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米尔寇吃干净的第……第几盘煎饼他不知道,反正面前的空盘子已经堆成一座山了。
“再来一盘。”
他慢条斯理地把空盘子叠在手边一摞比较矮的空盘子上面,在众多围观群众惊讶的眼神中又要了一盘。
“天哪他到底还要吃多少……他看起来就像个营养不良的晾衣杆……”
“嘿!他又要了一盘,我赢了,5银币拿来。”
“我光是看他吃东西都觉得饱了……”
那些参加大胃王比赛的选手们早就撑得倒在了一边两眼往上翻,但是这个黑皮肤的小伙子依然吃得很慢,细嚼慢咽地把一盘一盘的煎饼塞进肚子,还完全没有吃饱或者吃撑的迹象。
在旁边计数的服务员小哥的脸都绿了,他大概没想到会有这样能吃的客人大驾光临。
而且还是两个。
小哥看了看黑皮肤的小伙子,又看了看旁边那个长着鹿角也在一个劲往嘴里塞煎饼的少年,觉得这年头生意真是贼几把难做,希望这次的大胃王比赛不会影响到他们店里面的盈利进而影响到他的工资。
然后服务员小哥又突然想起这场大胃王比赛的胜者会得到接下来七天的免费餐券。
多么痛的领悟。
他满心绝望地看着那个黑皮肤的小伙子和那个长鹿角的少年希望这两个血气方刚的小伙子见好就收差不多就行了,然而,他却更加绝望地发现鹿角小哥已经有点吃不下,而黑皮肤白头发的小伙子在把最后一块煎饼塞进嘴巴里慢悠悠地咽下去后,慢悠悠地瞟了眼旁边已经开始撑得打饱嗝的少年,把干干净净的盘子叠在一摞盘子上面。
“再来一盘。”
青年温和又冷漠的声线就像在嘲笑他们这些见识短浅的小市民一样。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老子还能吃!
不求求你别吃了你已经是冠军了别吃了!
漂亮小姐姐端过来新出炉的一盘苹果派,服务员小哥认识这苹果派,是他们店斜对门的那家咖啡店那个胖胖的厨子的手艺。这个黑皮肤的小伙子就像是点燃了这条美食街上所有厨子的热情一样,那些胖的瘦的厨师纷纷拿出看家本领为他好像没有底的胃袋制作美味的食物。
小伙子不是个喜欢说话的人,服务员小哥看得出来,从他坐上大胃王比赛的参赛席的那一刻他说过的话就只有“再来一盘”这简简单单的四个字,但是他吃东西时那专注的神情,享受的眼神,还有凶残的吃相,都说明了这个小伙子因为他们制作出的佳肴而非常开心非常享受这舌尖上炸裂的美妙。
哦,对厨师而言这可是最高的赞美。
这种一心一意只为了吃饭的客人在这条街上现在已经不常见了。
服务员小哥几乎要流下感动的泪水,为了他这七天的工资。
终于,鹿角少年在把他面前的煎饼吃得只剩半个后终于撑得两眼上翻倒在了桌子上,小伙子分外冷漠地看了少年一眼,把手边的那份苹果派全部塞进肚子里以后他终于坐直了身子用手帕擦了擦嘴巴,小小地打了个饱嗝。
那饱嗝打得很不走心,声音小到几乎听不到,就像在说他根本没吃饱只不过因为一些原因到此为止而已。
这场大胃王比赛对米尔寇来说根本就没有悬念,他吃了很多东西,那些食物都很美味,人类就是有把最普通的食材变成顶级佳肴的能力,这也是米尔寇如此迷恋这些脆弱的生物的原因之一。大胃王比赛的主持人宣布了比赛结果然后把接下来的餐券塞进了连表情都没变的沉默寡言的黑皮肤小伙子手里面。
春之祭典是米尔寇最喜欢的节日,因为有很多好吃的东西能满足他因为常年节食而总是饥肠辘辘的胃袋。偶尔一次放纵不会给他增加几吨的重量,米尔寇有点神经质地摸了摸他扁平的肚皮,人类的身体无论怎么吃都不会长胖,然而龙的形态就不一样了。他大致算了下今天吃下去的食物折合下来的热量,左思右想后还是决定去游击士协会在这城市的分部找点合适的委托做做。
米尔寇可不想等到需要用龙形飞过山川大海的时候发现自己只能一脸懵逼地在原地蹦跶。
被彩灯和各种颜色的彩带布置得很华丽的街道上人们欢声笑语,两族的居民们互相拥抱唱着快乐的歌起舞。这很好,米尔寇很享受这种热闹的感觉,虽然他总是很安静。
快要入夜了,街道上到处都是打算今夜不醉不归的偏偏倒倒的大肚子醉汉,还有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漂亮姑娘。米尔寇混在热闹的人群中,不算健壮的小身板还有那一身还没洗干净的风尘的味道让他显得有点格格不入。
很显然这个小伙子只是刚好路过,而不是那些专程赶过来过节的旅人。
“哦,嘿!哇,同样是龙类你真的好能吃啊!本体一定是只大型龙吧!好羡慕呢!!”
