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吉商店街是一条位于京都市,昭和2年成立,由60个中小店铺组成的小型商店街。每间店铺的人都是熟识,互帮互助着度过一年又一年。
可是,繁荣并不会一直持续下去,时代变迁,人吉商店街也走向了衰退,不少店铺都出现了营业危机。
1964年的7月,生活协同组合会决定:如果到10月底,本商店街的销售额仍不达标,就要彻底解散,并在这里建造百货大楼?!
这可是大危机!该怎么办呢?!
【创作交流群:643560343】
如果世界上有尴尬大赛评选的话,小泉悠悠无疑可以凭藉——富家千金落魄扮村姑,苦生计卖礼物被前任上门这一光辉事迹入围。已知悠悠是人吉的店员,人吉正面临着即将被百货大楼并购的困境,而现在上门砸场子的她前任又恰好是百货大楼的股东之一,求解她是怎么隔着大陆和大洋被找上门的?
这世界还能再离奇一点吗?
小泉悠悠绝望地想着,平静的表情下面是颤抖的心和冰冷的手。而在她对面,她的未婚夫……不,应该说是前任,正拿着她刚卖出没多久的怀表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他甚至还体贴地把刻有情话的那面对着她,无声地质问着当掉定情信物的某人。气氛就这样僵硬地凝滞在那边整整一分多钟,炎热的夏日没有空调的诊疗所此刻尬得悠悠手脚冰冷,而创造这尴尬气氛的始作俑者就像无知无觉一样保持着他那光彩照人的笑容。
直到国木田佐纪感觉不对出来寻人,她撩开帘子,抬头看见了一身华服的维克瑟伦·贝勒伦斯和他的黑衣保镖们,跟在他们身后看起来像是黑帮的不良分子,以及像是石雕一样凝固在那边的悠悠,不禁发出了这样的疑问。
“嗯?这里好凉快……咦?这么多人过来避暑吗?”
“Pour l’été? Non, je suis ici pour quelque chose de très important(避暑?不对,我是过来处理一件要事的)”
成功引来话事人的维克瑟伦慢条斯理地收起了怀表,然后缓步走到小泉悠悠的身边,低下头贴在她耳畔低语。他无视了她小幅后退的动作,撩起悠悠垂下的碎发,体贴地替她捋到耳后。
“Avez-vous quelque chose à expliquer?(你有什么要解释的吗?) ”
“羽川秋夕子です?”
维克瑟伦几乎算得上是咬牙切齿地念出了她的本名。
好消息还真有比那更尴尬的事情。
比如说在前任上门控诉的基础上,还被前任揭穿掉马了。
“Pensez ce que vous voulez visser.(随你怎么想吧,维瑟)”
悠悠生无可恋地回道。但即使在这种社会性死亡一般的困境当中,她也坚强地铭记着自己作为店员的骄傲,所以她很快就想把诊疗所拉出这个小少爷迁怒的范围。
“ Bref, laissez vos hommes revenir en premier.(总之先让你的人回去)Ils sont innocents(她们是无辜的)”
维克瑟伦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他甩出一张空白的支票,抓起悠悠的手腕就往外走。在经过国木田佐纪身边的时候,他漂亮的眼睛扫过了这个优雅的女人,然后用他最礼貌的口吻说道。
“Je remboursais tout ce qui était dans la boutique à mon prix et, en échange, je prenais mon homme avec moi.(所有的东西我都照价赔偿,作为交换我的人,我就带走了)”
国木田佐纪表示其实也没有多礼貌,但是能听得出来他抓着的悠悠非常不情愿。
“Attendez, vikselen, dites-les de s’arrêter!(等等,维克瑟伦,叫他们停下!)”
维克话音刚落,身后的黑帮成员就像是接到了什么指令一样拿起东西打算开砸。他们比不上训练有素的保镖,其中一个看起来十分稚嫩的年轻小伙子还一边砸还一边碎碎念。
“可别怪我啊,我也是受人指使的,你们得罪了人不关我的事啊,冤有头债有主!”
