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魇
评论:笑语
题目:《和猫》
周一早上,A和之前每个工作日一样,神气活现地出现在大家面前。“早啊!”她用雌鹰啸叫一般的声音和大家打招呼,“看看这是什么?”
几个人围了过去,我因为需要把咖啡杯放回加热基座而落后了半步,正好赶上A把那只猫从背包里举出来的关键时刻。她像经典动画片里的狒狒先知一样,极其刻意地把它举过头顶,于是所有人都顺应地认领了属于自己的角色(我是说,有人甚至伸出手来放在头顶充当犄角),低下头开始吟唱:“Nants ingonyama bagithi Baba,Sithi uhm ingonyama! ”
这么闹了一小会儿,大家陆续回到自己的工位,而A则抱着那只猫,神情有些恍惚。我下意识地感觉她似乎需要帮助,于是走了过去,轻轻地拍了拍她的前臂。
“我该拿它怎么办?”A果然苦着脸发问,她知道我养猫,猫相关的问题当然会来找我。我们是“宠物友好型”办公室,我曾经把家里的两只猫都带到这里给大家看过——这是两只很安静的小宝贝,不会乱嚷打扰别人工作,所以我才会放心地答应同事“在?看看猫”的要求——实际上,这间办公室里充斥着各种宠物,有玉米蛇(拜它所赐,我时不时就要被迫观赏小鼠切割技术),有侏儒仓鼠(整个大平层里大约有一打),有兔子(它们被养得很好,一点异味都没有),但南美栗鼠(说“龙猫”你大概就能知道我的意思了)只有一只,并且没有比它体型更大的宠物了。我不会让我的猫长期待在这里,虽然它们是安静慵懒的天使,但,是的,它们毕竟是猫啊!肯定会去打扰其他小动物,并且说不定——不,一定,会想捕猎它们。而如果把它们关在笼子里,似乎也过于严苛了。想必A也是这样想的,所以才希望能从我这个养猫人里取到经。
“周末买的……还是捡的?”我说,用食指关节凑到猫咪鼻子前,让它熟悉我的气味。“它真漂亮啊,叫什么名字?”
“我还没有取。”A说,“因为……”
“哦,对。”我说,和A一起意味深长地点头。“快到时间了,要不然先把它放回去,午休的时候我们单独聊?”
A把点头频率调到最高,接着赶紧把猫塞回包里。
一上午时间就这么过去了,午休时我和A刻意落后大部队一步,先带小猫去了趟厕所(它毫无排泄的兴致),然后去了食堂二楼的小包间。我们随便叫了两份套餐,关上包间门,面对面坐好。
“我和我男朋友分手了。”A迅速地说。
“这么突然!”我脱口而出,“哦,我的意思是,我一直以为你们感情还不错……”
“确实还不错。”A说,“实际上,上周末我就去他家里吃饭了……你懂的吧?”
我懂,我当然懂,买猪看圈嘛,男人在外给足自己面子,可结婚终归是要两个人关起门来过日子,家教很重要的!故事开始在我脑内展现自己的身段——这位现在的前男友,其实家风极其不正,他的母亲正热切期待熬成婆婆,他的父亲则是一个四面不沾的隐形人,他们要给A立个下马威,也许是挑剔见面礼不够丰厚,也许是嫌弃她没有拾掇碗筷,更可能是时刻用言语敲打她。新时代女性A怎么可能吃这套,当场掀桌拒绝玩他们的游戏,拂袖而去。而这只小猫,作为曾经爱情的证明,如今成了尴尬的代言人。我的头脑风暴暂息,端起一旁的柠檬水啜饮来显示自己的好整以暇
“这只猫……就是这么来的。”A继续说。“实际上,我都不太确定它是不是一只猫,因为它是……”A停了一小会儿,“它是我前男友的妈妈,当着我的面,生出来的。”
我被呛得半死,泪眼朦胧间看到A神色复杂地给我递来纸巾,“生……”我艰难地从咳嗽的间隙里挤出词句,“他妈,当着面,生?”
“如果不是亲眼见到,我也不会信。”A说,“当然了你也可以不信……就当这只猫算是那种典型的分手故事里的历史遗留问题,这个倒没什么,我也不会介意。”
我当然可以,但我很介意。我努力地用咳嗽把这句话压进了肚子里。“等等。”我说,“你先说一下这只猫到底是怎么被人生出来的?”
