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流疼痛文学(物理意味)
*救救我我真的该写主线了
字数:33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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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好,你尝过疼吗?
它是什么味道呢?
甜?
是骨骼折断刺进内脏、榨出血液、将肺、气管、食道内壁都染得鲜红而后淹没舌根、抵达无处可逃的舌尖、占据鼻腔和口腔的腥甜吗?
苦?
是因难以忍耐而挣扎至体内水分都耗干、喉咙干渴得无法言语,只剩泪腺挤压出少得可怜的液体再混着稀薄发臭的汗水攀上味蕾的苦涩吗?
酸?
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各处肌肉再怎么用力也无法配合成相互咬合的齿轮、违背主人的意识逃跑、推拒、顺从...在内耗掉所有的气力之后、从骨缝间剖出的酸涩吗?
不知。不知。不知!
你被锁在箱中,像被剪掉翅膀的鸟、被打折骨头的箱女、被丢进桶中待死的鱼,飞不出、跑不掉、游不走。一切感知都混乱不堪,你判断不了时间、分不清身体是烫是冷,困在齿缝间的舌尖嚷着,被针具扎透的皮肤跳着,被锐器开了洞的手脚抽搐着,你无法支配这具躯壳,只有湿黏覆骨的疼痛如此真实。它舔咬你,像不知轻重的掠食者,它的唾液已在腐蚀你的意志,若它的两排尖齿用力,你立刻要尸骨不存。
你尝试自救,或者更直白,逃脱。
你查探了?
这是最优先的。你向来擅长观察环境。
你坐着,锻做的衣服贴在你身上,潮湿、沉重。你嗅到血,但到处都是潮湿,你脸上罩着暗红色的纱布,它的界限在你的脸颊边缘,但你不确定它到底是从你的下颚、喉结还是下唇缝起,疼痛阻挠你分清它在哪里缝合。你的手脚都被被锐痛固定、手掌自手背至手心被刺穿,掌心皮肉和金属已粘结在一起。如后者离去,前者势必被掏空,而已被挖去的肉块该死地还连着大脑,每一次蜷曲都让神经锐痛。你的皮肤依恋地向那锐器刺出的方向开绽,像要把它纳进体内、与这凶器生死不分离。你的两侧是挨着你肩膀的箱壁——你被装在一个狭窄的礼物盒里。没有过度包装,它完全按你身形贴身打造。你不能站、不能蹲、不能躺,只能坐在这里扮你的三七节人偶。
你思考了?
这是减轻疼痛的方式之一。
你没想过在游戏里也会这样疼。其他人缺胳膊断腿挖心都好像游戏角色掉了血,到你却是切肤之痛。
你推测这是某种刑罚。受刑人造了不可饶恕的恶。一个恶匪,在战争后烧杀劫掠,那他势必会被砍掉双手。一个盗用他人身份的杀人犯,那刮掉他的面皮蒙住他的脸、叫他再无法以本身面目示人也无可厚非。再或者一个逃离前线的士兵,那他的双脚被钉在地上算情有可原。甚至,一个出卖朋友的人,如果他学了犹大,那么有人报复他、缝起他唇舌也正常。
【可你也是罪人吗?】
你记得自己的双亲兄弟朋友你所就读的学校你的老师你的同学你因滑雪断过的肋骨你因车祸骨折的左手可这些真的是你吗?
如果你没犯过罪,为什么会受这种酷刑?
……
你咒骂了?
是啊,当然!
你听见箱子外有人于是扯开被缝起的嘴皮,吸饱津液的棉线来回拉扯你的血肉,你能察觉它如何细微地涨开,如钝刀剖肉。你含糊地用自己所知最恶毒的俚语咒骂。不仅咒骂不知名的加害者,也咒骂伊弥尔、前47个中奖者、没中过奖的参与者。你记起淋浴间的那张纸“我只是走错了一小步”,于是连那个只说了一句话的人也一起咒骂。他们或许听见了,或许没有……没人在乎、没人在乎!
……没人在乎。
你只在这个箱里‘活着’。
对于外界,你和你的痛苦 都 不 存 在。
你反抗了?
毋庸置疑!
