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薄雾笼罩在米拉克,整座镇子都埋在奶白色的云朵之中。四处静悄悄的,雾气深处偶尔传来几声咳嗽的声音,这座镇子正咋逐渐苏醒。而米拉克的后山则显得热闹了很多,初升的太阳将它的光辉抛向大地,驱散了薄雾,鸟儿在这金色的光辉下欣然起舞,清脆的鸣叫伴随着不远处瀑布高声的赞歌,礼赞着全新的一日。
窗台上,鸟儿叽叽喳喳的互相打着招呼,几只小鸟轻轻啄着窗户,好奇的打量着窗后的世界;希维娅慢慢的从床上坐了起来,修长的双臂缓慢交叉着举过头顶,深深的伸了一个懒腰。
【嗯~嗯——】
她轻轻揉了揉眼睛,此时还未消散的雾气在清风柔和的吹动下泛起一阵阵涟漪,一缕缕的阳光穿过雾气洒在床前,宛如金色的海洋,平和而又温暖。
希维娅扭头看了看身旁躺着的莫芒,莫芒整个人仰面朝天呼呼大睡,四肢向各个方向舒展着,时不时的砸吧砸吧嘴嘟囔几句梦话,睡衣的一边被卷了上去压在了身下,露出了部分随着呼吸轻轻起伏平整白皙的肚皮,而被子更是被踢得挂在了床边。
希维娅噗嗤一下偷偷的笑了笑,莫芒看起来软软的,希维娅努力克制住了自己想要戳一戳莫芒的欲望。轻轻地把被子拉了上来盖在了莫芒身上,蹑手蹑脚的下了床,轻轻地关上房间门后,希维娅长舒一口气。
【呼~总感觉像是在做贼一样】
希维娅在门前呆呆地捻了捻自己散乱的头发,随后简单的把头发盘在了头上,便下楼去了厨房。
【今天早上吃什么呢?要不简单的煎点肉排吃吧,应该还剩下不少】
希维娅一边自言自语着,一边在炉子边忙活起来了,希维娅用烧火棍拨开了炉底的灰尘,惊喜的发现还有不少木炭没有烧完,从炉边的石槽里随手捡了几根木炭丢进炉子后,希维娅检查了一下家中的库存。
【木炭还剩下一小部分,还够用几天,风干的肉还有不少,暂时不需要打猎,蔬菜倒是没多少了】
希维娅看了一眼角落放着的瘪瘪的麻袋,叹了一口气。
【土豆也没有了。。。今天多买点吧,得和冬青果商量商量做实验省着点用】
希维娅打开了冰箱,一股幽蓝色的气体缓慢地从金属箱子里涌出,从里面捡出几片红嫩的肉排后关上了箱子。
*砰
希维娅把肉排丢到了案板上,脸凑了过去,轻轻嗅了嗅,头顶的耳羽一抖一抖的。
【嗯。。。闻起来像是龙排,得多用点香料才行】
想着就伸手从各个敞开的布袋里抓出了五颜六色的香料,均匀的撒在了肉排上面,在肉排上用小刀浅浅割开一道道口子,滴入几滴植物油,仔细的揉着肉排,让香料均匀地涂抹至肉排的每一部分,此时的肉排在香料的覆盖下呈现出了更有食欲的暗橙色,希维娅满意的笑了笑,用清水洗去了手上的香料。从袋子里又掏出了一颗生菜洗净....
过了一会儿,炉子中的炭火烧的正旺,时不时的发出一声清脆的噼啪声,通红的炉火映照着炉灶,阳光从窗户斜射进房间,为厨房镀上了一层薄金。准备差不多的希维娅,从墙上取下了挂着的锅架在炉火上,随着肉排的放入,锅中顿时响起一阵剧烈的鸣响,肉与香料混合气味瞬间释放,充斥在整个房间中。希维娅轻轻擦了擦额头的汗珠,拿来了小夹子仔细的处理着肉排。
*啪嗒...啪嗒...
