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景故事四篇完整更新
*Alexander篇 http://elfartworld.com/works/789845/
*Isabella篇 http://elfartworld.com/works/789846/
*Siea篇 http://elfartworld.com/works/789847/
*本篇
贪吃蛇与贪心龙
Part. 0
Aromea大陆上百年前第一次修成了贯穿东西的铁路。时至今日铁路网已经纵横整片大陆,成为大陆资源经济流转的血管。
现在火车上往来的除了权贵商人,还有普通的旅行者,贩卖廉价劳力的劳工。享受卓越交通运输线的人似乎早就把这铁轨之下埋葬的冤魂忘得一干二净。原始资本的积累之下都是鲜血。同样的二十年前轰轰烈烈的劳工运动,他们的高歌现在已经四散消失在荒野之中了。
现在是享乐主义的时代。
少女看着车窗放映的景色,是无限延伸的荒野,森林与河流,丘陵与泻湖,再飞越过一座一座钢筋铁骨支撑的桥梁。
但她也同时盯着车窗上人来人往的倒影,十分警觉。
几天之前鲜红及腰的长发已经被干脆利落的一剪子剪到齐耳,她没来得及染上其他颜色就被迫匆匆逃离阿兹里亚。戴上一顶劣质假发,一身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简单裙装,完美融合进了拥挤的人群。她不是没想过女扮男装,可天生长了张精秀的少女脸,太容易被戳穿了。
她缩回到座位,压低帽檐,低头啃着手里的硬面包。这种列车上供应的食物都是一个货色,她没得挑。
少女要去的是偏远的东方。大概没有人会想到这个衣服灰暗看不出颜色的少女选择去遥远的东方,而不是向西去另一片大陆。东方矿产区,百分之六十的煤炭都供应给了阿兹里亚燃烧的蒸汽机,这是交通网贯通之后的经济风向。虽然卖资源致富并不是很好的选择,无论金山银山总有吃空的一天,但却是快速致富经济转型的手段。
她对东方的理解仅限于地图上标注的几座矿业城市。也不能怪她肤浅,东方在珍珠湾工业金融大圈的印象就是乡下供血的地方,顶多再供应一些漂亮矿石宝石,就没有了。他们的兴趣都在西大陆,数亿人口的巨大市场,而不是默默无闻,尘土飞扬的东方。
而如今她就是要远离这个灯火通明的珍珠湾,跑去默默无闻的东方之地,仅仅是为了求一个自保的安身之处而已。
切瑞诺布尔确立为首府也是在一百年前。
而在这一百年中,切瑞诺布尔就像是内燃机里高速燃烧的一团光球,耀眼无比,光环笼罩。
但光明之下所藏匿的影子并不是那么显眼。强光晃得人眼睛疼,也就看不清那些光辉之下的细节和裂痕了。就像华美装修的角落底下藏着的霉菌,海堤旁边被锈蚀的铁栅栏,邮轮管道船桨里的附着的海鞘。这些东西虽然为人所唾弃,但如果真要清理其实成本巨大,眼不见为净。
首都只是一个缩影而已,这只是人性和社会性的妥协。秩序的建立过程中总有些灰色的缓冲地带。蛮荒生长的经济,丛草之下总需要有人去给根部通气。
不过往好里想,正是因为有这些盘根错节的缝隙,很多人才能如鱼得水的活下来,而她也能逃开那些追杀自己的人。
她曾经很喜欢这个城市淅淅沥沥的雨季中,漫雾笼罩城市模糊的样子,但她也不喜欢每到冬天空气中的燃烧煤炭的硫磺味。这个时候的她年纪还小,对待事物多少有些小孩子的非黑即白。
但这座城市其实也不在乎别人对它的看法。他们在乎的只是清脆的金钱声,在乎的只是光鲜亮丽的外套,在乎的只是地段和高位。至于敛财积累的资本有多血腥,漂亮的皮草上有多少只动物的血,爬到高位用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能有几个人在乎?
换一种说法:投机倒把,唯金钱论而已。他们说这是来自北方的贪狼。
所以在她的眼里,首都的繁华光荣就像是喷淋器上虹光,只是光环而已。
她逃离首都,就可以把一切过往仍在身后。
脱胎换骨。
蜕皮重生。
Part. 1
她辗转火车最终到达东方的一个小城,用了伯伯给自己留的一个假证件找了一个住处。
小城人不多,但也没有熟到所有人都互相认识。房东太太倒是个慈祥的人。很这种地方不太可能会有首都那边的势力渗透过来。至少目前来说真的是个很好的落脚点。但这座城市富裕安宁,并不像首都那样喧嚣。少女在城中简单的转了转,很快找到了来自三壁岛的银行。她并不是试图去取自己的那部分丰厚遗产,毕竟现在动那些东西太打草惊蛇。她用假名开了个机械保险柜,将一半的文件存入这里,又去另一家存入另一半文件。三壁岛的顶级银行非常注重客户的安全和隐私,十位数机械锁极难破开。虽然小城并不如首都,但总归比放在自己身边安全。
少女只留了足够的现金,供自己在一段时间生活,之后可能就需要去找份工作。再遥远的未来,她还没考虑过。终归是个和平年代。就算是暗流涌动,大陆上的人们考虑未来的时候总是觉得一切会更好。经济繁荣,总能找到工作,总会有出路。
对吧。
可惜命运也没给她留多少清净时间去好好考虑。
和平年代……
“嘭——”一颗子弹落在了身旁。接着又是远处几声乒乓爆响。
和平个屁!!!
少女暗暗骂了一句。她躲在一片岩石和灌木的后面。她那个鲜亮的红头发就算使用兜帽遮盖,稍不注意仍是活生生的靶子。她不敢动,生怕发出一点声响。她努力压低急促的呼吸声,看向前方,有没有可以躲藏的地方。前方二十米有一棵百年古树,然而能躲避的地方也就到此为止,再往前又是一片开阔的草地。
呵——
没有退路。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突然落到这个境地,逃到了一片旷野之中。她今天本来是想找一下附近的码头和船,准备去三壁岛中转,再逃到西大陆。可这帮家伙跟了自己将近一千多公里,从首都一路跟到了大陆最东边。然而还是没逃掉。
少女刚到码头,没一会儿就发现有人在观察自己。她快步转过街角,急匆匆偷了一辆车,驱车慌忙逃跑。现在想来真是傻逼透顶的行动。她不认识路,只好随便跟着道路乱开。结果不知道怎么就开到了这荒郊野岭。
不过小姑娘才不过十四岁。早熟,但还是天真。
她觉得逃离首都就能获得安稳,可惜命运从来都不会让人好过。
可人是无法逃离过去。过去的影子永远会追逐你。
有一个脚步声正在接近,窸窸窣窣的植物茎叶断裂的声音。她屏息凝神,压低身体。如果刚没看错,八点钟方向两个人,四点钟方向远处一个,近处一个。他们应该是在乱放枪,希望能惊到自己。
扑腾扑腾,空中一片野鸽子掠了过去。铺天盖日,像是一块浓稠的积雨云。
少女突然从岩石后面跳起,精准踢中了对方的软肋,双腿缠上他的脖子,一拧将其击倒。接着夺来手里的长杆猎枪,向前方射击。一切都在瞬息的几秒之间决定了胜负。
干掉两个,还剩一个。
她伏在地上,趁着对方无法反抗,拿着枪杆狠狠一砸,眼疾手快拿到了他腰间的弹夹。接着迅速躲回岩石后面。头顶一阵呼啸的子弹声。她并没有听到所预期的声音。这不妙。
旷野苍穹,只有呼啸的风声。
自己的位置已经暴露,但对方并没有紧跟过来。她急忙换上子弹。如果对方聪明的话,应该会从左边靠过来。她听到了细微的动静,风声里面的杂音。她朝着左后方开一枪。一声闷响——命中。少女长呼一口气,迫使急促的心脏平静下来。
左肩膀突然传来一阵撕裂的剧痛。
还有人!?
少女慌忙逃跑,眼前仅剩的掩护只有那棵大树了,她飞速的狂奔,转身躲开了飞来的第二枪子弹,仓皇躲到树后面。肩膀的剧痛让她没法被迫扔掉了仅有的武器。剧痛让她一瞬间视线都有点模糊,冷汗浸透了额头。左手无力的垂下,鲜血顺着手臂流到指尖,滴滴答答的落到草茎上。
还是没逃掉么?
这周围没有村落,没有住户,最近的那条路离得大概有一千米以上了……估计自己也走不出这个地方了……她靠在树上,抬头眯着眼睛看了看天空,阴霾霾的雨云终于撕裂了一道口子,露出了一点点湛蓝。
耳朵里面传来草茎被压断的声音,应该是有人过来了。
呵……也好,哪怕死在这里,起码风景还不错。
总归比烂在那个肮脏腐败的地方强……
少女闭上眼睛。失血带来的眩晕让她差点站不住。
除了肩膀,刚刚袭击对方而撞伤的小腿也隐隐作痛。
不过,难道自己是那种自暴自弃的人么?
区区这一点肩伤就让你放弃人生了?
当然不是。
开什么玩笑。
开什么玩笑!!!
她身体绷紧,重心下蹲,如同一条蓄势待发的剧毒眼镜蛇,睁开那双黄金一般耀眼的眼睛。
眼前站着的是一个孩子。
少女愣了一下。
苍翠绿色的长茎草中,站在她面前的,是一个身着棕灰色猎装,带着贝雷帽,年龄不满十岁的孩子……
黄金的眸子里映着的,是一双明月一般澄澈的,银白色眼睛。
“姐姐……好?”
Part. 2
等到了主宅,女仆Jane小心翼翼的从少女左肩取出几片细小破碎的弹片,伤口很快包扎好了。麻醉剂的作用麻痹大部分感觉,刚刚那种钻心的疼痛终于暂停了。没一会儿,Jane帮她处理完伤口,离开了房间,留少女她一个人靠在床上发呆。
安静。
似乎一切都那么平静,安全。
刚刚的一切就像一个噩梦。她躺在沙发上,看着天蓝色装饰华丽的天花板吊顶,一时都觉得自己是没醒过来。脑中的思绪一片混乱,记忆纷乱地在眼前飞舞。她精神有点恍惚,似乎是止痛剂让她进入了幻觉。
“吱嘎”一声,门突然开了。
少女从神游的思绪中缓过神来。来者是刚刚的那个小男孩。少女从刚刚周围人对他的态度就知道这是他们家的小少爷。少女看他走过来,莫名有点惊讶。
那个叫Siea的男孩子站在自己面前,似乎有些腼腆又难以启齿。他那双清亮的眼睛看着自己,说到: “对不起。”
少女有点疑惑:这孩子跟自己道歉干嘛?来杀我的又不是你。
“那个时候我以为是有偷猎者来这里。那些鸽子是旅鸽,飞跃上千里才到达的这里繁育的,但我听说一直有人来打鸽子……所以才,才让Jane带着枪的。真的……对不起,我们不是想伤你的……”
少女一时也不知道从何开始怎么解释,万般思绪就像是一团乱麻。
少女靠在那棵树背阴处,左肩膀被打伤。当她睁开眼睛,看到眼前的孩子,她一时有点茫然。哪里来的孩子呢?她下意识地将左手收到身后,似乎潜意识不忍让孩子看到自己左手滴滴答答的流血。
“你好呀。”她蹲下想和孩子平视,却因失血一瞬间眩晕差点摔倒。模模糊糊中,她感觉到远处还有几个人也靠了过来。
“姐姐没事吧!?”男孩急匆匆凑上来,关切地试图撑起她的身子。这让少女意识突然清醒。她反应过来,抬起眼睛,回了男孩子一个微笑:“我没事。”
她没有精力去思考这里怎么会突然跑出来一个孩子。她撑起身体,打算起身离开,回去找他们留下来的车子,驱车回去。
男孩急切切的拉住她的沾血的手:“姐姐你受伤了?”少女肩膀一阵剧痛,她。倒吸了一口凉气,将痛呼压下。
这个时候那几个成年人也过来了。一个气喘呼呼的老爷子叫着男孩名字,几个成人,还有一个拿着枪的女人。她想不出他们是从哪跑出来的。
“我家离这里比较近,姐姐先去我家好么?”男孩翻找出手帕,捂住少女流血的。几个成年人急忙忙跑过来,看到她的伤,其中一个成年男人急忙抱起她,带她离开这片荒地,没多久就上了一部车,被带回了这栋宅子。那个男孩子也一起回来了。
意识就像是浸泡在了温水之中,晕晕乎乎的。
她也不知道那三个在荒野被她处理掉的人怎么样了。她出逃的时候杀掉了他们的老大,他们来追也是必然。想必现在自己的人头在他们的悬赏之中,可值钱了。
等少女回过神来,视野内的场景已经变的昏黄。
不知道过了多久。
“姐姐?醒醒。”
Siea握紧了手里的托盘把手,上面摆着精美的餐具和食物。声音里有些委屈和愧疚,像是做错了大事。接着他把手里的托盘放到少女面前,又说道:“已经晚上了,姐姐吃晚饭吧,我帮你送过来了。”
稍微喝了点糖水,少女终于从轻微的麻醉反应中恢复过来。她故作轻松的笑了笑,伸出右手揉了揉小家伙的头发,柔声细语的说:“怎么会是你的错呢?姐姐只是受了点小伤,没事儿。那些偷猎者不会再来了。”
Siea呼了一口气,好像他终于被原谅了。他低头打开盘子上的盖子,把晚餐推到了少女的面前,站在原地无辜的看着自己,似乎是在等少女用餐。
“你要看着姐姐吃饭么?”少女又问了一句。
Siea顿了顿,不好意思的低下头:“总归是有我的错,姐姐手受伤了可能不方便,需要人帮忙。我等着姐姐吃完再走好么?”