你的身体就是你的武器。你用拳砸、用肘捅,你的大脑嗡鸣个不停,捣碎了所有身为人的礼仪和矜持,那些搅动你神经的疼痛刺激着你,让你不计后果地挣扎。即使肩骨折裂,你也继续倾斜身体撞击湿腻的箱壁。箱壁原本就这么湿腻吗?那兽类般的粗喘是你发出的吗?难以想象……你居然是这样凶残的家伙。如果吃下腐臭的血肉能帮你生出气力,你一定会像野兽那样匍匐在地大口吞食。后悔?反胃?那是做回人之后的事了。
……
但,人的意志终有极限。
你没自己想的那么坚韧。
你在痛苦中轮回。
盖脸的红绸、摇晃的箱子、被钉住的手脚、嘈杂的人声。
结束。
再来一次。
有几次你觉得自己在哭——也可能一直在哭?不好说,到处是血、到处都很潮湿。你可能喊了mummy?你不清楚,你记不住疼痛以外的任何东西。
有一次你彻底安静。最端庄的淑女也不会坐得比你更端正。但这温顺没有任何用处,你的嘴还是被结实的粗线缝着,手脚也还是在颠簸中阵阵锐痛。
有几次你觉得自己在自杀——也许是。那几次你没挣扎,被穿刺的手脚乖巧地待在原地。你用力用后脑勺撞击箱壁,造成持续的、带着麻意的钝痛,随着接二连三的轻微碎裂声,它分散到身体各处。你觉得它能有效止痛。
后半程你几乎停止寻找止痛方法外的所有事。可悲的是当那些方法生效,你终于获得片刻喘息,却又能听见理性在低语:不能这样下去,你必须有所作为。
……
哈,你根本做不到。
……
有什么在碰你,轻微如蜻蜓点水,比之无边无尽的锐痛像是幻觉。
你用在剧痛中学到的技巧转动眼球,看见鲜明的亮红色。
你分不清这是箱内还是外面。
那片红色晃动着。你想退后——也许它会盖住你的脸让你窒息——它凑到你眼前,仍旧是明亮的。你混沌的大脑终于察觉那是“具备形状的物体”。
它在运转,他在说话。
你看见了周一。他抓着你,眼睛下一片青黑,像被人打了两拳。
【我干的吗?】
你想问但开不了口。你的身体已记住张嘴就会疼痛。
周一在问:鸟哥你还好吗?有没有事?
他检查你裸露在外的皮肤。你很难确定这有没有造成更多疼痛——你搞不清楚自己是不痛了还是已经习惯了。
周一看起来没事。他说他整晚都醒着,很确定你没被“刷新”。他追问你是不是梦到了什么、脸色怎么这么差。
你可以摇头告诉他你没事,就像以往那样做个隐忍可靠的酷哥。
可你还是告诉他了:晃动的箱体、红布、被贯穿的手脚、绸衣。循环往复、永无止尽。
你说话很轻声,嘴唇几乎不动——不能动,否则带线的针又要刺穿这两块柔软的皮肉、拖拽出内里的软肉。像鱼钩对待妄想挣脱的鱼将它们穿在一起了。
你已经验证过了。
你抗拒看他是什么表情,就像抗拒剖明是出于什么心态说了这些。房间很宽敞,床铺非常柔软,但你依旧一动不动地端坐,仿佛仍置身箱中。
周一猜测那是河神娶亲。
真令人吃惊,他们的神对待新娘就像待用以泄愤的仇敌。
周一说那可能不是神的要求,而是选中她的“人”的决定。
你说如果你有武器,一定今晚把他们都宰了……你确实有。
这样一来,你需要止痛药和一点格斗指导。
还有被疼痛消磨掉的勇气。
你吃了那颗能让人做十秒英雄的药。
因为你需要以能卧推3000kg的新记忆覆盖掉轮回中植入脑海的无力感。
你仰着脖子,欣然地、急迫地接受了菲尼克斯对你的帮助。
因为经过一个早晨,你还是没法区分自己是否仍处于疼痛中。
宵拐给了你另一份止痛药。他是个魁梧的中国前程序员(你之前以为他也是个道士),在健身卧推中获得过4kg的好成绩,和周一一样乐于助人。
说到这个,周一为了帮你推轮椅进行了敏捷方向的加点。
他看起来非常乐在其中,你猜一部分是因为轮椅竞速真的很有趣,另一部分是因为你还活着。
真倒霉,你刚埋了别人的尸体,自己却快变成另一具了。
