,他就惦记着人呢!”洛多维科不一会儿窜到两人间,他拍了拍满是尘土的手悠闲地搭在好搭档身上。
“你听,他说他想去帮忙诶?”
“帮忙帮得人都不见了?”松鼠挑着眉示意“哎,我们的好神父——”
“有了心上人!”
“就不管咱们兄弟了。”
“我们好可怜哦——”两人装着可怜兮兮的模样一唱一和地向不知所措的青年抱怨着。机灵的耗子女士完全不打算给对方反应的时间,又凑近松鼠故作玄虚地询问是谁。
周围不时有猎人也停下手中的活,饶有兴趣地围观起这场闹剧,纳塔城的猎人都知道,只要洛多维科在哪儿纳塔城最前沿的八卦就在哪里。
“你这都看不出来?”
“教会的人来了好几个呢。”
“当然是那个——?!”松鼠嘴快得要将那几个字吐出时,手臂突然传来的力道吓得他猛地收声。
“……我们过去说。”
准备好的说辞不停地在脑内打着转,刻意地去隐瞒反而会被这两人追根究底。他不过是想去确认自己的想法才会一次次跑去那边,没想到在别人眼里自己的行为早已被赋予了意义。莱茵放下多余的顾虑,隔了好一会儿才把话语平缓地吐露出。
“不是你们想的那样,而且我想对方大概也不这么认为……”
“你不问就知道别人想什么吗?”罗斯问,“我可不知道,那个安纳托可怕得很。”
“你怎么知道是他?”莱茵忍不住脱口发问。
你猜对了,罗斯得意地转过身去跟洛多维科击掌,莱茵为不慎失言的行为无奈地叹了口气。
“可怕吗?我见他平时对人都是笑嘻嘻的。”
“就是因为他笑嘻嘻的呀。我就不行,我不高兴写在脸上,洛多维科不高兴的时候话就少。”
没错没错,松鼠附和着点点头。
“他的确有时挺令人琢磨不透的。”莱茵忍住笑意,“不过问他这件事的话,大概会被他逃掉吧。”
“不是吧神父,我看你狩猎的时候可从来没让什么东西逃掉过。”松鼠在揶揄地扬起嘴角。
不一样,他可是安纳托。
他当然没有把这句话明摆出来,沉默了会儿若有所思地打量起维多洛科。
“你们是什么时候交换的名字?”
“私人频道,保密。”
突如其来的质问自然难不住狡猾的松鼠,他一边推搡着还呆在原地的莱茵,一边说:“快去问吧,神父。快去快回,猎人工会永远收留失意男人。给你留饭!”
不问出来怎么会知道。
罗斯的话语在脑海中反复叮咛,和脚下无限延伸的道路似地像是走不到头,犹如他至今为止无法理清的情绪。
问什么?
在演武场上你在看向何处?
那时拂过衣领的那抹血色有什么意义?
为什么当我放弃留下你的时候,你会再次来抓住我?
…………
回忆如潮水般席卷而来,他想甩掉令人心乱的画面重新回到思考的源点。几年过去,莱茵还是不太习惯那人喜欢给人意外惊喜的地方,他总是那么地让人不由得想要沉醉其中。
事情的开端悄无声息,火星一旦点燃便无法阻止蔓延。
如往常一样莱茵自然地加入教堂的工程队中,周围的人对这位前神父的猎人也都见怪不怪了。或许是对于教会还有所留念或是单纯地想来帮忙吧,加上多姆也时常在号召人手加入教堂的修建中,于是青年就是这样被教会的人群自然而然地接受了。安纳托见莱茵又热情地准时报到,毫不客气地把手里正拿着的工具顺手递过去,他则是抄起旁边的物件干起活来。
那人银粉色的长发中几抹鲜艳的红色被阳光衬得耀眼,宛如被血痕浸色。他心里浮现出不知从哪里听来的话,越是美丽的存在越是透露危险。
“安纳托,在营地时为什么会想到做标记呢?有什么意义吗?”
“我只是想这么做,这样不行吗?”安纳托专注着手上的事情,“这样比较好找到你吧?”
“这样……”手上的声响渐渐盖过他原本的声音。
“你要是不喜欢,那我下次不做了?的确,莫名沾上别人的血,一般也会觉得不开心吧。”
“不会,我没觉得不妥。”他连忙否定,在对方满是狐疑的眼神下又提起纳塔城那晚的事情。
“你今天奇怪的问题怎么这么多?”安纳托歪着头不解地看了眼他,“你都抓着我的手了,这还不够明显吗?”
“我稍微有些在意的事情。”
“什么事?”
“在回答之前,还有一件事。”莱茵这次对上他的眼神忐忑地试探下去,“像这样经常过来找你,会让你困扰吗?”