时间倒回这场奇妙的对峙开始之前,留学的小泉悠悠接到家里的消息回国,结果发现家里的产业突然破产清算暴雷,她和家人失去联络又因为好心救助他人而被骗走了路费。于是失去大小姐身份和财富的她变成了一条没有生活自理能力的咸鱼,不得不可怜地流落街头。幸好在被人骗去窑子里面之前,她被善良的国木田佐纪收留,不仅填饱了她的肚子,开导她不要寻死,还教导她如何利用自己的学识去自力更生。感受到这份温柔的她感受到了自己过去的不成熟和幼稚,决定借此机会抛弃掉过去只知道享受他人成果的自己,做个能够用自己双手生存的人。所以她为了回报佐纪,用假名小泉悠悠呆在了诊疗所当店员。为了给店庆祝五周年纪念日,身无分文还不会攒钱的她在前不久当掉了原本打算送给自己前未婚夫的生日礼物,想请大家吃饭。然而就是这么好巧不巧,原本以为再也不会相见的人拿着被当掉的东西又出现在了她的面前,还成为了要逼迫人吉倒闭的黑恶势力之一。
对于这个故事,大孙子发表了重要的讲话。
“这里是小说吗?”
他那一道特别响亮的声音过了混乱,敲进了所有人的脑海中。不知道从什么时候钻出来看戏的大孙子发出了这样一声惊为天人的感叹。无论是来砸店的,正准备阻止砸店的,还是拉拉扯扯的那一对,都不由自主的停下了看向这个家伙。打破气氛的罪魁祸首无所谓地扭过头嘀咕道。
“我还以为京都不流行这个呢……哦,这段话对气势毫无帮助,声音应该再大点……”
“这!里!是!小!说!吗!”
“潮得我都快风湿了!”
“你别看不起人啊,咱们是过来砸店的!”
一个吃瓜许久气性很大的黑帮成员怒吼道。
“原来是过来砸店啊 我还以为演电影呢……”
大孙子恍然大悟地说道,然后非常好心地给予了一个建议。
“你们真要砸*那个女人*的诊所吗?”
//加班之中极限滑铲……
//精致哥斯拉海报在悠凛那里:https://elfartworld.com/works/9485124/
//本次滑铲含有一些未知的东西。
清晨七点,小张太郎翻身滚到冰凉的地板上清醒过来。和往常并无什么差别,他半睁着眼睛洗漱,下楼的时候仍然浑浑噩噩,最后一脚踩空,在摔下去之前总算被悠凛拽住了后领,方才避免了脸部着地的惨剧。
随后,悠凛便在二楼的沙发上坐下,豚豚不知道躲在哪里,地板上的茶茶伸则了个懒腰,跳到她的双膝之上蜷缩起来,同样是半睁着眼睛。
“门口有很多垃圾,还有昨晚的那些,我先去处理一下哦。”
小张在一楼喊道,他先是花了点时间打扫店内的环境,紧接着,便一手拎起需要处理的垃圾走出门外,将近四十分钟后才回来,将店里的灯光点亮。
八点三十分,小张将豚豚和茶茶的早饭端出厨房。炖烂的鱼肉白嫩嫩地拌着搅碎的熟内脏,在两个画着诡异图案的陶瓷小碗里堆成小山,顶端洒了些木鱼花,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的豚豚扑过来便卷走了一口。
厨房内仍有咕嘟咕嘟的声音,似有若无的香气开始急不可耐地往外飘。小张放下猫饭,转身回去,再出来的时候便如夜间居酒屋的服务生一般,以令人难以置信的姿态“端”——或者说捧出了三个托盘。
他将这些东西潦草地放到悠凛面前的小几上,在悠凛的注视下,又手忙脚乱地重新摆放。
首先是两碟酱油白豆腐,切成大小正好的方块,酱油淋了满头,颤颤巍巍地顶着一身翠绿的葱花,好似将将从冰箱里取出来一般散发着微薄的凉气。
接着是热油喷香的煎秋刀鱼,几处花刀将焦香的鱼皮切开,露出柔软而饱满的粉白色鱼腹,盐粒被均匀地洒在上面,此时看来仍未完全融化。