第三份药物来自JimBeam。你不知道他谎报年龄和未成年饮酒的可能性哪个更高,但在现在这种情况下,两个都不是大问题。
你记得在众人因伊弥尔刻意高昂的声线而沉浸于狂欢氛围、踊跃报名抽奖时,这个过于高大的高中生只是不赞同地抱着胳膊:“假装成免费的东西最有风险。我就当个对照组,看看幸运儿身上会发生什么。”
你就是那个幸运儿。
你说:你是对的,我后悔了。
你该在说话时耸肩以表示不在意,但你没有。
你就只是 看着前方的地面,平直地这么说。
实际你在说出口后就后悔了:你从一开始就没想兑奖,只是想知道“那是什么东西”。而现在的情况远比你预设的糟糕情况更严重。
你坐在轮椅上,看着这个以酒为名的玩家微微低下头:“您为大家试了错,很了不起。”他嘴角平直,目光坦然。这显然是一句出自真心的劝慰,他甚至主动给了你药物,“需要一些东西克服痛苦的话,请用这个。当然这不是滥好人行为,也不是免费的。”
……你有点想笑。
你没有高尚到舍己为人。
替人试错?
这只是一个轻信系统导致的错误。 如果谁愿意替你受过,你将欣然接受。
不过你接受了这份安慰。
你像急于向赞助商证明投资必有回报的融资人——深知濒临绝境,却可笑地坚称未来光明——告诉他说:可能这些噩梦除了试错以外还有别的用处。如果成功挣脱,也许我能看见更多东西。
你向他讨教了一些在类似情况下的逃脱和应对技巧。虽然你心知肚明:最大的问题在于是否有足够勇气施行。
你不知道折磨是否今晚还会继续。
你希望……你渴望止痛药够有效。
“我会还的。”你说,“不管是死了还是活着。”
本篇文章是进入主线剧情的前日谈,讲述瑞士花生(照临瑞生)和波子汽水(芽理波)的相遇,全篇7k字+
*非常感谢芬达海的校对,发现了海量博主一生都无法发现的错字和漏字,并且连接起断裂的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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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担》
“喏、给你,这个我也不吃。”
大半张脸都被厚重眼镜遮盖的女孩用叉子一拨,西蓝花就从蛋挞似的酱料中滚出来。她理所当然地将残羹挑出来,丢到了对面女同学还没动过的碗里。
紧接着,吃完饭的那位便直接按铃请服务生收走餐具。待桌子刚清理干净,她便立即掏出几张印着校名的格子纸铺开,精打细算争分夺秒地执行自己的时间安排,丝毫没有饭间闲聊或等对方吃完的意思。
在外人看来,这样的行为好听是女孩子友情之间的任性调皮,但对于这两位实际连天都没聊过几句的普通同学而言,某种意义上或许是种霸凌......
事实上,若是邀请这位剩饭处理对象自我介绍,讲出自己幼时险些因投毒案而被灭门的经历的话,眼镜女孩的做法简直称得上是“以身试毒”的伟大行径了——照临瑞生吸了吸鼻子,戳起被酱料炖透的蔬菜,拌着事先从同一份意大利烩饭中分出来的部分吃下去。
求对面的女孩先吃、自愿吃剩饭的少女眼珠转溜溜的,咀嚼将近二十次才吞进去,真是在防范异物、异味和保证胃消化的三大原则上做得尽善尽美啊。凉掉的料理并没有减弱她的笑容:“芽理同学,谢谢你今天放学陪我吃饭。”
“别把吃个饭说得这么郑重,要不是你请我才不来呢!”
被叫作芽理的女孩用笔指了指对面:“你这种吃法没人能习惯,紧张兮兮!唉,就会笑,你笑也没用。”
“抱歉抱歉、我家比较习惯自己买菜做饭,不过芽理同学你好像不想再来我家了...”
“用那种语气试探我也不会原谅你的,我是绝对、不会、再去你家了!”
