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生异世界,但现代》
你过去是什么样的存在呢?
冒险者、吟游诗人,骑士,还是村民?
人类,精灵,矮人,还是人鱼或龙?
……但这已经是过去的事了,对吧?
请享受平和的现代社会吧,亲爱的。
本企为文画企,请确保自己至少拥有绘画或写文中的一项能力
已圆满结企,感谢大家的陪伴!
废话多多的,进度慢慢的。
写自己不擅长的内容好痛苦啊……!!好在总算是写完了。
一章·上:https://elfartworld.com/works/9586069/
四
二月的空气还饱含冷意,罗伊裹紧大衣,有些后悔来得太早,但艾琳是不会让他有机会反悔的。一睁眼,她便匆匆忙碌起来,开始为昨晚才定好的行程做准备。罗伊没法袖手旁观,认命地从温暖的被窝里钻出来,帮她切洗蔬菜,完成中午的便当。只是当他和艾琳并肩站在极乐岛前时,看着游乐场入口处挂满的粉红气球与飘带,还有栏杆上满溢的心形装饰时,罗伊才意识到现实还能比想像的更糟。这些天他一心逃避进工作,对城市四处泼洒的甜蜜气息置若罔闻,如今报应正以热情洋溢的售票员的形态出现——
“情人节快乐!请问两位是情侣吗?双人票六折哦!”
艾琳似乎也有几分退缩。“他是我弟弟……看起来不像吗?”
这是当然的。罗伊瞥了一眼她的头发。还在故乡的时候,镇子上大半的人彼此认识,很少有人不知道他们的关系。其实只要一来到陌生的地方,人们的反应就会变得很明显。艾琳和帕克更像爸爸,继承了他的金发和蓝灰色的眼睛,丽娜的红发棕眼则和妈妈一模一样。尽管发色、瞳色不同,但当他们站在一起的时候,总是显示出一种相似的、柔和而明亮的轮廓。只有他,除去也有一头红发外,几乎和家里的任何人都不太像。初中的时候,甚至有同学不怀好意地问过他:“你是养子吗?”
“我不是。”他回答说。我是另外的东西。
后来他使了几个绊子,让对方当着好多人的面出丑,又捡了个偏僻的地方堵人,命令他不许再将这话说给任何人听。但他猜艾琳还是知道了,因此总对类似的话题有些过敏,又不想在他面前表现出来。
他越过艾琳递过去一张卡:“两张普通票,谢谢。”售票员遗憾地吐了吐舌头,接过卡片,麻利地在机器上操作起来。
艾琳拍了一下他的手臂:“罗伊,我有存款的。”
他耸肩:“就当我欠你的?”
艾琳摇了摇头。“你每个月都给家里汇太多钱了,不需要那么多。我们更想要你自己回来。”
罗伊想开口说些什么,两张票却从窗口里伸了出来。售票员笑眯眯地祝福道:“祝两位玩得愉快!”
正式踏入极乐岛的瞬间,话语的尾音便吞没在欢笑声与机械运转声练成的海洋中。入口处精心装饰的花坛间立着一座喷泉,水面上漂满了彩色的气球。兜售糖果、爆米花、玩偶和各色巧克力的摊位遍布道路两侧,情侣的笑语不时飘荡而来。伴随着撒娇与玩闹声,两人走向园区内部。
罗伊忍不住皱紧眉头。如果没有收到论坛上的消息,他通常更想避开这种地方。每当来到人群聚集之处,他都能感到恶魔的本能在蠢蠢欲动,告诉他应当破坏这个、杀死那个。他讨厌感受到这些,更讨厌意识到其中的一些事他真的做得到。恶魔是一种没有性别,甚至没有原型的生物,只是模仿人类的外形,为了欺骗人类,混入其中进行杀戮与破坏。因而在恶魔看来,死去之人的尸骸与路边的杂草持有相等的地位,同样无关痛痒。但对罗伊而言,那些模糊的、石头般的存在都重新聚焦般清晰起来,那些尸体都成了自己的同类。过去的他曾经是一个杀人魔,而他手下的其中一具尸体,长着艾琳的脸。
偶尔他也会久久望向镜子。如果牢记这种罪孽是神的惩罚,那么自己又是为了什么重新出生在这个世界上的?现在的他,到底有多少属于恶魔,又有多少属于人类?