“好啊~”少女右手一把把他拉到床边上,坐在她右手边。接着拿起勺子舀起一小牛肉,转手送到Siea嘴边。她勾着嘴角坏笑着直视少年茫然的脸:“那好,你和我一块吃吧~”
看着眼前的少年脸上从惊讶变得羞涩,磕磕绊绊的推辞着:“可,可这,本来就是只给姐姐一个人的。”
“太多了,我一个人吃会长胖的。”少女无辜的睁大了金色的眼睛,眨了眨,像是很委屈,“我们不要浪费粮食。
Siea犹豫了一下,张嘴含入那块肉粒,很不习惯被人喂饭。
少女吐舌头笑了笑,诡计得逞的邪笑了一下。
可她突然觉得自己有点陌生。自己有多久没这么发自内心的笑过了?少女一时也记不清。她看着眼前懵懂天真的孩子,看着他明亮的银色的眼睛,一时万般苦涩涌上心头,滴滴答答的酸涩。
她想哭,但不能哭。
Part. 3
这些年在东大陆首都圈子呼风唤雨地,是北方商团。那些来自西北的人似乎在这个时代格外混得开。
Aromea大陆的北部,从东而起高耸入云的高原,接着风暴呼啸的冰雪艾利走廊,再就是最西侧暴怒的山脉。地理环境造就的北方人民所有的性情,也和那些生于南方的富饶平原的人不同。曾几何时这些地域上的差异是Aromea大陆上最大的冲突,历史上数不清的战乱也烧过整片大陆。
但历史翻过去新一页之后,时代已经不一样了。
蛮人的时代。
有人这么称呼一战到二战后的这段时光,言语里面的轻鄙毫不遮掩。
但这个形容也没错。从一战时期北方大量征兵,再到和平时期北方商团富甲一方。或许真的是因为民风彪悍的缘故。然而百年的人口迁移,通婚,新时代形式的变化,地方商团的身形越来越模糊了。即使如此,在如今的和平年代,首都那些隐约的偏见,商派之间的冲突,小民之间的算计,也仍是在时代洪流之下的暗礁。不过北方商团的影响,仍然鲜明地烙在Aromea大陆上。
首都商业工业圈子有名的大公司:奥斯勒,德斯克,贝斯特林,诺让,萨尔特索,伯特伦,还有好几个媒体集团,真要论血统数一数,都算得上是来自北方。
她所来自的姓氏Seron也一样,往上数也是来自大陆的西北方。
只不过他们家里所做的事情,并不那么为人所知。
对于家长来说,无论他们从事的是什么样的职业,每天要和什么行当打交道,一般都不会选择告诉自己年幼的孩子。他们承担了所有的责任和压力,对自己的未来之星则是捧于掌心呵护。虽然寄希望于他们有一天能够成才,可也不希望现实的阴影太早地吓到孩子。
父亲于她就是这样。他对掌上明珠自幼溺爱,要什么给什么,也经常推了工作就为了给孩子一个生日惊喜。
即便少女只是个私生女,说不上多么光彩。
他父亲并没有结婚,一辈子就她一个女儿。至于少女的母亲,从来没有出现过她的生活之中。所以小的时候少女没有在乎,长大了她没放在心上过。父亲眼里的女儿总是活泼而快乐,像是明媚阳光之下的玫瑰。但直到一年多前,父亲才认识到自己女儿,是开枪手都不抖一下的天生反骨。
少女知道父亲其实不愿意让她接触手里的那危险的生意。在法律灰色地带游走的事儿并不容易。他似乎总是希望女儿能走另一条路,安全的路。可他估计也没想到的自己去世,自己的保护伞碎的那么快,都没办法保证他女儿生命安全了。
父亲总以为自己被瞒得很好。但少女很清楚,她的父亲,包括他们家的那些所谓工作人员,都是黑帮。
Mafia是个过于美化的称呼。
起码在少女看来,他们中的绝大多数都是就是小混混,用命换生存的普通人而已。就算是像他父亲那样已经站到高位的,所有的行动导向也不过是钱。她曾经偷偷看过父亲的手记,虽然语焉不详,但翻了几页就猜出了大概。
他们做的是走私生意。
走私生意是东西大陆商业往来上不可避免的产物。曾经的战争年代让双方政府对贸易都有所控制,然而只要交流的门打开了,需求就是存在的。西大陆的烟草玉石,东大陆的香料矿藏,倒买倒卖的都不是政府能够监控的地方。西大陆那种沁人心肺的廉价烟草深受底层劳工的喜爱,是他们少有能负担的起的娱乐。有些工厂会提供这种免费烟草当成了控制廉价劳工的手段,跟酒精相媲美。
这个时候的人们,可能已经记不住十几年前的劳工运动流的血。当年那些劳工,为了反抗过长时间的劳作,童工,极低的工资,以及恶略的环境,用生命和鲜血去反抗,去争取他们的权益。
可是并非所有人都是英雄,所谓的斗争变成了一场混乱。在那种混乱之中,普通人所求的,也不过就是一个生存和温饱。而他们斗争的成果,最后的妥协,慢慢变得不了了之。人们被黄金盛世的经济繁荣蒙蔽了眼睛,一切又恢复如初。而在这场盛世中失意的人,被抛弃的人,被大商家提供的廉价酒精和走私烟草所麻痹。他们能追求的,只有这种短时的快乐。醉生梦死,看不见出路,也看不见未来。
说着有意思,时至今日,联合起来的反而是大资本家,而不是劳工们了。
资本主义的每一枚金币上都是沾着血的。
那个时候无论是谁能控制一两条走私路线,每年吸血的回报就极其可观。吸血再往后的步骤就是洗钱。娱乐产业的虚假繁荣,奢侈品的纸醉金迷,艺术品拍卖上越来越惊天的价格,都是最好的佐证。
风险越大,回报越可观,越多人铤而走险。危险也就紧随而至。
普通的商业也就是面对破产的风险,不至于死。而这种赚钱的生意于赌博并无差别,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因此埋骨荒野……
少女自嘲了一句:她不也差点埋骨荒野么?
父亲可能预料到自己早晚有一天会遭遇不测,也有给自己女儿上了保险,可命运本就是捉弄人。他这一病病的太突然,离开人世的时候也可能后悔自己做这个行当吧。
但估计他也没能预料到自己女儿能从重围之中突破,也不会预料到自己女儿会开枪杀人吧……
法外之地,不开开枪死的就是自己。他人对自己如此残忍,何苦为了狗屁道德而连使用暴力保护自己都做不到呢?伤春悲秋的功夫已经在生死之间走了几个来回了。
可惜已经太晚了。
仔细算算,父亲去世前到现在,才不到三个月而已。她连沉浸悲伤的时间的都没有。没有人把她捧在心尖上了。
逼得她早早就要直面物欲横流的世界。
少女自认并不是反社会人格,只是生存策略如此。
不过,也许在他人眼里,自己的确不是个好人吧。
Part. 4
少女没过多久就反应过来,无论在那片荒野发生了什么,这个男孩子都被瞒得很好。
Siea似乎是把自己当成了普通的大姐姐,在自己养伤期间,他天天过来嘘寒问暖,似乎是在自责。但这栋房子中的其他人并不觉得一个一己之力干掉三个成年人的女孩单纯。他们也阻止过男孩来找她,但男孩子似乎不能理解他们的话中话。
她在这个房间中养伤,但不能踏出房门一步。
没过多久,那个看上去是一家之主的老爷爷便来找了自己。尽管他看上去慈眉善目,但人生阅历想必极其丰富到无论什么事都可以波澜不惊。当然一起来的,还有那天打伤自己的女仆Jane。
“我没想到我在晚年也还能遇到这样的事情。”老爷子并没有上来就提及狂野发生的事情,“啊,这是你的身份证明,我想上面的的名字也不是真的吧。”
少女不可置否。她接过来那本假护照,抚摸着着上面假姓氏Sauvin。她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坦白,眼前的老爷子信不信得过。
“当我年轻的时候,大概还会问你发生了什么。不过我也老了,现在。所以不太在乎到底怎么回事。”老爷子似乎是回忆起了很久的往事。
“你知道么,几十年前,这个地方并不总是那么平和。那个时候有不少来寻求法外之地的掘金者,偷盗本地人赖以为生的资源。那个时候,这种冲突总都有点,血腥。所以,即使像我们这样的家庭,也需要力量来保护自己。”
少女静静的听着,瞥了一眼旁边的金发女仆。那些平静的言语之下,是当年的腥风血雨。言下之意不言而喻,是非常友好的警告。
“我和我的家人决定不追究,以及,你担心的事情已经被处理好了。不过我也不能保证,会不会有继续的威胁。”
少女捏紧了护照的手,暗暗放松下来:对方决定保护自己。
老爷子的声音从温言细语,突然变得有一点压迫力:“你有好奇,为什么?”
少女转过头,将护照放在了床头。她试探性的猜了猜:“因为,那个男孩?你外孙?”
“Siea很喜欢你。Siea总是很喜欢小动物,保护他们,照顾他们。那孩子似乎总是相信这个世界的温柔。”老爷子依旧笑得温和:
“以及呢?”
她低下头,自嘲似的笑了笑:“我知道,我什么都不会告诉他。”
“好。”老爷子得到了满意的答复,“我们都希望,让他继续这样,我们会保护他对么?”