芽理波恶狠狠地瞪向照临瑞生(不过她的镜片太厚,无法保证对方能不能看见她的眼睛)后者则是一如既往地打哈哈过去。
1.
芽理波早在半个月前就决定不再自行投递简历碰运气了。
她的上一份实习工作简直是糟透了,即便是视工作经历为财产般重要的她都没干满试用期,就主动提了辞呈。
试问:一个薪水比在便利店敲收银机还低、毫无技术含量的职位,仅仅是聘请符合“计算机行业在读”的要求连面试都很宽松,最后只是要她当廉价的机箱维修工和咖啡外卖员的职位,又有哪里配得上青春洋溢的女高中生的宝贵花季周末呢?她宁愿不要这个白痴公司的标志在履历上盖章。
自己处处碰壁不过是浪费时间,拓展人脉关系才是硬道理。这是商学院那边的朋友告诉芽理的知识,她已经决定好大学的进军方向,除了认真上课以外,在之后的时间也会四处积极社交,争取混学位的同时还能闯入商圈、最好再找个财阀公子哥。
不过......要说纯靠人脉去得到一份轻松的工作,这么好的机遇要是能像街上发免费纸巾一样常见就好了。对一般工薪阶层家庭出身的孩子来说,如果没有非常出众的社交或外观条件,就算能一步登天跳起来,高度的上限也远不如泡沫经济前的状态。
整座日本岛都沉了!经济自世纪末就一路下滑,平成大萧条!
虽然那时还没轮到芽理波转世投胎,但她坚信这个社会在她出生前已经彻底完蛋了,没有工作就会死掉,没有优渥的收入就会死得很惨很惨。
略感自己比天皇更在乎日本生死存亡的芽理波同学丧气地关上水龙头,想着也许今年能为此奢侈一把买个蛋糕,和天皇同天过生日讨个吉利——就在这时,铁制把手却不合时宜地失灵了。不知是螺丝松了还是水管问题,细小的水柱依旧哗哗地流。
“倒霉死了!”
找书记报告,写几页书面记录,跑下来整整一趟流程才能批准挂上“维修中”的塑料牌...传统女校就是这个地方很烦人,一切日式的无用功匠心除了浪费时间只能招人讨厌!即便作为学生会一员的芽理也对上报的老掉牙过程实在生厌,所以升上高二后就连忙将工作推给了新生,自己去做学生资料归档之类的就好了。
“啊、抱歉...”
原本只是自言自语,没想到竟有人搭茬。气鼓鼓的芽理抬头朝镜子望去,被映出的除了她那厚到看不见双目的圆框眼镜和脑袋上扎得紧紧的头发外,有位满脸不好意思的白发少女站在她身后。
她回头审视这女孩:总的来说长得挺英气,下垂的眼角倒是给她添加了点容易相处的气质,她身上的校服比别人的稍深色些,大约是被淋湿了。
“干嘛,所以是你弄坏的?”
芽理仿佛抓到了令日本倒退、英国脱欧、全球变暖、恐龙灭绝、人类出生率下降的元凶,转脸就是怪责,从根本丧失了校训中该礼貌友善互助的精神......但搭话的那位比她镜中目测稍高,得是抬头才能对视的程度,害得她不得不从上往下又从下往上将对方打量一番。
熟知每位校友资料的芽理对自己的记忆力也很有自信。人际也是学习的重要一环,她早就趁空闲时把大家的资料读过一遍了(请注意,这是违法的行为),全校约四百人而谁属于哪个年级还是能认出来的——况且这张脸不是我们学校顶顶知名的人士吗?
灵光一闪的感想在芽理的脑海中闪过,她认真地翻阅起脑内资料库:不是由于成绩,因为她早就把考得比自己好的名字和照片配对,烂熟于心;不是由于外观,那几个格外受欢迎的女孩可不会在潮湿的卫生间里用这样的蠢脸向自己认错;更不是由于身高,在走廊上遇到排球社那几位,简直像是新建的围墙!
