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维尔很小的的时候就离开了家,不是带着青春疼痛的离家出走,也不是怀着期望主动踏进花花世界,只是单纯的被人贩子拐走了。
哦,走的时候,人贩子还打死了她的狗,一只长毛的,白色的,柔软的细犬。父亲说它长大后可以保护她,不过班维尔显然没等到那个时候,不然细犬肯定可以咬死这该死的人贩子,然后吐着沾满血的舌头蹭上来。
她可以给它洗洗干净,再穿一身可爱的小衣服,在父亲处理掉这些人贩子的尸体后,继续在柳叶领过着衣食无忧的生活。
不过她的狗太小了,只是灰土上一个越来越小的红点,人贩子的迷药一熏,这个红点也消失在黑暗里。
接下来的日子班维尔并没有受苛待,食水没有断过,只是在几番辗转后被卖到一个脸皱巴巴的老头那里,后面知道这是本地一个德高望重的老法师……
可去他妈的吧。
狗都知道买被拐的孩子来做实验素材的不是好人。
笼子里的班维尔借着微弱的光注视着那老头的背影。六年过去,班维尔长大了不少,这个老毕登脸也皱了不少,不过实验还是没有进展。
班维尔幸灾乐祸地想着。
摸着粗糙的地面,班维尔尽力将身体缩起来——六年前非常宽敞的笼子对于现在的她来说已经很挤了。
笼子里关过很多人,动物,或者一些黑黢黢的很呆的玩意儿。老法师很讲究,每次实验失败都会将笼子清理干净,但班维尔总觉得有一股混杂着血腥味的腐臭萦绕着。不过想必也不用闻太久,今天她被老法师的影仆带来时,空空的笼子就说明了一切。
……本来还期望这次能和以前一样快点结束,然后回到并不温暖也并不舒适的地下室再苟活几天……可惜,自己人生最后一段时间要跟这个老登一起度过了。
“268号,出来躺在台上。”
班维尔听见老法师粗粝的声音,她很自觉地走出去……不自觉的话法师会用电击法术帮她自觉。老法师经验很丰富,完全不担心电击强度超过限度,损坏实验素材。
看见班维尔很老实,老法师没再关注她。一个九岁的人类女孩儿并不值得让雷斯顿领最强大的魔法师投入更多关注。他关心的是他花大价钱从一个神秘游商手上搞到的珍惜素材——
一盒新鲜的妖精。
不是玛莎拉妖精那种低智的香料小虫,而是有高等智慧的梦之妖精。
老实说一般商人能搞到梦之妖精的美梦结晶就已经算是手段通天了,而将活着的梦之妖精打包装好,整整齐齐地排在黄水晶盒里,那个黑发的游商不止手段通天,实力也不可小觑,出于这点考虑,老法师忍住了改头换面去杀人越货的想法。
不一定打不过,只是害怕产生不必要的消耗。
摇了摇头,老法师将思绪转到接下来的实验中,他已经太老了,贤者之石带给他很多,也拿走了很多,他并不后悔透支性命使用魔法,但他也确实想继续活下去,再活五十年,一百年,一千年……
而从他了解到死亡书记这种存在开始,一个念头就无法抑制地滋生起来……他自知没有强大的意志让他在死后恢复记忆,所以他要活着变成死亡书记……为了达成这个目的,再杀一百个、一千个、一万个人都在所不惜!