他愣了很久才发现这话是说给自己听的,与是米尔寇回头看了看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跟在后面比他稍微矮一点的少年。他又想了很久才想起来这个长着鹿角的非人类是刚才和他一起挺进大胃王决赛的战友。
哦。
米尔寇恍然大悟。
“……不。还要接委托,不然飞不起来。”
意思大概是不要羡慕,因为我还要减肥不然我会成为一坨只能在地面上蹦跶的肥肉。
“那你一定很厉害吧!!”那孩子很年轻,眼里的光亮闪闪的显得特别天真可爱。
米尔寇有点头疼,这样热情的孩子他不讨厌,却是他最不会应付的。他看了看少年头上的鹿角,背后类似于昆虫的翅膀还有长长的断了一截的尾巴,意识到这孩子和自己一样是有龙族血统的非人类。还不会完美的隐藏自己非人类的特征,遇到讨厌他们这种异族的人类大概会吃不少苦头。
米尔寇伸手揉了揉小家伙的头发。
然后他突然意识到他刚才的想法活像这孩子的妈。
“……没有……”
“那!我们能做个朋友吗!”那孩子锲而不舍地跟在米尔寇后面,仿佛打定主意要跟在米尔寇屁股后面做一只锲而不舍的小尾巴一样。
很少有人会和米尔寇说“我们做朋友吧”这样的话,他是个面瘫他还不怎么喜欢说话,无数熟悉的人都在熟悉他以后都对他说,第一眼见到他的时候大部分人都会觉得自己欠了米尔寇几十万金币。
哦。
米尔寇满心冷漠地用刚拿到的免费餐券在街边的热狗摊上换了两个热狗,递了一个给身后的少年。
虽然他觉得那孩子大概吃不下了。
“其实看你块头又大长的又凶,当时都不太敢和你搭话, 但意外的超温柔啊!”
莫名其妙就被发了好人卡。米尔寇有点懵逼,只是一个热狗而已他又没请他吃海鲜自助犯得着这么高兴地扑上来求抱抱么?