彻夜明女校的姑娘们都穿着同样的黑色水手服,衣领缝有风筝般的花纹,再系上泛银光的水引结。这套校服是许多女孩梦寐以求的款式,穿上显得贵气又统一,唯一的缺点是强加了一层文静的印象于身,磨灭了学生的个性。
也许从外号去想会有印象?芽理无意识地歪过头,尝试从倾斜一点的角度唤醒记忆。
——对了,是在校报上,那个入学就因各种不重复的突发事件连续迟到的公示对象!
训导主任初时还以为她是什么顽劣角色,只是想要翘掉早课所以编各种离谱的理由,单张有七行的记录页都不够她写一个月下来的缺席故事,气得主任叫编辑部将她尝试翻墙进校园的照片挂了上去。这场乌龙直到她的家人拜访学校,并提交了一系列证明才被解决,那倒霉的照片也被撤下来,事件主人公即使过了这么久还是不免被人窃窃嘲笑。
没错,就是那个全校最不幸的姓照临的家伙!
光是提到不幸,这区四町目一栋挂着“照临”表札的房子可谓是能和这个词汇画等号的代表,而此人正好就是那家的女儿。
《可怜双亲遭毒杀,独留年幼兄妹俩》!骇人的标题曾印在十二年前的报纸头版头条,之后查出牵扯的其他案件更是引出社会的巨大哗然,好在惩治及时,之后没有类似的模仿犯了。
那时日本的经济仍在尝试恢复中,因此对于民众而言,可乐这种外来碳酸饮料并不是日常随随便便就能负担得起的。当时就有不法分子把握住这个机会,于碳酸饮料中投放毒药,再随机放置在人们通勤的路上...
作案起初药量不大,仅仅会令人感到呼吸困难和肚子不舒服而已,而在暗处偷偷观察的投毒者心地狠毒,一次次将喝下去的人视作小白鼠,逐渐加大剂量——最后导致了多人死亡,警方也因此重视起了这离奇的《毒可乐杀人案》*。
当然,这种恶性事件远远不止一件,连芽理小时候只能透过方盒子笨电视看到广告的零食大厂格力高,也曾经遭到匿名信威胁:犯人声称已经在它们的产品中投毒,使其股份大跌。格力高也不得不丢弃许多已经投入市场的零食,虽然最后没有出现受害者,但也没抓到犯人。
芽理对《格力高巧克力投毒案》*印象深刻,原因有些离奇:她正是趁着这个机会第一次尝到被称为或许有毒的甜点的滋味。当时她的父亲被公司辞退,在家无所事事,芽理的零花钱也变得紧缩,所以在当时看到货架的最底层塞满写着“打折促销!”的红盒子时,她还是拿了。
说回正题,此类犯人钻了当时网络及监管不发达的空子,从饮料到零食、再到污染外送料理......照临家的双亲就是死于这起无差别投毒事件。那时,瑞生的哥哥正在发烧,母亲也轻微低烧、没有力气做饭,所以才选择了订购外食,给孩子们有机会吃些自己想吃的美味餐点。
十三岁的哥哥硬撑着头晕眼花,勉强将五岁的妹妹不爱吃的蔬菜分掉一半,用模具切成花形的胡萝卜、饱满的绿豌豆和玉米粒将儿童餐点缀得花花绿绿,相当吸引孩童——只可惜,投毒案报道之后,其他人从报纸上看不出来这样缤纷的色彩。说回兄妹,由于两个孩子分食了同一碗食物,因此他们只出现了比较轻微的症状;当他们两个被送往医院洗胃时,父母已经因为摄入过大剂量的毒物而救治无效宣告死亡。
当照临一家遭遇如此悲惨的事件的同时,却发生了一件对于日本社会来说都是好消息的事:在兄妹醒来前,投毒的犯人就被逮捕了。这是个在早前可乐案有重大嫌疑但缺乏证据的人,只是虽然对其他人来说是好事,却对兄妹来说是个巨大的遗憾:距离照临家惨案发生的时间,和他被警察盘问产生动摇之间只相差了十秒。
自此以后,照临家的兄妹就只得相依为命——这是参加完社区委员会的母亲和幼时的芽理说的,具体细节她也记不太清了,直到今天认出瑞生她才想起此事:如果我是她的话,估计就再也不敢碰点心和外食了,肌黄面瘦是免不了的——芽理如是想。
她一边这么想着,一边抬起眼睛又一次仔细地盯向这位超不幸小姐的脸,而对方白皙又饱满的面庞上一双紫色的眸子正用好奇的眼神回望她。
看起来她的生活还算不错——只不过,当时既没有投保,也没留下富裕的遗产,还对食物安全有所怀疑和畏惧、那时刚上初中的兄长,要怎样拉扯大一个快上小学的妹妹该怎么做实在很难想象。
好在,结束投毒案犯人生命的按钮应该在几年前就按过了,重大案件都有加急处理,所以这对兄妹在世上最后的仇人也消失了。或许这么多年下来,他们找到了自己的步调,应该也过得挺好——照临同学的校服比自己的更崭新,裙摆硬挺,犹如会划破皮肤,身上也没有异味……这么说来,那天来校务处的监护人肯定是她哥哥了!还记得他衣着笔挺,干净又时髦,难不成他的收入其实很高?