班维尔躺在实验台上,翻了个白眼。
一看就知道,这老登又开始忆往昔峥嵘了,褶皮夹着的那两颗浑浊鱼眼时不时闪过一丝诡异的光,连手上的动作都慢了下来,这让她和水晶盒子里一个刚刚苏醒的妖精对上了眼。
哦,新的小小倒霉蛋,真可爱啊……被这老东西逮到可算你命苦咯……
班维尔冲妖精笑了一下,也不知道在笑什么,许是嘲笑不慎被捉住的妖精,也可能在嘲笑还有心思嘲笑妖精的自己。
妖精本来略显慌乱的神情竟忽地消失了,它把手撑在黄水晶盒内壁上,静静地盯着班维尔,连它苦命的小伙伴尖叫着被冰冷的夹子夹出盒子也没看一眼。
尖叫声很快停止了,班维尔看不到什么,她的脖子与手脚都被实验台的牢牢绳索固定着。随后那张快要看吐的老头脸出现在班维尔视野中,也挡住了那个与她对视的小妖精。
“嗯……”
装了半管紫色半透明液体的针管一下刺入皮肤——老法师有一点基础医疗知识,但不多。注射前是排干净空气了,可他似乎并不懂缓慢推药的道理,注射的强烈痛感还是让习惯了疼痛的班维尔哼了一声。
但随着药液注入,班维尔陷入了一种奇异的状态,她感到非常放松,非常舒缓,那老登的脸看起来也柔和了很多;但同时,全身上下的疲累似乎一股脑地爆发出来,沉重地让班维尔喘不过气。
“该死的,明明这已经是素材里长得最好看的一个了。”
……这老登长得丑,夸人还挺有一套的……
班维尔意识渐渐模糊。
“滋——”
痛入骨髓的穿刺感让班维尔的大脑皮层再次活跃,抬眼望去还是那老登居所地下的昏暗密室,班维尔就失望地叹了口气。
没死就意味着还得活着。
活着可太累了。
老法师应该是离开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班维尔看向黄水晶盒,妖精也只剩下三四只,蔫蔫地歪在盒子里。而之前那一只盯着班维尔看的妖精也不见踪影。
“喂——”
细细的声音从另一侧的实验台传过来,出于某种莫名的直感,班维尔一听就知道是那只小妖精,她艰难地将头转过去,看见它被特制的夹子死死夹住。
“你好,小人类,你看起来很痛苦。”
小妖精的声音就像它的种族一样,带着轻盈与好奇。奇怪,那小妖精明明离她这么远,声音却像在耳边……也许是妖精的天赋吧。
班维尔闭上眼睛,既然还没死,她姑且还想再睡一会儿。
“你需要帮助吗?小人类。”
班维尔努力睁开眼睛看向小妖精,心想你都自顾不暇了怎么担心起我来了。
“我想帮帮你,你很痛苦,我……”
那小妖精说着居然开始哭了起来,细细的抽噎着,给班维尔给整的莫名愧疚起来,刚想说你别哭,结果嗓子像是插在了管风琴上,气流经过,带出的只有破口袋一般的“嗬——呜——”声。
班维尔用仅剩能看见的一只眼睛往桌上试剂瓶看去,借着反射看清楚自己的脸——通体皮肤泛紫,面部与颈部有密密麻麻的脓肿与凸起的血管。
什么鬼啊……我连死都不能安安生生的死吗!
成了这个样子,班维尔能肯定自己活不过今晚,哪怕现在天空之神就神降把自己救出苦海,这幅鬼样貌也只会在居民的尖叫声中被火枪打成碎肉。
……
老法师回来了,意外的是他也带来了一个孩子。
一个金发的小姑娘,穿着深蓝色的小裙子,梳着蓬松的双马尾,看起来懵懵懂懂的——和六年前的她一样,只是看起来更蠢一点。
老法师指使影仆将小女孩赶进笼子,小女孩蹲坐着,双手抱住膝盖,看起来非常不安,目光在触及实验台上的班维尔时更是吓了一跳,再不敢抬头。
蠢死了。
爹妈也是蠢的,自家孩子这么容易就没了也不知道看好。
狗也是蠢的,看到火枪了就躲呗,反正都追不上了不如回家算了。
老登也是蠢的,这么多年也找不到活着变成死亡书记的方法,反而因为魔法消耗了更多生命。
这妖精也是蠢的,明明都自身难保了还为别人哭的上不来气。
我也是蠢的,这短短的一辈子就糟蹋在这个老毕登这儿了……
要是我会魔法就好了,等被老登弄死,复活成死亡书记直接杀了他,也算报仇不隔夜了。
要是我会魔法就好了,会魔法应该就不会被人贩子抓住了吧……
要是我会魔法就好了,这样父亲也不会因为我是个女孩,把我送到柳叶领的乡下关着……
要是我会魔法……
……
【如你所愿,祝你好梦】