“嗯。”少女应声。
“不过我想你也不应该在这里呆太久。你需要尽快离开,当然这个由你决定了,在此之前,我们Vico家会尽地主之谊。”老爷子起身,带着人离开了。
少女看着他们离开,直到掩上的门一声“嘭”响,她才像是如梦初醒。抱紧了手臂,想寻求一点点安全感。
那之后没多久,的确有人来找过她。不过,就像老爷子承诺的那样,被处理好了。
她慢慢养伤,也被允许出了房间。她的业余时间除了要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办,另外就是陪Siea玩。这个宅子就像是在世外一样的梦幻城堡一样,或者说温室。她看着这个温室里长大的孩子,却越来越不安。
少女清楚自己并不是个好人。她再伪装,对这个孩子而言,也是一种危险。
是时候该离开了。她当然不能回到原来的世界。不过现在这个社会,所谓的文明世界,总有能她能发展的空隙。只不过自己需要更谨慎,她需要她父亲留下来的财产来运作。这很复杂,当然如果有人帮助会更好,可惜父亲死后没有人能信的过了,也没有人能手把手的教自己。
可无论未来如何,都需要她行动起来。第一步就是离开这个地方,去开始她的新生活。
未来不可知,诺大的世界,充满了危险,也充满了可能性。
她有些害怕,也有点兴奋。
Part. 5
开春的春雨之后,切瑞诺布尔每个角落上的浮灰被洗刷的干干净净。
满树的翠绿鲜艳,连天都恢复了那种澄澈的蓝。
少女很少有空在路上闲逛。
几年时间,她鲜红的头发又长了回来,略略及肩。晴天之下的切瑞诺布尔和珍珠湾海岸的确漂亮,但她依旧全副武装。手上撑着一把小洋伞,白色细麻长衣长裤,还带着帽子。这几年的流行都喜欢日光浴,那种西大陆的小麦色皮肤意外地受追捧。
可惜少女虽然爱美喜欢潮流,可阳光对她就是毒药,只会晒伤皮肤,长出难看的斑点。
而她旁边的少年,穿着短衣短裤,背着小背包,带了个遮阳帽,脚步轻快的走在她前面。阳光洒在他细软的发丝上,雪白的手臂上,还有修长的腿上。Siea窜的真快。感觉转眼的功夫,就差不多跟少女一样高了。也是,一晃五年,Siea已经是进入成长期的少年了。
如果家长看到这幕或许会对自己的孩子惊讶,他们印象当中的Siea总是腼腆又安静,很少表现情绪的乖孩子。而Siea现在则像是难以压抑兴奋的小孩子,眼睛亮亮的,在少女面前丝毫不掩饰。这时候的他可能才是他本来的样子。教养良好,干干净净,心无杂质的十三岁少年。
少女真觉得在某种意义上,他这样的孩子是这座城市的光明之处所在。
令她由衷的羡慕,爱护。
少女搬到切瑞诺布尔的时间并不长,她曾经的家离着这里也十分遥远。不同街区之间的差异非常大,她平常很少有时间闲逛,不是在西大陆出差,就是在各地到处跑,熟悉的也只有周围几个地方而已。这半年来她抽空陪着Siea去闲逛,才把切瑞诺布尔逛了大半。
今天她陪着Siea一起去中央公园的湖心做迁徙鸟的写生,可天空不作美,没过多久就一阵阴云吹来。他们被迫跑到旁边的咖啡店避雨。Siea看着被暴雨洗刷公园,眼睛里面藏不住的失落。
他还小,在别人面前似乎总是藏不住情绪。
没多久,等他们喝完杯子里的饮料。暴雨也终于结束,但公园草坪湿漉漉的没办法坐。Siea邀请了少女去他家。他们相遇半年了,但少女也没去过Siea家,她也不愿意让Siea去她那个小公寓。少女知道Siea家境不差,即使来到首都也能有安稳的立足之地。不过Siea平常都坐着公共交通来,九曲十绕,少女也不知道他家在哪。
Siea却招手叫了一辆出租车,他只说花园区离得太远,公交太费时间。少女想过Siea家境好,但也没想到他家在花园区。当然她不意外。出租车一路从切瑞诺布尔的中心城区开到了东部的花园区,没多久就到了Siea的家,但他们没停在门口。
雨停了,白色的蔷薇绕满了院墙,被暴雨打落了一地的白花,铺满狭窄的人行道。他们一路趁着雨后清新,一路走到大门口,才进入府邸。
少女跟着Siea一路转过大厅,走廊。Siea想带她去看他的小书房,他和他外祖父收集的珍惜标本,手绘画册,五彩缤纷的矿石原石,东西大多都是从翡翠城带来的,也有最近一段时间在首都城区买的小玩意。他就像是小孩子带着朋友来家里玩一样,只想分享自己最喜欢的玩具。少女对这些东西其实一点都不了解,她对石头的理解仅限于好看的珠宝,对博物学的了解仅限于好看。
但她喜欢看着Siea这样。
当然并不是因为”看到了可能的自己” 这种借口。她知道自己就算父亲活着,她也不会这样单纯,无忧无虑。她只是觉得太难得了。
等Siea展示完了手头那些漂亮的收藏,正好到了下午茶时间。Siea带着她下楼,去花园,阳光已经将花园中水珠烘的干净。但没料到,在楼梯转角就遇到了本应在公司的父亲。Siea突然噤声,只叫了一声”爸爸”。他父亲没有回应,反而疑惑的看向她。
少女看到这个高大的金发男人,愣了一下,一瞬间所有的疑惑都解开了。原来如此,一切都都说通了。她扬起标准的而仪式化的笑容,上前伸出手,说到:
“你好,Mr. Bertram。”
“我是May Sauvin,艾默生机械西部分公司的运营总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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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树下的小树
Part. 1
Siea很小的时候,他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记不住自己的父母。这也是没办法,因为那时候他的父母远在西南部的珍珠湾,忙的一年半载都来不了一次。小孩子的长期记忆基本不能指望。
童年印象中,他的名字一直是Siea Vico,而对Bertram这个真正的姓氏毫无感觉。
从小,他最亲近的人是他外祖父。他就和很多人家的老头子差不多,散漫而闲事,平常就是去钓钓鱼,养养狗,种种花,大约就是这些东西。Siea陪着他,平常的日常也差不多,就像是在乡下长大的孩子一样,无忧无虑,基本上就是在玩。
当然就和很多祖辈带大的孩子一样,他很多喜好都像老爷子一样。Siea也从没去上过学,倒是有家教来教,可老爷子疼小孩子,不会让他坐太久。Siea喜欢看闲书,不过也仅限于乐趣而已。但是和其他人不同,他身边很少会有同龄的孩子。偶尔他的舅舅带着同龄的表兄会来庄园一起玩,只不过他们性格并不太合。
直到他九岁那年,外祖父去世,父母不远千里来到翡翠城,带着他去了首都。
首都是一个和翡翠城完全不同的地方。从颠簸的两天火车路程上变换的自然景色,到建筑风格的逐渐变化,无不证明这点。当然九岁的孩子其实记不住什么事儿,窗外飞驰的景色目不暇接,小脑子一会儿就忘得差不多。
首都是个发展飞速的地方,一切就像是万花筒那样斑斓。
然而首都的那些光彩繁荣对一个九岁孩子没有任何概念,但是有概念的这部分,让这个乡下的孩子痛苦不已。那就是学校。
Siea被父母送进了学校,转瞬间他身边充满了同龄人,同时也被各种卷子塞满。他没怎么受过特别系统的教育,第一天上课就花式懵逼,何况学校里的条条框框的规则他又不懂。老师对这个新学生还算照顾,照顾的给他了一堆补习资料和试题。顺便通知家长给他找补习班
这孩子跟不上。
Alexander把他放到了自己原来的学校,十几年过去,这里早就是男女同校。好处是离家还算比较近,其次是学校里面各样的人都比较多,并不像那些特别传统的私立学校条框分明,可以学习和各种人打交道。不过另一个是,Bertram家可以隐藏他的姓氏。Bertram家的小公子,唯一的继承人,的确身份敏感了一点。Siea也就一直用Siea Vico的这个名字,而非全名。他又比较安静乖僻,不张扬,学校里面知道他身份的人寥寥无几。这个所有男孩都活泼好动的年纪中,像Siea这样的乖学生一般都是老师的宠儿,十岁左右的乖孩子能坐的住学东西,成绩进步还是很快,他慢慢也到了年纪中上游。
父母这个时候并没有多少精力管他,他们那时候各忙各的,和其他家庭情况没什么差别。照顾Siea的除了老管家Francis,再就是从小照顾他的女仆Jane。Siea很少见到他的父母,也就是放学之后一家人一起吃晚饭,虽然多多少少有些程序化,只可惜有时候气氛冷凝的让人吃不下饭。能明显感觉到父母不睦,Siea就赶紧躲回了自己房间。这情况一直持续到Isabella离家,家里又空荡荡的只剩Siea一个人。
格格不入。
Part. 2
Alexander这个是也才三十出头,虽然在同辈之中算是杰出,到底只是一个事业起步没多久的年轻人,Bertram先前留下的基业既是资本又是牵掣。他的忙碌和焦躁也是这个年龄的人很普遍的状态。
这样忙碌的家长,往往对孩子的教育参与的并不多,但是要求不会降低。Alexander很清楚自己需要一个有能力的继承人,而他只有一个选项,他唯一的儿子。Siea的资质还不错,但是性子太柔软,Alexander把他放养,让他多多去接触上上下下的各种人,也是希望Siea必须自己有意愿和想法变得更强硬。
Siea性格温和柔软,也从不与人起冲突,就是习惯性缩在自己的安全区,做事有些畏手畏脚,完全不像其他的男孩子那样撒野,太过安静。这种性格的确不容易犯错,但是并不是继承人所需要的领导力,甚至可以说相反,懦弱的就像是待宰的羔羊,或者温室里经不起一点风吹雨打的花。
身为父母又能怎么办呢,也只能趁着孩子还小,慢慢引导着看看。
虽然Bertram一家有意的保护自己的独生子,但是也需要让他多多接触周围的人,接触多了人,既是人脉也是锻炼。Siea在12岁那年的暑假被送到了一个夏令营,和家世相当的同龄孩子一起去了赛里奈附近的一个庄园。
那却成了一个温吞内向少年的噩梦。
Alexander的本意是让Siea好好和这些同龄的孩子接触,和男孩子打打网球,或者和女孩子跳跳舞。但对于Siea来说,突然来袭的集体生活让人十分惶恐。周围的孩子都是父母金钱砸出来的宝贝,从小都和首都其他的小孩子玩着扮演大人的游戏。首都本来就聚集着三教九流里面的人精,大大小小的集团企业数不胜数,巨头公司也扎堆。这里本就是商业权贵最集中的地方,再加上关系繁复。这些年经济形势又很好,繁华耀眼的首都区也多了不少新贵新星,奢靡之中隐约的攀比较量风气也不可避免,多多少少也传到了这些孩子的身上。说白了一群富二代富三代将来可能要接父母的班,而提前跟其他继承人联络是不可避免的。
而Siea对这些却并不敏感,他在夏令营里面手足无措。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们家培养孩子有问题,Siea从来都没有身为继承人的自觉。
不过幸运的是夏令营里也多的是礼貌友好的孩子。Siea也认识了几个非常友善的同龄人,好几个温柔心细的女孩子。十几岁的女孩子发育都男孩快多了,已经有些小大人的风范,而男孩子还在傻乎乎的攀比打闹,基本是就是熊孩子。有些年级大一些的家教良好的男孩,可并不愿意和小一点的Siea混。这个时间的孩子一岁压一岁,等级严明。可女孩子们却有点喜欢这个温柔腼腆,又长了一张精致女相脸的小少爷。别的男孩都在拿着球拍土的时候,女孩们都会嘻嘻笑笑的嘲笑这些心智幼稚的男生,不过也会对男生们进入青春期而开始发展的漂亮肌肉有感觉。
只有心细安静的Siea坐在女孩子边上并不突兀。到了练习跳舞的时候,女孩们喜欢拉着漂亮的男孩子一起跳。Siea在同龄人中身高其实算高的,和小姑娘搭手也并不难。他真的是意外地继承了父亲的女人缘好。
然而不可避免的,Siea也被那些同龄的男孩嘲笑“往女人堆里扎”“娘娘腔”“吃软饭的”。彼时的Siea压根不理解这些词的意思,却也听得出里面的嘲弄。他茫然的缩回了自己的安全区,很少参与集体活动。短暂的夏令营对他来说十分漫长。
一天一天的,数着夏日雨后烧红的夕阳,难熬的夏令营也结束了,很快就又开学了。
Siea回到学校,周围总算是熟悉一点的同学了。大家不攀比家事,只管学习上的事,剩余的精力都是在讨论去哪里吃好吃的啊,或者最近有什么好玩的流行。学校生活简单多了。但Siea以为已经结束的暑假短短一个月时光,却招来了难以想象的后果。
秋风萧瑟的一个下午,他课件在操场的的时候就被几个高年级的缠住了。Siea茫然的抬头,才发现,是之前夏令营遇到的一个骄横跋扈的富二代。
Part. 3
Alexander那段时间真的很忙,忙得焦头烂额。他刚刚和政府部门谈成了一个长期协议,又有一些新的项目在跟进。进入秋天的天气终于没那么潮湿,天气凉爽,正是开工的好时机。夫人出门之后,也会从各地寄信寄东西回家,有的是给Alex的,有的是给孩子的。Alexander也拜托Isabella偶尔帮忙去远处的地方考察一下。两个人关系慢慢缓和,恢复正轨。
切瑞诺布尔太大了,整个城市里面每天人来人往,多少人平地翻身,多少人一夜之间失去所有,都是在正常不过的。Alexander就算是有两代基业撑着。他见多了,也怕了。这个时代变化真的很快,一阵风来无数花飞扬飘舞,风停又花落一地践入泥。商界往来博弈,西大陆的精明商人,还有社会风气的回荡变化,多多少少都会吹起波浪。
人到这个年纪,早就清楚生命中有多少风险,多少意外可以将人一击拍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Alexander也经历过这些,他印象深刻的很。二十年前,Alexander的父亲就是死在了席卷大陆的工人运动风潮中的一场意外。这些年商业场上一阵风又一阵风,越是往高处走越让人心惊胆战。
可是商海的事情也不是个人努力就能解决一切的。这些年金融领域的发展,迫使他们这些搞实业的也开始注意扩大领域,囤积资本。但金融本身就是一场赌博,盲目乐观搭起来的纸牌屋。赢家全是喝彩,输家陪上一切。牵一发而动全身,让人不得不注意庞大公司的每一个可能的弱点,每一处角落上的朽木。
总说公司会有致命弱点,说到底了还是人的弱点。这个阶层消遣的方式多了去。最简单的是赛伯瑞冰城的大大小小的赌场里一掷千金,稍微麻烦点就洛达维克和恩斯特泰里面找几个年轻的肉体拿来赏玩,又或者是弄些有头有脸的高级社交场合满足一下虚荣感。但Alexander很清楚其中的门道,消遣的放松里多的是搞死人的办法。那些不上台面的金钱交易,陪场子的年轻娇花,媒体有意无意的曝光,这些人情往来之下水很深。谁知道什么时候就被坑一把。
首都这种风气的确有些过了。舆论媒体里面总喜欢用“男人会肉体出轨,女人玩精神出轨”夺眼球。年轻的恋人觉得这些都是笑谈,然而上了年龄却清楚保持忠诚多么难。
生意场上有不少人喜欢带着年轻男女入场起哄的。有些人也知道Alexander当年结婚是标榜的自由恋爱,就不怀好意的往他身边塞女人的。即使到了如今Bertram家大业大,Alexander有的时候还不能拂了他们的面子,推脱不了只能想办法打发。而丈夫身边环绕太多心怀不轨的异性,Isabella也曾心有怨怒但无可奈何。一来二去的,这也成了感情破裂的导火索。
Alexander的焦虑症愈发严重。他下意识地抽烟排解压力,或者一杯烈酒下肚,微醺的状态有点让人上瘾。他的朋友和下属却并没当回事儿,都觉得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业有成的成年人应有的状态。也就是Alexander的私人医生提了提注意排解压力,少抽烟少喝酒什么的,Alexander这种时候只能苦笑。余下唯一的排解就是Isabella定期从远方寄来的信件。
没多久就到了阴冷的冬天。切瑞诺布尔很少下雪,但直通北方的艾利走廊总会有风暴一路横扫到南方海湾,骤降的气温迅速让地上凝结一层霜。Bertram家里的几个长辈这些年陆陆续续都去世了。Siea的祖母去年年初刚走。家里其实也就剩下Alexander和Siea。
转眼间就到了AC170年的新年,家里的仆人保姆大多也都回家过新年了,Bertram公司也早弄完了年终,开始了新年假期。然而Isabella在她哥哥姐姐那里留宿,并没有回家,宅子里依旧冷冷清清。Alexander这段时间并没有出去旅行,最远也就是开车带着Siea去了趟洛达维克的大学聚会,和混得好的同辈人随便聊聊各行各业的新趋势,最后去看了看有名花市的鲜花。再多的,也就是各个行业都会有聚会,或者政客出席的一些酒会以此攀上关系。这些事又是一个集团掌权人很难推脱的,但他也不能带着孩子去。
小孩子都喜欢热热闹闹的新年,今年真是太冷清了。
刚过了新年,Alexander就遇到了一些非常不愉快的事情。Bertram集团最大的对手是艾默生机械动力公司。原本他们的领域并不算重合,但这些年为了占领扩张市场,这两年竞标遇到的争锋数不胜数。本身十拿九稳的事情,这两年在竞争对手的冲锋下也难保结果。最近这又是一个西大陆开发的大订单,他们两家的暗里争锋已经摊牌在了明面上。客户自然是喜欢竞争的,竞争才能拿到低价和好品质。可对于Alexander来说,虽然越来越繁忙的公务能应付过来,但精神上却不可避免的疲劳。他知道民间合作的项目对于以后在西大陆布局多么重要,在这个阶段是不能马虎的。
可天不如人愿。这件事被东大陆政府以技术保密为由狙击被迫停止了。企业是无地域边界的,但政治是有的。Bertram这么多年风风雨雨,在东大陆扎根太深了。即使现在两边明面上是商业开放,互通互助,但暗地里有些较量不可避免。艾默生不如他们扎根深,但胜在开放,民用级别的解决方案并不会有太多影响。然而Bertram吃了这个哑巴亏,政界为此也不得不赔不是,实的虚的工作都得做。哪个月朗星稀的夜晚,他们也请Bertram集团的几个高层去参加政府的一个噱头足够的宴会。
虽然在商言商,好的商人会抓住一切机会,Bertram当然会以此要挟更大的利益来减少损失。可Alexander的闷气还是难以疏解,不留神之间喝了不少烈酒,等快到午夜的时候才回到家。浑浑噩噩间管家给了一杯解酒药,然后被搀扶着进了衣帽间。已经是十二点多了。他浑沌之中换了衣服,打开卧室门,门口却是Siea依旧瑟缩的站在门口。
解酒药起效很慢,Alexander尚在宿醉的头疼之中,他居高临下的看了看自己这个瘦弱清秀的儿子。他没精力扮演一副慈父相,不耐烦的想把儿子赶回去睡觉:“这都几点了还不睡?”