艾琳在他身旁惊呼一声,被横冲直撞的孩子带得向前跌去。罗伊条件反射地揽住她的腰,扶着她靠住自己站好。
“这里人太多了……”艾琳尴尬地抓住他的胳膊。随着那份触感,他感到世界逐渐重新聚拢回来。他随口答道:“是啊,不是个谈话的好地方……啊。”
这话说得有些像借口。看见他变换表情,艾琳笑了:“别心急,我们可以待会再谈,既然来了,不如先享受一下吧?”
她微微笑着,牵起他的手,就像他小时候那样。
五
醒来的时候,艾琳总觉得有些恍惚,脑袋里也雾蒙蒙的。最近她总是做些怪梦,梦里的场景陌生又熟悉,还有一些她仿佛在罗伊的画中见过。在梦中,她总是拼命地想要记住什么重要的事,睁开眼后却全都忘了。她还渐渐想起,自己过去似乎也做过一些这样的梦,它们和其他的梦有着极为鲜明的不同,尽管她说不出是哪种不同——她却不知为何忘记了。见到罗伊后,它变得更加频繁,艾琳说不清这是好事还是坏事,只是记得,清晨时她习惯性地摸上床头,想拿起过去从不离身的祷告本,却摸了个空。直到今天她才意识到,自己把它给忘了。
或许有什么正在悄然改变,艾琳想。她决定将此视为一件好事。神赐予人的爱潜藏于每个人的心中,比起祷告,她更应当将此付诸实践。
她忍不住看向身旁的罗伊。他的手在自己的掌心里有些僵硬,但没有挣开,这让艾琳稍稍松了一口气,随后又有些不满这中间还隔着一层手套。艾琳知道他在用工作逃避自己,但他们还是在过去的几天里逐渐回到了某种熟悉的状态,虽然那也不是他们有过的任何一种。她能感觉到罗伊常常看着自己,却也总是在她回头看去时移开视线。偶尔,他也会反应迟钝,艾琳便能看见他皱着眉头,露出一种古怪而凝重的表情,好像在回忆什么遥远的往事。但也罗伊会分担家务,和她争论她该睡在什么地方,随口抱怨工作,在她说过一次后便规规矩矩地每晚都回家吃饭,偶尔还会一本正经地和家里的猫聊天,就像小时候那样。艾琳见过他告诫常来的野猫不该在爸爸精心侍弄的花坛里打滚,有趣的是,在那以后,真的没有猫再那么做了,爸爸也很高兴。
艾琳轻轻地抚摸那层皮革,感到罗伊瑟缩了一瞬。如果你真的讨厌我,讨厌了我们,从前几天我出现在你门前的时候,你就应该赶我走。但是你没有。你不是因为讨厌才离开的。所以是为了什么?你遇到什么麻烦了吗?只有你自己才能处理吗?我不能帮上你的忙吗?
为什么,你不笑了?你一个人真的过得开心吗?
也或许,她早就意识到罗伊是个特别的孩子,但她却从没有放在心上。在那个时候,她应该询问更多吗?可是,她该说些什么呢?罗伊,我的弟弟。你是不是和猫咪说话了?你能听懂它们说了什么吗?
听上去真像个疯子,她不应该说这些的。可是,如果是她错了呢?
艾琳摇了摇头。事到如今,说什么都已经迟了。既然罗伊已经答应了她,她所能做的事就只有信任与等待,直到他终于做好准备告诉她为止。哪怕不是现在,哪怕不是今天。而现在,他们站在这个游乐场里,肩并肩走在人群中,要做的事也就只剩下了一件。
“罗伊,”她拉了拉他的手,试图吸引他的注意。“你还记得镇子上的集市吗?”
罗伊的目光从人群中收回,带着一丝惊讶看向她:“你是说每到六月份的……怎么忽然说起这个?”
“因为我们现在在游乐场呀!集市上除了卖各种杂货和零食,不是还会有游乐设施嘛,你小时候可喜欢了。”
“明明都是我在陪你。塞特丽娜和帕特里克喜欢更刺激的项目,你连旋转木马都要拉上我一起。”
“那套圈和打气球呢?我们每次去都要排队的。”
“那也是你要排队。”
“可是每次赢到的奖品不都是你帮我拿着的吗?你明明也挺开心的。”
“那本来就是我赢来的——”说到一半,罗伊顿了顿,叹了口气。“我为什么在这里和你争这个?是啊,大部分时候都很开心。”
艾琳轻快地笑了起来:“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你自己选了游乐场,却一副兴致缺缺的模样,但既然来了,不如重温一下吧?我们从哪个开始?”