恍惚中,班维尔感受到一股轻盈的气息环绕着自己,意识在下沉的时候裹上了一些亮晶晶的尘埃。
【嘻嘻~我的同胞,就拜托你了哦,小人类~】
恍惚间,班维尔看见自己出现在老法师身后,轻而易举地在老法师带着错愕的惊恐中拿到他腰后别着的施法短杖。一些奇异的,温暖的力量涌现在体内,随后疯狂地注入短杖上的鲜红石头,爆发出压抑已久的,暴怒的毁灭业火——
————————————
“你听说了吗?普罗林大人做实验的时候去世了。”
“你是说前两天法师塔那边的爆炸?可别人都说是大地女神的怒火,是普罗林大人做了些触怒大地女神的事。”
“别瞎猜了,有两个幸存是小姑娘,大点的那个是普罗林大人刚收的弟子,就是说普罗林大人在做实验时出现意外了……那小姑娘才9岁呢,眼睛都被炸瞎一只,啧啧……”
……
“领主,我不明白……为什么说那女孩是普罗林大人的弟子,明明是她杀了……”
身着丝质长袍的领主用眼神制止了手下,缓缓摇晃着水晶杯中澄亮的葡萄酒,似乎是觉得时间差不多了,才抿了一口。
“普罗林这么多年来为雷斯顿领鞠躬尽瘁,我们在他死后为他找一个继承者,也算是给他一个交代。”
手下闻弦音知雅意,明白了领主的考量。
普罗林法师与领主合作多年,他私底下干的那些事领主不可能不清楚,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况且普罗林法师年事已高,却从来没想过找个弟子传授魔法,还不停地排挤走其他远道而来的魔法师,早就成了弃子。这次一有机会,领主大人就顺水推舟加了一把火。
“雷斯顿领想要在这个世界立足,是一定要重视魔法师的。以前有普罗林,现在也可以有……”
“班维尔,班维尔·雷诺。”
“班维尔·雷诺……充满毁灭性的爆裂魔法。她会成为雷斯顿领新的守护者。”
“如您所愿。”
————————————
班维尔活下来了,并且恢复了原本的相貌,全都是因为那个素不相识的小妖精……那只妖精感受到了班维尔的痛苦与求助,于是主动被普罗林碾碎,注射进班维尔体内,与她融为了一体——这种融合让班维尔迈进了新的层次,赋予她制造分身的能力与使用魔法的天赋。而在制造完大爆炸后,班维尔也如约放走了那些存活的妖精。
现在她也算半个妖精了。能听懂那些梦之妖精叽叽喳喳的感谢,他们说之前能直接和她对话的那只妖精是他们之中最聪明的一只。
“她……叫什么呢?”
“璐璐……”“不对是鲁鲁。”“明明就是露露……”
又是一片叽叽喳喳。
“那露露,她有什么愿望吗?”
“愿望?”“什么是愿望?”“就是最喜欢的事!”
妖精们异口同声地说道:
“露露最喜欢恶作剧啦!”
噗嗤——
班维尔笑出声来,笑的肚子痛。妖精们有些不明白,但也开心地笑了起来,它们看见,班维尔好像笑太过啦,眼泪都笑出来啦。
哦不,她哭了。
“呀,你不要哭了……”
“没,我没哭……我在笑啊……”
班维尔缩到了地上,眼泪大颗大颗地落下,只是表情还在维持着有些扭曲的笑脸。
“露露喜欢笑,但不是这种笑……露露只是想让大家都开心起来。”
“因为这就是我们梦之妖精啊!给大家带来美梦与快乐~”
班维尔止住了眼泪,也许是哭干了,也或许是体内的露露让她别太难过……她确实好些了。
“你别难过,露露最后是紫金色的,她应该很快乐,她帮到你了。”
班维尔哽了一下,这么详细的描述是生怕吓不到人吗?
“……你们再说我就哭给你们看!”
“啊?那我们不说了……”“不说了!”“不说不说!”
噗嗤——
班维尔又一次笑了。
“骗你们的……我……不会再哭了。”
————————————
与妖精告别后,班维尔把小女孩放了出来。
小姑娘也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说运气好结果被抓到这儿来;说运气差,却刚好遇上自己爆掉那老登。
“你叫什么名字?”
女孩摇摇头,两根马尾可爱地摆动着。
“哎——头疼。”
班维尔怀疑是刚才的爆炸把这孩子崩傻了。本来在打开黄水晶盒与笼子之后,班维尔就想一走了之,但看了一眼这个孩子,她就鬼使神差地多留了一会儿。结果现在——看看这小姑娘一直抓住她衣摆的手!
