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谢维因家乐队友情客串,虽然根本没有正面描写(抱歉
*姑且也是一个前日谈(很前很前
Live house门口有一棵山樱,枝繁叶茂,越往上越纤细的树枝托着盛开的山樱,从远处望去,像一把巨大的、粉色的伞。时间接近黄昏,门口已经自觉地排成了小队,今晚演出的乐队名叫翛尘外,柳渡风在来之前查过他们的资料:一开始只是自娱自乐的学生乐队,后来签约了公司,正式出道后的第一张专辑《自寻根》反响热烈,再加上之前非正式乐队时期累积的粉丝,也算是圈子里小有名气的乐队。
尽管对乐队的名字不熟悉,但柳渡风在前一天晚上打开音乐软件搜索后,发现自己确实听过不少他们的歌——因为兰时偶尔会在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活动室里放翛尘外的歌,她看起来很喜欢。这个时候他才意识到,原来兰时喜欢的乐队就是翛尘外,就算社团里的同学没有邀约,她也一定会来的。
真要追溯的话,恐怕得从柳渡风的大一说起。在混乱的社团宣传里,他阴差阳差地加入了学校的动物保护协会,在第一天的见面活动上,不太会和人交流的柳渡风在自我介绍完后默默地躲到角落里当透明人,却也因此注意到了在自我介绍环节结束后才慢吞吞从不起眼的后门猫着腰溜进来的、同是新生的兰时。
当时活动室里很热闹,大家正玩着需要身体接触的破冰游戏,因此没人注意姗姗来迟的兰时。她抱着帆布袋,迅速走到角落里,因为太过于在意那群玩乐的人群有没有看见自己,自然而然忽略柳渡风,迅速在他坐好,装出早就来了、只是没人注意的样子。
柳渡风觉得自己应该表达出善意:“……你还好吗?是有事耽搁迟到了吗?”
这个坐下后确认没人发现自己而松了口气的姑娘突然发出尖锐的叫声,引得活动室里所有人停下手中的动作看过来。这些目光显然让她如坐针毡,她几乎是在社团里的其他人转身的同时下意识躲在桌子下面,试图假装世界上不存在自己这个人,因为慌不择路,脑袋还不幸地撞上了桌子腿。
柳渡风:“……”
柳渡风硬着头皮瞎编:“那个……刚才有个飞虫飞过来把她吓到了,不过我已经处理好了,实在不好意思,大家继续吧,不用管我们。”
“哦,你们都是新生吧?”有前辈眼尖认了出来,“你叫……柳渡风对吧?旁边的是你朋友?签到了吗?叫什么来着?感觉没印象啊。”
“啊……是的,我是柳渡风。”柳渡风眨了眨眼睛,思考怎么糊弄过去的时候,有人轻轻拽了拽他的裤腿,他低下头去,蹲在地上、蜷成一团的姑娘红着眼眶,不情不愿地举起自己的学生证,把有名字的那一面展示给他看,“她叫……兰时,她本来就有点不太舒服,又被吓到了,麻烦前辈帮忙签一下。”
“行,你俩在边上休息会吧。”前辈倒是爽快地答应了,又和朋友投身到游戏的下一个环节里去。
柳渡风在边上佯装不知情,等她坐起来,没想到等了一两分钟还没动静,他看过去,发现兰时还想刚才那样一动不动地蹲在地上,对着手机疯狂打字,那架势仿佛要把屏幕敲烂。
他问:“蹲着不会不舒服吗?”
兰时沉默片刻,收起手机,艰难地挤出一句话:“……脚麻了。”
柳渡风:“……”
“……不准笑!”女生怒目而视,“你就不能装没看见?!”
“可、可我已经看见了啊?”柳渡风憋笑得很困难,“两只眼睛都看见了。”
兰时瞪着他,不假思索地威胁:“剜掉它!”
柳渡风笑了笑,拉开椅子,蹲在她面前:“我把你拉起来?”
“……不要。”兰时别过头,“站起来一会就要被拉去参加活动了。”
“你不愿意?”
“……不想参加。”说到这里,她又突然转过头看着他,“那个谁……”
“我叫柳渡风。”
“对,柳渡风。”兰时背起自己的帆布包,“这样吧……我们一起溜了吧!”