Siea却没动,犹犹豫豫,欲言又止。如同暴风雨之前那样闷热潮湿压抑的气氛持续了一会儿,Alexander已经有点不耐烦了,这时Siea才开口,声音又小又含糊,Alexander仔细听才听清楚:“爸爸……上学期期末考试的试卷,老师要家长要签字开学检查。”
这种小事,真是够麻烦的……Alexander揉了揉眉心,转身带着孩子去了隔壁小书房,手撑在书桌上,检查起来Siea的卷子和成绩单。
等Alexander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脑子就像锈住了一样,冰水洗脸才勉强清醒过来。他今天需要去阿兹里亚出趟差,工厂新年重新开工之后,新的管理层需要开会。阿兹里亚是著名的工业城,距离首都并不遥远。也就一天的短差的功夫。平常Alexander都习惯自己开车去,今天他精神并不好,还是让新的小年轻助手Vincent开车了。一路上晃晃荡荡的,Alexander又在车上看了一会儿材料,头昏昏沉沉,又眯了一会儿。
临近中午,Alexander才到总部,各个项目组的管理领导都已经到了。这边的办公室却突然找到Alexander,说切瑞诺布尔主宅那边有人打电话过来找他好几次了。
Alexander诧异了一下,跟着助理去接过电话。
声音是Jane的:“是先生么?”
Alexander十分疑惑:“怎么了?家里出什么事儿了?”
Jane说的很急切:“先生,小少爷病了……你能回来看看么?”
Siea病了?Alexander皱了一下眉。病了就病了,他们的家庭医生Warren不是还在首都么?叫他去就不就好了。这边的经理已经在门外等着叫他去了。
Jane欲言又止:“先生……您赶紧回来看看吧……”又犹豫了一下,“……先生你昨天是不是打他了……”
Alexander懵了一下,“你说我做了……什么?”
Part. 4
Alexander扔下了一桌子的管理,急匆匆去启动车。阿兹里亚和切瑞诺布尔之间的线路非常繁忙,Alexander在车流之中挤来挤去。没多久却遇到了堵车,他怒骂了一句。昨天晚上酒精烧脑的作用太强了,他勉勉强强才拽出来昨天夜里模模糊糊的记忆。
Siea的成绩单不好看,短短一个学期,已经快到掉尾车的地步了,一落千丈。Alexander看着成绩单上鲜红的批注,顿时脑子血都上不来,转手就是一个耳光。
他一耳光非常重。
Alexander其实也不理解自己为什么会发那么大的火。突然暴怒起来的他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他印象中那个单薄的孩子就像一张纸一样飞了出去,撞到了墙上。他有点记不清自己后面还有没有下手,下手有多重。他甚至记不清自己怎么离开书房的。他好像把Siea留在了书房,让他跪在书桌面前反思……
Siea一点声音也没发出来,一直在哭。哭的真……绝望……
自己还说什么来着……
“你这个样子我要你干什么!我拼死拼活为的是谁?”
“我的孩子怎么是个这样的废物!”
“哭什么哭!你还有脸哭!?”
“当初就不应该要你!”
Alexander一时之间几乎喘不动气,他怎么能说出这种话。他怎么能……对Siea说这种话。Alexander知道自己有一些隐隐约约很负面而阴暗的怨气。感情破裂之后他也曾反思过,他和Isabella结婚只是因为Siea么?如果没有这个孩子,他们是不是就好聚好散,给彼此留个美好回忆,做个普通朋友。而不是现如今感情破裂,两个人都不知道怎么往下走。如果当初让Siea在首都,他是不是可以把Siea教成一个完美的继承人。夫妻也不用为了教育孩子而吵架?是不是没有Siea,他的生活不至于崩坏的四分五裂。
可Siea做错了什么么?什么都没有。他只是个十二岁,成绩起起落落的孩子,除此之外顶多是性格柔软一点,不太擅长社交一点。正常十二岁孩子不多的是这样的?Siea平常也从来不惹事,也没像其他那些纨绔子弟招惹是非,要父母给他们收拾残局。当父母的还能求什么呢?求着他一夜之间长大变得像自己一样成熟担当么?Alexander其实知道自己完全是想当然,Siea来到首都也才不过三年,自己工作繁忙和他相处的时间其实极其短暂。屈指可数的日子里面,他其实并不了解Siea。
把自己的失败怪到孩子身上?他什么时候变成了这种废人。
Alexander开车开得很快。他很少开快车。一路都在抢,几乎是超速地奔回了切瑞诺布尔。他赶回了家里的时候,也并不早了,太阳西照晃了他眼睛一路。Dr. Warren应该已经来检查过了。Alexander快步走过门庭,奔上楼梯,一直到了Siea的房间。
推门而入。
Siea的房间向西,整个色调都是浅色。米白色的纱帘透过下午的阳光,烘暖了整个房间。当初这个房间是Alexander选的,他和Isabella纠结了好久给孩子房间的装修。房间全是用了浅色家具和装饰。窗户边永远放着新鲜的植物,浓重的绿萝,或者是芳香的茉莉。
而现在则是几盆蓝色的风信子。这些都是Jane弄得。这个房子里从小照顾Siea的只有女仆Jane。从Siea很小开始,Jane照顾他已经十年了。她到Vico家的时候也不过二十多岁的青葱年纪,现在眼角也有细纹了。或许在Siea眼里,Jane是比他亲生父亲母亲还亲的人。她坐在Siea床边,用冷水擦着Siea的脸颊。Siea侧着头,纤细的睫毛紧紧阖着。惊惧之后他开始发低烧,一直到现在没有退。Alex推门而入,站在门口一瞬间却不知所措。这个西向温暖、冬日永远比其他地方高几度的房间,此刻却凉的透底。
Jane抬头看他,那一瞬间的眼神里溢出的恨意就像万刃的刀子。
不过只是一瞬间的事儿。Jane随后就低下了眼睛,就如她往常那样存在感淡薄一样,放下手里的东西,起身离开。Alexander侧身让开门口,随即便急匆匆冲上前,看着被子里面那个瘦小的身影。Siea半边脸还是肿的,上面印着鲜红的Alexander的掌印。和他母亲一样的柔软如丝的黑发散落白色的枕头上。他一直都是这样的,看上去那么弱小,那么软弱,像是温室里面最娇贵的花。
Alexander伸手摸了摸Siea的额头,他想掀开被子看一看孩子到底伤的怎么样,手一抖却很不敢。他不敢。
“你没事儿吧。”门口突然传来一个男声。
“Warren……到底有多糟糕?”Alexander深深吸了几口气,像是在准备听到自己的判决。
“Doctor Warren。你总是记不住。他没什么大事,除了一些挫伤,皮肉伤以及小腿骨头伤到了之外。”Warren的声音冷静的像是冰,“但我觉得是你的问题更大一点。我已经去找了熟悉的朋友,是很好的心理医生。”
“……”Alexander默认了。
Warren靠着门边:“我就知道你早晚会出事。只是没想到居然是这样……你赶紧让孩子他妈回——”
“别,别告诉她。”
“Bertram,她是孩子的母亲,她孩子受伤了总该回来看看啊。”Warren苦口婆心。
Alexander站起来,低头看着孩子:“别告诉她,别告诉她最好……如果告诉她,我想大概一切都完了。”
“Bert……?”Warren刚张口,却哽在了嗓子里。
他看见Alexander在哭。
Alexander没敢在Siea的房间停留多久,那个洁白柔软的房间现在对他来说却如同噩梦。他和Warren一同出去了,冷静了一下又给阿兹里亚那边打了个电话,让那边的Vincent安心一些。他把工作丢给了那个小年轻助理Vincent,他总得操心一下。令人意外,这个年轻人却抗下了突如其来的重担,尽力的完成了。Alexander那天晚上在Siea的门口守了一夜。
Alexander和Warren离开房间没多久,Jane便回来了,又坐到了床边。
Siea那双银白色的眼睛盯着窗边的风信子,几乎不眨眼的盯着那阳光下摇曳的花,可那双银色的眼睛,冷冰冰,黯淡的几乎没有神采。
“小少爷……”Jane又伸手摸了摸Siea的额头,已经没那么烫了。
Siea稍微偏头蹭了蹭她的手。
“谢谢你,没告诉爸爸我醒了。”
……
Part. 5
转过来就是周末,接着周一开学了,但Siea请了病假。他右腿有很长一段时间不敢着地,只能坐在床上,或者拄着拐杖,Jane还拿来过轮椅。Siea大部分时间都在Bertram主宅的花园里面,白天看书躲在亭子里,晚上披着毯子看着被光污染的天空发呆。
而他父亲却很少去看他,大部分时间都是在躲在灌木后面,从他背后远远的看一眼。父子二人之后却连面对面都没有过,他们在硕大的宅子里互相避让。但就像Alexander每天晚上都会在Siea睡着之后去Siea房间帮他盖好被子,Siea也会Alexander回家办公的时候不经意的路过紧闭的书房门口。他们都听得到对方的脚步声,但却什么都不敢做。
然而Siea的好日子就结束了,他在家休了差不多两个多月,之后便只好回到学校继续上学。Alexander那段时间也很少回家,依旧是公司里大大小小的事情不断。Isabella去了遥远的北方,寄信的频率小了不少。
三月,切瑞诺布尔的空气已经开始湿漉漉的。
Alexander走在二十年前曾经熟悉的校园,高高低低错落的灌木依旧鲜绿,操场上只有零星上体育课的学生。曾经的学校扩建了一倍以上的面积,然而挡不住首都涌入的人口。整点的钟声敲响,那些学生就如同自己当年一样,跑出教室,咋咋呼呼的在操场上瞎闹,在繁忙的课业中间喘口气。
他夹在这些孩子中间,看着这些青春的面孔上全是张扬的笑容,一点点心思都藏不住。这些呼啸而过的面孔中并没有熟悉的脸。也不意外,Siea也不像会在走廊里跑跳的孩子。Alexander以为Siea会呆在教室,去了教室一看,密密麻麻镶嵌的桌子中间却没看见他的影子。他低头问了问那些凑上来大胆的女孩子,她们却愣了一下,说不知道。Siea总是早上来了之后又一个人跑出去了,一天都见不到人。老师都习以为常不当回事了。
Alexander眯起那双鹰一样的眼睛。他询问了一下办公室在哪,转身离开教室。他推开了办公室的门,居高临下环视了一下里面的几个老师,清了清嗓子:
“你好,我是Siea Vico的父亲,谁能告诉我,我孩子在哪里么?”