这时厨房外慢悠悠的传来了一阵脚步声,不一会儿,莫芒光着脚出现在了厨房门口,莫芒揉着睡眼惺忪的眼睛,晃晃悠悠的走了进来。
【早上好——希维娅,在做什么哦,闻起来好香啊】
【早上好~,是龙肉排哦,说起来上次那条小龙吃了好久啊,到现在还有一些在冰箱里】
希维娅扭头看着莫芒,微笑着说到
【感觉可以开发新菜谱呢,之前做肉派感觉就很成功】
莫芒说着慢慢拉开椅子,一屁股坐了上去,阳光撒在莫芒如孩子般稚嫩白皙的面庞上,软软的迷迷糊糊地样子看着总想让人上去捏一把。
【先去洗脸啦,还要等一会儿才能吃哦】
希维娅看着莫芒,笑着说到
【等会儿去啦,阳光晒着好舒服哦,感觉还能再睡一会儿呢】
莫芒轻轻地把脸贴在了桌子上,双手垂在桌下,让莫芒脸嘟了起来,尾巴轻轻地甩来甩去,她被阳光晃得半眯着眼看着希维娅在炉边忙活。
不一会儿两盘肉排被端了上来,火候十分到位,肉排两面被煎制呈现焦糖色,但内部十分软嫩,轻轻切开,透亮淡橙色的肉汁从肉排纹路中缓缓渗出,香料伴随肉质的香气扑面而来,翠绿色的菜叶点缀之下,让人口水直流。
【没想到这次居然做的这么成功】
希维娅坐了下来咽了咽口水,耳羽因为开心竖的直直的。
【看起来真的不错诶!我先开动了!】
莫芒兴奋地说到
……
过了一会儿,希维娅静静坐在窗前,而莫芒则站在身后慢慢帮希维娅梳着头发,希维娅望向窗外,弯弯曲曲的河水缓缓地流向山坡下镇子,飞鸟歌唱者不断掠过窗前,镇子上空突然绽放了几朵绚丽的烟火。
【诶?镇子今天看起来很热闹呢】
希维娅身体往前倾了倾,仔细的观察着窗外。
【先别乱动啦,辫子没扎好呢,要散开了】
莫芒探了探头看向窗外,接着说道。
【今天好像是米拉克的春日节呢,小希维娅这两天一直待在后山那边的山洞里一定不知道吧,有舞会还有很多好吃的哦,要去参加吗?】
【居然有舞会!听起来很不错诶!但是我好久没有买衣服了,没有适合的礼服裙子什么的啦,唉。。。】
希维娅想起来衣柜里放着的全都是适合外出探险用的衣服不免感叹,因为常年四处冒险探索,经常一个地方待1-2个月就会出发去下一个地方,所以希维娅着装一向是以实用为主,着装里还有朴素短裙作为选项已经是希维娅做出的最大努力了。
【借这个机会出去放松一下啦~老是待在各种奇怪的地方会长蘑菇的哦,我知道一家不错的店,新开的哦,说不定有合适的衣服呢】
莫芒扎好鞭子,顺便用头绳绑了一个蝴蝶结出来,她轻轻拍了拍希维娅,期待的看着她。
【好啊!正好还要去买点物资回来呢】
希维娅站起身,开心的说到
【先别管物资的事了吧,迟两天在嘛也行的】
莫芒双手叉腰轻轻摇了摇头无奈的说到
【让别人帮我们送上来就好了,不影响的哦】
希维娅微微弯腰,用手轻轻点了一下莫芒的鼻尖,调皮的说着
【我去换下衣服咱们就出发哦】
……
*一段时间后,米拉克集市里
【就要这些了吗?希维娅小姐】
一位面相三十多岁的强壮大叔正麻利的把一袋袋一箱箱物资搬上板车,一边问着希维娅。
【嗯嗯,差不多就是这些了,蔬菜吃不完会不新鲜的】
【还像以前一样放到门口就好了吗】
【嗯,这次也麻烦你了,上山一趟还挺麻烦的】
【小问题,希维娅小姐上次给我的药剂帮大忙了,不然家里小女会发生什么完全不敢想,感激还来不及呢,放心交给我了】
大叔豪爽的笑了两声,挥了挥手大步流星地拉着板车朝后山走去。
【啊。。。希维娅真受欢迎啊】
莫芒站在希维娅身后,望着渐行渐远的身影和希维娅喃喃道
【还好啦,你不也是一样,小镇出名的游商、后山之主、热销土豆骑士小说作者什么的】
希维娅开玩笑的大声嚷嚷着,吸引了周围路人不少的目光。
【诶?小点声啊!还有后面都是什么称号啊!】
莫芒脸呼的一下就红了,连忙拉扯制止希维娅。
【哈哈哈,开玩笑啦,该去买衣服了吧!好久没逛街了,好期待啊。。。】
【哎呀,好过分。离这里不远啦,转过街角就是了,还挺隐秘呢】