“严格来讲,我也不知道这算不算‘生‘,毕竟就算我没自己生过孩子,也早就知道分娩是怎样的过程。”A说,表情一直保持着一定程度的扭曲,“那个过程,与其说是’分娩‘,不如说更像’有丝分裂‘,就像海星被切割之后,断裂的肢体长成一个新的海星一样,不过就是……一个人,身上长出了一只猫。”她拿起杯子喝了一口柠檬水,静静等待着我惊艳的承上启下。
“……啥?”
A用眼神责备了我,“你想听重点,还是我从头开始讲的流水账?”
“从头开始讲,但挑重点,不要流水账。”我说,坦荡地接受了A的白眼。
门开了,服务生把菜送了上来。A调整了一下坐姿,开始了她的讲述。
其实刚开始时一切都还蛮顺利,A带去了合适的礼物,男友表现得体,母亲更是亲切慈祥,父亲因为出差而并未出席,但在A进门后不久就打来了视频电话客套了一番表示重视。A在内心评估了一下,觉得这次社交至少可以在“能够和平相处”级别,百分制的话,给到七十五分毫无问题。她在内心松了口气,走到照片墙旁边观赏,男友体贴地走来解说。这是父母刚刚结婚时,这是他刚刚出生时,这是他进入本科校园时……男友和父亲不太像,但眉眼和母亲非常相似,而一个当时觉得很奇怪现在感觉很合理的点其实已经初见端倪——男友母亲看起来时而高,时而矮。
A用照片构图角度透视之类的理由说服了自己,因为饭菜已经摆上了桌子,她需要继续参与这场游戏。她真心实意地夸奖了男友母亲的厨艺,那是一份独属于“母亲”的味道,美味,但并没有外食那种宽油重盐重辣的刺激,而是细水长流温厚敦实的绵密。A在此刻甚至内心的思路飞了一下,觉得就算是和男友没能走到最后,能有机会找这位阿姨来做私厨,也是很好的。她很快把自己的思路拉回来,开始深入夸奖:为什么菜能这么好吃,阿姨有没有什么独家秘方?如果有,一定要教教我,这实在太享受了!
男友马上表示,没必要学习母亲的厨艺,如果结了婚,母亲自然会时常来给他们做饭,做完饭后,也会马上离开,不会打破二人的亲密。A悄悄给男友递了一个白眼权当撒娇,继续对阿姨软磨硬泡。她此刻只是单纯好奇,毕竟作为一个老饕,A自己的厨艺也相当不错,能多学一点,在朋友间露一手,也是很长脸也幸福的事。
人是这样的,很多时候都要哀嚎一阵“给我一双没看过这件事的眼睛”,或是“给我一个不知道这件事的脑子”,但若你要仔细盘问,反而会得到一个“还是知道了最好”的答案。周一的A并不是例外,她回想着周日的A,那个面对着一对母子坐着的自己,恶狠狠地打了个哆嗦。
“是食材。”母亲微笑着,“烹饪方式类似的前提下,能做出口感口味区别,也只能在食材上下功夫了。”
男友马上表示,他家的食材别处难寻。母子二人都露出了有点神秘的微笑,上翘的嘴角狠狠地勾住了A的好奇心,她激烈地表示想知道食材来源。
“是我。”母亲说,“是我生出来的。”
男友随声附和,是的是的,是我妈妈生出了这些好吃的肉,独此一家,别无分号。生出来,A哑然失笑,一个人怎么生出一只鸡,一条鱼,甚至兔子?我家一般不吃兔子,太大了,消耗太多,男友说,我妈要很久才能恢复。
“其实也可以直接生一部分,这样的消耗会少很多,他们终归是男人,对生产还不够了解。”母亲说,“最主要的原因是兔肉的口感并没有那么好,麻辣和熏酱其实都会覆盖食材本身的味道,这样做得不偿失。”
A开始认真考虑要不要继续这个话题,而男友显然兴致高昂,你不信,他说,妈妈,给她露一手!