罗伊看了她一眼,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终究还是点了点头,任由她不等回答,就拉着自己向前走去。
六
集市通常会在六月的某个傍晚到来。带着喧嚣的人群、繁杂的摊位和略显陈旧的游乐设施,辅以微微融化的糖果和闪闪发亮的小灯泡,在镇子边缘的空地上徐徐展开。那片空旷的草坪平日里都静悄悄的,唯独那时才会忽然焕发生机。临时搭建的摊位延伸成蜿蜒的小径,有人在吆喝自家产的蜂蜜,有人现场编织着色彩斑斓的捕梦网,还有扛来了大袋糖果的旅行商人。每次路过糖果摊的时候,艾琳都会特别停顿一下,偷偷瞥一眼身旁的罗伊。
“要不要买点糖?”她总会这么问。
“不要。”罗伊也总是很干脆地摇头,但每次艾琳都会给他买一点。也许在她看来,孩子终究是要吃点糖的,自己的小弟弟也不该例外。即便到了现在,罗伊早已高过她的肩膀,她也依旧维持着这个习惯,罗伊也只能从她手中接过那袋缤纷的糖果,拿出一颗丢进嘴里。糖球在舌苔上滚动几下,带着熟悉的微微发黏的、有一点融化的口感。
他已经和艾琳在极乐岛里兜兜转转了好几个小时,从上午到下午,他不确定自己怎么就稀里糊涂地陪着她吃完了口味诡异的冰淇淋——据说一共有21种组合方式——也不确定又怎么在新兴的、早已不止有木马的旋转木马上挑挑拣拣,最终仍然选择坐上了角落里最经典的木马的。罗伊依旧陪着她去排了套圈和打气球的队伍,任由艾琳宣布这次由自己出手,然后看着她一败涂地。两人坐在长椅上分食早上做好的三明治,艾琳靠在他肩上,半真半假地抱怨道:“要是我能像你一样擅长就好了。”
即便隔了衣物,她的身体也显得很温暖。尽管平日里恪守礼节,艾琳却意外地喜欢热闹的地方和活动,人群聚集之处是她的领地。这里温和、慈善,充满了生命力,能让罗伊感到平静,短暂地忘却那些不愉快。只是他始终都认为,自己不该在此过多停留。
“那怕是不行。”罗伊随口回答,没把心里想的说出来。自己可是在作弊。属于恶魔的心想事成的小技巧。现在他会刻意控制自己不去那么做,小时候没有自觉,还真以为自己是有天分。
但艾琳不会知道这些,她只会真心实意地夸赞,拉着他前往下一个项目。这场意外的游玩比他预想的还要久,以至于罗伊几乎忘了自己为什么会来到这里,直到走到飞驰的过山车下时,肩膀被人拍了一下。伴随着轰隆隆的响声,罗伊回头望去,下意识地将艾琳拦在身后。
那是一个穿着夸张的条纹服饰,戴着红鼻子和高高的帽子的小丑。他露出那种模板般的固定的笑容,以尖细愉快的嗓音唱歌般念道:“你好!请完成任务!”
“怎么了?”艾琳毫无紧张感地探出头来,“这是什么游戏吗?”
看来这就是论坛上说的异常事件了……原来真的有。罗伊迟疑了一下,正准备含糊点带过,小丑却热情地解说起来:“请在蹦床上跳舞!随便什么舞蹈都可以——但我最推荐芭蕾!”
“我可没在针尖上跳过舞。”罗伊条件反射地回复他,却被艾琳推了一把。
“不试试吗?听起来好像挺好玩的。”
罗伊眨了眨眼。“你就这么听他的?”
“不好玩吗?”艾琳不以为意,拉住他的手就往色彩鲜艳的蹦床区走去。罗伊叹了口气,却没有挣扎太多,只是直到踩在软弹的蹦床上,他还是忍不住说了一句:“这根本就没法跳舞吧。”
“是吗?不试试怎么能知道呢?”
艾琳原地蹦了两下,抓住罗伊的胳膊,在蹦床上歪歪扭扭地绕了几个来回。“怎样?”
“一丁点都不像。”罗伊抬起一边眉毛,“要不要我帮你?”