他把少年推开,然后那少年依然锲而不舍地跟在他屁股后面做一只小尾巴。
好吧好吧。
米尔寇现在真的有点头疼了,他想他也没必要担任这孩子的监护人吧,然而少年那浑身是伤的样子要他完全放着他不管也是不可能的。
每一个闷骚心里都住着一个浑身是戏的烂好人。
米尔寇把手里的那个热狗几口解决后也没再赶少年离开,反正都这样了他也不介意多个小尾巴跟着,就当提前体验为人父母的酸爽好了。
而且那孩子大概也没有可以回去的地方吧。
好吧好吧那就这样吧。
“随便你了。”
他回头对少年说道,然后稍微放慢了一点自己走路的步幅。
“这可真是难得,小米涅你终于不是一副全世界都欠你钱的表情了。”
这座城市的游击士协会分部坐落在离热闹的美食街不远的一个广场周边。广场很大,中央一个很漂亮的喷泉,很多人都坐在广场的长椅上喂鸽子。
负责这个分部的大叔看起还很年轻,不过米尔寇知道他差不多已经步入老年了,曾经的米尔寇还是个刚从极北的荒原南下冒险的新人,由于自己的父母曾经和大叔有着很深的交情(“老娘和那大哥可是拼酒的交情!”米尔寇的母亲这么说道),所以也是大叔引荐他加入游击士协会的。
嗯,大叔大概是看着米尔寇长大的叔叔吧。
米尔寇让纳特等在广场上(“我叫纳特!”鹿角少年扬起笑脸自我介绍道),然后过去问大叔有没有什么可以做的委托。
“米涅奇卡的饭量还是那么惊人,你要是真放开肚子吃这条街都会被你吃光吧?”大叔捋了捋他的大胡子,露出了非常慈祥的笑容,“看着你我就想起了四十多年前被你母亲(的胃袋)支配的恐惧。”
得了吧。
米尔寇默默地想,他的母亲可是为了保持身材每顿只吃平时饭量的三分之一的那种人。
“来,最适合你消食的委托!有人在城市周边发现了一些中型和小型灾厄,你去处理一下呗。”大叔吹了吹他的大胡子,语气快活地像在酒馆里和朋友们吹牛逼,“还是老样子,按只计工资,很公平吧!你最好快点因为有很多小伙子都接了这个任务。”
是是是,我知道了。
米尔寇默默地点了点头然后把写着委托相关事宜的羊皮纸收好,准备去叫上纳特一起走的时候才发现这孩子非常好奇地缩在门边上往里面瞧。
“诶哟?米涅也当爸爸了?”
“不……只是暂时的监护人罢了。”
对不起我还是没管住我的手……
算是米尔寇的日常吧
明明算是小只,却意外的能吃的米尔寇
——以上——
三十岁无论是对于一个人类还是非人类而言,大概都算得上是风华正茂的年纪吧。
米尔寇蹲在弗罗斯特的一条繁华的街的人行道边上,吸溜吸溜地往嘴里塞着热乎乎的拉面。他耷拉着脑袋,那模样活像只可怜巴巴的土狗,还是流浪了有几个年头,灰头土脸的那种。
自带的单身狗的清香和腌了二三十年的咸鱼味跟小面馆里面的那些坐着吃面的食客一比整个画风都不一样。
他时不时抬头看看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他们并没有把他这个影响市容的怂里怂气的怂包赶出去,米尔寇觉得自己应该心怀感激。
别误会,那碗面他付了钱的,虽然他现在的装束就跟街边上要饭的叫花子没什么两样:一头白色的长发脏兮兮的,本来就黑的皮肤也脏兮兮的,更不要说已经脏得完全看不出原本颜色的衣服了。但是他付了钱的,这一碗面,包括他之前吃空的那十多碗面全部都是付了钱的。
他很少吃这么多,原因大概是因为觉得一口气吃十几个人的份有点影响市容,不过他现在的样子就已经够影响了,所以吃相再凶残点也没什么大不了。
而且,平心而论他真的饿坏了。