“你喜欢什么动物?”母亲问。
猫吧,A说,她有点心烦意乱,其实作为一个并没有太多宠物饲养经验的人,她对动物没有除了新鲜感以外的太多情感,只是作为一个现代人,不在短视频网站刷到宠物题材作品的概率大约为零。
“母猫的怀孕周期大约是两个月,成年猫大约三公斤。”母亲说,“时间本来应该都算上,但我有经验,可以稍微快一点。”
A看到这位母亲闭上眼睛,将双手覆盖在自己的腹部,那双手渐渐被顶了起来,渐渐地,那双能做出精致饭菜的手逐渐盖不住下面的东西,那团存在蠕动起来,拱开了母亲的内搭和针织外套,露出它飞速生长的皮毛,最终扭过头,用金色的眼睛看向了目瞪口呆的A。
“你来剪断它的脐带吧。”母亲对A说,男友跑去厨房拿来了剪刀——有点热,他应该用火烤过了——递到了A的手里。他挽起A的手,指引她走过去,剪断了被母亲弯折夹好的脐带,猫叫了一声,舔了舔自己的爪子。
“我儿子也喜欢猫,不过只是表面上喜欢而已。”母亲说,看起来有点憔悴,甚至……感觉瘦了一些,也变矮了点,勉强支撑着待客。“我给他生过一只猫,他要求可多了,要长毛的,还要三种花色,还要大大胖胖的,喜欢吃奶酪……”
妈妈,男友说,我那时才六岁呀。
“可是生出来之后你没两天又玩腻了,第三天又哭,说猫抓了你。”母亲说,“我跟你说过的,一旦生出来就没办法变回去,你也不听。”
它挠我呀妈妈,它还偷吃我的酸奶。男友说,一边像蜜蜂一样在屋里穿梭,他拿来了碘伏给母亲消毒,拍了拍A的肩膀,还顺手摸了摸小猫的头顶。
“那只猫……后来怎样了?”A说,她实在不知道应该说什么,此刻大概也只能想出这样的问题来。
“吃掉了。”母亲说,“我骗他说那是一只鹅,他也没怀疑。”
我问过猫去哪儿了呀,妈妈。男朋友说,他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坐好了。
“是,是,我说拿出去送人了,可是后来你不也都知道了吗?”母亲说。
A胡乱塞了两口菜,她忽然想到了什么,冲进了洗手间。
“你……怎么走出他家门的?”我难以置信地看着A,“知道了这种事,他家还能放你走出去?还能把猫送给你?”
“我不知道。”A说,她把一勺藜麦塞到嘴里,咀嚼了一阵,努力咽了下去。“他们似乎觉得这没什么,我是说,一个会有丝分裂的女人……”
“我……我懂你的意思。”我点点头,“人不会觉得自己习以为常的东西有什么诡异的,几百年前的人大概也不会觉得活祭有什么问题。我在底层区域吃野草过活时,根本不知道还有主粮这种东西。”
“其实我也没有觉得这件事问题很严重。”A说,“不过就是一个都市传说,都不能算作一个好的故事。我只是感觉……”
“什么?”
“我把那只猫带走之后,忽然想到,如果我男朋友习惯了他的母亲,那他肯定无法接受我……作为一个不会有丝分裂出动物的正常人类,我没办法满足他的需求。”A说,“所以我昨晚跟他分手了。”
“他怎么说?”我问,但老实讲,不是很好奇。
“还好啦,他蛮大度的,当初我看中他也是因为这个。”
我们一时不知道再聊什么了,空气静止前夕,我脱口而出那个字:“猫!”
“对,猫。”A心烦意乱地说,“我倒是不讨厌它,可我租的房子不让养宠物。它挺安静的,吃的也不多,甚至到现在也没上过厕所,偷偷藏一晚没什么问题,可……”
我开始思考,这不是一只我们认知内的猫,它孕育的过程是超级加速的,那么它的生命是不是也会被加速呢?“我觉得……你应该不用太过于担心。”我说,“我怀疑,这只猫活不了很久,我的意思是,阿姨只用了几分钟就把它生出来,这么换算一下,它也只能活几个月?”
A的眼睛一亮,“我知道了。”她说,并且迅速恢复成了平时那副神气活现的模样,她掏出了手机,一边拨弄屏幕一边问,“猫粮猫砂有什么推荐的牌子吗?如果我这边用不光,可以便宜点卖给你吗?你说,我多拍点它的照片,配点什么文案能涨粉呢?”