*服装店内
【哇,好久没见过这么多漂亮的衣服了,好想都买走哦】
希维娅在一排排挂起来的衣服里不断翻找,寻找着心仪的衣服
这时店主带着职业性的微笑走了过来,轻咳了一下。
【这位小姐我们也支持订做业务,没有心仪的衣服的话,可以考虑订做,就是定价不便宜呢】
【订做好啊!可以为我和我朋友订做一两套吗,顺便我们需要一两件漂亮的衣服去参加舞会】
希维娅听完瞬间180°转过头,或许是太激动了,忘了像往常一样和身体一起转,这一举动把店家吓了一哆嗦,不过他马上恢复状态,职业行的微笑瞬间回到了脸上,也许在米拉克什么样的怪人都见过了,也就没那么大反应了。
【啊抱歉抱歉!我有点太兴奋了】
希维娅见状赶紧转过身行了一个礼,看起来非常不好意思。
【啊,没有关系呢,成品推荐款式可以试试这件呢,另外订做的话需要花费10金左右,工期大概在3-5天,您可以先看看边的样版册子挑选一下】
店家非常准确的拿出了一两件衣服,同时又掏出了一本看起来不算薄的册子放到了希维娅面前。。。
……
接近中午时分,希维娅和莫芒穿着崭新的漂亮衣服从服装店里走了出来,而此时的米拉克大街小巷挂着小彩旗,各色的花瓣随风飘扬,街头巷尾随处可见一些魔法师施展着各种绚丽的戏法,围观的人不禁连连拍手叫好。米拉克广场上中央摆着各种美食,广场周围聚满了人,觥筹交错人群中不断爆发出一阵阵欢声笑语。
【哇!好多吃的,还有蛋糕!看起来都很好吃诶】
希维娅拉着莫芒走到桌前,挑选着小点心,这个时候莫芒递过来一份小点心,金黄色的脆皮上点缀着奶油草莓,脆皮边还不断流出一些亮黄色的蜂蜜。
【试试这个哦,我听别人说这是米拉克节日特供呢,平常可吃不到】
莫芒调皮的挤了挤眼,开心的笑着。
希维娅接过点心,一口下去草莓的清甜配合着蜂蜜在口中爆开,脆皮增加了点心的层次感使其更具口感,其中似乎还有柠檬夹心,酸涩的感觉中和了蜂蜜带来的甜度,使得希维娅赞口不绝,而莫芒则是一边默默享受着小点心,一边得意地看着希维娅脸上露出幸福的神色;希维娅想起了家乡的美食,天寒地冻银装素裹的世界下,蛋糕这种精致的小点心并不多见,所以人们就会用发酵后的面饼蒸成蓬松的状态,再淋上一些枫糖浆,这是希维娅童年回忆中不可多得美食。如今走遍世界很多地方,也品尝过了很多点心,但家乡那对比起来再普通不过的点心却深深烙进了希维娅的回忆中。
【或许下一次可以顺路回家看看呢……】
希维娅喃喃的自言自语着,慢慢品尝着点心;会场上人们欢声笑语,吟游诗人站在广场边缘,演奏者优雅动人乐曲,歌颂着古老不为人知的传说,不少人伴随着音乐翩翩起舞。希维娅看了看莫芒。
【对了,冬青果会跳舞嘛!要不要试试我家乡的舞蹈】
莫芒听完自信的微微扬了扬头
【那当然了,我超会跳舞的,希维娅家乡的舞蹈。。。那是什么样子的?】
【像溜冰一样哦,最早人们在冰面上起舞,后来改进过舞步之后,人们也开始在陆地上的舞会跳舞了,但看起来还是和溜冰一样哦】
希维娅把空空的碟子放回桌上,跃跃欲试的解释道。
【诶?听起来有点难诶。。。】
【没关系啦,这个舞蹈力量大的那方可以完全掌控全局哦,冬青果只要顺着我的动作配合着找感觉就好了,想象自己在滑冰一样】
【那试试吧?】
莫芒还有一丝犹豫的说到,她挠了挠头,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一样,回应了希维娅,希维娅牵着她的手缓缓走到广场上的一处空地,她们面对面注视着对方,希维娅拉起莫芒的双手笑了笑。
【我要开始喽~】