游击士协会接的委托就没一个能让人省心,有时候米尔寇会怀疑自己当初加入协会是不是脑袋被门夹了,这挺惨的,没钱的时候被剥削劳动力,有钱的时候也要累死累活地找人或者消除灾厄。
米尔寇是个冰魔法师——可能也算不上传统意义上的魔法师,毕竟人家魔法师都是用法杖魔法书之类的一看就高端大气上档次的玩意儿来当武器,他随身的武器就是地摊上白送都没人要的一杆(不知道已经是第几手的)铁枪。大部分人不会把枪和魔法师联系到一起,毕竟人们对魔法师的普遍印象都是身体孱弱但是爆发力巨大的牛逼轰轰的那种感觉,所以米尔寇大概算是魔法师里的异类吧。
也许烂铁枪的确没有那些高端大气牛逼轰轰的魔法道具好使,不过鉴于米尔寇的本体是一只体积有点大的冰龙,所以其实他用什么当武器都没差。
总而言之,他在一个鸟不拉屎的深山老林里面干掉了几只“灾厄”受了点伤还找到了失踪的那个大小姐,结局皆大欢喜,除了他饿得两眼发绿几乎想把他干掉的那几只“灾厄”洗洗煮了吃。
——当然他没有,毕竟比起当个冷冰冰的尸体,米尔寇还是更喜欢当个冷冰冰的冰魔法师。
“再来一碗。”
他把手里的那碗面全部塞进嘴巴里然后吸溜吸溜地把面汤都给喝干净,从钱袋里面又摸了几枚钱币出来塞给过来收账的丰满的大姐姐,没过一会儿又一碗热腾腾的拉面就送到他手上。
“米尔寇你每次过来那架势就跟要把我们家吃空一样。”
大姐姐双手抱胸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大姐姐是在弗罗斯特算是少见的普通人类,年轻的时候也是协会里面的游击士之一,现在退休了开了家小面馆,也兼职经营协会的一个盘口。米尔寇还要年轻一点的时候每次他过来吃面大姐姐都会巴拉巴拉地说起那些“想当初”。米尔寇不知道大姐姐的年纪,他上次见到大姐姐的时候大姐姐还是个穿比基尼能勾到一大堆小伙子的漂亮姐姐。
问女性年纪的前提是要打得过她,米尔寇觉得大姐姐打他只用一屁股坐下来他就能两腿一蹬翘辫子。
“讲道理米尔寇,就算你这次的委托是从我这接走的,我真的很怀疑你是不是没事干飞圣山去了。”
米尔寇想说他吃饱了撑的跑去飞圣山,就算他龙的本体形态身体强健体型庞大,他也不是那种会一言不合就一键变身跑去挑战自我的人(龙)。
他要是真的跑去飞圣山,那还不把他给牛逼坏。
“说起来你这边的事儿也办得差不多了吧,接下来打算怎么办?”大姐姐看他的脸上表情很是诚恳,大有一副你赶紧把面吃了该滚哪儿滚哪儿去不然老娘一屁股坐死你丫的架势。
“嗯……”他这个嗯嗯了半天,就想要嗯过他漫长的一百多年的一生一样。他一如既往的没什么表情,还是那一副好像全世界都欠了他一大笔钱的面瘫脸,呆呆地含着吸溜了一半的面,好像真的很认真很认真地在思考之后要怎么办一样。
突然,米尔寇得出结论了。
他把剩下来的那半口面吸溜进嘴巴里咽下去,然后眨巴眨巴金色的眼睛特别无辜地抬头望着大姐姐。
“嗯,去飞圣山。”
“诶哟可把你牛逼坏了。”大姐姐很给面子的翻了个白眼。
“我开玩笑的。”
米尔寇顶着一张面瘫脸说什么都感觉他很诚恳很认真。
“具体的我还没想好,总而言之还是先回总部一趟吧。”
“我真是搞不懂,明明可以用龙的形态走中央海飞过去,放着免费的资源不用,偏偏要走海运,怕不是有病。”
“毕竟用龙的形态飞过去过后为了补充体力花的伙食费都够走海运几个来回了嘛。”米尔寇把最后几口面塞进嘴巴里吞下去,一如既往的吸溜吸溜把面汤喝干净。他把干干净净的碗往堆在旁边的一摞碗上面一放然后站起来拍拍终于饱饱了的小肚皮,非常满足的打了个饱嗝。
“总而言之就先这样吧,下次再见?”