那个年轻的班主任忐忐忑忑的跟在Alexander身后。他是去年新来的老师,这年头教师人手并不够,他管的孩子太多了,只能眼睛盯着几个尖子生,其他则不闻不问。
他们在校园里面四处转悠,身边打闹孩子不时地会撞过来,然后又跑远了。
Siea在哪里……
到处都没有。
难道是Siea看到自己了?就躲起来了么?
Alexander急匆匆的大踏步,几乎让那个班主任跟不上。他们转过一个又一个走廊,匆匆走过那些灌木掩盖的小道。他在嘈杂的孩子呼声中中努力分辨着自己儿子的线索,可一无所获。直到一个声音突兀的响起:
“躲啊,你不是很能躲么?”
接着稀里哗啦的一阵东西摔到地上的声音。
那是从宿舍楼背面树丛后传来的声音。Alexander停了脚步,轻声慢步的靠了过去,躲在树后面。他看到好几个高年级的男生,围成一团,地上散落着一地的书和笔。而被围到中间的,被迫跪在粗糙的水泥地上的,那个单薄的身影,是……Siea?
“找了你好久啊。现在是学聪明了不呆在教室了?”又是一阵哄笑。
Alexander隐隐约约的看不清。Siea没说话,或者声音太小。麻木的脸上就像习惯了一样。那个为首的男生揪着他的头发,一推把他推到地上,一脚踩了上去,嘴里骂骂咧咧的。
他们没神气多久,上课铃就响了。几个男生的动作顿了一下,抬起了脚。
“你以为完事了?”他们不怀好意的又笑了起来,“找你找了半天,都没上厕所呢。”说这他们这些热血上头的男生做出了难以置信的事情,他们拉开裤链,对着匍匐的少年一阵浇淋……“不过没关系,帮你洗一洗。”旁边一个男生又提来一桶水,冷水倾盆倒下,少年浑身被浇的透湿。
“以为自己是什么东西?什么攀权附贵的死娘娘腔乡巴佬还想跟我们混,不自量力。”他们随即扔下Siea就跑了。
自始至终,Siea什么都没有做,一句话都没说。连哭,都没有哭。
那群人已经走了,但他还是跪在地上。一阵凉风吹的他浑身发抖。周围没有人了,偌大的校园,又恢复寂静。Siea看着那些湿淋淋的书,像是听不到那急促的铃声。他往后一靠,抱着膝盖坐在地上。膝盖上泛着红,已经被水泥地磨破了。他低着头,湿淋淋的头发已经黏在脸上。
无比的熟悉的一双手帮他捡起了地上的没干的书本……
Alexander站在他面前,蹲下来捡起散落的书。轻轻捧起他的脸,头发上的水一直滴到手上。那双茫然银白色的眼睛睁大了,几乎是惊恐的颤抖着睫毛。身子像是掉入陷阱的小鹿被猎人发现了一样发抖。
“爸……爸爸……”
Alexander伸手解开Siea的校服上衣的扣子:“把衣服脱下来,会着凉的。”他将自己的外套披到Siea身上。可年幼的孩子对他的动作反应僵硬,在自己怀里不知所措。
怀中的孩子却喃喃了这句话:“别,告诉Jane……别告诉她好么?”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要瞒着所有人?
你眼里就是这样的么?觉得我会袖手旁观?
“Siea,你不喜欢学校么?”
“你不喜欢就不用再来了,好么?”
“我们回家吧?”
Alexander把地上的东西捡起来,塞进那个被人踩得脏兮兮的书包。又裹紧了Siea身上披着的外套,把抱起来就走。刚刚跟来的班主任,看着他怀里湿透的孩子不知所措。Alexander没理他,从他身边径直走过去:
“Bertram集团给学校的捐款已经十五年了。现在你们管理的这个烂样子,别浪费钱了。”
Part. 6
淅沥沥的雨季终于过了,这座城市又迎来阳光普照。
硕大的宅子只有打扫房间的仆人来来往往,打理那些家具上的浮灰,清洗高处的窗户,换上新的壁纸。那些藏污纳垢的地方,都被彻彻底底的清理,里里外外的焕然一新。那些家具也要搬动,来好好清扫床底或者柜子后面这些藏污纳垢的地方。Siea的房间也不例外,书桌和床都被迫需要搬动,墙纸重新粉刷,窗帘拆下来洗净。
从Siea退学之后,Alexander托朋友找了靠谱的私教,天天来家里给Siea上课。这个年龄该学的东西还是要学的。那几个老师也是很实在的,单独辅导的效率比学校大锅饭好多了。Siea本来就是个很安静的男孩,并不笨,好的老师细心的讲,慢慢就追回来了。
Alexander想抽空多陪陪他,所以开始有意无意的把事情都推给了小年轻苦力Vincent。这个年轻人就如同自己当年一样,很痛苦的试图在强势的领导下面学习做事。而领导给他的回报则是待遇优厚的十年长期的合约以及更长时间的避免竞争条款。
然而意外地,Siea还是不怎么跟他说话,躲躲闪闪的。Alexander和他之间像是一道打不开的门,任由Alexander怎么敲,Siea都顶着门。
不上课的那几天,Siea经常自己就跑出去了。几个仆人盯都盯不过来,一眨眼的不留神小少爷就跑了。他一个人走到远远的车站,这里公交车很少来,只能算好了时间。有的时候他会去市里的图书馆,或者市政建设的动物园和植物园,还有一些古董店和天文收藏馆。家里人拿他没办法,只能默许了,暗暗派人跟着,Alexander心有愧疚,也就放任了。
切瑞诺布尔到底是人潮汇集的地方,也多的是各种各样的文娱项目,那些偏门小众的东西也能活得滋润。Siea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喜欢这些东西,只是这些是他少数能感到舒服的地方。硕大的图书馆,天文台,植物馆,来去都是陌生的人,没人认识他。
偌大的城市,他依旧是孤单一人。
转眼就又入了秋,北方的一阵寒风吹进了切瑞诺布尔,街道上的行人都欢喜的穿上了并不实用的冬装,贫苦的穷人则冻得哆哆嗦嗦缩在路边乞讨。
Siea刚刚从一家很小的门店的出来,里面堆满了各种各样的新奇收藏。店家是个很好的老婆婆,说这些东西都是她和他老头子一辈子攒下的,而如今人也要走了,这些东西却没有人爱了,便只好卖掉来求有心人好好照顾。门店虽小,在寸土寸金的切瑞诺布尔里面能有一席之地已经很难得了。他没穿外套,阴冷的风吹过来,还是打了个寒颤。旁边是家咖啡馆,应该有热乎乎的饮料,排队的人也很多。他要了一杯巧克力,坐在角落里面发呆。
“哎呀,这不是小家伙么?好久不见啊~”
鲜红色的明媚少女突然坐在了他的面前。金晃晃的明眸,笑盈盈的看着他。
Siea惊讶的睁大了眼睛:
“May?”
背景故事四篇完整更新
*Alexander篇http://elfartworld.com/works/789845/
*本篇
*Siea篇 http://elfartworld.com/works/789847/
*May篇 http://elfartworld.com/works/789848/
寻找路的远方
Part. 0
Vico家的庄园,是在很遥远东方的翡翠城。
翡翠城并不是一座传统意义上的大都市。从城中望去,旁边重重叠叠的山岭之中,是这个城市最大的财富。山峦之中藏有大量的宝石原矿。
似乎这就是为什么这座灰突突的城市叫做翡翠城的原因。
而数百年间,这些来自遥远东方的珠宝,也是奥澈城市群的那些贵妇们拿出来炫耀攀比的奢侈品。
只不过世事轮转,总有意料不到的时候。
当大陆桥升起的时候,谁也没意料到岸的尽头是什么。更何况在遥远的东方。
Amorea大陆的东西方实在太遥远了。在东西之间奔波的商旅,也要花上月计的时间奔波。即使东大陆有了铁路,但是那时候的蒸汽火车也只不过算是实验项目,人们笑着骑着马追逐着列车,像是在看一只耍杂技的猴子。
直到战争打响,才将安定和平百年的朦胧陈腐的灰雾撕破。
当人们第一次接触与自己无比相似却又不同的人的时候,第一反应往往并不是新鲜感,而是排斥。一种不可言明的攀比心,戒备。
战争往往伴随着鲜血,炮火的嘶鸣,灰暗阴霾的天空,干巴巴的面包,和没有糖的茶。
但不可否认,战争也是一种更加直观的,去认识对面的手段,由此带来翻涌革新的时代。
应战时需要,曾经彼此分裂貌神离合的Amorea各个地域,第一次同心协力建造起横跨大陆的铁路网,将这个宽广的大陆网在一个个格子里。同时飞速发展起来的蒸汽火车也将各地之间的距离拉近。
那时候人人仿佛都能看到未来,满心斗志,但却没想到,并非每个人都能跟着时代向前走,总有人会被甩下。
战争结束之后,来自陌生西方的神秘文化第一次席卷了这座大陆,同时到来的,还有Ferica大陆的珠宝。
那些犹如孔雀羽毛般蓝色的蓝松石,湛蓝如冰川一般通透的托帕石,金绿色透着神秘的猫眼石,还有那些乳白而朦胧的云中裂(白欧珀),在一段时间内成了东大陆的贵妇们的宠儿。即使这些东西在Ferica大陆并不稀有。
从某些角度来说,这也是东大陆第一次概念上的时尚风潮,即使当时并没有人提出这个词。
而那些来自翡翠城的翠玉,蓝宝石,显得那么古板而老旧,谁会装扮成上个世纪的奶奶呢。
更何况东大陆上已经建立起了铁路,那曾经遥远的东方,也早就不神秘了。
翡翠城的时代,几乎已经被人潮遗忘了。
……
Part. 1
当Alexander说出那句求婚的话后,却是Isabella良久的沉默。
她抬起手,轻轻去抚摸这个男人额角黏在一起的头发。勉强坐起身,伏在他耳边说:
“真过分啊,你都不想让我穿着梦中的婚纱结婚么?”
她知道自己不可能说“不”。但这种时候,她却不可避免的发现,是她的冲动和自私,将这个爱她的人逼上绝路,赌上未来,走了一条谁都不愿意看到的路,而一切都是“为了你”。
谁会忍心辜负他呢?