最后便是昨晚便已炖上的味噌鱼汤,用来炖汤的鱼已经入了两只猫崽的肚中,加了味噌之后,汤色奶黄而醇厚,切成小块的汤豆腐、海带漂浮其中,其余的葱花、虾米、木鱼丝,便一应皆是作配,稍尝一口便是鲜而回甘,犹有余味。
待到两碗雪白的米饭亦安稳地放到小几两端,小张方才坐下,将筷子递给悠凛。悠凛与小张同一时间合掌,喊出一声重合的“我开动了”,室内才安静下来,除了豚豚索要食物的叫声以外,一时无人说话。
半小时后,小张将碗筷收拾到厨房,他要在厨房内完成一应的清洁工作,悠凛则在这段时间内回到柜台,处理那些“对小张来说有些太过超前了”的文书类杂物。当小张全部收拾好,洗干净手回到一楼时,悠凛要做的事情也基本上告一段落。柜台上只留下她那顶漂亮得不可思议的宽檐帽,漂浮着大丽花与小菊花的水池前,悠凛本人半倚在一把藤编的靠背椅上享受自橱窗洒进来的日光,披散的黑色长发搭在椅背后,像一块只应出现在富贵人家的上好洒金缎子。
小张便拿着檀木做的梳子,以及架子上成分不明的护发精油,走到悠凛身后盘腿坐下,开始给她梳头发。
十点钟时,小张出门倒垃圾。垃圾很多,也很沉重,皆因为擅自来找麻烦的百货公司,一夜之间竟多了那么多麻烦事。当小张气喘吁吁地撒上最后一铲子土时,那些碍眼的垃圾也终于全都消失不见,但愿今天不会再有更多的垃圾了,不是每一天都适宜处理这类大型垃圾。
小张在一个小时后回到店中,开始整理柜台,准备安排下午的工作任务。悠凛束起头发,戴上她的宽檐帽,不知道去了哪里,等到中午的时候,她才施施然从楼上下来,温和地提醒小张到了休息的时间。
十一点半,小张将两个人(以及两只小猫)的午饭从厨房里端出来。先是一碟酸甜开胃的柚子汁渍白萝卜,再盛上两碗和早晨相同的味噌鱼汤,最后端上来的则是金黄香甜的煎蛋卷,并两碗生鱼盖饭。醋渍的米饭散发出甜香,新鲜切出来的肥厚鱼片围着碗边堆了两圈,中间则堆满了色泽鲜艳的鱼籽和海胆,皆是小张托捕鱼为生的友人买来的平价海货。
午饭后是短暂的休息。下午一点,悠凛留在店内,小张则提着清扫工具出门工作,按照今天的排单逐次上门清扫。其间发生诸多杂事,不一而足,直到傍晚天色擦黑时,小张才重又回到商店街。
那时已经是晚上六点,他在路上买回了晚饭:悠凛喜爱的生牛肉刺身,各式各样的什锦蔬菜天妇罗,纸袋装的串烧小吃,还有罐装的啤酒、汽水,拎了满手晃晃悠悠地往家里走。他的手上还握了一束杂七杂八的野花,没有什么包装,也说不上来什么品种,就这么和那些塑胶袋子一起抓在手掌心,裹挟着夕照的金光带回了昏暗狭小的店铺之中。
二十分钟后,小张把带回来的食物与冷饮放在桌上,招呼悠凛来到三楼,打开电视一起吃晚饭。电视上正在播放山本富士子出演的爱情电影,小张看得津津有味,问悠凛喜欢什么样的类型,悠凛想了想遂答道,今天的生牛肉很好吃,小张能学习一下做法吗?
于是此话题到此结束。
晚饭过后,小张继续负责收拾、洗碗,这时间几乎不会有客人上门了,但他还是回到柜台前坐下,一边守店,一边进行一些自认为专业的手工活。悠凛在楼上看电视,没有下来,等她再次出现时,就能看到小张对着八月份的业务清单苦思冥想,专心地在海报上描摹一只哥斯拉。
差不多到了筹备盂兰盆祭的时节,本月业务顺势而设,秉持着清洁、舒心的服务宗旨,通灵家政推出了墓碑清洁——以及相应的一系列衍生服务。一旦说到盂兰盆节……
小张竖起拇指:有鬼,有亡灵,正是名副其实的怪物节!