于是,在领主的使者赶到时,看见的就是一个有些气鼓鼓的女孩与另一个或许只有三岁的小小孩大眼瞪小眼。
“两位女士下午好,我是雷斯顿领主的使者,对于普罗林大人不幸罹难,雷斯顿大人感到很抱歉,还请两位节哀。”
三岁那个还懵着,班维尔却从来人的话语中听出一点不同的味道,于是脑子开始飞快的转动。
“我……很难过。普罗林老……师为了……治好我身上的病,不幸在这次实验中失去性命……”
最初几个字,班维尔简直跟嘴里嚼着腐臭的泔水难以开口,但随后越来越流畅。
是的,既然雷斯顿领主没来兴师问罪,那么她只能是那老登的弟子、衣钵传人。身为富商之女,班维尔的家里虽然不如贵族圈子一般勾心斗角,但也见识了不少人际往来中的弯弯绕绕。
“还请保重身体,尊敬的女士。为了表达慰问,以及支持您以后的研究,雷斯顿领主派我给您送来了一些礼物,还请您务必收下!”
“……替我感谢雷斯顿领主的美意,只是老师刚刚遇难,我和……我的妹妹都非常难过,需要一点时间来处理老师的后事。”
“请两位节哀……我这边就不多做打扰。普罗林大人的葬礼如果有需要,可以随时告知领主府。”
“有需要的话,我会的。”
……
“那女孩果真这么说的?”
“属下绝无半句虚言。”
“我明白了。”
领主看向窗外,轻轻地呼出一口气。思考了半晌,对手下吩咐:
“这种人,雷斯顿领是留不住的。你去库房里挑点东西,过几天随我去拜访这位新晋的魔法师小姐。”
“如您所愿。”
————————————
距离那次有些可怕的爆炸已经过了不少时日,期间陆陆续续有当地的权贵过来拜访,班维尔也一一接待了。只是同时,班维尔也开始以惊人的速度汲取普罗林留下的魔法知识。
天赋使然,班维尔在爆裂魔法上的进展非常快;但半路出家的本质让她在魔法理论上近乎一无所知,只记住了最关键的三点——魔法的使用需要贤者之石、使用贤者之石会吸取生命力,魔法师会被魔兽攻击。
发现魔兽对于魔法师的威胁,还是班维尔在清理遗留的存活实验品时,被以前相当温顺的兔子魔兽疯狂攻击发现的。不过也许还有另一层原因,就是她现在已经不是人类,而是一个人造种。
人造种……对,班维尔现在是人造种了,魔兽眼中的小蛋糕。
除此之外,那个三岁的小女孩也慢慢开始讲话了,其他问不出什么,只知道自己的名字叫“月”。考虑到之前的说辞,班维尔索性让她改名叫月·雷诺。后来班维尔愈发不爱出门时,都是打发长大些的月去负责采买。
领主后面也陆陆续续派了几个有天赋的学徒来学习魔法,班维尔也只能硬着头皮,靠着自己半吊子的水准带出一批更水的学徒。只是领主也非常满意了,在班维尔离开时还送上了不少好东西。
是的,五年过去了,班维尔准备带着月离开雷斯顿领。
她打包走了老登的所有藏书和金币,就用的爆出来的空间道具。在班维尔清点完普罗林的财产之后,甚至大逆不道地生出了一丝感激。
月在这五年里一直修习剑术,说是要保护班维尔,只是一个八岁的小姑娘咿咿呀呀地拿着木剑攻击花田实在是算不上什么战斗力。只是她不放心把这孩子一个人放在雷斯顿领,也只能一起带走。
“你现在还能记起你家在哪吗?”
本来班维尔只是随口一问。月大些后,班维尔问过很多次,想找机会把月送回家,但这孩子就是支支吾吾不肯说。
“我的家在流夜领。”
这次居然是不一样的答案。
流夜……
班维尔突然想到自己的童年,自己的狗,和柳叶领。
“流夜领,我记得地图的方向,我会带你去那里。”
月抬头看了一眼班维尔,不说话。
走了好一会儿,月才慢吞吞地开口:
“班维尔姐姐,你要到我们家来嘛?”