芽理波的眼睛一亮。
“是我弄坏的,所以刚去上报了,别在意哦!”
被沉默地注视半响的照临同学努力打破尴尬的气氛,扯出一个笑容后刚准备就此开溜,没想到回应她的竟是一个亲切又闪耀的眼神。
“你是4班的照临同学,对吧?我们上选修课的时候会在一个教室呢。我是1班的芽理哦,芽理波。很高兴认识你!”
“你在我们级特别知名喔——听说你哥哥有份很不错的工作呢!”
2.
照临瑞生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带过朋友回家玩了。
自小学起,每当自己和学校的朋友谈论起来自己家里玩的话题,隔日小伙伴们总会带来令人失落的消息:父母不许......并且伴随着若有若无的远离。
“嗯,没关系哟...瑞生,哥哥永远会陪你回家的。”
照临济生自初中开始就担任了妹妹的监护人。
即使有社会福利机构的支援、也不乏充满同情心的慈善家帮忙,但奇异的是接触过这对兄妹,尤其是哥哥的人都会在短期内遭遇程度不一的意外事件。小则患病住院,大则企业破产,车毁人亡……离谱到好笑的事情更是不缺,光是记录在案的,就有在一时兴起购买小行星命名权获取证书的当日后院就被小陨石砸坏了这种怪事。这类蹊跷事件宛如雨后的热带雨林般杂草丛生,诅咒的传闻就此被广泛传出,两位照临家的幸存者也立刻遭到了孤立。
“但也怪不得他们嘛……都是哥哥的错。哥哥只要瑞生你幸福地长大就好,其他的——”
这样的话小时候说说,还能算温馨,可到了奔三的年龄,该成家的男人还挂在嘴边就显得太肉麻太膈应了。他似乎是害怕落掉哪次没说,瑞生就会彻底忘记一样,令青春期的女孩搓掉了满手的鸡皮疙瘩。
而照临济生的日语理解能力在某些地方实在低下,在根本听不懂“我不需要你接送”的标准江户腔发音指令下,瑞生果断选填了女子高校。
那边的规管很严,外人不能随便乱进,能成功挡住她哥三天两头来打扰的第一技能攻击;也能不需要解释同学是男是女,直接甩一句“我要和同学一起放学所以你在很尴尬”,就能封住他缠着自己问东问西的精神技能输出。
但...事与愿违,上了一年高校的瑞生都没能和任何同学一起回家过,她有积极地和别人交流,但所有的“友情”都仅限于校内,是奉行日式常识文化的理解性社交。
瑞生能找到会向她笑着打招呼的友善的人,偶尔还能闲聊一下,但到添加LINE程度的深入交际,就只有会通知她活动时间的话剧社部长了。
她对友情是憧憬过的,现在依旧非常向往。
因为提到高中生活,绝对就得是找天跑去住得很近的青梅竹马楼下,喊对方起床一起上学;和不同班的挚友在社团后互相等待,再途经商业街回家的吧?!再之后是合宿、毕业旅行......