说罢,希维娅拉着莫芒缓缓地动了起来,起初舞步轻柔舒缓,闲婉柔靡,两人不断交换着位置,轻轻围绕一点转了起来,就像说好了一样,吟游诗人的演奏也逐渐从轻柔转向热烈,希维娅和莫芒的舞步,轻柔像蜻蜓点水一般,热烈像群鸟疾飞,希维娅舒展身体,旋转着将莫芒甩出,而后又精确地拉住了莫芒的手将她揽入怀中,二人轻巧的舞步如同在冰面滑行一般在地面旋转着画出了完美的弧度,随着旋转的速度慢慢加快,裙摆也慢慢腾飞起来,从上方看,两人如同雪山深处正在逐渐盛开的雪莲,此时,希维娅双手扶着莫芒纤细的腰两侧,互相对视着,眼中传达着喜悦之情。维娅笑了,她朝着莫芒眨了眨眼,瞬间用力将莫芒稳稳的托举到空中,心有灵犀,莫芒配合着舒展着自己的身体,犹如双栖雪鹭,傲雪而翔,此时希维娅和莫芒似乎成为了会场上的焦点,吟游诗人配合着奏响了一曲优美的乐章。
*起舞吧迁徙的鸟儿
*将你曼妙的舞姿带去远方
*歌唱吧迁徙的鸟儿
*将你优美婉转的歌声带去远方
*暴雪无法阻拦你美丽的身影
*狂风无法吹散你动人的歌声
*暴雪终将消散,狂风终将平息
*而你终将抵达始于梦的远方
……
一曲终了,希维娅和莫芒也停了下来,周围顿时响起了热烈的掌声,希维娅和莫芒都脸红着不好意思的向着周围人群仪态大方的行礼表示这感谢,然后拉着手快速地溜到不那么显眼的地方。
【呦!希维娅小姐!莫芒小姐!舞蹈太漂亮啦!】
此时一些熟悉的面孔围了过来,大家有的不断称赞,有的打趣的开着各种玩笑,希维娅和莫芒略带羞涩的微笑着点头回应着。
【今天是个好日子啊!两位女士要不要来喝点酒庆祝一下啊!】
【啊,我没喝过酒来着。。。感觉不太好吧】
希维娅听完,摆了摆手,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到的尴尬。这时候莫芒拉了拉希维娅的胳膊说
【来试试嘛,没关系的啦】
【就是就是!莫芒小姐说得对,来试试嘛!】
一些人配合着起哄着,希维娅看了看莫芒,莫芒则以一个顽皮的表情作为回应。
【那。。。那好吧】
【好诶!】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欢呼。
……
【啊好晕啊,感觉怪怪的,走路感觉像踩在棉花上了一样,嗯。。嗯。。。】
不知道喝了多少的希维娅,溜溜达达的走到了广场边缘的花坛边,她轻轻扶着花坛,不远处的莫芒看起来还非常兴奋地和对方比试着酒量。而希维娅除了晕之外,感觉比平常话多了不少,就在刚刚还莫名其妙的推荐了好多药剂,引得众人哄堂大笑,好不容易找了个借口才溜了出来。
这时广场周围的一条街道上出现了一些骚动,一些人慌慌张张的跑到广场上寻求治疗师和药剂师的帮助。希维娅听后瞬间清醒了一些,她站直身子小跑着朝着骚动方向跑去,她总感觉有一丝不安的情绪萦绕在心头,而在此时,世界突然安静了,原本热闹的会场如同消失了一般死寂,她愣在原地,周围的人似乎没什么变化,只是他们不停的说话却听不到一丝声音,这强烈引发了希维娅的不安感,喝酒带来的醉意也顿时消散了,她快步走向围观人群,挤了进去发现人群中躺着一位少女,她浑身鲜血,看起来受了很重的伤,头发脸庞被血染成了暗红色。
【这是。。。看起来好熟悉。。】
希维娅不安的观察着,此时她注意到了少女腰间挂饰上的一根羽毛,虽然粘上一点鲜血,但是依旧可以清晰的辨认出来,白色的羽毛,淡青色的羽尖。希维娅脸上的表情也由先前的不安转变为了极度的惊恐。
【这。。这是我的羽毛!雪莉?!!】
“Shadow,麻布要用完了,去镇上的时候带两匹……不,你能拿多少就带多少,钱应该还够。”
“Shadow,记得给园地里的土豆番茄浇水,浆果那边最近没有检查虫害,记得也去看,有问题就老样子。”
“Shadow,上个月跟你说的魔法……看起来已经会了,下一本已经放在你床头了。”
“Shadow……这里的东西你怎么处理都可以……离开这里,随便去什么地方……别回来。”
Shadow……可是Shadow,你要到何处去?你的容身之处究竟在何方?