班维尔愣了一下,只是笑了笑。
“我准备去米拉克,那里对魔法师来说更加安全……和有趣。”
“这样啊……”
月显得有点闷闷不乐。班维尔也能理解,她也不太舍得相处五年的小姑娘。只是……月还有家可回。
而她,在狗死掉的时候,与家的链接就断开了……未来倒是可以考虑在米拉克安家,或许可以开个小店,咖啡厅?不错,再养条狗,每天喝喝茶,遛遛狗……
开始有些期待了……米拉克我来了。
在将月送回家的最后一刻,月回头,再次问班维尔要不要来她家。
“不用啦。”
“我要去米拉克……我想那里应该会是我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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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发生在十多年前的事情。
神曲,七岁,由魔法师与恶魔孕育的孩子,双眼被献祭掉的孩子,先前从不曾出门,因而也对外面的世界毫无常识的孩子,好不容易被允许独自出门,于是在外面待的有点久了的孩子。
德兰,八岁,林地与矿场的孩子,刚刚失去了父亲的孩子,突然成为家里最强战力,因而需要帮助姐姐与母亲镇压动乱局面的孩子,刚刚独自清理掉了一处不被允许的私矿场,于是高兴得将田边的草垛也挨个一同炸掉的孩子。
在桔黄、水红与绛紫的夕阳下,罗瓦茨小镇的农田旁,两个小小的魔法师就这样相遇了。
凭心而论,这样的初遇以客观的眼光来看待属实称不上有多么美好。德兰虽然还处于脸上的婴儿肥没有褪去的年龄,但是已经学会一边极为张狂地哈哈大笑一边快速念动咒语将目光所及之处一一爆破了;神曲虽然看起来小小的安静又惹人怜爱,但是闭着眼睛带着单片眼罩却又能精准地将“视线”投在他人面容之上属实有些奇怪。但是在神曲看来,德兰如火如血般鲜艳的发色在爆炸的烟云和燃烧的火焰中简直像是在发光。而在德兰眼中,这个小小的小姑娘就这样呆呆地站在路边看着自己,实在是有些好玩。
于是他露出了恶作剧的笑容,抬起左手比指枪瞄准燃烧草垛飞到神曲脸旁都飞灰,轻声吟唱后大声道:“炸!”
“砰”地一下,轻飘飘的灰白色灰烬变成了一小朵橘红色的火花,一下子在神曲的脸颊旁绽开了。微型爆炸带起的风吹动贴着她脸颊的发丝,神曲的眼睛在那一瞬间忽然睁开了。明亮的火光映在她完全由贤者之石制成的、红宝石一样的眼睛里,璀璨夺目,熠熠生辉。在某一瞬间,德兰真切地认为有火焰在那双眼睛之中跳动。
“看不出来,小鬼你很有胆量嘛!”德兰拍了拍手,总算肯大发慈悲放过那些可怜的草垛。虽然他其实也只比神曲大一岁,但是自认为已经是个小大人了。“虽然只是一个小孩子,但是你可比那些大人有种多了。明明被找上门来时那么硬气,怎么只要“砰”一下都会一边哭一边屁滚尿流跑开呢?真是蠢爆了,难道他们以为自己可以从我手下逃掉吗?明明早点跪下来的话还可以赶得上回家吃晚饭————不过小鬼你为什么不害怕?”
神曲再一次闭上了眼睛,然而随着德兰动作转动的头颅则显示她仍然能够捕捉对面的之人的动向:“你在放烟花吗?原来烟花在地上是这样的,很漂亮。”
“嗯?这个不是烟花,是魔法哦。”他再次抬起手,“砰!”这次倒霉的是道路另一旁的无辜山崖。一瞬间的灿烂燃烧之后本就坑坑洼洼的表面又多了一个缺口,“是无论多么坚硬的石头都可以炸开的爆破魔法,怎么样,是不是很厉害?”
神曲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说道:“啊,原来如此,能变出烟花的魔法叫做爆破魔法啊。”
德兰惊奇地扬了扬眉,像是要仔细打量一般凑近了过去:“哎————都说了不是烟花了,你没有见过烟花吗小鬼?”
“远远的,看过天上的烟花,不过半空中就会不见,不像你的烟花能一直在绽放。你好厉害啊!”神曲认真地说道。
很显然,对于这份夸奖德兰极为受用。“很有眼光嘛!既然如此你以后就和我混好了,这才到哪里呢,下次那些私挖矿的家伙来了我带你去看,只要一下子————”他“啪”地一声打了一个响指。“————就全部炸开了哦?”