这里是灯光找不到的地方,比活动室正中央黯淡很多,可这样的环境里,兰时的眼睛却比任何光束更加明亮,柳渡风想,他无论如何也拒绝不了这样的眼睛。
所以在大三这年,朋友问起要不要一起去听live,他下意识看向一旁的兰时,身为翛尘外粉丝的她自然是毫不犹豫地同意了,随后女生转过头,四目相对,她眨眨眼,问:“你来吗?”
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期待和希望,可柳渡风挫败地发现,即使她不做任何事,只是看过来,自己就会答应她的要求。
兰时来的时候,排队的队伍已经过半,周围人实在太多,好在她及时看见了柳渡风。她走到那颗山樱树下,发现他还在发呆,竟然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到了,兰时恶向胆边生,踹了他一脚。
“想什么呢?”她问,“你怎么不去排队?”
“哦……我在等你。”被突然恶狠狠踹了一脚,柳渡风也不生气,他话说了一半,又补充,“等你跟秦璨。”
“她有事不来了。”兰时拉着他走到队伍的末端,把手机里的聊天记录展示给他,“今天就我们两个咯。”
柳渡风盯着她拉着自己的衣袖,她只是拽着衣袖,根本没用力,轻轻一甩就能分开,但他却生出了一种特殊的舍不得,以至于完全不记得兰时后来解释的关于秦璨的事情了:“哦……好。”
等待入场的时候,兰时问他:“你是不是根本没有进过live house?”
他坦诚地点点头:“没有。”
“怪不得你都不去排队。”她倒也习惯了柳渡风这个样子,“进去之后你跑快点——毕竟你长得高,你去抢个近点的位置,然后我来找你……”
“……不一起么?”
兰时一愣:“什么?”
“不一起进去吗?”
“我是说……算了。”兰时叹了口气,“那你跟着我吧。”
虽然完全没有明白她欲言又止的点,但柳渡风还是点了点头:“嗯。”
早早就售罄的乐队果然不容小觑,在门口排队时没有感觉,进来之后才发现现场的人有多少,二楼都挤满了人。柳渡风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拒绝了兰时喝酒的邀请,安安静静地站在原地等待开演。
灯光熄灭,又亮起,鼓手开场,然后是贝斯、键盘和吉他,最后的光落在主唱身上。Live house的场地虽然远不如体育馆,却能让音乐更有力量地撞击在所有人身上,柳渡风抬起头,舞台上的主唱已经握着话筒,唱出了今天的第一首歌。
衣袖却忽然被人拽了一下,现场已经完全燥起来,所有人都在嗨,柳渡风只看见她翕动的嘴唇,完全听不见她说的话,于是他只能伏下身凑得更近一点。
“怎么了?”他大声问。
“你觉得——怎么样——”兰时也大声回他,“好听吗?”
“好听!”他认为地点头,“这里氛围很好!”
“有品!”兰时满意地跟着点了点头,准备投身到现场当中去,却不料身旁的陌生人蹦得太嗨,不小心撞上她的肩膀,她也因此重心不稳往一旁摔去。
但这样人挤人的区域里,她怎么可能会跌倒,最多不过撞上下一位,好在柳渡风的注意力全部放在她身上,反应够快,握住她的手,把她往自己这边带。
没有撞上陌生人,但她却实打实撞进了柳渡风怀里,偏偏这个人看起来已经宕机,没有说话,没有放手,毫无反应。
意外发生时,柳渡风第一反应是担心,意外被化解后,他却有点不知今夕何夕。
“……喂?”兰时不满地看着他。
拉进怀里的瞬间,除了一点点酒味,他还瞥见她后颈衣领处沾上的一片山樱花瓣。
“柳渡风?”
怎么感觉还闻到了花香……这不对吧?
“柳渡风!”
几次呼喊都没得到回应,兰时气急败坏踩了他一脚,这才把他拉回到现实里来,柳渡风慌乱地松开她:“抱歉……没事吧?”
“……没事。”兰时翻了个白眼,“你怎么这个时候走神啊!”
“……抱歉啊。”他当然说不出口,只能重复道歉的词语,“我也没想到。”
兰时瞪着他,使劲掐了他一下,然后转身融入演出中去:“懒得管你!”