形似母亲的身影凝视着自己,那和自己不同的,宝石般的金色眼眸,有着明亮的光。
和真正的母亲并不一样。
……
阴影睁开了眼睛,那如同金线勾勒的眼眸,很是普通地盯了几分钟近在咫尺的天花板,然后微妙地皱了起来……原来脸上跑过了蜘蛛。
也不止一次出现过这样的“梦境”,只是今天的尤为清晰,抽离出来确认现实花费了比预期多的时间,当然,这不重要,毕竟今天醒来也不是为了思考这件事,只是久违地梦到了这样的母亲,甚至还会涌上一些难以言喻的思绪来。
春日节的到来也给阴影送来了突然的休假,虽然本就不算忙碌,但有很多人都有自由支配时间……那就另谈,至少,在人际交往之类上会充满……“更有趣的事情”,当然记忆里同僚们的鸡飞狗跳,它一般只是去看戏的,不过盛情邀请它加入混战也不是不可以,毕竟这方面也不是第一回了。
但是暂时,总之,是暂时,它还没有这个打算。现在这会还早,距离正式开始还是有相当的时间……在很多人忙于筹备,或者已经提前开始了自己的今天的行程的时候,阴影决定先不管今天最终打算做什么,而先去散个步。
来到镇上的日子说快不快说慢也不慢,谈不上非常确定的时间流逝,伴随着总是喜欢仗着黑而上夜班这件事一天天过去,不知不觉也有好一阵没看过白天时候的情况了,拿出了有些日子没穿的日常衣服,阴影甚至可以说是有些生疏地扣上领口的扣子。
稍微绕开忙碌的人们,沿着最初来时的小路往外走,在经过商区的时候倒是往里看了几眼,可以看到来到此处的商人,赶早的商人们总归是到得多的,相比之下自己起早可以说是偶然中的偶然,毕竟也谈不上习惯早起……不如说相比常人,需要的休息时间可谓是少得可怜,但姑且还是保持着普通人生活的节奏维持着日常,毕竟就算一直醒着也没有能做的事情。
回忆着前两天从书中看来的植物的种类,思索着昨天在屋外拔下的杂草的种类,这个时节会有什么样的浆果?从条条框框的思维里捕捉些许的线索并串联起来,等到面前出现了大面积的障碍物而不得不抬起头的时候,已经抵达了相当距离的位置——城镇的边缘。
从正前方阻拦自己去路的白树边挪开一步,再往城镇外看去,这会暂且还没有魔兽出现的踪影,但不排除一会就过来露头的可能性,姑且又核对了一下自己所在的位置,早春的早晨还带着明确的寒意,连带着白树也还有着清晰的冰冷的气味,大概是冷凝的露水混杂着土壤……还有折断的草叶,说不出所以然的混合起来的,经常被形容为自然的味道。
阴影略微俯下身来,往地上的草丛略微摸索,一边试探着手头的触感一边确认着范围,姑且找到了相对干一些,不那么彻底弄脏裤子的位置,靠着背后的白树随便地坐下了。
阳光在树荫的缝隙里撒下了细碎的光点,地上散落的白色落叶也在草皮上显得斑驳,随手拈起一片来对着光线看的话,好像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换成其他散落着的花瓣也差不了多少……花瓣?