“……你最好别再来了。”
没有自保能力的魔法师的下场通常都十分悲惨。
很早很早以前,在他还在肃霜山脉学习他安身立命的基础技能——现在他引以为傲的冰魔法和近身武术的时候,他那作为冰魔法师的父亲曾经如此告诫他。在这个稍微有点天赋就想学魔法的时代,人们是如此崇尚魔法因为它看起来就像条捷径,而米尔寇·乌姆伯多却拥有一位身为冰魔法师的父亲和身为狂战士的母亲,以及在临近珀恩达尔的居住地区的肃霜山脉长大的特殊成长环境,而选择了一条成为战斗法师的路。
他很早就离开了父母的巢,在肃霜山脉的另一个角落中筑起了属于自己的龙穴。
他化为人形,去珀恩达尔们的镇子上学习战斗技巧,他身上有着强大的魔力和一个疯狂的狂战士一半的血脉,但是米尔寇并不想成为珀恩达尔中间最强大的勇士,首先,他是一条肃霜山脉长大的冰龙而不是精灵这种美丽的生物;其次,他对这个世界报以最纯粹的好奇心因此他愿意尝试一切新奇的武器。哈花了很长时间才掌握了枪术、刀术和弓术然后花了更多的时间让自己能熟练将它们综合应用。他继承了他母亲的好战和嗜血,所以他喜欢热血沸腾的近身武斗,可是肃霜山脉的寒风和冰雪也教会了他应该如何和水、和空气、和温度、和冰打交道。
他是一个魔法师和一个狂战士的儿子,他同时继承了父母引以为傲的战斗能力,于是他成为了十分少见的战斗法师。
——不过就算加上一个看起来高大上的前缀,也改变不了米尔寇·乌姆伯多是个皮脆血薄的法爷的本质,比一般法师更长于肉搏的职业特性并不能像一个称职的肉盾一样帮他抗更多的伤害。范围AOE再厉害要是遇到弓手绕后照着脑袋给他来上一发,该跪的还是要跪。
再高的续航力和DPS也扛不住比鸡蛋壳还催的皮,这就是战斗法师最大最致命的短板——他们毕竟不是专业的战士,不是吗?
米尔寇·乌姆伯多在珀恩达尔们聚居的城镇里带到了将近三十多岁——对于一条龙而言三十岁可算不了什么,他依然是一条年轻得过分的龙,但这并不影响他决定自己的未来。就像他那对以雇佣兵的身份在星间大陆上到处乱跑的父母一样,米尔寇也不认为一直待在一个地方是个合适的选择。他是说,这世界这么大,没道理不四处走走——至少他想在以后自己变成了一只老年冰龙以后他能在一个山清水秀的好地方为自己搞个还不错的巢,然后他就在那儿安安静静的过养老的生活。
这可真是个伟大的理想,连他自己都被自己感动了。
他得想想他还想做什么,他已经不需要再学习更多的武术因为他作为一个身体孱弱的法爷,很清楚自己的身体的极限在哪儿,现在他打算回归本源做一个老老实实的,和水和温度和空气和冰打交道的冰魔法师。
于是他便十分愉快的到处旅游,去人类的王国和翡玉岛,一个居无定所连法杖都没有带在身上只在背上背了把长枪,甚至连穿着打扮都完全不像个法师的雇佣兵走到哪里都总能找到适合自己的工作——当然,他可没有傻到去和明夫人的暖阁抢生意——这种可能会把命搭进去的赔本买卖他可不做。
翡玉岛是个好地方,第一次云游世界沉船来到这座漂亮的小岛上时,米尔寇几乎是立刻决定等他老得连翅膀都动不了的时候,他要在这片美丽的土地上找一个安静的好地方筑起一个龙巢然后安享晚年——他那对早早就丢下还在巢中的儿子四处逍遥快活的父母的晚年生活可不关他的事。总而言之,他用自己的积蓄在翡玉岛上为自己置办了套还算不错的房子并在那儿定居了二十到三十年。
生而为龙拥有漫长的生命,最大的好处就是他可以花大把大把的时间用在他想做的事情上而不是担心韶华易逝红颜易老。