我给她推荐了几个我用过感觉还不错的牌子,对其他问题不置可否。我们极快地结束了午餐,回到了各自的工位上。在看到我的电脑壁纸时,我又想起了A带来的那只猫,我和它的缘分应该到此为止了,这不见得是一件很坏的事。
作者:魇
评论:笑语
题目:《实习生的一天》又名《穿成系统改造霸道总裁》
改造一个人和改造一个世界没有太大的区别,佛语云:“一花一世界,一叶一如来。”花如此,人亦然。这个工程量很大,细节也很纷杂,稍不留神就可能导致失败重来,但这正是这份工作迷人之处之一。
在此之前,你已经试过了相对柔和的方式——扮演一位对改造对象极为重要的角色,比如他青梅竹马的玩伴,用干涉记忆的方式,或者通俗地讲,“重新长一遍”,陪伴他以他习惯的时间流速长大。期间不要忘记要调整其他参数,以达到一个理想的、宽松的、安全人际关系。结果还不错,或者说,失败是意料之中情理之中的事。因为你早就仔细研究过资料,改造对象三岁之后的成长环境是极为宽松安全的,收养他的富豪夫妇给他提供了充分的物质和精神双面安全感。至于三岁之前的颠沛流离,早就有研究证明,人脑不会保留三岁以前的记忆,而深埋在海马体内的不安感是可以通过后天学习和锻炼成功矫正克服的。有研究提到这种情况大概率是收到原始基因的影响,我们目前的技术还不能完全改造到这种程度,这真让我感到遗憾。
那么现在只剩下一个途径了,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请立刻抛弃矫情的忒休斯之船理论,你的工作是将这个对象改造成可以正常融入社会的、保留其正常能力,剔除其有害部分性格的个体。
第一步,你需要全面接驳他的神经系统。务必仔细调整所有参数,将颈部后方的接口暂时废弃,重新从后脑、双眼处开启新的神经接口。你无需见到改造对象被成功接驳后的状态,为了你的心理健康,他会被封闭在不透明的改造棺内。整个过程约消耗三小时,工程进度可随时停滞调整,但不可逆。你可以趁这个时间去享用一份下午茶,如果你提前预定场地,也可以让陪-五型机器人和你打一个小时的羽毛球,再美美地睡上一觉。是的,实习生当然可以使用这些设施,你在入职培训时一定听过了。
第二步,你需要穿上全面操纵服。虽然三代服较前两代舒适度有了极大的提升,但不得不说,还有很大的提升空间,希望材料学家们能再接再厉。此刻的你拥有上帝视角、改造对象的主观视角、主观感受,以及在场所有对象的主观视角、感受参数,你就是神明,全知全能,掌控一切。
调出设定好的场景:
场景一,工作模式。
改造对象刚刚开始全面接受管理公司各项事宜,对即将到来的重大改革,他有着一定的预期。在讨论此项举措的会议上,公司内各位重要人士纷纷发表各自看法,态度或委婉或强硬,但均属合理范围。
改造对象杏仁核开始工作,激活下丘脑出发战斗模式,血清素分泌开始降低,去甲肾上腺素、肾上腺素分泌提升。此刻若不干预,被长期过高的皮质醇损伤的脑组织会直接进入战斗状态。对象开始进行一系列表情和肢体变化,包括但不限于:冷哼、用手指频繁敲打桌面、将一条腿叠放在另外一条腿上并翘起前脚掌。
鉴于改造对象很少在类似模式中进入暴怒状态,可酌情调整其神经参数。有的操纵者可能会直接抑制杏仁核功能,但你要清楚,这样的改造是机械且充满了不良后果的。现在流行的、也是你应该推崇和学习的方式是,在进入战斗模式时,提升血清素的分泌量。前期在对象不熟练时,可以使用如下幻觉模拟:唇齿和消化系统感受到顶尖鲑鱼的摄入、在充满阳光的房间内刚刚醒来、结束了一场深度冥想。
针对目前改造对象,你应该意识到,降低他攻击意识的血清素要比常规量高很多,至于达到几倍的程度,需要反复实验才能得出结论。
场景二,生活模式。
改造对象和亲密伴侣相处——建议这位女孩的形象与使用与对象相关案件中受害者高度相似,以便达到最好效果——大雨冲刷着卧室的落地窗,眼前室内的女孩全身湿透,水顺着她的小腿流下来,在地板上汇集成一个小小的水洼。