如果一个年轻男孩跑来说他会为你豁出一切,然而其实少有女孩会去真的回应这种豪言壮志,也很少当真,女孩们都精明得很。但是Isabella知道Alexander并不是这样的人,他说出的话,必然是深思熟虑过的,考虑过后果的,也准备好去承担责任的。
但是她自己就真的准备好要和他一起去面对一切了么?或许没有。
Isabella在很久之后才意识到这些。
她那时候被这喜悦冲昏了头脑。他们匆匆结了婚,并没有举办什么婚礼仪式,只是去登了记,更没有蜜月。那之后Isabella的妊娠反应变得有些严重,Alexander便住了下来,一直陪在她身边,即使他总是做冷板凳,被家里人用那种微妙的态度去对待。
7月15日,Isabella早产。那过程太过惊险,母子几乎差点保不住。
当Alexander眼睛里面布满血丝的将那个幼小虚弱的孩子抱在怀中的时候,那种难言的激动让他真的觉得自己的过去所做的那些决定是值得的。
但Isabella没有太多精力去想这些,她大部分精力都被孩子和身体状况占用了。
Alexander又陪了她一个月,等她恢复了不少之后,便启程回去了。他到底是Bertram家的支柱,不可能像是小说中的男男女女一样,一言不合就私奔,Alexander也不是这种人。即使一进门迎接他的,是他母亲含泪的一耳光。
Alexander和Isabella都很清楚,Alexander为了这次婚姻付出了什么,失去可不仅仅是一位强有力的妻子,那背后一位可靠的合作伙伴,甚至可能多了一个敌人。他们将要一起面对的还有很多。
随后Alexander进入自家的分公司开始工作,他太年轻,必然要从最小的地方开始做。而Isabella和孩子则一直在家中静养。等到新年之后,Isabella才来到Alexander身边,而那个幼小的孩子,就一直待在翡翠城。这也是Alexander的想法,他清楚自己所做的那一切,都会让Isabella和孩子成为众矢之的,那还不如想让他们在翡翠城。等自己做出些东西之后,再接他们过来。
诚实来说,他们的婚后生活还是相当不错的。Alexander忙于工作,而Isabella则在努力的熟悉适应切瑞诺贝尔的一切。他们就像这个城市所有的年轻人一样,奔波忙碌,剩下的时间腻在一起。
Alexander的能力一直都相当不错,这也是他做事的底气,两年的时间也足够让他干的有声有色。两个人时不时的需要出席很多社交酒会,即使Isabella从大学起就没怎么出席过这种场合。他们婚姻引起的那些风波也是一场笑谈,但当事人却很少避讳。没多久,这些事儿也被冲淡了,大部分人只记得眼前的这对骄傲的新人。
除了一个人,Catherine。
Isabella和Catherine很少碰面,即使在同一场宴会中,她们也互相避让。有些女人之间的争斗无法避免,Alexander这样的男人一直是女人的抢手货,而Catherine一向自视甚高。Alexander毁掉婚约的同时,也几乎毁掉了Catherine。她成了被抛弃的被否认的那个人,再加上一些八卦小报尖酸阴阳怪气的一说,让她一段时间内几乎没法在社交圈立足。更何况Catherine是那么心比天高的女强人,她一定会记恨。Alexander也一直在避免和Catherine的正面冲突。
当Bertram夫妇收到Catherine订婚仪式的请柬时,两个人都有些诧异,也弄不清楚来意。但他们仍然去了,只是十分低调。他们也不想在这种时候抢了她的风头。订婚仪式进行的十分顺利,所有人都闭口不谈那件事,更多的是恭贺新人,Bertram夫妇也想低调退出。但是该来的还是会来,Alexander出去抽了根烟的功夫,Catherine就已经走到Isabella面前。两个女人都是盛装,但风格截然不同。Catherine剪着俏丽的短发,穿着及膝的层叠短裙,脖子上垂着长珠链,而Isabella则一身很低调的浅灰蓝色长裙,复古的巴洛克珍珠项链,手上还带着网格手套。完全不像是一个时代的人。
“Congratulation。”Isabella先出了声。
Catherine不会否认Isabella是一个十分优雅的女人。即使这个优雅有的时候总会有一点微妙的做作。她点头致谢,显得十分大度。
“我不会对你们的婚姻指手画脚,只不过,我仍然不清楚,如果一件事想让人不知道的话,静悄悄的对谁都不说,不是更好么?”Catherine话里藏针,“这样秘密才是秘密。”
她暗指当年Isabella明明就是故意的透露出她怀孕的情况,故意引Alexander去见她,然后用孩子逼迫Alexander放弃与自己的婚约。Isabella与Alexander相处了有一年多的时间,就把这个之前风流无度的男人牢牢锁在自己身边,怎么可能不耍手段呢?但恋爱中耍手段和为了结婚耍手段截然不同,前者只是调情,后者则十分下作。
Isabella并没有否认,她小口小口的抿着杯子里的樱桃白兰地,轻笑着,那样无所谓的看着Catherine:“你想说什么呢?”
“没什么,旧事重提而已。”这是两个女人之间的博弈,Catherine认输就是认输,但从不低头,“我只是想提醒你,像他这样的男人,需要一个能相配得起的人,而不是只会玩手段耍心机的小女人。”
Isabella没说话,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
“Catherine,你知道你错在哪了么?你低估了这个男人的骄傲。”
Isabella站起身,“你是一位很值得敬佩的人,但也请不要高估了这些手段。”随后她侧身从Catherine身边走过去,拉上刚刚进门的Alexander离开了这座会场。
婚姻是一场赌博,任何手段也都只是辅助,说到底了,赌的还是那个人的真心。
她赢了,因为Alexander爱她。
Part. 2
Isabella是Vico家的小女儿,她上面有一个姐姐Victoria,一个哥哥William。
说来这往往也是一个大家族的标配,至少在小说里面。一个背负家族期望成长的老大,一个总是被家里人忽视的老二,还有一个受尽娇宠却叛逆的老三。
Vico家的庄园在远郊,距离城中心还有一段相当的距离,有点像是个与世隔绝的城堡。当然也没这么夸张。
Isabella从小接受了很好的教育,她没有错过这个家中巨大的藏书馆,经常从不知道哪个架子上翻出一本书,一坐就是一整天。Isabella也很喜欢跑到庄园的外面,让家中的每个人都担心的要死,然后又若无其事的出现在晚餐桌上,笑嘻嘻的跟他们说追了一天的鸟,叽叽喳喳的让哥哥姐姐头疼的要死。其实她是跑到庄园门外的树丛中,等哥哥姐姐回家。家中最小的孩子,也是被全家人都关照的。
而且这还是一个女儿,失去母亲的女儿。
谁会去忍心责备她呢……
毕竟,即使到了这个年代,生育仍然是一件危险的事情,高龄产妇则更加凶险。
所以Isabella生来就没有母亲。
往往对于一个女孩来说,母亲是她们学习做女人的一个模板。但Isabella并没有。有的时候姐姐能也能代替母亲的角色,但可惜Victoria是完全不合适的女强人。女性气质是一种要学习的东西,从孩童时期的耳薰目染,学着大人的模样穿起那些可爱的裙子,再到少女时期青涩的发育,一次一次的练习,才最终成长为一个“淑女”。这种路肯定不是所有人的选择。
所以她的童年淹没在一片翠绿之中,而除此之外,就是一摞又一摞呼吸着灰尘的书。
Isabella选择自己去摸索这种东西,一个原因是先天缺失,另一个原因,则是叛逆,即使她自己意识不到。
她又不想成为姐姐那样的女强人,也不想跟她哥一样整天地玩。那不如选一个更加优雅的方式。虽说这种家庭背景下,必然每个孩子都受过礼仪老师的教导。那些繁琐,苛刻的礼仪,对于任何一个孩子来说都是噩梦。毕竟是孩子天性好动,Isabella自然也不例外。虽然当她长大些后也和很多人一样,有些感激这种教育。然而这种教育教给人的,不过都是些流于表面的东西。有很多人衣冠楚楚,礼仪完美,但仍然只是个衣冠禽兽。
Isabella有段时间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因为她意识不到,做一个人和成为一个人,有什么区别。也难怪,那时候她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孩子。她太沉迷于这种模仿,以至于开始分不清她到底想要的什么。而她的家人,也只是将这些当成一个孩子的探索。而且以Vico家族的底子,无论Isabella想做什么,都是完全可以接受的。喜好复古风的东西,总是抱着装裱古朴的书,去收集爷爷奶奶辈的东西。这些在长辈看来,最多也就是一个孩子特别的兴趣。
成为一个“淑女”也算是一种目标,对于很多人来说已经相当难了,就比如那些永远穿着打扮得体的贵妇。但这和Isabella的下意识的想法,真的有些不同,但她意识不到。
这点在大学的时候表现的淋漓尽致。
洛达维克是奥澈城市群中的一个大学城,很多著名的学府都驻扎在这里,这里距离切瑞诺布尔也不远,所以这里的学生也的确有不少富家子弟。就像Alexander和Catherine。在这里面Isabella实在是不算什么人物。她来自遥远的东方。大部分学生都会选择靠近家乡的大学就读,而Isabella却背井离乡孤身一人来到这个地方。
她在学校中有些格格不入,她所喜好的那些古典文艺小清新的东西,在这个高速发展的地方,显得很另类特别。别人说她什么呢?一个来自东方的乡下女孩。单纯字面上意思理解是没错,但这里面的贬义实在明显。这种时候,格格不入的复古风也恰恰成了她下意识的保护色,后来她甚至不自觉的去维持这样一种状态,直到认识Alexander。
Alexander追她的方式相当直白,主要体现在刷存在感,甚至努力去适应理解这个古典过头的女孩喜欢什么。Alexander在大学的时候是主修经济辅修机械工程,两个都是强度相当高的专业,而Isabella则是主修历史和文学,两个人的课程完全不重叠。所以Alexander当时也是费了功夫下了血本。Isabella总算是答应了。刚开始的时候两个人还玩玩各种浪漫手段,比如不见面只交流书信,或者去湖中划船,到后来就控制不住了。
其实Isabella这个时候也没意识到自己早就跳脱出原来“淑女”的框架。她从没有拒绝这个男人的邀请,到开始和他一天到晚腻在一起,甚至在学校放短假的时候,和Alex一起跑出去,在赛里奈的山顶度假屋里过了一个又一个荒唐的夜晚,说了一夜又一夜的情话。甚至在没有任何保护的情况下毫不犹豫的和Alex上了床,以至于意外怀孕。她都没选择堕胎,而选择一个人放弃学业回到家。
这一切对于一个“淑女”都太出格了。
更何况,她是知道Alexander有婚约在身的,不可能娶她。其实这种时候的Alexander所作所为和那些花花公子真的没什么两样。
但人总会抱有那么一丝丝希望。她没有太刻意隐瞒怀孕的这个事实。但当Alexander真的来找她的时候,她其实是手足无措的,冥冥之中已经有哪里超脱了她的想法。
后来便是Alexander向她求婚,随后是生产,他们的孩子来到这世间。
一切似乎这么完美。
Part. 3
婚姻与热恋不同,Isabella逐渐意识到这一点。
婚后五年多,Alexander的事业也逐渐走上开明的方向,他从一个分公司转到了Bertram家族最重要的机械公司,开始正式挑大梁。于是Alexander的生活骤然变得极其忙碌,每天几乎排得满满当当。而且常常要出差,参加各种正式和非正式的会议,宴会。几乎没有在家待着的时候。
而Isabella早已适应了在切瑞诺布尔的生活,这座繁华忙碌的城市,对她而言也早就褪去了光芒。她经常数天的都见不到Alexander,然后唯一能见到他的时候,是两个人被一同邀请出席宴会,两个人才有机会聚一聚,等到回家的时候都是深夜,Alexander喝的宿醉。
这种时候两个人之间也越发的没有什么共同话语。Alexander生意上的事情复杂而难以解释,又需要保密,Alexander常常忙碌的家都不回,两个人根本说不上话。
Isabella也有女人的交际圈,比如各种贵妇人的茶会和沙龙。但是这些夫人虽然都非常优雅,但说起话来也就是鸡毛蒜皮的那点小事和八卦,没几次她就腻味了。
时间终于将他们热恋时候的色彩洗的差不多,恢复正常的平淡和无趣,也暴露出那些伤口和不和谐。
有些事情就这样,并非是什么外部敌人或者假想敌破坏了一切,比如婚姻中的第三者,而是在一切平淡无奇中一点点细碎的裂痕最终破裂成一地的碎末。
Alexander每天忙碌的要死,但Isabella却是闲的发慌。
他们开始说不上话,开始不自觉地冷战,吵架,为了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大吵特吵。就算是和好之后却依旧平淡没有话。当Isabella在家中空虚度日,她变得愈发尖锐,敏感,鸡毛蒜皮,却无法理解Alexander对她的咆哮。而Alexander也很痛苦,他每天忙得脱力,回到家却还需要去哄那位小姐,再有耐心的男人也腻味了。
不经意间,Catherine对她说过的话却变成了现实。
每到夏季,切瑞诺布尔闷热的雨季来临,整个城市变得粘腻,时常被暴雨笼罩。而Isabella在这个地方却找不到一点点她存在的方式。
她回想起当年的Alexander的求婚,她当时候的迟疑,其实是一种胆怯。
他们又度过了好几年,期间Alexander有过的决策失误,差点将家族带上岔路,那段时日无比困难,而Isabella则爱莫能助。两个人从亲密无间到无话可谈,也不过几年。
Isabella开始明白为什么那些妇人们整日谈论的不过是虚荣和八卦,这些东西在不经意间占据了她们生活的全部,而Isabella自己也差点掉入这个旋涡。她年少时候的不经意缺失的那些东西,现在统统都成了她的绊脚石。
她被保护的太好,从来不需要承担一点责任,像是个永远长不大的小女孩。
Isabella和Alexander的孩子一直在娘家待着,他们夫妇二人每年会回去看看,他们也带孩子来过切瑞诺布尔,但没过几天这孩子就吵着想回去,他不适应这里的生活,而夫妇二人也乐得清闲。但当孩子9岁多的时候,Isabella的父亲,也就是孩子的外祖父去世了。Isabella便把孩子带到了身边。
她本以为孩子能够成为两个人关系缓解的关键,却意料不到这是更大的分歧。
Siea和她一样,从小被家里人保护的太好,虽然十分温和但生性孤僻。他一直都是生活在外祖父身边,和父母实在生疏,而外祖父的骤然去世,对一个年幼的孩子来说就像被抽了主心骨一样,又被转眼带到了陌生的环境。他不适应一切。从前他在Vico家的庄园,他走出家门就是绿草如茵和参天古树,但在这里就是忙碌人潮涌动的街道。他进入的学校更是让他迷茫。
Isabella虽然意识到了,但却无法改变这个现状。Alexander则是忙的顾不上。
两个人还在对孩子的教育方向上分歧不一,各说各的理。对于Alexander这个从小背负家族期望的人来说,Siea和他的位置其实差不太多。Isabella自生产之后就再没怀过孕,或许对他们而言,这就是唯一的孩子,以后也将要承担这样的责任。而Isabella则觉得,孩子就是孩子,他应该毫不顾及的去选择自己想学习的东西,而并非被层层枷锁禁锢。
两个人又吵得不可开交,而那个年幼的孩子,只能躲在自己的房间里听着外面玻璃破碎的声音瑟瑟发抖。
Part. 4
Isabella一直都有在写作。
她大学三年读得文学方向,即使没毕业也打下了足够的底子。她写作是纯粹为了自我或者艺术追求,那时候并没有兴趣去投稿或者谋生。
不过后来她变成了个很标准的贵妇,又并没多大兴趣当看孩子的家庭主妇。Siea其实是很省心的孩子,既不吵闹又不惹事。学习上的事情适应了依旧省心了。所以她又把写作重新捡了起来,仅仅是为了打发时间罢了。
这个时候的文娱产业逐渐爆发,各种人才需求也比当年多了不少。那些门槛对于Isabella而言并不算问题,实际上出版业也是很有兴趣拉拢她们这些贵妇的,买的就是人脉罢了。
那个时候她也有点飘飘然。文娱圈子多是走在时代前面的人,论各个方面都很赏心悦目。而Isabella比起其他人也要年轻很多,也有不少心不单纯的人希望攀援上,尤其是挤破头的新人们,这是难免的事儿。Isabella很享受被人奉承的状态,但也没让人撸了羊毛去,没什么大问题Alexander并没有过问过。小夫妻在这个环境浸泡久了,各种各样的人都见多了,有些原则的事儿也就不当回事了。
Isabella有段时间和她的编辑私交甚好,互相交换了不少人脉,也一起出席过很多活动。其实保持一定的曝光度也是有利于企业形象的。只不过Bertram集团算是个搞实业的,主要对接都是大公司和政府,在普通人眼里并不算知名。然而Alexander有意想发展一下民用方向的消费级别的东西,夫人的活动其实也有好处的,让她玩去呗。
Isabella对那些扑过来的年轻人都防的厉害,她清楚像自己这种“富婆”是很受欢迎的。多少权贵的政治联姻压根没有感情基础,婚后各玩各玩的数不胜数,只对外摆个姿态就好了。Isabella除了老公之外,自己继承到的那部分家产也算可观。总有不知天高地厚痴心妄想的年轻人想扑上去咬一块肉。这个时候知道十年前的那些往事的人不多了,都当她是想放浪的富婆而已。有的人怂恿让她踹开不着家的Alexander,也有的一个劲奉承她说她值得更好的。然而这些都变成了Isabella在床上跟Alexander讲的笑料了。开什么玩笑,有几个人能比得上Alex呢。你看着一个男孩慢慢变成男人,再看其他人都带着他的影子。
然而河边走多了,总会遇到浪的。因为他们共同的活动本来就很多,他又是个很有思想趣味的人,Isabella只是把他当成朋友,经常一起出去。她只是没想到这浪花是谁,是她的编辑Esacc。
Isabella更难过的是,她居然没有抵触。
Esacc和Alexander完全不同,他来自西大陆的一个优美的艺术小镇,游离东西大陆,他可以说是个浪子,前半生的经历丰富的令人嫉妒。他也是个很有品味和艺术追求的男人,随时随地好像都能变出新鲜的点子,每次相处都觉得不会让人觉得乏味。
然而这并不是Isabella想要的。和Esacc相处很愉快,但仅仅如此就够了。
她开始不由自主的挑剔起Alexander的毛病,无论是工作狂的时候对家庭孩子的忽视,还是和人觥筹交错之后的那些丑态。她知道这是Alexander无可奈何的生活,他不喜欢也得做的事儿,已经是一人精力的极限。但这种想法总是挥之不去。
一切都奔向了失控的边缘。
哪里不对,究竟哪里出了错。
Isabella开始反复怀疑她的婚姻到底哪里出了错。她问自己,支撑他们的这段婚姻之间的到底是什么?是那曾经热烈的爱情?还是她腹中意外得到的孩子?或是因为Alex的那点责任感?