“才不要。”艾琳故作生气地推了他一把,却忘了他们站在蹦床上,没能控制好力道,把他推得往后倒。还没等罗伊稳住身形,艾琳也惊呼一声,匆忙之间伸出了手,随后整个人都扑到了他身上。
蹦床微微震动,两个人摔成了一团。
罗伊顿了两秒,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你是想拉住我?姐姐,你怎么还是和以前一样,那么不擅长这种事……这不是直接就把我撞倒了吗!”
艾琳脸颊泛红,却没有立刻爬起,只是半撑起身体,俯视着罗伊。傍晚的夕阳照下来,她的头发终于显现出一种更为纯粹的金。在光线描摹出的柔和轮廓中,她轻轻地笑了。
“太好了,”她的声音透露出某种释然,“见到我之后,你终于第一次笑了。”
那是一种非常单纯的声音,就好像她从未考虑过别的事,只需要这样便足以满足。罗伊的笑容僵住了。望着艾琳那张俯视的脸,他第一次清晰地感受到如此锐利的痛苦。长久以来,他都沉溺在自己的苦楚中,以为只要刻意回避,就能避免他人遭受这种苦楚的感染。但当有人挖开胸膛,将心呈现在他的面前,所求的只是一次笑容时,他只感到了无法回应对等之物的痛苦。他无视了不应当无视的东西,即便他的无视是为了逃避这种东西的消失,但哪怕身为恶魔,交易也应当公平。
即便交易的对象并未将此视作一场交易,但恶魔只能以此理解,仅此而已。
“艾琳娜,”他低声说道,“我知道了……我会想办法告诉你所有的事。”
他撑着身体坐起,顺势扶着艾琳一同起身。罗伊跃下蹦床,摘下一边的手套,转身向艾琳伸出手,示意她下来。
艾琳看着他的手,毫不迟疑地将手掌搭了上去。罗伊感觉到她的手指攥紧了自己的掌心,掌心微微出汗。
“你为什么不再叫我姐姐了?”她问道。
“这个嘛,”罗伊微微含糊着,托着她跳下来。“这也是……需要一起解释的东西。现在,我们一起回家吧。”
骨科大手默默又排出了三千八前日谈,简要地补全了奥庇沙的世界线.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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支配黑夜的乌鸦散尽了羽翼,向王城的花园坠去。用青红的左眼遥望已久的军师焦急地赶往草丛中心,寻找兄长的身影。
君王固然是做错了事——他发明了一个名为“擢升”的魔法,篡改自远古的强化魔法阵,只要积蓄大量的魔力,然后魔法阵会压缩这份魔力注入一个人的体内,那个人便会得到相当于神魔的力量。因此,暴君在中年指使人民兴建地标建筑、规划城市路线,只因为他测算出了能够更大限度积攒魔力的法阵范围并设计出来相应的法阵纹路,即覆盖大半个国境的巨型法阵——但他这么设计的目的是吸收国民的生命力作为魔力储存。
一开始,一些国民身上出现了显著的衰弱症状,这也因此受到了作为炼金术士的军师克里斯和跟随叔叔行医的王子兰道尔的关注。克里斯依借自己能够观测到魔力流动的左眼判断出有魔法阵正在吸收人们的魔力。因此两人四处转了转——这倒不是找不到魔法阵的问题,更大的问题是……这里全都是魔法阵的影子,却没法分辨阵眼在哪。
叔侄俩人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带上士兵顺着全城进行排查,最终在王城郊外的一座高塔前找到了魔法阵的线索。只是这里被严格看守,即便是身份显贵的军师和王子都不得入内。军师询问一番,只得出了这是来自国王本人的禁令。
兰道尔看向克里斯,试图征求一个答案。但在他看到克里斯自己都露出了不知所措的表情时,他也只能得出结论——这件事比他想象中的更麻烦。
回去后首先是克里斯对伊蒙的质问,问他为什么没有向自己透露擢升魔法的研究。但即便是双子,伊蒙也只是对自己的弟弟笑了笑,他根本不指望厌恶战争、厌恶政治的亲人理解自己。
“克里斯,听好了。”君王如是说,“你能帮到我的事情,就是什么都不做。不要干涉我,把接下来的一切都交给我。”
“如果我说‘不’呢?”
“想背叛我吗?倒也无所谓。”中年男人的语气比以往更为轻佻,却也格外冷漠,“我倒要看看你们有多大的能耐就是了,不过我也没那么看好。”
伊蒙一眼就看穿了克里斯的想法,但也只是嗤之以鼻,“事到如今又有谁敢顶替我的位置?哈,但凡任何人动动脑子想一想,接替我的位置就要面对那几个邻国的交战问题、国内的黑市问题、刑罚、资源分配、兵力等各种事情,这些事情我不处理谁来处理?”
