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数:1342
+++++
“这在VR游戏里常见吗?”一足鸟仰着头问。
“非VR里挺常见的啦,卡bug,就不知道这边是不是故意用的黑科技。”周一坐在天花板上回答。
一条水蛇自在地在他们之间游走,周一随手一戳,飞溅的水珠眼看要滴到一足鸟脸上,却在半空中一改方向,犹犹豫豫地贴上了天花板。
这太怪了。物理引擎的问题?一足鸟欲言又止。止得不完全成功,至少周一完全注意到了。
“鸟哥,鸟哥,你有没有什么想说的?”他一手比作喇叭一手握拳假作麦克风,只恨还缺两只手框成镜头。
“没有,我天性不爱说话。”一足鸟赶紧低下头,假装在沉迷公共频道。
真是奇怪,在连头盔都摸不到了的此刻,系统面板及聊天界面竟然依旧存在。公共频道的消息刷得飞快,有人在求助如何制服被激怒的水管的(答曰:吹曲子给它听),有人发现自己的“房间”是停尸房睡着硌得慌,有人问他要不要换来法老陵寝睡,有人就着七彩炫光在大圆床蹦迪,还有人在房间里演出维纳斯诞生的。
相比较之下,只要忽略“床和洁具都固定在天花板”这一点,305B这间配置堪比四星级酒店标间的房间简直普通得让人意外。
可是有人乐于平凡,就有人不甘寂寞。
“我们也可以演名画啊,演宙斯伸胳膊那张……那张画叫啥来着?我觉得还挺好玩的!”
周一盘腿坐在床上,往身上披了半拉床单,上半身前倾、从指尖到上臂都直直抻开。这真的非常形象,看到这一幕的人都会觉得名画之名呼之欲出,但一足鸟移开视线,坚定地说:“我也不记得了。”
其实没忘,叫“上帝创造亚当”。但一足鸟既不想当上帝也不想做亚当,只好强硬拒绝和周一联袂演出世界名画——尽管操作简单还能顺势演出get down,但四步变身全自动洗衣机实在太怪了。
《四步玩转世界名画复刻》
步骤一 一方倒立
步骤二 双方伸手
步骤三 指尖维持在几乎相碰位置
步骤四 指尖接触,进入get down阶段!
——以上305B游玩指引,由游戏主播周一热情总结并发布在公屏。
“周一,想想办法。这样摇人不现实。”一足鸟说。
“鸟哥,想开点,可能下一个人知道该怎么办。”周一躲开水流说,“大不了我们轮流睡地、嗯、天花、呃...随便啦,来都来了。说来不知道这里隔音怎么样啊,会根据空间不同完全隔音吗?”
红发的主播随手敲了敲墙。这看似结实的玩意立刻像超级玛丽里的金砖一样开始往另一侧凹陷,还闪起了半透明的涟漪。
“哈哈哈打通的话是不是会有奖励?这算消消乐吗?”周一敲得更起劲了,墙对面的景色逐渐变得清晰,隐约可见有另两道身影正慌张地跳起来,还能模糊地听见人喊:“呜哇这墙怎么了?是不是隔壁在做什么!”
是的,确实是,但马上就会结束了!
一足鸟纵身一跃去抓周一的手腕,决定舍身取义拼着get down梅开二度也要阻止墙被打穿。不幸的是,人在着急时容易用力过猛——一足鸟失去平衡准备摔个倒仰——回过神时也站上了天花板。
仿佛被脚后跟踩稳的清脆声响踩中七寸,游动的水蛇“哗”地散了架。“异常”也随之烟消云散。水渍普通地摊在“地上”;衣柜里的熏香散发着幽香,一足鸟已经握住周一的手腕、但这次两人并没有开始自转。
“我去!”周一感慨地吐出一口气,“合着我们回来得先倒立哈,这不和人每天打赌就亏了。”
一足鸟也难得松了口气,嘴角往上抬了五毫米,只是他还没来得及张嘴——
“你好我想玩世界名画模仿!!”
……有人以指尖上举的姿势推门而入,正巧碰着了一足鸟的头顶。
一切都晚了,一切都完了。
【Get Down*3人版,启动!】
摸点前置找找感觉...
字数:2269
+++
颠倒塔外
地铁,赤羽桥,东京塔。
严酷的冬日已经过去,白色情人节的商家宣传盖住粉色的那一版。
要是樱花再早两周盛开,想必此刻路上会遍布情侣,但目前气温尚不足唤醒树木,新叶零星,于是一足鸟得以悠哉地独自站在树木下的阴影中。
他将眼睛作为镜头,将来往行人框进镜头:修学旅行的学生、步履匆匆的西装客、携带反光板的现场采访摄制组、旅游团的老老小小......人们的着装较春天仍多一截布料,白的像融化的雪,灰的像雪下裸露的岩层,行走之间便是一次又一次的冬雪消融。
距离约定时间还有大约十分钟,有野猫伸着懒腰扒开树丛。它将一足鸟的小腿当作树桩蹭起痒,喵喵叫着唤这人类兼任为它挠痒的大臣。而高挑的人类像根真树桩,只顾着数来往的鲜艳衣裙,一丝反应都不给。
黑,白,白,灰,灰,棕,黑,褐,黑,橘——啊,是旅游团,旗帜是...不是日文。中文?