她不知道。
婚姻是需要两个人共同经营维护的,如果一个人大步向前,而另一个人止步不前,或是一个人付出太多,另一个人坐享其成,这样已经失衡了,一件事儿压过来就支离破碎。而Isabella并不想让自己和Alex落到那个地步。她唯一确定的是她爱这个男人,还有他们的孩子。难道这份爱是她的全部么?难道她所追求的这些优雅的浪漫就是么?
当然不是,从来就不是。
Isabella才明白过来自己那自始至终追求的,可能都是一种刺激。无论是当年复古的伪装色,,又是赌Alexander到底会不会来找她,还是空虚乏味生活中追求艺术,都是一种令人兴奋的不可测的刺激。
这是她的本性。
她本就是对人生没多少追求的人,所爱所想的都是顺其自然。这些不确定的事儿就像是生活中的惊喜,但也有可能变成惊吓。她爱那些惊心动魄的刺激,但她也不能像Esacc一样一生都浪漫漂泊。Isabella清楚自己太自私了,这一切对Alexander来说太残忍,她不得不为了他做出些什么。她要离开这个男人,因为她必须离开。如果她继续待下去,将会毁了她自己,和她心爱的人。至于孩子,或许她不在,两个人的分歧和吵架也就不存在了。
这很痛苦,也有太多的未知和不定。
Isabella一向很喜欢旅行。就像她在小的时候喜欢跑到庄园最外延的那棵树下乘凉。大学的时候毅然决然离开家来到遥远的洛达维克。她需要一段空白的时光,重新审视过去的自己。她在太早的时候就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一切,然而并没有认真对待过自己所拥有的一切。她需要理一理那些以前的时候她意识不到的细节,以及怎么才能为两个人找到出路,能往前走多远,她现在需要想清楚。Isabella默默打包了行李,在一个深夜悄悄离开了家,留下了一封书信。
而现在,或许她能寻找到她的答案吧。
在路的远方。
“我不知道怎么和你一起面对那些困境,那些挑战,那些磨人又琐碎的时光。”
“但我从未后悔过和你在一起的时光,我也知道自己只愿意和你一个人共度此生,携手抚养孩子,一起在夕阳中变老。”
“我也只愿意和你一起埋入地下百年。”
Part. 5
其实翡翠城时代的衰落,也未必就是坏事,只是比较痛苦而已。
从数以百年前开始靠山吃饭的采矿业衰落,也迫使人们去寻求新的出路。毕竟那种大部分人都从事单一职业的小农时代也已经过去了,而工业时代的尾音才刚刚扫过这座城市。
任何风潮总会有停歇的时候,尤其是“时尚”,更是反复不定。
任何新鲜玩意在被人反复把玩之后,那些潜能早就被挖掘儿的差不多了。更何况大陆桥彼方的西方文明,早就将这些精美的石头玩了上千年。何况贵妇们贪图的不过是一时的风尚乐趣,她们骨子里还是自己的矜持与骄傲。
曾经被打为老古董的东西又回到了夫人们的手腕和锁骨上,但已经有些不同了。
曾几何时,翡翠城的首饰商人曾经为了抵御西大陆珠宝的流行而想过不少手段,或者是拙略的模仿,或者是暗里的坑骗。然而这些并没多大用处,要么浪费了大量的资源,要么毁掉了自己的名声。
后来,翡翠城的那些地主们有了新的认识,他们并没有将一切恢复到原来那样的胡乱开采,而选择了更为有序,而且谨慎的办法。他们将每年的出产量加以限制,将原来的混乱的规格整理好。曾经那些苍蝇乱撞一样的摸索,现如今也有了回报,更好地提高宝石的质量和镶嵌工艺。所以虽然出产量少了很多,但宝石的单价更高了。
何乐而不为呢。
更何况,经济的相对萧条却能带来意外的效果,当那漫山遍野的采矿机咔咔的机械声停下之后,山林得以休息,那些被驱逐的生物重新回到原来的地盘。逐渐缓慢的生活节奏也让这座城市的居民观念逐渐改变。毕竟人还是动物,总需要一些自然的烂漫,当然这种浪漫是在工业时代其实是很稀缺的,也更需要小心呵护。
青葱翠绿,环城碧野。
或许这才是真正的“翡翠之城”,那个曾经的浪漫东方小镇的灵魂。
背景故事四篇完整更新
*本篇
*Isabella篇 http://elfartworld.com/works/789846/
*Siea篇 http://elfartworld.com/works/789847/
*May篇 http://elfartworld.com/works/789848/
婚姻是爱情的坟墓
Part. 0
AC168年末尾的寒冬
“婚姻是爱情的坟墓。”
这样的话不知道听了多少遍。
这种事情似乎无可避免。曾经有过的激情和浪漫都被这一层层灰泥砌在地下,曾经的那些期望好像伸手就能够的到,就能将那一切的美好攥在手心里。但直至今日,低头看看,实则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一切似乎又变得那么遥不可及。
比起这种给予人希望又破下一盆混着冰渣的水,那么是不是那些一开始就没有什么期望值,更没有什么惊喜感的婚姻,会好一些?
Alexander真的不知道。
他窝着手里那封信,看着上面那无比熟悉的字体,竟然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一点点情绪都没有。麻木,甚至一瞬间有些茫然。像是烧尽了的死灰。
Isabella离开了。一个人,就这么悄悄的,离开了家,扔下了自己,和刚满11的孩子。她说自己是想出去转转,想换换心境。或许她暂时离开,给两个人时间想清楚。
Alexander清楚,她是对的。
从认识她第一天起,Alexander就知道,Isabella是个很聪明的女人。他明白Isabella这么做是为了他们好。有些矛盾是哪怕冥思苦想很难解决的,或许暂时放一放,就能有新的转机。但是,什么时候,已经严重到了这个程度了呢?他不知道,也说不出来。
无法言语的挫败感。
是错了么,是十一年前就错了么。
AC158年, Alexander年仅20,不顾家族反对,毅然决然撕毁了和Catherine的婚约,和当时意外怀孕的Isabella结了婚。
Part. 1
就像很多这个年龄段的人一样,Alexander和Isabella初识也是在大学,他们差不多同龄。这个年级的所有人,就如同春季从笼中飞出的鸟儿一样,呼吸着属于自己的自由空气。当然对于他们这种“世家子弟”,,所谓的囚笼也仅仅是高中男女分校没有什么表现的机会,并非像普通家庭那样在高中苦学,只为了获得大学录取。他们的学位,说得不好听点,就是一笔一笔的“赞助”买来的装饰品。
但这不意味着Alexander的生活更轻松。
他是Bertram家的长子,从小就被寄予过多的期望。Alexander父亲去世的很早,虽然因为严苛的继承法限制,他会获得属于Bertram的所有家族财产。但对于Alexander而已,这只会意味着被抽了主心骨,每况愈下的老旧Bertram家族产业,成为他未来无比沉重的枷锁。他的一切都被家族拆解成一块一块的筹码,精打细算,想打出一场好牌。就如他的婚姻,早早就被卖了出去,只是为了赢得一位稳定的长期“合作伙伴”。
不过这种事情对于他们这种人再正常不过,Alexander也从未觉得有什么问题。婚姻本就是一场赌博,和一场可有可无的恋爱而言相比,总是稳妥些更好。大学生活对于这些新贵公子哥,就像是一个小型社交场,都是逢场作戏,喧闹一时的游戏。这些刚刚从乏味高中生活中解脱的青年,早就迫不及待的开始展示他们艳丽的羽毛,像是春季求偶的雄鸟,而女人则是他们彼此斗争,用来炫耀的战利品。
而Alexander则正好拿到了一幅足以炫耀的好牌。他原本就是生来的人上人,Bertram家虽有下滑但毕竟根基深厚,而他能力在同龄人中也算是拔尖,更有上天赐予他的一幅好样貌。这个年轻人几乎有了一切可以张狂自负的资本,他也毫不吝啬的享受着这一切。Alexander在大学中几乎是明星一般的人物,荒唐的时候一个学期换了三四个女友。
而他那位的挂名的未来妻子,和他干的事儿,都一样。大学生活就像是一场没什么试错成本,对这个年龄段的年轻人,更像是在彻底成人之前的狂欢。何况交易的婚姻原本就是不期望任何感情,就算是夫妻之间也不会要求忠诚,他们原本就各自有。
和Alexander这些人相比,Isabella在大学的前两年中,显得太安静了,甚至有些另类。
Isabella很少提及自己的家庭背景,十分低调。她来自Amorea东方的一座小城,和珍珠湾的这群权贵离得太远。她并不是那些只会死读书的书呆子,不过有些特立独行,与其他人格格不入,尤其是在社交场合。洛达维克终年温热,在社交场合的年轻少女们,都喜欢穿着鲜艳俏丽的短裙,露出修长笔直的腿,而Isabella却总会穿着有些臃肿而厚重的长裙,古板的像是从上个世纪的油画里走出来的一样。
不过Isabella并不是家境贫寒才用那些老东西,她只是纯粹的喜欢那种古典的美学。她生性浪漫而随意,又有些任性,多多少少的带了些文艺的情怀。所以她不在乎旁人那些指指点点和有些异样的目光。当然肯定不可能完全无所谓,但她依旧我行我素。
Alexander和Isabella在大学前两年几乎毫无交集,当然他们彼此都耳闻过对方的名字,不过马上就被淹没了。更何况大学生活也是先有忙碌才有放纵,他们平日的课程也都不轻松。
他们真正搭上话的时候是在大三。
Alexander倒是记得到很清楚,那是他少有的,和女性的尴尬对话。
Part. 2
那是一个考试周刚刚完毕,年轻人们又开始在夜里狂欢,Alexander也不例外。他正在和同学在学校公寓开着party喝着酒,接着就被女友和前女友一起赶出了去。理由是他前女友找上门,然后逼着要他说他到底爱谁,而Alexander则完全不理解这两个女人想干什么,然后就两个人一起被赶出来了。倒是让旁人看了一出好戏。
其实Alexander现在想起来他当年干的混账荒唐事儿,也恨不得把自己赶出去。
他被赶出了公寓楼,也只好到楼下吹吹风,醒醒酒,理理思绪。
Alexander其实很喜欢现任女友,当然现在应该叫前任了,她能带给Alexander少有的平静,还有些很细致入微的关怀。但Alexander能清楚地感觉到她有的时候根本不能理解自己在说什么,而自己,也不是适合她的那种老实男人。他们彼此都不适合对方。
这时候已经入了秋,既是在洛达维克这种地方,深夜的风,也带上几分凉意。天空有一层薄云,晕开月盘边缘,散开一环月晕。
他习惯性的吞云吐雾,找了个花墙,斜斜一靠,翘着腿,放空了思绪。
……
“学校里面应该是禁止吸烟。”
Alexander睁开眼,还没等他抬眼看看来人,那人又补了一句:
“而且那个花坛没有固定,你继续靠会掉下来的……”
他有些尴尬的骤然坐起身,掐了烟,站起来,打量起眼前的人。
“你是……?”Alexander似乎对她有那么一点点印象,但一时间叫不上名字。眼前的少女穿了一身白色丝质长裙,肩上搭着一个小披肩,手里抱着书,有一种奇特的疏离感。她五官并不鲜丽突出,倒是非常圆润,既是穿着宽松的衣服也能看出来,她并不是骨感美人,而是稍微丰腴。黑发,稍微染上了一点棕,但眼睛颜色却是极浅的银灰。
“Vico, Isabella Vico”对方很善意的介绍了自己。Alexander顿了一下,刚想张口,就被对方抢先问道:“所以,你就是Bertram?”