然而,克里斯也如同双胞胎之间的心有灵犀那般,沉默了片刻才发话:“你累了,所以你才想要更强大的力量,是吗。”
“那还能怎么办?至少我比任何人都能更好地利用这些魔力。”
“那些衰弱的人对你来说只是魔力的计量单位吗?”
“按现在的形势只能说把力量凝聚起来是有必要的。”
克里斯固然可以理解兄长的想法——他不放心别人,也不想强迫别人担负自己的责任,因此他承担了一切,但也正因如此,他一天比一天自负,一天比一天失去了待人的耐心。军师亦是如此,为了不添麻烦、不造成多余的破坏,比任何人都表现得十分热衷于调解和决策。但谁还不是藏着一颗疲惫的心在为费里斯塔尼亚操劳呢?
他又开始厌恶自己的良心。但凡他也能有兄长的果断和无情,此时此刻就是他站在兄长的身边,成为他最强的后盾。
“……我就知道,你就这副不怕被所有人讨厌的样子做你自己的事情呗。”
“哈,我倒是想问问克里斯多弗教授,被人喜欢有什么用吗?”君王苦笑到,“就连你都不会站在我这里。”
“我会怎么选你不是很清楚吗?谁对我就帮谁。”
“是啊,你很怕被人讨厌,所以你必然会顺着大众认为的正确去选择。但是——你为什么这么怕被人讨厌呢?”
克里斯沉默了片刻,“……像我这种人,本来就没什么人帮我。再被人讨厌的话,我周围就没人了。”
“你太高估他们了。”伊蒙摇摇头,“你是这个国家顶尖的军师、医师、名师……你分明一个人就能做到许多人聚在一起都做不到的事情,你却还是希望博得他们的喜爱。”
“要是我周围没人的话,我又上哪去问什么是对的?又怎么告诉你,你该怎么做?”
“很简单,由我来定义什么叫正确就行了。”身着军礼服的王耸了耸肩,“但在这之前,你想去追求你的真理,甚至因此背叛我的话,我也不会阻止你的。你去做你认为对的事情就行,我们在这方面必然是会有所分歧的。”
“——正是因为我们各自会为自己的信念献身,我们的灵魂才尤为可贵。”
这即是这场政变不为人知的幕后。王子并不知道,自己的父亲与叔叔早已因理念不合分道扬镳。这不仅仅是旧时代的独裁与新时代的团结之间的一场战役,更是不信任民众的君王和希望凝聚人心的军师之间的一场博弈。
背水一战的暴君在与王子带领的革命军的对峙之下,提前启动了擢升魔法的魔法阵。但为了填补其中不足的魔力,为了这份绝对的力量,君王最终选择献上了自己的灵魂。察觉到了这个计划的军师急中生智,在法阵启动的瞬间瞄准君王的心脏,扣下火枪的扳机。
但提前的击杀并没有阻止擢升仪式,相反,积蓄的魔力占据了君王的躯壳,化为怪物将王城笼罩在黑夜之中。王子率领军队、祭司庇护伤员,王城内部多方的鏖战持续了三天三夜。最终,随着王子挥剑斩断了人形怪物的羽翼,王城也迎来了数天内的第一次拂晓。
……
万籁俱寂。
对于跪在地上检查君王的伤势的克里斯,和献上自己的灵魂的伊蒙皆是如此。因此在兰道尔和卡梅莉娅吩咐好善后工作赶来现场时,他们也不忍打破这片寂静。
君王只有部分恢复了原形,脸上仍然残留着被吞噬的痕迹,胸口的致命伤流淌着漆黑的火焰。更重要的是,先前克里斯再三确认,都没法通过呼唤名字得到兄长的言语回应。
晚了,一切都晚了。克里斯立刻意识到了献祭灵魂的不可逆性,自己也陷入了长久的沉默。然而,对他来说更绝望的是——对于被触怒的民众来说,这还不够。
人们在知道自己悄无声息地被这名暴君压榨的时候,往往会随着人们的聚集产生更为剧烈的愤怒。即使君王落得如此下场,他们仍然会诉求一场公开的死刑,标志一个时代的终结。
人就是这样令人生厌,克里斯这么想到。
即便如此,在准备好的处刑台前,军师仍然领着战败的国王俯瞰着众生。