“跟着你混?我们是朋友了!”神曲一下子抓住了德兰的手,是远比神曲自身要高的温度,甚至可以称得上有些烫人了。她一下子兴奋起来,喋喋不休道:“太好了!你是我第一个人类朋友!朋友你好,我是神曲,我们来交换名字吧!下次的游戏是去看你新的爆炸烟花吗?太好了,我一定会去的!”
“我是德兰————嗯?你对这个名字没有反应,你没有听说过我吗?”德兰大惊失色,连忙继续确认道,“那么梅赫卡普拉德呢?德兰•梅赫卡普拉德。什么?也没有听说过吗?噫,你真的是罗瓦茨的居民吗?算了,不重要,反正之后我会让别人记住的。嗯,先记住“德兰”好了,毕竟这个更重要一些。”
“德兰•梅赫卡……嗯,德兰!”很显然,德兰的全名对于神曲而言实在是太长了一点,记不住姓氏的神曲熟练的糊弄了过去,效果极佳,对方完全没有意识到神曲的糊弄,反而因为觉得神曲有听自己的话而兴高采烈了起来。
“好的,神曲。既然是朋友的话那么就是我的东西了。嗯,今天应该有香草朗姆果馅饼和烟熏三文鱼百吉饼……好饿啊,我们回家吧。”他反手握住神曲的手腕,自顾自地往镇子的方向走去。
神曲被带着小步跟上,一边走一边询问道:“我在书上看到过这个,三文鱼会有海的味道吗?我还没有见过大海,它好吃吗?”
“啊,其实我也没有见过大海,不过没关系,总有一天………”
就这样,他们一个跟着一个向梅赫卡普拉德家走去,一起高高兴兴地分享了德兰的晚餐和下午茶。那真的是非常美好的一天,霞光绚丽,天空湛蓝,晚风夹杂着草木蓬发的香味儿从田间掠过,时不时能听到燕雀的轻啼。林间时不时闪烁着点点金黄色的微光,那是小妖精们归家的身影。随着天幕暗淡点点繁星将现,罗瓦茨小镇飘起阵阵炊烟,矿工们唱着整齐的调子,预备享受夜晚的闲暇安宁。
………至于被德兰的家长发现家里多了一个小姑娘又被神曲的妈妈找上门,那就是之后的事情了。
夏日的米拉克镇天亮得总是很早。埃利亚斯被阳光唤醒时,镇上的钟才刚敲过六下。他立刻感受到来自身体的抗议——肩膀与手臂都又酸又麻,显然是伏在书桌上睡了一夜带来的后遗症。忍着疼痛给自己做了套简单的按摩后,魔法师接来冷水冲了冲脸,打定主意要出门活动一番。
虽说早就深知米拉克的镇民极具多样性,在任何时间看到任何生物活动都不应让埃利亚斯产生惊讶,但他还是在离家不远处的一块地旁停下了脚步。早些天还是了无生机的深褐色土壤已被郁郁葱葱的绿色占据,大片草本植物似乎随着夏风一同抽芽生长,其中不乏几种他能辨认的草药。
“这株欧白芷长得真不错,”团团簇簇的白色伞状花随风晃了晃;“好强烈的罗勒香,”一丛矮小的绿叶藏在阴影中;“那是……龙牙草?”
“是的。”
突然冒出的声音把正在俯身观察的埃利亚斯吓得险些向后坐倒。悄无声息出现的金发精灵用一种不耐烦的表情盯着他,使他不由得摘下帽子示意自己没有恶意。
“抱歉,我只是在欣赏,无意打扰。”
“……”
“……”
面面相觑的时间有些长,埃利亚斯选择把视线重新转回那株绿油油的可爱植物上,“锯齿边缘相当规整,叶子纹路也很清晰,种植者一定非常了解各类草药所需的生长环境。”
“嗯。它有保护与驱除的力量,经常被用在解除恶意魔法的药物调制中。”精灵接了话,语气柔和了些。埃利亚斯注意到她挽起的袖口和手边拎着的铲子,“是你种的吗?真厉害。我只在野外用它紧急止过血。”
“康凡斯·里恩。”粉色的眼眸与他对视了一瞬,“揉碎了敷在伤口上效果会更好。当然,有条件还是多备几瓶疗伤药。”
“埃利亚斯,受教了。”魔法师微微鞠躬,酸痛感又迫使他重新挺直腰背,“……或许你知道有哪种缓解疲惫的草药吗?”
康凡斯顿了顿,说,“规律的作息与适度的锻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