八点过,小张完成了海报,在悠凛的鼓掌声中喜滋滋地张贴到店外,随后便关上了了店门,挂上了打烊的牌子。他计划剩下的时光喝着啤酒,不知道第几次观看他珍藏的《哥斯拉》录影带,当他向悠凛发出邀请的时候,悠凛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几分钟后他回到房间,便看到悠凛坐在最舒适的位置上等待他。
嘈杂的声音是在两个小时后响起来的。
小张看了看时间,和昨晚近似的时间,令人烦闷的垃圾开始大批量地出现在店铺后门。鬼鬼祟祟,蹑手蹑脚,更多的垃圾堆放在前门,有的甚至伸出手,试图撕掉他今天才贴上的海报,破坏他精心绘制的哥斯拉。
小张和悠凛交代了一声,下楼清理垃圾。
等到一切安静下来的时候,垃圾全数消失。守卫了哥斯拉的小张在后院新种了些夏秋季节的花,松了松土,又浇了浇水,弄得脏兮兮的回到屋子里,立刻便钻进了浴室。
悠凛在外面记账,之前什么表情,等小张出来的时候还是什么表情。
深夜十一点,小张收拾好床铺,准备睡觉。悠凛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的,也许还在店里,也许已经回了家。微醺的酒意关掉了世界的声响,他迷迷糊糊地合上眼睛,平静顺遂的一天就这么过去了。
-间章-
【■※▒卍■※篇】呪い日々に・零
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我什么都看不见。
这并非一种隐喻的修辞手法,没有任何代指心灵或是神智蒙昧愚昧的含义,我什么都看不见,此为物理意义上的实质存在的,肉体的盲视。
我的双眼无法看到任何东西,就好像它并不存在,连黑暗都虚无缥缈得像是我百无聊赖的想象。有时我甚至心生怀疑,我是否还拥有“眼睛”这一类器官?但额头下方连带着内里神经的疼痛又常常警告我,我不应当产生这样的怀疑,我的眼眶里存在着一对触手可及的眼球,它们是真实的,绝非我的想象。
在什么都看不见的时候,周遭的一切都变得异常敏感。这也不是指我本身,而是环境产生了异变,空气不再平静,山间的水流由缓慢变得急切,就连院子里时有时无的气味,都变得经久不散,仿佛要永远在这里扎根下来,非得像这对眼球一样逼迫我承认它的存在。
对此我保持了怀疑的态度,我的父亲很早之前就评价过我,固执己见,冥顽不化,不会听从任何人友善或仁慈的建议。他们不明白我的主意都是从哪儿来的,经过了什么人的指点,或者,又是从什么样的书籍中学来的?
但这个问题我也很难回答,无论他们怎么追问我,我都找不到一个肯定的答案。
因为我不读书。
在那段我无法睁开眼睛的日子,烦人的噪音充斥着我的耳朵,但是我对此毫无办法,且哪里都去不了,便只好安安静静地坐在房间里。榻榻米虽然散发出竹制的草本气息,但实在难以盖过院子里的气味,我便尝试拜托好心前来照顾我的奶奶点上家里剩余的熏香,虽然有些陈旧,但总比令人难受的臭味好得多。
白天我只能发呆,凭空想象一些无趣的生活琐事,晚上——应当是晚上,算起来是每日第二顿饭食的一段时间后——则会有人到我的房间来,和我聊天,陪我打发时间。
我也不知道父亲和母亲是怎么安排的日程,谈话的时间定在夜晚,这是什么地方才有的规矩?不过考虑到我许久未见他们二人,也许他们已经死了也说不定,来陪我说话的人或许并非得人授意,有可能是精神病院的医生,也可能仍然是我想象中的某个形象,例如山里的樵夫,打鱼的渔夫,或者路过此地没事可干的学生,反正我什么都看不见,是什么样的人都无所谓。
我只是和他们聊一些没有内涵、无甚趣味的话题,时间会在这样的对话中逐渐推进、消散,等待第二天来临时,双眼的疼痛或许便会消散几分,进而变得麻木,笼罩上“一切都会好的”这种自我欺骗的幻梦。
但是到了第二天,一切仍然像是没有终结一般行进,循环往复,比此前那些我不得不做的功课还要烦人。不过相比较而言,不用做功课总算还是好上一些,只是之后应该如何?我却一点也想象不出来,未来我还需要完成更多功课吗?还是再也不用做这等毫无意义的小事?
即便到了夜晚,也没有人回答我。
我那时便是如此急切地期待着痊愈的那一天,尽管我什么都不想瞧见。
你瞧,我现在几乎想不起来那时候的事情了。但要是到了夜晚,当我重新闭上眼睛的时候,那些曾经陪我说话的人——应当是,他们找到了入口,便有可能重新找上我。他们和我聊天,我只能当那是做了噩梦,但无论如何,他们总是一次又一次,把那时候的事情讲给我听。我觉得这没什么好说的,但他们永远记得,于是,我便因为这些没有意义的谈话,一次又一次地想起那时候的事情。
那是什么样的地方?阿寒湖边,他们叫它雪雾山,当你顺着公路……不,根本找不到公路,它在一个很深很深,很远很远的地方,我不知道。
只是无论那时候发生了什么,你要知道,我完全、压根、一丁点都不想瞧见。
为什么我非得亲眼瞧见不可呢?