“不会?你不是一直都这个样子吗?以前在教会的时候也是。”
“不,不一样。”
“嗯?”意想不到的反应让安纳托提起了兴趣,他甚至有些期待莱茵会说出什么有趣的内容来。
“我只是想来见你。”
他原本是在等着好玩的回复,却没料到眼前的人说出了这句话。安纳托停下手上的动作,抬起头古怪地看了一眼莱茵。
“帕拉………你今天到底怎么了?”
“我是说,我想见你,所以才会每天过来。”青年澄澈透明的眼眸凝视着他,“帮忙也是真心的。”
“…………”安纳托皱着眉朝莱茵的身后看了看,在确认老实的青年大概不是被卷入猎人们的整人游戏后又将目光收回在他身上,半晌有些迟疑地回复道“好的?我知道了。”
“既然你已经见到我了,现在就帮我把这些东西都搬过去吧,到工地那就先了。”
好,他漠然地颔首答道。在搬起重物时眼神再次落在那人的身上,娇小的血族不知何时已着眼于方才的工作上再没抬头看他。四周阵阵碎石与木块敲击的零碎声响催促着青年的离开,他张了张嘴仅仅能听到吐出干涸的呼吸声,于是青年不再多言回到他该去的地方。
虽然不能断定……青年半信半疑口吻说出口的话,却让他得到了意外的反应。就算是安纳托当做误会,或是仍如往常那般也无所谓。对于莱茵而言现阶段来说仅仅只是「知道了」就足够了,这是他所能想到的更好确认方式。
纳塔城中,莱茵仍然能找到安纳托喜欢常待的地方。尽管并不是次次都能碰到安纳托,他依然乐此不彼地两头跑。不需要回复的那句话被悄无声息地搁置在一旁,他们心照不宣,却无法避免不去在意两人之间逐渐扩散的微妙差异。
无法触及的,却已荡起涟漪。
亮铜,没药,锈迹……古老的仪式以此致敬骄阳。初燃的熏香气息如血,正因其在血中升起,又在血中落下——
“敬我们的慈母海伦娜……”
蛰伏暗处的兽们裸露着森森的利爪,它们徘徊,啸叫,蠢蠢欲动。雪花沉沦,洒落在猎人棱角分明的面孔上,轻柔地抚过那仍燃烧着斗志与怒火的眼眸,抚过伤痕,抚过那些岁月在他身躯刻下的印记……
“他向生低头后,你见他快腐烂了……”
草莓,肉桂,橙花……朦胧身影于烟火中摇曳,大地的繁多赠礼汇于此处,为将行的亡者送上终程的献礼。
贪腐的兽群于静默中陷入战栗,如血长舌一遍遍拭着那森白獠牙,不甘的号叫渐渐转作低吼;林地的阴影如是颤抖,为那缓步而来的送葬者。
“那日头行得迟慢,洁白斯呵他的表面……且看何物休止于风中。”
气息渐近,如蜜般甘甜。夜莺垂落下一抹仿似回音的幽蓝,少女瓷白的手轻柔地拢上猎人的双眸,将那永恒的生机敛去,还以磐石般的安宁。
提灯摇曳,幽蓝之色扭曲了夜莺的斗篷……雪中浮现起残阳的光,勾勒下林中那多翼的影。
“但是大地之母啊……您能够接纳他吗,您能以您无穷之力,扼住他英武的盛怒魂灵吗?”
阴影之下,一双纤细的手臂将尸身托起,轻盈如斯,仿佛怀抱婴孩。夜莺的裙摆是风,湛蓝的提灯挂在腰间,炉火在她的臂上氤氲着丝丝香甜。
“您可知他斗志仍在……”
她的低语之中带着锋锐,以悲泣质问这片遍布苦难的大地;当她迈步向前,积雪在她脚下如玻璃一般片片碎裂。
“您可予他永寂安歇?”
他们行过废墟,踏过街道。微风搅碎她的话语,泥土的芬芳盖过血与花朵的烟气,向他诉说胜利,诉说家乡,诉说无光之下的安宁之所——
“……大地之母啊,多翼的林鸮向您致敬。”
他们走遍灾难之后的纳塔城,见证生机于残骸之中绽放。魂灵已得慰藉,如今只待尘埃拥抱他的身躯……
“如今,他自我而来,向您而去。又一位不屈的战士安息于此——”
漫长巡礼已然终结,他们终究还是踏入墓园。猎人的尸身被妥善安置于杉木制的棺椁之中,洁白的花束落在他的胸膛。棺盖合上,他的面容再不现于凡世;如是,英魂沉睡。
“他已从斗争中解脱,他未曾输于命运……”
悼歌仍在啁啾,象征斗争的林鸮穿行于墓碑之间,幽蓝烛焰随之影绰摇曳。夜莺来去了一轮又一轮,太阳落下又升起,唯此处灯火长明。
“安睡吧,自血中而来者……敬请安睡吧……于血中而去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