失去了自我的兄长甚至无法理解眼前发生的事情,无法理解周围沸腾的呼声,无法组织出他昔日巧妙的言语,他现在唯一知道的是——眼前的白衣散发着令他怀念的气息,他应该跟着他。跟着他,就能解明一切答案,本能如是告诉自己。
人们甚至无法察觉到克里斯轻微的皱眉、怜悯。他们认为这个国家的宰相应该为民着想,斩杀这名可恶的暴君。而军师自己也是这么想的——即使在他意识到自己的这份过度理智时,他的记忆和感性也在他的内心深处咆哮。
所有人,包括他自己都在告诉他,他应当舍弃一切希望,将自己的兄长推上处刑台。
厌世的弟弟只是一如既往叹了口气,得益于他的沉默寡言,没有敌人看得出他的心思,也没有任何人知道他叹气已经意味着他正在亲临最为沉重的绝望。
于是他轻轻牵起哥哥的手,就像数十年前他牵着哥哥走在前面带他去看星星那样,一步一步走向断头台。
他祈祷兄长能意识到自己在背叛他,但是迫近的未来并没有唤醒他的灵魂。
军师最终也未能如愿以偿。
于是,克里斯终于在人头落地时察觉到了一件事——即便他再怎样忠于他的真理,即使他博得众人的爱戴,他们也不理解自己渴望的事物,也更无法成为自己身后的援手。
他一直以来的孤独并没有因为自己对知识和真理的虔诚而改变,相反,他甚至失去了一名支持他追逐真理的亲人。
于是军师终于放弃了。在确定了新的政策,将国家正式交给兰道尔后,克里斯也罢免了自己的宰相职位销声匿迹。他没有告诉任何人自己的目的地,只是默默地收拾了自己的炼金工具,将自己的实验室托付给自己的学生,随后独自离开了王城。
直到最后都没有人知道他是怎么死的,但这却也在克里斯的计算之内。只是在他的记忆里,他当时静静地躺着,细数着他对人们无数次失望的情景,感叹着死到临头的解脱,还有一点点……对未来的希冀——没错,对于克里斯来说,他和伊蒙一样几乎不会后悔,因为他同样认为后悔没有任何用处,但是他往往比许多人都有那么一点天马行空又贪婪的小巧思。
——如果有下辈子的话,能世界和平就好了。
……
“……且慢,所以理论上,你在被我枪毙时就算死了,但你为什么还有被处刑的记忆?”时间回到现代,克里斯意识到好像哪里不对,猛地抬头询问伊蒙。
“嗯——不知道呢?或许我的灵魂和奥弗伦混在一起了?”奥弗伦——是暴君给擢升后的自己,或者说自己化作的怪物取的名字,“你就当是打个压缩包就给我一起送过来转生了吧。”
“……*粗口*,白杀了。”克里斯低头抱怨了一句。
“也不能说是白杀了吧,说不定就是因为你那一枪,我现在还能是‘我’呢。”伊蒙歪歪头,伸手去摸了摸弟弟的脑袋,“你看我啥时候计较你做的这些事了?你背叛,你开枪,我是一点都没在讨厌你的,毕竟全世界只有我一个人知道,你总会作出最正确的选择。”
“那你都知道什么叫正确了,为什么……”
“正确很重要吗?对你来说或许是的,但对我来说不一定。”兄长百无聊赖地翻了一页书,“人们说‘合乎道德’是正确的,但是世界上为生存逾越道德的人多了去了。”
“……但就算这点确实是事实,如果要我去选择错误,那还不如把我杀了。”
“所以我不会强迫你去违背自己的本能,但同样的,我也有我自己的判断标准。”伊蒙如是劝慰道,“人们也说公平、均等是正确的,但是如果你、玛莉,还有丹妮卡需要的话,我的天秤随时可以为你们倾斜。”
“说到底,只要能够遵循自己的天性和真心,不符合我的信条的东西我完全可以无视。但……我好像确实忘了告诉你一件事。”伊蒙想了想,手里捻了捻书页,“其他人会因为你的错误抛弃你,但我不会。”
“首先一个,正确对我来说根本不重要,毕竟它有时候反而只是我的绊脚石而已;第二……”
“——无论到底是否正确,你专注自己喜欢的事情的样子本身更重要一点。”
白大褂传奇之好白的白大褂
1.