在遥远的某个过去的午后,某个山坡上,低矮的草丛被太阳晒出微醺的热度,风拂过树梢背面的阴影,年幼的阿多尼斯•布鲁斯鼓起脸颊,靠在他的哥哥,威利姆•布鲁斯身边,对着自己手中歪歪扭扭的泡泡棒吹了口气,于是透明液体膨胀、鼓起,摇摇晃晃的飞向空中。
泡泡在他们的目光中随风漂浮,然后在触碰到天空之前破碎。
“这应该是目前做过稳定性最好的配方了吧?”威利姆把手搭在阿多尼斯的肩膀上,看着他用金属棒搅和杯子里泛着泡沫的液体。
“差不多,回头让爸爸看一下。”
泡泡顺着风从山坡上滚落,将他们俩的视线一同引向远方,那蜿蜒的,消失在低矮房屋中的公路,往后是他们居住的独栋,往前,是父亲回来的方向。
他们数着来往的车辆,当太阳半没入地平线之下,厚重云层的阴影压在屋脊之上。当熟悉的车牌印入眼帘时,阿多尼斯发出一声欢呼。
“今天是单数,我赢了。”
“好吧,我早该知道不该和你赌这些,好运的小子。”
威利姆抱怨着,从口袋里摸出一枚硬币扔给他,随即从草地上跃起:“走,去接老爹去。”
风带来一股让人怀念的味道,缠上了阿多尼斯的脚踝,拖住了他起身的动作,仅仅迟疑了一瞬间,威利姆的身影就已远去,他看见那辆属于他父亲的湖蓝色小汽车停在院子里,他的哥哥迎了上去。
之后父亲会打开手提箱给他们看他带回来的礼物,然后带着未拆开的礼物去找他们的母亲,礼物盒里装的是一支玻璃吹成的玫瑰。
他知道这一切……因为这是他的过去,他现在应该呆在远东小岛的某个阁楼上,而不是英格兰的山坡,被夕阳熏染的天空之下。
毫无疑问,这是一场梦。
当他清楚的意识到这一点时,他察觉到某种冰凉的液体没过他的脚背,潮湿的腥味瞬间涌进他的肺部,几乎让他窒息。
不是英吉利海峡,不是大西洋东岸,这是,日本海,宫津湾,他苏醒时的那片沙滩。他的舌根仿佛又尝到了那个夜晚里苦涩的海水的味道。
自然的,或者说命运一般的,他抬起头,看见了站在不远处的威利姆,他身着海难发生那一天所着的靛蓝色西装,站在比阿多尼斯更靠近深水区的地方,海水没过了他的膝盖,浪花卷起细碎的泡沫拍在他身上。
阿多尼斯只觉得心脏膨胀起来,如同不稳定的泡泡一样一触即碎,他几乎忘记这是一个梦,想要走到威利姆的身边去,去问他到底在哪,问他过的怎么样,去拥抱他,如同年少时他们所做的一样。
然而这只是一个梦,他的身体拒绝听从他的指挥,木然的站在原地。他看见威利姆像是说了什么,风从他们俩之中呼啸而过,翻起层层浪涛,拍击在海滩上,淹没了威利姆的声音。
在阿多尼斯搞清楚威利姆说了什么之前,风势弱了下来,轻柔的抚过他们的身体,然后,像带走一片浪花一样,吹散了威利姆的身影。
布鲁睁开眼睛,仰躺在床上,望着空白的天花板,呆了好一会,才缓缓起身。
从出事那天算起,已经一个月余,他依然没有威利姆的消息,无论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水野屋分给布鲁的这个储物间,大约有8个平米,之前听佑里歌说,这个大小在日本被称为“四叠半”。现在那些杂物被堆在另一侧,靠墙的一侧铺上了被褥作为他的床,最初睡得他腰酸背痛,如今也慢慢习惯了。
“いただきます。”
完成了餐前祷后,他照葫芦画瓢学着其他人的样子念了一句,别扭的拿起了筷子。
食物……也渐渐开始习惯了,当他意识到食物被臼齿捣碎后谁也没法分辨这是来自英格兰的土豆还是来自日本的梗米,他就成为了整个水之屋吃饭最快的人。
在他放下碗筷准备起身时,水野屋 前叫住了他:“对了,布鲁,今天上午不需要看板,听佑里歌说你已经差不多熟悉这条街(人吉)了?”