改造对象的再次进入战斗模式,原始脑区劫持大脑,理性脑区被抑制。此刻如果不干预,改造对象会拉上卧室的黑天鹅绒窗帘,把自己的昂贵的品牌打火机擦燃后扔进壁炉,然后将女孩推到炉火旁。改造对象不会刻意控制力道,落汤鸡一般的女孩则因为失温无法很好地控制身体,因拉扯跌倒,头发和部分衣物落入燃烧的火焰中。
你开始回忆资料了,这很好,需要认识到的是,虽然改造对象救人手段有很大问题,但他并不存在主观杀死这名受害者的意愿,这位可怜的姑娘的死是淋雨引发的低温、烧伤和窒息(谁都不能确保自己在扑火时妥善照顾对方的呼吸系统)。至于她变成这幅样子之前发生了什么,这部分不在资料记载中,也许你会有一些猜测,但恕我直言,你不需要知道过多详情。
鉴于这种场景模式更需要冷静处理,你应该反而遵守古旧的改造守则,从一开始就压抑杏仁核的活跃度,让前额叶皮层血流量增加,从而做出正确判断——给那个姑娘一条毯子,让她初步恢复体温,再将她请入浴室中,好好泡个热水澡。期间可以喊来仆人,把地板上那摊让改造对象厌恶的雨水好好清理干净,再点燃壁炉,准备两杯热饮。等待姑娘收拾自己的过程中,可以开一个远程会议。
场景三,爱好丨社交模式。
改造对象在红酒品鉴会上,周围是各色名流和记者,虽然所有人几乎都保持在正常音量讲话,但改造对象依然认为过于嘈杂,但此刻是公共场合,他必须时刻维持外在形象,所以一直在努力压抑怒气,最终选择包下这座场馆,花了很大一笔没必要的开销,又在这之后因此而恼羞成怒,打了他的助理一顿。
与前两个场景模式不同,此刻反而应该提升他的愤怒值,但要同时引导他向合理的方向发泄。过程为先任由杏仁核激活下丘脑,诱发他进入应激状态,但同时提升他的逃避倾向,让其迅速远离人群,进入展会预备好的单人包厢。接下来可以任由改造对象摄入酒精饮品,在中枢神经被乙醇抑制之前排除所有他联系外界的手段,任由其陷入深度睡眠。
最后,经过一轮调试,你应该大略掌握了如何通过全面接驳的神经系统对对象进行改造,该个体预估改造时间为三个月,希望你能享受这份神圣的工作。
“我是说,那个女孩就白死了吗?”
“我没有否认她的死亡是个悲剧,但我们的工作只是将这个个体改造完成。”
“我是说,那个女孩的死因你也知道,关于这个案件的报道已经满天飞了,你不会说你不知道任何细节吧?”
“亲爱的,你已经毕业了,请在精神上也摆脱温室阳光的照耀。光有同情心不会让世界变得更好,我们还得具备相应的手段。”
“可这个杀人犯,他不仅不用坐牢,甚至可以得到最先进技术的服务——”
“他犯了错,所以除了道歉,还需要弥补。如果按照之前的审判流程,他不仅不会得到应有的惩罚,也不会对错误有如此深刻的认识,更不会有像现在这样真正改变的机会。亲爱的,我们在做全人类最神圣的事情之一,你要感谢自己有全面操控一个人的机会。”
实习生没有回答,她只是深深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将它缓慢地从嘴里吐了出去。
作者:魇
评论:笑语
题目:穿裤衩的龙
现在想来,我当时误闯到裤衩村去,也算是偶然中的必然。一来我是圈里出了名的方向白痴,二来我天生似乎就对那种有点人文气息但不多的小地方五感敏锐,所以走下国道走上村路走到这里的过程无比自然,像无论经历多少波折都能蹉跎过的人生一样。
村口自然是要有晒太阳的闲汉,和他们搭话也是顺水推舟。我不抽烟,所以给每个人都发了一包喉糖,大家开心地剥开糖纸,让整个口腔带着食道和气管都泛起凉丝丝甜津津的感觉。话题从南飘到北,不知怎么就聊到了花木兰,我称赞她解甲归田的壮举,却发现乡亲们对此反应平平。一问之下才知道,原来裤衩村也有一位花木兰式的人物,而她甚至至今还生活在这里。
我大为惊奇,提出想去见她,也希望能有人为我带路和引荐。同时心中也暗自生出了一些她的轮廓:肯定有着善良但坚毅的家人,一身精湛且极其实用的武艺,还有从拼杀中残留下的武器。提到这位“花木兰”的闲汉看了看太阳,表示现在那位应该还在地里,不妨先给我讲讲她的传奇经历,反正回家也要路过这里,顺便就见了。