阴影有些迷惑地轻微用指尖捻了几下手上的花瓣,不是什么脱落的嫩叶,仰头视线范围里,覆盖着视野的是本该不是这个时节出现的花朵,在白色的轮廓里穿插开放着零碎的白色花朵,未开放的花苞略微压低了枝干,随着偶尔穿过的风摇晃着,发出沙沙的声响。
——然后就突然停止了。
从外界的寒意一下变得像是同化了意识上的冰冷,贯穿四肢百骸那样的彻骨,不存在的生理构造发出的喧嚣显得更加刺耳,凝固的、停滞的,明明并没有跨出一步,但是仍有无法言喻的危机感渗透进来……
然后也许过去了仅仅只是几秒、几分钟……不知道,也许没有人注意过,那阵脱离现世的感触就从身体里啪地抽离,留下了从头到尾表情都没太有过明确变化的阴影,保持和刚才差不多的姿势,坐在树下,仍旧捏着那片花瓣,只是手上那片近乎是要被捻烂了,析出了透明的汁液。
……
凝视了一会手中的花瓣,阴影有些困惑地歪了一下脑袋,异样的蛇形下颚略微张开了一个极小的角度,手中的花瓣就被随便地丢进了嘴里,稍微发出了疑似咀嚼的声响,阴影的眼睛就又皱了起来。
并不是头牛没法对这种味道乐在其中,但是根据记忆里的味觉,味道并没有什么变化,也就是,跟这部分没什么关系,那就……
阴影起身掸了掸裤子,没在树下坐很久就遇到这种明显不太对的事情确实有些出乎……预期,但是看起来至少还有些时间,不是一日就足以发生什么巨大变迁之类的可怖事件,它需在意,但不是全部投入其中。
它向着来时的路走去,但这次就不是回家了。
守卫先生变成常驻背景板角色了(嗯)
瞎子真是万用理由啊
(实装)
“所以,这次还是抽签吗?”
尼提娅将手指搭在男人的掌心里。
这时候瀑布旁那些欢庆春日节的人群又爆发出一阵笑声。伸出手的男人侧头,流动商区里正不断有厨子高举盛满美食的托盘从冒烟的临时帐篷里走出来。小孩子在如丛林般的大人腿间嬉戏乱窜,几个眼熟的图书馆人员也各自找了个极好的休假消遣。魔法构筑的乐器将从未听过的曲调奏响,声音未能传得更远——显得这个略有些树荫的地方更加偏僻冷清。
本就坐在偏僻处的半精灵忽然又抽离了手。
“我不想跳舞。”她弯了弯眉眼,然后随便指了一个地方,“德尔先生去玩吧,放假的时候不用来照顾同事。”
所指之处刚好有负责清洗餐盘的家伙将残渣倒进潲水桶。
这次没穿轻甲的年轻守卫抽抽嘴角:“你是故意的?”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掌心,魔法师刚刚抽手的地方留有一些他觉得奇怪的温度。他想起儿时和父亲一起在溪流旁捉河蟹,他们蹲在石头缝隙前看着那把灰色钳子因为戒心而次次放弃面前的诱饵。尼提娅更甚,这个仅到他腰间的半人只为他伸出了一根手指就收了回去。
在他以“抽签倒大霉输了”的理由过来后,他们就陷入了如此拉扯的境地。魔法师没问抽签的内容,事实上她也不需要问。
“啊,我指了个不好玩的地方吗?”
下一处是贪吃小孩的呕吐物。
“……”
“嗯……”
再下一处是米拉克边界,守卫抬头和稍远处一只路过的魔兽对视了一瞬。他深深地叹了口气,伸手握住还要乱指的魔法师的手,在她面前单膝跪下来。
“尼提娅,我就在这里。你……你真的什么也看不见?”
今年初春有些过于温暖了,纪念春耕的春日节也因提前造访的商人们而热闹非凡。德尔早就知道这个魔法师怪胎的各种传闻,但他再一次看向坐在偏僻石凳上的半精灵,看着对方如无色般的眼瞳,忽然迟疑了下来。
窥探秘密的尼提娅,没边界感的尼提娅。
怪胎尼提娅。
传闻中的人物换下了往日的禁书库制服,也没用绷带把她的眼睛蒙起来。她甚至没带那根有贤者之石的挂坠,只有脖颈间的噤声咒文在日光里流露出瑰丽般的红色。而在还没人打扰她的时候,她就一个人待在最靠近小镇边界的地方发呆——
和同僚道别后德尔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幕。
她看上去哪里像是没有边界感的样子?