一足鸟捏紧鼻梁两侧的口罩封条,更认真地观察那些人:红色的身影一闪而过,穿着橘色背心的导游挥着旗帜把他挡了个正着。导游手中的喇叭也是同样鲜亮的颜色,反射光刺得一足鸟眯了眯眼。他听不见导游说了些什么,只见后者像交响乐团的指挥般几番挥舞旗帜,不多时人们就向四处分散,于是立在原地的红色身影变成被剥去花瓣后的花蕊。一足鸟望着他亦趋亦步地跟着一对夫妇走了几步——哦,是受托帮他们拍合照——而后又摸着口袋走回标着“集合点”的石碑,红色的小辫子东翘西歪地翘在后脑勺。
旅游团、红发、红色外套...看起来和视频里差不多。肤色稍微黑一点?苹果手机check,东京塔背景的毫无技术含量比v旅游自拍照...笑容和直播时完全一致,是他的跨国游戏搭子没错了。
一足鸟又确认了一次口罩已经拉好,将另一只脚也踩实。他摘下降噪耳机,鸟儿与汽车开始鸣叫。埋在草地里的音响播放着舒缓的音乐,女声沉着地播报着各类事项,喇叭里,导游的声音很有活力:“这里是东京塔。有几颗樱花已经开放,两周后这里就会有一片花林——。”
游戏搭子捂住一侧的耳朵,将手机放到耳边往远离音响的地方走,一足鸟的手机在衣袋里轻轻振动。他没有理会它,而是追上对方,单手轻轻按在后者的后脑勺:“Monday,switch squats。”
“Wha、?”红发的大学生急急矮下身体躲开,又赶着要看背后是个什么人,脖子都险些拧断。一足鸟惊悚地看着他扭过身、眨眼间变了几次脸:“哎呀妈,鸟哥?好兄弟汇合顺利yeah!”
虽然是初次线下会面,但一足鸟立即想到这位组排了两年的好搭子接下去会做什么——周一抱扑、一足鸟急闪,两个加起来年近半百的人矫健地围着东京塔他逃他追,一路跑近正在捕捉游客的采访摄制组。跑在前方的一足鸟在进入镜头范围前紧急刹车,扫了一眼地砖:30厘米左右的长花砖、和摄制组间隔了至少20块来块,现在转向就不会入——啊,有什么红色的东西冲过去了,好快。
只见周一健步如飞,跑了两步又回来抓一足鸟的胳膊:“鸟哥你也一起!他们这么正规肯定能上电视我还没上过呢我怎么这么运气这么好嘿嘿!”
一足鸟对此不予置评、将视线投向地面开始假装自己是个听不懂日语的自闭社恐。直到被拽到摄制组面前、看到了因有人主动入镜而眼睛发亮的可爱记者,这份坚持也完全没有动摇——也就是站直了点而已。
当周一和自我介绍为“Jane”的记者开始交谈,一足鸟很快发现不用特意假装:他的确听不懂。
这是中文,他知道开篇时包括“你好”在内的几个常用词汇和周一的名字。但也只有这些了。周一的语调飞扬,听起来非常快乐,语速也跟着轻快地飞驰。黑眼睛的记者小姐频频点头,蓬松的发辫跟着跳动。
她无疑很紧张,鼻尖冒的汗斑驳了一小块粉底。但她又完全没注意到妆容,精神只集中在采访对象身上,只有周一回答完了一个问题,她才会托一托厚重的眼镜架,好叫它不要滑落下去碍她的视线。
她也是个中国人、或来自日本本土但会中文?后者的可能性更低一些。一足鸟百无聊赖地想。他注意到她的胸牌上印着“实习记者”的字样,这可能是她刚开始独立进行采访。于是当她千恩万谢地向周一鞠了几次躬、以因兴奋而泛红的脸颊转向他,他没能像平时一样直截了当地拒绝参与,而是委婉找了一句托词:“Sorry,english please.”
有遗传自妈妈的发色和五官轮廓,这句话已经足够可信,是一足鸟常用的台阶。
可记者似乎并未听出这是一个借口。
又或者她决心装作没听懂。
她像一名被培训得极好的奢侈品店员,立即脱口而出”没事的,English ok,英文也完全没问题!”
大意了。
在彻底拒绝记者和敷衍地参与之间,一足鸟接收到周一好奇的目光。这位来自异国的朋友还沉浸在第一次被采访的快活里(尽管从后期来看,都是些不算有趣的常见问题)正期待地揽着他的肩膀。
你喜欢吃什么?
你是第一次来日本吗?
准备去哪里玩呢?
如果用一个词概括东京会选择什么呢?
“蔬菜吧,素食很好。”新鲜的鱼。但不要炸鱼。
“是的,是游客。”不,住在这,住了很多年。
“奈良?”给朋友做地陪,跟着走就行,周一是走到哪算哪的类型,大概没有明确目的地。
“繁忙。”无聊的地方。人们像搬运食物的工蚁,被拦住了前路就只会原地打转。
记者的英语比一足鸟想得更好,于是他编出尽量简单的假话,像个真正的腼腆外国人一样只蹦出几个单字,以防说太多会让随口扯的“english please”露馅。
没爆点,至少会剪掉大半。一足鸟想。但即使如此,年轻的记者看起来还是十分高兴,在离开时竭力居高了手挥别,说了好多次“谢谢”和“Thank u”。
周一笑嘻嘻地挥回去,等背过身才用胳膊肘怼他:“兄弟,你咋尽瞎说。”
“我哥教的。”一足鸟耸耸肩,“上飞机前你提到有个vr游戏明年内测?再说说它吧,我还没试过v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