布鲁瞥了眼佑里歌,后者正专注的挑出铺在烤鱼底下的青椒,并且试图趁着水野屋不备塞进他的盘子里——或许已经成功了几次,因为水野屋那盘烤鱼的鱼腹可怜的隆起,杂乱的青椒丝从烤的焦黄的鱼皮下漏出来。
这副光景让他忍不住露出一个微笑,于是水野屋立刻顺着他的视线发现了佑里歌的动作,操起筷子拦住了她。
“喂!说了好多次都要好好吃干净吧!”
佑里歌鼓起嘴巴瞪着水野屋:“我妈在的时候从来不管我那么多!”
眼看着两人马上又要开始一轮日常的斗嘴,布鲁将话题拉回正轨:“说起来,前你刚刚准备和我说什么?”
“啊,对,”水野屋顿了顿,啧了一声,显然意识到他是在给佑里歌打掩护,但还是接着说了下去,“最近不是要****了吗?我准备了一些新商品的传单,这里有一些需要上门取衣的客户,你去取衣服的时候顺便发一下传单吧。”
或许是布鲁的迷茫太过明显,真琴放下筷子,擦了擦嘴角,缓慢的重复了一遍那几个音节,不过就算是他们三人接力解释,也仅仅让布鲁搞明白,他们在说一个和死者有关的传统节日罢了。
“所以你让我准备的那些肥皂原料是为了这个?”
“啊……嗯,”水野屋显得有些意兴阑珊,一边说话一边把青椒夹回佑里歌盘子里,“随便做点茄子啊黄瓜之类的肥皂进行节日促销吧,唉,可惜没有做出来会动的架子安在底下,那才是真的酷。”
那个酷在哪里?
到底没有把心里话说出来,布鲁接过水野屋列好的清单往楼下走去,听见背后传来水野屋对着真琴纳闷的低声询问。
“他刚刚是不是翻了个白眼?”
“咦,谁?布鲁吗?你看错了吧。”
水之屋一楼通往二楼的楼梯口旁边的墙壁上挂着一块小黑板,真琴说之前这里会写着每日料理和清洁当番,慢慢的变得随意起来,等到他来到这里时,它已经变成了像留言板一样的东西。
大家会随意的写下自己准备去买的食材,在黑板上隔着时空交流。今天黑板最上方是真琴娟秀的字迹,她购买了些小麦粉和蔬菜,准备做乌冬面。
【但是我想吃咖喱】
混着一些平假名的字迹,应该是佑里歌留下来,后面画了个生气的小薰。
【哦,那我去买点牛肉,正好昨天好像还剩了土豆】
水野屋的字迹很好认,他留下的粉笔痕更重,收笔时棱角分明。
没有多加思考,布鲁拿起粉笔,匆匆留下了一句【咖喱乌冬面,听起来很有意思】,便提着包出门了。
死者……吗。
或许是因为月初那些闹事的混混,又或者是因为这个节日,他走在这条街道上,很明显的感觉到与上个月略带躁动的氛围不同。尚未完全复原的街道,行人沉寂的脚步,无不传达出那股不稳的气息。
他出神的思索着,机械的做着水野屋交代的事,脑子里却在想着完全不想干的东西。
这一个月来,他尽力去避免想象那个糟糕的可能性,但是当一个人独处时,杂乱的思绪无所顾忌。每当这个时候,他会开始祷告,他已经失去了很多东西,绝不能再失去自己。他蜷缩起自己的灵魂,让福音隔绝了一切杂音。
但是今天,他的心情意外的平静,既没有想到可能的不幸,也没有把自己投入信仰之中,只是单纯的,固执的回忆。
他在回忆昨天那个梦里,威利姆最后说的话,他没有听见,但是他看见了口型。
那到底是“好运的小子(Lucky boy)”;
还是“再见(Goodbye)”?
布鲁回到水之屋的时间,大概是中午。早上带去的传单一个不剩的发了出去,包里也妥帖的装好了客人们送洗的衣物,这显然是一切都在良好运作的信号——如果他没有看见站在水之屋门口的那些人的话。
他认得那身制服,是不远处那个警察局的人,他站在门口当看板时,偶尔会看见他们在这条街上巡逻。
【主啊……】
那两位穿着警服的人很快注意到了他,他们有些不自然的交换了一个眼色,然后在他靠近时,摘下了帽子,朝他搭话:“请问,你是阿多尼斯•布鲁斯氏吗?”
他在心里发出了一声近乎绝望的叹息。
“我们发现了一具尸体,可能属于你的哥哥,威利姆•布鲁斯,能麻烦你和我们走一趟,辨认一下吗?”
【主啊……请予我慈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