米尔寇很早就听说过翡玉岛上的大圣者的传说,不过他可不像那些慕名前来寻找大圣者的魔法师那样目标明确地打算把这座小岛翻个底朝天,只是宅在家里研读那些他找来的有关魔法的书籍和贩卖些他自己制作的肃霜山脉的美食可不会有什么神奇的大圣者主动来找他。
冰是一种神奇的,可塑性极强的材质。比火理性却比火更难控制,引火自焚若仅仅只是于烈火中焚烧殆尽,那么绝对零度的诅咒就是在永恒冰封他人的同时也将自己的一切一点一点的亲手封入永远的寒冰。
这个世界从来就不美好,在他获得自由用他的冰在掌心凝结出任何他想要的形状的能力时,在他发现自己魔力的极限,发现自己可以把任何指尖碰触到的东西从内到外冻结为冰的时候,他为他的无知和胆大妄为付出了代价。
永恒冰结赐予了他诅咒,在他第一次发现自己丧失了大部分痛觉和某些情绪的时候,他像一个年轻人该有的那样陷入了恐慌,他害怕他想哭但很快他就发现自己已经没有眼泪了——更为准确的说法是他的情绪波动已经无法达到让他产生眼泪的程度了,于是米尔寇冷静下来接受了他终将被自己的寒冰封冻的命运。
他还能做什么呢?世界因为它的公平而残酷,那么既然米尔寇·乌姆伯多为了满足自己的求知欲而胆敢窥探禁忌就必须付出他应当支付的代价。
他知道这一切都是无能为力的不可逆过程,只要他还在试图更进一步的靠近潘多拉的盒子。他不觉得后悔也不认为这是一件有多么了不起的大事,就算是被教团的人定为ERROR被全大陆追杀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米尔寇本就不是一个惜命的人,更何况他猜自己大概也活不了多久。
有时候米尔寇回想起过去他的父亲在谈起他和他母亲之间的故事时对他说过的一些话,那些也许带着点调侃但好歹还是有点道理的话语经常在他的耳边回响。那个肃霜山脉土生土长的冰龙告诉他,无论是作为龙还是作为人,这一生的生命都被划分为了两个部分,在前半段无拘无束做你想做的事情甚至为此消磨生命乃至付出其他更为珍贵的东西作为代价,没有人可以指着你因为你孑然一身,所以你有足够的自由在你年轻的时候为所欲为地拼一拼;直到某一天某一个瞬间你遇到了一个美好的人,美好到会让你觉得你之前的那些在你看来理所当然的年轻气盛都他妈成了一坨狗屎,你开始小心开始试着了解他人开始想要站在另一个人的角度思考,这很好不是吗?这意味着在你的后半生你的命不再仅仅只是你自己的,在你身边出现了一个人而那个人将分享你剩余的生命同时告诉你,你可以变得更好。
米尔寇的前半段人生也许已经糟的不能再糟了,至于后半段,有没有命后到那个时候都难说,还哪来的告诉他自己可以变得更好的美好的人?
他还能指望什么呢?一个患有失痛症的几乎没有情绪波动的男人,除了冰魔法以外一无所有,他还是个可以为了钱做任何事的雇佣兵,同时还喜欢在这片大陆上到处走走,他老是行踪不定,除了翡玉岛他在每个地方都为自己准备了至少四间安全屋而且从来不在同一个地方连续过两天夜,哪里还有姑娘愿意跟在他身边像他父亲所说的洛阳拥有一个美好而又幸福的未来呢?
保持现状就行了,孤身一人也有孤身一人的好处,不是吗?
米尔寇把几个铜尼鲁塞给了街边水果摊的大妈买下了他手里的那颗红彤彤水灵灵的苹果,他把那颗小可爱放在他的斗篷上随便擦了擦便一边咬着一边提着他不多的行李登上了从翡玉岛回到大陆的船。
他回头看了看这个让他想明白了很多事的漂亮小岛,时间流逝而他也应该继续他的旅程了。
开船的铃声响起,米尔寇抬头看了看晴朗的天空。
这世界那么大,他总该去看看——趁着他还没有完全变成一座漂亮的冰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