从柳渡风的角度看过去,他还能看见留在她衣领处的花瓣,分明在昏暗的环境里那样安静地停在衣服上的东西很难被发现,可他却没办法从那张其实已经无比熟悉的侧脸上移开目光。
躁动的、堪称完美的现场也不能夺走他的注意力。
反应过来时,整场演出已经结束了。天已经彻底黑了,十一点过后的城市安静得出奇,与刚才还在热闹非凡的情况截然不同,柳渡风跟着兰时走出场馆,在门口二十四小时营业的便利店买了两瓶水。
尝试了几次都没能打开瓶盖,兰时不客气地递给他,柳渡风自然地接过来,她在这时候突然问他:“你有认真看live吗?”
难得心虚一次,他避开她的目光,装作专心致志拧瓶盖,却马失前蹄,也没能打开:“……有吧。”
“有喜欢的歌吗?”兰时回忆了一下,“第二首?第五首?还是倒数第三首、抒情的那首?”
柳渡风铆足了劲,终于拧开了瓶盖,却不料用力过猛,果汁洒了出来,他把饮料递给她,又连忙蹲下去处理:“……抒情的那首吧。”
兰时却突然没说话了。
把沾了果汁的纸巾扔进就在旁边放着的垃圾桶,柳渡风心里咯噔一下,生怕被她发现自己在live现场走神,刚想说些什么弥补一下,就听见兰时的声音。
“抬头。”
他不假思索地抬起头。
面前的女生五指并拢,一个手刃敲在他脑袋上,柳渡风眨眨眼,没明白她为什么突然出手,忙问:“怎么了?”
“没什么。”兰时避开他的目光,又轻轻碰了他一下,“走啦,别在人家店里待着了,还得回学校呢。”
他心里忐忑,还得硬着头皮问:“那个……你不喜欢那首歌吗?”
刚迈出门的女生脚步一顿,随后笑了,回头看着他:“为什么不喜欢?我当然喜欢。”
小说一般是这么写的,因为某些原因出门的主人公被从天而降的美少女砸中,美少女拥有神秘的身份和未知的力量,主人公成为“被选中的命运之子”,和她一起冒险,经历九九八十一难,最后拯救世界,被众人奉为伟大的英雄,和美少女过上幸福的生活。
但对于出门意外被美少女砸中的特雷斯蒂来说,这一切都只是麻烦。美少女长得确实娇俏可爱,精雕玉琢得不像是真人,偏偏脾气差得人神共愤,特雷斯蒂原本规律而平常的生活被她搅得天翻地覆,全部大变样。
首先是他被迫离开了自己的房间——因为美少女嫌弃客房的床不如他自己的床榻柔软,其次是他们被绑定在一起,美少女我行我素、行动前不考虑任何事情,他只得跟在她身后打点一切,把她惹出祸端一一处理掉,最后是美少女的这个人。
美少女名为司空伶伶,对外虽是保密身份,但特雷斯蒂身为特动队P的成员,却知道她究竟是什么人,不如说,司空伶伶并不是真正的“人”,而是来自天上的仙人——三十六重天帝第十六位掌上明珠,乙木月德天女,来到此界的目的是寻找嫦娥。
这样的名字听起来应当是如一天风露、一窗秋霁般清辉如雪的仙女,于无边月色下翩然而至,衣枚飘飘,如梦似幻……应当。眼前的乙木月德天女不小心弄碎他的收藏品,试图拼接回去的时候被抓了个现行,面对铁证如山,只是心虚地挪开目光,不肯同他对视,语气和表情却倔强得过头,她道,我说了不是我就不是我!特雷斯蒂没有耐心同她周旋,他向来不觉得自己是个怜香惜玉之人——何况在面对一个刁蛮、任性、飞扬跋扈的司空伶伶时,他实在做不到温柔——他冷声道,道歉。
司空伶伶似是被他的语气吓着了,这还是头一回,特雷斯蒂用比寒冰更刺骨的声音对她说话,即使以往再不耐烦,他还是装模作样地掩盖住自己最真实的情绪,可现在,他应当是真的生气了,所以不愿意给她、给她代表的身份丁点尊重——又或许他觉得自己根本不配被尊重。
面前的少年脸色阴沉得可怕,看她像在看最厌恶最不屑的敌人,仿佛下一秒就要拔出武器,他又重复了一遍:“道歉。”
“凶、凶死了,谁稀罕你这玩意?!”司空伶伶瞪他一眼,磕磕绊绊地说着,猛地把手里剩下的碎片塞到他怀里,然后迅速跑出了门,后半句带着明显的哭腔,“从来没有人这么对我!你以为你是谁?你让我道歉我就道歉?!”