“是的,德尔先生。”尼提娅没什么挣扎,她任凭守卫掂量着抓着她的细手腕,垂下眼帘,像盯着自己的脚尖——盯着那一双她觉得有些不太合脚的白色有跟舞鞋:“如您所见,我是个瞎子。”
“可你不是会那个,就是突然操控别人的那种魔法吗?而且你借用别人的眼睛、我的,你也可以吧。”
问了多余的东西。守卫德尔有些尴尬地用剩下那只手抓了抓下巴,又想起眼前的人是看不见的。
“是的,但那仅限于任务中。非要务时,我很难申请到红石。”但魔法师依旧一字一句地回答道,比上一次他们一起追书那会儿还认真,“请德尔先生放心,现在我并不能威胁到您。”
如此讲礼貌的魔法师究竟是什么地方出了问题?德尔努力回想着上次那场愤怒至极的共事,最后只想到对方在打趣他时留在他脑海里那串欢快的尾音。尼提娅总是快乐的,她总该是以他人为乐的,而不是现在这样……她看上去心情并不是很好。
她本应该拉着他然后在跳舞的时候踩他的脚或是嘲笑他脑子里的兴趣爱好。
“呃,那你是怎么跑到这儿来的?还有,别叫我德尔。”
“那我该怎么称呼您?德尔先生。”
太不对劲了。
“我的名字是德尔·范·费南迪斯,你得称呼姓氏——”称呼名字太亲昵了,人类心想,又谨防面前的家伙用魔法窥探,他快速止住了念头。
“好的,费南迪斯先生。”
这一次尼提娅抬起头,她那双眼睛对视了德尔的眼睛,但怎么说呢?那是一片空无的、像是毛玻璃一样的物质。实际上德尔想问的是这样是否会影响到她的正常生活,但,这已经超出了正常的同事之间的关怀,何况他们之间根本就没有这种玩意儿。
他们之间有不小的矛盾。德尔认为的。
于是,他拉着魔法师小姐的手站了起来:“今天有舞会,听到瀑布那边的音乐了吗?”他看她踩着白舞鞋落地,连同那条有卷边、文静得不成样子的白裙子。年轻人类又觉得她像白树林上某朵为春早开的花。
“费南迪斯先生想跳舞吗?”白花顺从地跟着守卫的步伐,但也只是站在那场热闹的边缘。
“我抽签输了。”守卫拉住魔法师的另一只手,好让她不至于左脚踩右脚地摔倒。至于那场抽签到底是不是真的,他想,尼提娅永远不会知道。他真切地感受到,没有那块红石头的尼提娅和他小时候敲碎壳的核桃仁没什么不同。
因而,他可以轻而易举地瞧出她的弱点。
“和讨厌的人一起跳?”
魔法长笛跟在追问后吹出一阵短促的小调,跳舞的人们也换了欢乐的脚步。魔法师小姐没动,她半点挣扎也无,只是无序地望着,等面前的舞伴做出回答。她的安静令被嘲讽惯了的守卫浑身发毛,只好梗着脖子答了“是”。
他看着面前这张秀丽的脸一点点地化开了虚无,要是那个听起来还是很怪的说辞再换一换就更好了:“好的,费南迪斯先生。”
尼提娅抬高了语调,笑容重回她的嘴角。一时间,德尔想,他那个犯贱犯得总是有点不知死活的禁书库同僚又回来了。他攥紧拳头又松开,心情放松地揽住了对方的背脊——他们终要共舞一曲。
“跟着我。先是右脚、左脚、前、后……我会扶着你,放心弯腰吧。来,转身,再来一次。”抛弃众人所跳的快节奏舞步,德尔一点一点带着尼提娅滑向舞池中心。他紧握着对方的手,就像那天工作时那样,他刚斗着嘴抱起那个浑身是血的女子,然后下一秒就陷入了暴怒者的追杀。那时候尼提娅的本音是疲倦的,却永远知道下一步他们该去哪儿。那个时候血已经染透了他胸前的衣襟,温热却冰冷。
疯子。
要成为守卫怎么可能不认识回图书馆的路?
现在德尔大可放心回想。他们紧握的手又多了一份力量。
下一个长调,尼提娅顺着力道旋身回到了他身旁。
“费南迪斯先生在想什么?”
德尔低下头,看着她脖颈上蜿蜒的咒文:“……你不知道吗?”
“费南迪斯先生,我是瞎子。”尼提娅回答他,“甚至,我也并不知道现在和我跳舞的先生,究竟是不是我认识的那位守卫德尔先生。毕竟那位先生讨厌我,就像遇见瘟疫那样避之不及。就像之前我回答您那样,我并不是什么时候都能‘看到’的。当然,如果您希望我看见您,我会努力一下。”她说完再次离开了他身边,熟悉舞步并非困难,这时候德尔只觉那些翻飞的白色绸布与蝴蝶很是相似。
河蟹,白花,核桃仁,蝴蝶……守卫差点没能抓住被意象者要滑出去的手,他意识到有什么正砰砰跳。为什么那些奇怪的指代开始越变越多地在他的脑子里旋转?