Alexander只好点头确认。
“就是那个让无数女孩为之心碎的Alexander Bertram?”Isabella似乎难以置信地,夸张地笑了笑。
Alexander挑了挑眉,只好接受了这个调侃。反正他今天晚上已经被看了不少笑话了,不差这一个。他稍微理了一下衣服,打算结束这场尴尬的对话,便岔开话题:“这么晚了,Vico小姐为什么还在外面呢?”
“刚离开图书馆,很不幸,我明早有一篇论文要交,刚刚才写完。”Isabella微微点头致意,“而且的确很晚了,我也真的需要回去了。Well, wish you have a better day tomorrow.”
“需要有人陪你回去么?”Alexander似乎很想挽回自己的一点颜面。
“好吧。如果你是在担心这路上有什么……危险的人,我相信我已经遇到了,而且应该不会再遇到第二个。”Isabella拒绝的姿态并不委婉。
“如果我坚持呢?至少作为刚刚的一点补偿。”Alexander并不气馁。
“——并不远,就在前面。”Isabella叹了口气,拿他没办法,只好往后轻轻退了半步,让开右边的道路给他。
Part. 3
Alexander想来那次对话其实非常平淡,来来回回也说不过十句话。
但当他陪着Isabella穿过花藤走廊,走回大学公寓的时候,却有一种奇妙的错觉。似乎那天夜里就一脚跨入了哪个特别的时空,既有古典的优雅,却像是一个新奇的冒险。他一瞬间有点理解这个总是格格不入的Isabella为什么会着迷于这种感觉。
不出意外,他没过多久就正式和女友分了手,开始追求Isabella,来来回回了几个月,终于成功。当然这些事儿传来传去又传成了又一个学校八卦,不少人都以此来调笑Alexander,而他的确没怎么在意,只比起原来低调了许多。反正大学新人总是一波接一波,总有新星被推到台上,而他的那些事儿没过多久就成了无人提及的老旧历史。
他们两个人的感情相当不错。平稳,而又充满了乐趣和激情,他们常常讨论一些浪漫诗歌,说说一切不足为外人道的悄悄话。Alexander甚至被Isabella怂恿,或者说,强迫地留起了略古典的长发,倒是意外的适合他。Isabella身上带有的那种特别的浪漫和热情常给他新奇感,有的时候Alexander与她交谈的感觉,更像是以为挚友而不是情人,而且她从来都不会做过分,这个分寸和度拿捏得太好。
这种热情慢热了足有一年,而依旧鲜艳。然而这种属于年轻人的浪漫总会遇到一些难以逾越的坎。他们已经大四,临近毕业。
Alexander和他的未来妻子Catherine必然要开始为婚姻做准备,大学时候的疯狂在结婚的前几年必然要消停,所以他们开始断掉以前的荒唐事。而Isabella很早就清楚Alexander的婚约,而她也有意识的开始和Alexander疏离。这是早就看过结局的剧本,他们一直都很清楚。
毕竟有些浪漫只能停留在一个时间段,然后成为年老之后的回忆,
和所有毕业生一样,Alexander开始准备毕业,他渐渐从那曾经的幻境中醒来,回到现实,又恢复成原来那个每一步都要深思熟虑的继承人。他从大三就开始接收一些家族产业,开始只是当作是练手,而他一旦毕业,就要开始正式参与整个公司运营。
Alexander很刻意的去不想Isabella,他将自己彻底投入到学业和工作中,骤然增加的压力也让他不得不埋头于此。毕竟他将来要面对的,不是学生时代的那种选错ABCD选项,而一些是真真切切关乎他自己,还有他家人们的命运的抉择。
其实Catherine也不差,应该说是,非常厉害。她和Alexander的位置类似,能力也相当出色。从各个角度来说,这将是Alexander未来拥有的最强力伙伴。毕竟,虽然Alexander已经继承了家族大部分财产和产业,可这个家族太古老,而且太庞大。就他的年纪而言,刚开始肯定说不上什么话,但正因为他将会有一位强有力的妻子,他说的话将更会有分量。
六月,毕业季,Alexander作为学生代表,将发表毕业演讲,像他这种,成为荣誉毕业生,可以说是,毫不意外。
他站在台上,掷地有声,流利自如地讲完了他背的滚瓜烂熟的稿子,身板挺得笔直,无比沉稳,好像一位古代的将军,或者是古老的帝王。这似乎是Alexander一直以来有的一种气质,无论旁人如何调侃他,他总是给人感觉,像是一个天生的领导者。
Alexander环顾四周,底下是黑压压的人群。他突然有点心慌,似乎隐隐有哪里不太对劲。他在人群中仔细寻找,却找不到Isabella。或许是人太多,而Isabella总是那样低调,他如此想到。他的确有好久没见到她了。他们的课程原本就不重叠,都是毕业季,所有人都忙于此,何况双方都有意的去避开对方,怎么可能见得到呢。
Alexander突然很想她。他们有过那么多浪漫的回忆,他是怎么忍心让这些鲜艳的浪漫,褪去颜色,变成老久发黄的回忆,然后四散风中?
他想见她。
毕业典礼之后,他刚刚拍完毕业照,就急匆匆的赶往Isabella居住的公寓,他生怕迟了,就追不上了。
然而现实则更加出人意料。那个公寓里面已经空空如也,任Alexander怎么敲门,都没人回应,他从未有如此慌张的时候。他跑到楼下的公寓管理,希望能得到一点消息。而工作人员则告诉他:Isabella一两个个月前就搬离了这里。
茫然。
只有茫然。
一两个月前?那她现在在哪?他有些无望的后退,却不小心撞到后面搬箱子的人。他转头一看,这是Isabella的邻居,Lilac。他慌忙的询问有关于Isabella的消息。
“Bella早就搬走了啊,她回家了。你不知道么?”Lilac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Alexander,说道:
“她怀孕了。”
Part. 4
Alexander那一瞬间懵了,他甚至一瞬间不理解“Pregnant”这个词的意思。等他走出公寓大门的时候,他甚至被门槛绊了一下。那之后的几天他都惶惶然,像是个机器一样机械的应付着一切,等到他回到在切瑞诺布尔的家中主宅,才回过味来。
Isabella离开的时候肯定没有交毕业论文,那……那她学业怎么办?她为什么怀孕了什么都不跟他说?她怎么能就这样一个人悄悄离开?这么大的一件事儿会对她未来怎么样?……无数的问题扰乱了他的脑子,唯有一个想法是清晰的。
他要去见Isabella。
Alexander其实一直对Isabella的家庭了解不多,他知道Isabella有一个姐姐和一个哥哥,她是家中的小女儿。他也知道Isabella来自东部,Amorea大陆最东边的一座城市,他虽然知道Isabella家境很好,但他对Vico这个姓氏也完全没什么了解。
但Alexander清楚自己必须要去。
他买了前往东部的单程火车票,随便收拾了行李,一个人就上路了。他买票买的太着急,一时间只能买到那种有些老久的慢速火车。他在火车上晃晃荡荡了三四天,才最终到达Emerald。等他下车的时候,他狼狈得毫无之前半分贵公子的模样。他现在一个狭小的旅店住下,才开始打听有关于Isabella和Vico家的消息。
出乎他意料,Vico家族在本地其实非常知名。Vico家族是当地古老的宝石采矿供应商,他们拥有数以千亩的地盘,无数矿藏。虽然他们拥有多种采矿技术和宝石工艺,但基本主业只做原矿供应商,他们给这个地方的很多人提供了工作,但对比起珍珠湾那些富丽的奢侈品珠宝设计公司的名声,显得太低调了。其实要说起来和Bertram的家族地位差不多,只不过Bertram家族历来多是经营与基础工业和机械有关的产业,与他们相隔太远。
他追问了许久,才找到Vico家的地址。那并不是一个普通的有钱家庭的主宅,而是一座庄园,坐落在乡下的庄园。
Alexander租了辆马车,带他去了庄园。他有些慌张的摇了摇铃,反复向管家为自己的不请自来而道歉,只求能让他进去见Isabella一面,软磨硬泡了半天,才终于被允许进入。
他跟着管家,穿过客厅,三步并两步的登上回转的楼梯,一路走到最尽头的房间。管家帮他推开门,他瞬间犹豫,不敢往前走一步。
厚重的帷幔阻挡了大部分阳光,只将这个房间变得昏黄。
Isabella站在窗边,穿着和那天夜里务无比相似的白色丝质长裙,手轻撑着腰。
“我就知道你会来的Alex,当你知道的时候。”Isabella转过头来,似乎是苦笑着,“所以我没告诉你。”
Alexander难以自制的走上前去将她拥入怀中,急不可耐的低头去亲吻她的脸颊,激动地连句完整话都说不出:“为什么……为什么不告诉我?”
“当我遇见你的第一天就知道了……你一定会来的,你太有责任感了,并非是那种自私的花花公子,所以我不会告诉你的……”Isabella轻声的说道,她的声音微微有点哑,“你有自己的生活,那种生活更适合你。至于孩子,那也只是,我想要而已。与你没什么关系。”
Alexander说不出话,他只是努力的将Isabella拥入怀中,过了片刻,他才惊觉自己有些太出格。
“放松,Alex,没关系的,别担心……”Isabella的表情看上去就是在说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我哥哥的孩子也快要生了,我可以把这个孩子算到我哥哥的名下。何况在这里,有足够的地方,让人不会在乎我到底干什么……”
“这不一样……”Alexander挤出这几个字,“我在乎……我在乎。”
……
Alexander晚上留下了,跟Isabella和她父亲一起吃晚饭,她的姐姐和哥哥也闻讯赶来。只不过Alexander能清楚的感觉到,Vico家的那几位长者对自己的那种微妙态度,虽然招待你,但又能感觉到那种说不出的嫌恶。他清楚是为什么。
夜里,Alexander躺在床上,辗转反侧。
他做了一个决定。
第二天,他一早就离开了庄园,赶回家中。他没对Isabella和她家人做什么解释。Isabella太了解他了,他也清楚自己的离开会让Isabella难受,但也会让她放松。
因为他,必须去做一些事。
他回到切瑞诺布尔,处理了自己落下的事务。去见了自己的母亲,还有家中的其他长辈。
他挡着他们的面撕毁了和Catherine的婚约,无论他为此要付出多大的代价。为此他和他的长辈们几乎吵翻了天,而Catherine的家族也无法接受这样的单方面毁约。
可Alexander很坚决。
两周之后他又去了Emerald,带着他的行李,赶到Vico家族的庄园。他来的太突然,让所有人都有些惊愕。可他没在乎,径直冲上了楼。
那时候Isabella正因为有些轻微浮肿而不得不卧床休息,Alexander顿了顿脚步,轻轻走到床前,附身亲吻Bella,就像是他们第一次接吻那样。
然后他坐起身,说:
“Bella,我不会让自己的孩子成为一个Bastard。而我更不能忍受的是,我要因为那些……things,而错过你,我不能忍受未来的生活里没有你。”
“I will do everything for you because I love you.”
Alexander Roland Bertram在床边单膝跪下,摸出那个盒子:“Isabella Margaret Vico , Well you do me the honor of being my wif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