把东西塞到他怀里的瞬间,司空伶伶的手不可避免地碰到了他,他有些猝不及防地去接,堪堪对上她泫然欲泣的脸,泛红的眼眶和倔强又委屈的眼神,下一秒似乎就要哭出来了,与此同时,那样柔软的、温暖的触感停留在他的胸口,不偏不倚正是心脏的位置。
一瞬间,他愣在原地,差点以为是自己做错了。
也许就是这个瞬间,又或许是很多个瞬间,未曾察觉到的情愫埋在他的心底,逐渐长出错综复杂的根脉,等待着时机破土而出。而那个时机来得很快,快到他甚至来不及思考这究竟是何种感情,就已经先一步出手了。
斩鬼百契——榊山一二三,在此之前特雷斯蒂从未有过机会和这样的人交手,也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因为一个蛮横无理的天女,而站在斩鬼百契的对立面。
刀光如闪电,划破整个天空,如若不是他下意识的举动,斩断的就不是司空伶伶头上那朵娇艳欲滴的花,而是她的头颅。他连忙把她护在自己身后,冷汗沿着额头滑落至脖颈,冰冷的触感传来,他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
后来的一切,若是有任何一步、任何一个人稍晚一步,恐怕都不会是这样轻松的结局。有时候特雷斯蒂也会思考,是不是司空伶伶真的有特殊的庇护,才会使得每一次危机都被幸运地解决?但他也没有太多时间去思考,因为闹出了这样大的事情,他们不可避免地要接受处分。
在面对那些冰冷的条例时,特雷斯蒂一直绷紧的心终于松懈,也就是这时,听着那个熟悉又陌生的“乙木月德天女”的名字时,他终于明白自己所作所为背后的缘由。
曾经他是那么厌恶强行被安排进自己生活里的司空伶伶,觉得她不可理喻、无法理解,积极搜索嫦娥的下落也不过是为了让自己早日摆脱这烫手山芋回归到正常世界,但不知从何时起,他发现自己竟然在这件事情上变得懈怠。“舍不得”、“不愿意”,他不肯承认,于是视而不见,却没有办法抑制感情蓬勃生长,终于在此刻破土而出。
特雷斯蒂豁然开朗。
面对自己的母亲,他表情平静地说:“全责在我,请不要责问她。”
那之后的事情变得很漫长,但是转瞬即逝,他们也面临分离,但最终还是能再相遇。特雷斯蒂不是热衷于回忆的人,只是有时候在看着面前活蹦乱跳的少女的时候,难免会想到自己和她的曾经。
从天门回来,重新出现在他面前,司空伶伶看起来有了一些不小的变化,但他现在不会说那些变化是坏是好,因为无论是坏是好,他都愿意与接受、去相处,因为这个人是司空伶伶。
“想什么呢?”少女清脆的声音响起,随后司空伶伶放大的脸出现在他面前,看样子有些不满,“跟你说话呢,怎么还走神?!”
“在想你的事情。”他回答得坦率。
司空伶伶愣了愣,接着微妙地红了脸,别过头去,又偷偷觑了他一眼:“想我什么?觉得认识我很幸运?”
“……也不算?”
“喂,什么叫‘不算’?”司空伶伶迅速靠近他,满脸不高兴地伸出手捏住他的脸颊,“你这个时候应该说,很高兴认识我!”
特雷斯蒂想了想,重复道:“‘很高兴认识我’。”
“啊——不是这个!你怎么成了笨蛋!”司空伶伶拔高了音量,“是很高兴认识你啦!很高兴认识你!”
“嗯。”特雷斯蒂忽然笑了,“很高兴认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