“努力什么?”
问话的下一秒他就见前方的舞伴落下泪来。
是熟悉的血红色。
……
尼提娅“看见”一桩雪景。
那些雪片堆积在米拉克镇周围,就在结界的那个位置。她很快意识到那是白树林里那些早开的花朵。她与费南迪斯本就靠近边缘,因此能够感受到它们的能量也并不算特别奇怪。不过,一丝细微的异样感还是逐步攀附上尼提娅的心头,她下意识将感知向结界之外更远处投放,却只触碰到漆黑一片——抽象感知不该有这样的情况。
这时候她身边的声音早就消失了,其实德尔有在喊她,但她显然没什么反应。
有风吹动。
白花顺风落雪,寒意步行从远处而来。
越来越近。
窥视者仿佛被冻结在原地,她张张嘴,连自己的声音也没能听见:“初春的冬……那是……”
越来越近。
如果下一秒她将死无葬身之地,尼提娅想,那时候她说的遗言大抵就是一则像是自己的暗讽。
……
“已经够了,我不需要你用这种方式看我。”
耽搁的舞曲多到弥补不完。德尔不知道该如何打断对方的魔法,他只好弯下腰取出手帕来将那些血泪擦掉,再搀扶住这个即将脱力的家伙。
他太知道下一秒她会发生什么。
“……窥伺之眼。”
“你在说你自己?”德尔没好气地接话,再次拉住对方打算再续舞蹈的手,“‘看好了’。”
直到跳舞胡思乱想的时候,德尔才想起自己既没问尼提娅的全名,也不知道对方的年龄。但对方的面容瞧着总是年轻的,身为人类,他把握不好除人以外种族的年纪。
“这是我的脸。”拉着魔法师小姐的手抚上自己的脸庞多少有些让人尴尬,感受到尼提娅的退缩,德尔反而坚定了一些。毕竟在春日节流血泪到底是要怎样——“我的眼睛是褐色的。”他一点一点说,就像指引跳舞时那样,他带着她的手到眼角以左,“这里是泪痣。因为我是人类,所以没有你那样的尖耳朵。”
“我的头发是红色的。”
“我有一个小辫子。”
“我今天穿的是黑衬衫。”
“‘看到’了吗?尼提娅,收起你那些乱力怪神的把戏,今天是放假日,这里不需要你做这些。真是的,好好地别弄那些吓人的事情啊——”
静默许久的魔法师最终还是打断他。
“费南迪斯先生,或许您误解了一件事情。”
“什么?”
“您是抽签来的,不是吗?您是为了完成输掉的抽签而来的,或许吧,或许您也想去其他地方瞧瞧看,但您依旧尽职尽责地来了。就像您一样,我也会为这件事尽责。”
“你在说什么……?”
“我会想尽办法看见您,让您有一个不错的舞蹈体验。虽然我从没学过,但您的确教得很好。就像您一样,您会为了那颗责任心做任何不开心的事情;我也会的,我会跳的,我们依旧会像工作时那样,这就够了。”
这下德尔明白了。
她是说:你要跳就跳,我跳了,你就别说三道四。
就像工作一样,就像她工作时一直看到的他的想法那样,她的关怀总是无声且毫不留情的。因为他看向其他地方,她就赶人;因为他还是决定邀请,她便下场跳舞;因为他说她是瞎子……她便用那种该死的魔法来看见他。
“那你刚刚不会没看见我在想什么。”
将人扶回原来的那张石凳,守卫红着脸尝试着申明一次,不知是气得还是如何。她真的相信那个抽签的借口吗?
“请放心,”尼提娅收回手,“除了刚刚那个像是骚扰一样的‘看见’外我什么都不知道。”
“你!!”德尔气急,“你看不出来我是在关心你吗!”
恼怒之声震得白花乱颤,尼提娅喟叹一声,不受任何影响。
“费南迪斯先生,我是瞎子啊。”
她或许真的看不见大受打击的前舞伴愤怒离去,但她也隐瞒了一些事实。比如说自己在那漫天摄魂的白雪中被一只由河蟹、白花、核桃仁、蝴蝶环绕的红毛大狗叫醒的那一幕。
我的眼睛是褐色的。大狗说。
我的毛色是红色的。大狗说。
所以尼提娅,只做一个瞎子也可以。
“……”
舞曲依旧,瞎子魔法师静坐片刻后摸索着站起身,独自向图书馆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