菲尤利正在上课。普通的教室,介于高中和大学之间。课桌是高中的样貌,黑板却是大学大讲堂里常见的、可以上下推移轮换的那种。
每当这时,她就心生疑惑,为什么这里有着这样惊人的层高?却也很快被教师的提问打断。她打了个粉红色的哈欠,老师的身影愈发模糊。
这节课是生物课。老师说她请了博物馆的研究员来做一场小型演讲。这才让菲尤利回神,她突然感觉整个教室都为之一振。清晰得不可思议:阳光从窗户洒进来,穿越过某些建筑结构,把黑板划分成了深浅不一的多个区域。
研究员讲师站定。她个子高挑,黑色的头发扎得很高,发尾在身后晃动着。棕褐色皮肤,不知道是哪里人,一双眼睛亮得吓人。她转身写起板书来,没有要自我介绍的意思。
“讲讲无脊椎动物吧。”
她语调轻松,上推黑板。出乎意料地,板后是一条纵深的通道。巨大的玻璃阻隔着,透明的水在后面涌动,因为光的折射才显现出体积来。菲尤利注意到她身穿着的事一件白大褂,衬得她精神极了。
她的手轻轻抚摸玻璃,引导视线,便可注意到那飘动的水母、海绵之类的生物。
她又走到另一侧的黑板去书写,白色的粉笔字在手下流淌。蜿蜒的足迹,像是沙虫在爬。
菲尤利做笔记了,她试着描绘眼前的一切,幻想黑板之后的秘密。或许那里曾是密道,直通海洋。或者是直通过去的,顺着进化树的根爬动,研究员讲师画出分叉。手在空中比划,海星卷起,化作球形的海胆,又拉长成海参。生物在海里上下浮动着,争抢着食物丰富的位置,那或许又算不上争抢。
“它们只是在运转。作为一种可能性的造物,不断地演变,填充食物链和生态层的每一处。”
讲师微笑,她好像很满意似的。把梳理清晰的进化树划烂,擦掉。
“那么,简单了解这里的无脊椎动物之后,我们可以对比一下奥毘沙的生物。关于魔法和魔力,它们在生物演化中的角色可是很有趣的。”
2.
尼罗正在上课。她穿着白大褂,正在上实验课。她和同桌共享一个操作台,面前是各种试剂和操作用器械。
同学靠到她身侧,眼神很陌生:“哦,是你。”
那是一个蓝色粉色交杂的发顶,尼罗分出神来笑。“怎么了?数据怎么样?”
对方只是摇头,又叹息。四根小小的辫子甩来甩甩去。手里的玻璃棒一刻也不停地搅拌。精确地汲取溶液,滴答!瓶中液体变了色。
“我只是觉得很怪。我不应该选这一门课。这太不自然了,我看到硫酸都觉得渴,喉咙里像是要喷火。”
“比起这个,更关键的,难道不是年龄吗?”
“哦,对。酸碱滴定?这是高中。”
“对,你不是大学生吗?你跟我组乐队的时候是这样说的。”
“你是青少年的时候已经这么高了吗?你看起来简直像是这里的老师。”
菲尤利确定了什么似的跳起来,她把桌上器具推到一边去,嘴里咀嚼起什么来了,像是口香糖,很快就要在这里吹一个大泡泡。
粉红色的气球在眼前膨胀开,不管不顾地变得更透明,粘在了尼罗的胳膊上。白色布料上沾了一层粉红。她也说不出什么抱怨,一切都被粉红色的魔咒吞噬,口鼻沉浸在一种火烧火燎的气味里,像是硝烟和成熟水果的混合。意外得并不难闻。
3.
上班时刻,尼罗有点抗拒白大褂。
这也没有办法,毕竟她已经经历过了和白大褂相互纠缠的冒险故事。她和菲尤利半夜潜入学校,本该轻而易举。她的魔力足够让两个人悄无声息地爬墙,又或者是从那条横穿学校的河流里漂入。只不过,人类有人类的玩法,很多电影里人类凭借智慧能解决太多事,也因此,二人打算作为纯人类进行冒险。
她应该警惕的。翻窗进去,正是医务室。和窗帘一同飞扬的白色幽魂,正是校医的制服。颇具灵气地在空中舞动,在月光下仿佛怀抱着什么人在跳舞。
“这也太俗了。像奶酪一样。”
菲尤利感叹一声,眼睛却很闪亮。她的身影在黑暗中,显不出那种鲜亮,声音一处,尼罗却能听出粉红色。像是一笔泼出去的染料,落在医务室的地面上。
她走过去,踩出一串粉红色的脚印。把白大褂的两根袖子打上结。
“好了,它可以歇歇了。”
像是生气了。风把白大褂吹得鼓起来,在空中飘,如同水母,如同塑料袋。
“也像是做实验的时候的塑料手套。”菲尤利喃喃自语。
褪去手套之后,如果要重新戴上,便可以往手套里吹气,再一捋,气体会把手指顶出形状。也难为她这般联想了,也多亏尼罗工作中还总是要戴手套作业,才能这么快理解她到底在说什么。
“要把它烧掉吗?感觉是蕴含了魔法的怪东西。”
尼罗的话似乎惊动了白大褂。看似没有脑子的中空的布料竟然从窗户飞走,二人只能追它直到天明。以至于第二天来上班的尼罗,看到白大褂就浑身酸疼。
“你脾气还挺大的?”