这可是东京,时髦的咖啡厅被无数的网络杂志刊登,服装店多到光是在外面看橱窗,就会变成仅仅眨眼间便察觉已经到了晚上的情况……以后总有机会的,瑞生沿河边独自回家放空时经常这样安慰自己。
因此,在芽理波主动地提出放学后想去她家玩的瞬间,瑞生像没忍住上课打瞌睡的学生般猛地点头了。也许是有点突兀,又有丝毫蹊跷,但又有什么关系呢?!每段友谊都需要其中一方的主动,及另一方的认同和维系……更何况,这是近一个月来第一次主动有人和她搭话!
照临同学在想自己是不是操之过急了,该联络一下家里吗?打给那位絮絮叨叨的兄长,听他在电话那边哽咽……?还是算了。
——比起傻笑,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该确认吧!
脑中以常识性运作的常考*直将瑞生拍回现实,使她脸色一转犹豫:“虽然你说想和照…我哥他聊关于工作的事情,但他的行业其实很小众。
“或者我直说吧,是殡葬业,你真的感兴趣吗?”
“行行出状元嘛!接着读商科啦计算机啦,就算怎么挤破头也混不进最赚钱的圈子嘛,”芽理波说到这个话题就忍不住用力晃食指对着空气指指点点,“更何况日本的经济已经完蛋了,你哥哥的选择其实很明智呀!我该怎么称呼他?”
“照临。”照临瑞生不假思索地回答道,听到芽理只是发出唔唔的声音在等她下半句,才知道要补充:“……济生。不过我基本不这么叫他。”
3.
照临济生因为芽理一口一个济生先生呀、瑞生哥哥的称呼逗笑,眼睛都弯成了月牙,眉间丧气的八字也平缓了不少。
对于妹妹有能够带回家的朋友这件事,济生仿佛一个刚得知她们考上了东大的勤苦父亲,没有任何事能挡住他面露的自豪和欣慰,要不是瑞生用力地咳嗽一声,只怕是哭出来也不奇怪。
紧接着,他又陷入了没收到通知所以没能准备好茶点的幸福苦恼之中,从上着密码锁(他们家钥匙的丢失率太高了)的玻璃柜子中拿出一套精致的茶具擦洗起来,手法娴熟得很。
芽理在落座前趁机打量了照临兄妹家的生活环境,装潢没有想象中那么破旧,电视甚至比自己家的款式更新颖,只是从细节上看似挺有强迫症的:自门口起每一处能称之为有角的家具,都被细致地贴上儿童防撞贴,而医药箱则被放在非常显眼的茶几上,冰箱上还有用紫色和白色作标记的家务排表。
脱下校鞋,芽理把它们放在玄关靠右的位置。
这对兄妹共用着一个鞋架,崭新的男用皮鞋整齐地搁在下半部分,而有些莫名磨损和染色的女用运动鞋及校鞋放在上面,支撑架子的木条上贴着褪色严重的树懒贴纸,懒洋洋地睡着。
称为照临济生的青年鼻梁上架着副紫色的镜框,没有镜片,只是作为搭配而戴着,不免令带着酒瓶底一样厚的重镜片的芽理产生了一丝嫉妒。
“你好,初次见面…很高兴你能陪我妹妹来家里玩。这次招待不周请多多见谅……那么我便不打扰了。”
他轻声细语地交待完毕,将骨瓷茶杯分发给两个女孩,便打算出门,好给她们留些空间,使得芽理和瑞生同时大喊一声“哎!”才顿住脚步,转过来时满脸欣喜,像是只在梦境中被挽留过:“...哎呀,看来是还有什么需要我做的么?”
“其实我这次来除了和瑞生玩之外,还想请教有关您工作的事情!”
瑞生根本不在时间安排上啦!芽理倒是瞬间组织好语言说了出来,她噌地一下起身,走到这位拥有高薪铁饭碗的幸运儿面前,主动地伸出了手。
一双略显骨感的手在少女示意了两秒后,才如梦初醒地从长长的外套袖口中伸出——这两兄妹真是爱把手缩在衣袖中啊——冰凉的指尖包覆住了芽理的手心与手背,仿佛他才是有事相求的那方般用双手郑重地握着,随后用不像他的气质会使用的力度握了两下,才缓缓松开。
“……嗯,那么我们坐下聊吧。”
“我可能会省略掉过于细节的地方,但如果有需要,请随时问我。对了,先从自我介绍开始吧,初次见面,我是隶属OO殡葬馆的……”
4.