尼罗轻轻抚摸自己的好伙伴,名牌上的字她并不熟悉,却能看懂。
奥毘沙的写法,上辈子的姓名。索贝克。这里很自由,她的同事还叫自己哈迪斯呢。冥界之王,掌管生物的遗产,地下埋藏的化石,包含了DNA的湖泊或者是死去的卵。
她心怀疑虑地归正自己桌前的镜子,白大褂顺从地挂在身上,看不出生气,大概确实心情尚可。她随意拍打几下,当成安抚。
今天的工作是保养巨型标本,她不得不离开座位,走到非常巨大的地库里。这和她办公桌边上和冰箱差不多大小的蟒蛇棺材并不一样。身高接近两米的她,试着给比她高太多的门输入密码——
她拉开门,没有拽动。
非常罕见。要知道她还是一位鼓手,她身上的肌肉没有一块是白长的。
她不得不深呼吸:“有人在吗?你卡住了吗?我的朋友?”
巨大的蜥蜴在门里笑出声,很愉快似的。或许是尾巴的鳞片卡住了。里面也在使劲,尼罗能听到那一阵阵鲜亮的声响。
“好了,我卸门下来看看。你别乱动。”
她取来工具,顺着门缝把橡胶层剪断拆掉。锁已经开了,她试着撬动缝隙。
伴随放气声,门被她掀开,柜子里的东西扑了出来,一条可怜的蜷缩的尾巴压在身上。她不得不想办法把她推开。
任凭她呵斥,那样巨大的生物还是落在了她的身上,那滑落而出的,用肚皮碾过她。尼罗还以为自己的内脏都要被挤出来了,因为她看不到龙的头。那是一只只能在博物馆被称之为蜥蜴的龙,如此古老而陈旧,倘若说是来自上辈子也不为过。
谁能想到这条龙的颜色?明媚的色彩,鲜艳得像是海绵。
海绵压在身上,索贝克陷落进去。仍然能通过鳞片的缝隙呼吸。
她被海绵一样的鳞片洗刷过,又像是被什么东西孵化着。
她无可奈何地闭上了眼。
4.
“快醒醒!”
室友在叫,尼罗翻身,晒背。
“醒来又有什么用?”
“总之,你不能就这样睡着!你不是有事要解决吗?”
“本来,夜晚就该是睡觉的时候。虽然遇到了一些意外,我不应该在这里,但睡觉的话,怎么样都行吧。”
她打着哈欠,从医务室的床上爬起来。
室友没有脸,白色的衣服上有粉红的痕迹。陌生的声音从空洞的领口传来。
“你把我绑了起来,我该怎么办?你知道袖子对于白大褂来说是什么样的存在吗?”
尼罗当然不明白。但她可以猜。
“生殖腕?”
“你是不是变态?”
“你的嘴和直肠?”
“停下,停下,你不要再猜了。”
尼罗从善如流地给白大褂松绑,牵着白大褂的手,走出了校医务室的门。
5.
“你确定白大褂生气是因为你给它做了个绝育手术吗?”
菲尤利和尼罗在黑暗的校园里行走,她俩都能夜视,因此不需要打手电。
“谁知道呢。它飞来飞去的样子还挺可爱的,像乌贼。”
二人在解决医务室的麻烦之后,还去看望了美术教室的雕塑和音乐室的钢琴,那些故事也很有趣,只不过因为篇幅原因没能讲述。作者更愿意花时间去描述她俩的夜宵:
炸鱿鱼,炸鱼薯条,炸杏鲍菇,炸鸡。一堆金黄的炸物和各色酱料。白大褂白衣服最害怕的食物之一,她俩吃得非常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