据《无聊到说不出名字》的综艺节目调查显示,日本男高中生最常说的话TOP1得主是“这是我一生的请求!”,女高中生则是“哎呀~讨厌~好可爱~”。
但要芽理说的话,她这周简直就是“哎呀、讨厌、好可怜!!”*
丢钱、衣服被刮跑、正要寄出电邮时家里跳闸了,净是些能令人懊恼到大叫的事。
芽理波正在经历十七年来最黑暗的时期(几乎每年刷新),她正一边懊悔着总把同学间的传闻当做愚蠢的耳旁风,没有真正地警惕那对不幸兄妹,一边根据记忆誊抄前天的作文。
那时她信心满满地交了,这么好的文章该出版的,而国文老师确切地收下了。
结果今天的课堂上,她却和芽理谈了下关于交白卷的事——她想起了那根写完作文后就以专业跳水运动员的姿势直插地面殉职的可擦拭圆珠笔,但没想到唯独能缅怀它的遗作能因为被放在了作文集的最上层,被阳光晒没了笔迹……
怎么能有这样的事哇!芽理气得牙床都咬痛了,她最近有些上火,刷牙用力一点就会流血,而且还总感觉四肢有些乏力,全天的课也是靠着一生要强的气势撑了下来,所以放学才答应和瑞生来吃冰的。
家庭餐厅正处于极端繁忙时刻,芽理的刨冰上桌了,杯底精准地落在墨水未干的格子上,不用看都知道糊成了一片。
“啊啊,喂——”
在抱怨的同时,她用力按下圆珠笔的拇指因情绪激动而稍微偏离,指甲不偏不倚地卡在了微妙的缝里,翻掉了一小块。
真的烦了。
芽理干脆把笔一撂,扯下紧揪着头皮的发绳,任由短翘的红发散落回肩上。她长叹一声,头靠黄绿色的人造皮椅背摇头,自从遇上照临瑞生,就没有一点好事发生……
“我可以尝一点这个吗?”
已经无精打采的少女眼皮都懒得抬,从喉咙里咕哝你随便吃吧,我没胃口了。
铁勺插入冰面嘎哩嘎哩的,时不时碰到玻璃杯壁,但都被吃得很愉快的声音盖住了,芽理勉强睁开一只眼,看着消暑点心进到另一人胃里。
“我还是第一次在餐厅吃这个呢!以往要买也是密封的包装食品,自己试着做又老是失败呀——明明都照着食谱还原了,可总是不能像游戏里一样获得了制法和材料就能成功呢...唔,芽理同学会不会对这个话题感兴趣一点?”
“…确实所有东西的介绍都会被写进百科的世界,更适合你这种大脑空白的没记性家伙。”
芽理没好气地回答她,不过照临瑞生还在接着找话题聊。
于是,芽理将还挺潮湿的作文纸扫进书包,拉好拉链起身:“我想我们是不会再聊天了,照临同学。我明天就会去神社拜一拜的,再破财买个御守吧。如果要说你帮上了什么忙的话,就是让我认清还是要靠自己的现实吧!”
抛下这句话,芽理径直走出了餐厅。
翌日下午,本该一起上课的照临瑞生并未如期在教室内出现,又被老师记了缺席。
稍微有1.5毫米的程度觉得也许是自己说得有些过了的芽理波试探性地问了问其他同学,却得知了那家伙又因为食物中毒入院的事。
——再也不会对那个家伙有丝毫的歉疚之心了。已经经历了整整一周的倒霉事,又因为中午刚和瑞生一起吃过饭而被所有人一致推脱去把课堂作业送到医院的芽理波,终于忍不住在去医院的路上被汽车飞溅了一身泥的时候扁起嘴掉了两滴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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备注:
*《毒可乐事件》:简化了的同名真实案件
*《格力高巧克力投毒案》:简化了的同名真实案件,实际上并没有人被毒害
*常考:日语情境下常用的词汇,日本人常说的“用常识来思考”的意思,大多在讽刺手段中使用
*“好可怜”:在日文中,好可爱和好可怜的发音相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