我欣然同意。
如果开始讲述一个人的故事,那至少要先赋予这个人一个名字或是名号,接下来的事情便都是关于“郭长生”的了——是的,这位“花木兰”就叫郭长生。
听到这个名字我便能猜到,她大概是家里最体弱的孩子,因为父母淳朴的情感寄托,才被叫做“长生”。但闲汉甲(等一下就会明白为何闲汉也开始有了编号)表示,这个名字是村里的教书先生给起的,他觉得这样比较好,长女健康以后就方便带大弟弟妹妹,郭家人深以为然,于是这个呱呱坠地还没有发育出任何第二性征的小婴儿便叫了这个名字。教书先生想得不错,郭长生确实有一个弟弟和两个妹妹,她也极为健康勤劳,四岁时就可以站在板凳上给一家人炒菜,吃完饭后也可以在所有人懒洋洋卧着休息时,精力十足地拎着小桶去菜园捉虫子喂鸡。所有人都觉得这个名字起得好,但教书先生却犯了难——他觉得自己再也起不出这样质朴刚健的好名字了,于是一有机会便飞奔去了省城。郭父犯了难,抓着头皮想了好久,最终决定剩下的孩子们依次叫“郭二宝”、“郭三宝”和“郭小宝”。
这样惬意的日子过了几年,这片土地突然变了天。今天来一位大帅,明天来一个土匪,后天居然还来了叽里咕噜说外语的外国人。但管事的人是否有良心本来就是生活的充分非必要条件,所以无论是郭家,还是这个村子里的人们,还是像以前一样每日辛苦劳作,直到病倒的那一天。
郭父是积劳成疾,且健康状况忽好忽坏,总是教人在绝望和希望的中间徘徊。郭家因此不得不开启了更艰难的生存模式——除了要种地、喂养家禽(家畜已经第一时间卖掉请郎中了),照顾菜园之外,还要熬药和照顾病人。偶尔邻居也能来搭把手,但只能缓解燃眉之急。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几个月,每个郭家人都被熬得筋疲力尽。所以在一个风尘仆仆的采参客来到了村子,提出想请人当向导进山挖人参时,郭长生自告奋勇地应了。她拿到了一笔钱,足以在雇人帮忙种地的同时支付接下来一个月郭父的医药费,采参人还答应她,如果采到了顶尖货,会再补一笔丰厚的酬劳。
你是不是特别期待郭长生的山林大冒险?我也一样,但令人失望的是,闲汉甲称,郭长生从来没有详细说过山里发生了什么,只说她们失足掉下了悬崖,她自己侥幸扒住了山缝,躲进了一个山洞,又在山洞里发现了这条裤子,觉得可以应个急,便套上了。两个人进了山林,一个人走了出来,一身衣服都是破破烂烂的,唯独一条裤子簇新板正。
那可真是一条神奇的裤子,每个人看来似乎面料都不太一样,但所有人都觉得这是他认定的最高级的材料。郭母动过让郭长生把这条裤子卖了换钱的念头,但很快在女儿惊人的脚力面前打消了它——从山里归来,穿着神奇裤子的郭长生,宛如神行太保戴宗附体,日行八百,夜行一千。郭家很快因为郭长生开启的跑腿业务赚到了钱,足以应付郭父的医药费和雇佣短工帮忙的开销。
这真是很顺畅的发展,我感叹,而与此同时,闲汉甲被一位黑黑壮壮的阿姨揪着耳朵拖走了,于是我只能去问闲汉乙郭长生的生平。他的讲述能力比闲汉甲要差一点,但我还是知道了接下来的故事。
郭长生在某次去省城送信的途中,遇到了一个趴在路边的人。这其实并不奇怪,那年月毕竟大家日子都不好过。长生掏出一个两盒面馒头对他比划了几下,那个人摇了摇头,很费力地把身子转过来,露出了肚子上血肉模糊的疮口。
他看起来快死了,而一个要死的人的嘱托比山还重。于是郭长生回到家之后,告诉郭母,她要去一个地方,要做一件大事,若有人问起来,便说她又进山挖参了。
郭家人再见到郭长生,是在周围一窝胡子打到村口的时候。她骑着马,马腿踢起的雪块飞到了半人高,她掏出手枪,枪一响,一个土匪就栽到雪地里,最后所有的土匪都躺下了,她才跳下马,对藏在门后的乡亲们敬了个军礼,又跨上马走了。
那她是什么时候重新回到这里的呢,我急切地问,闲汉丙挤了过来,看来他也被乙混乱的叙述折磨得很难受。他用像机关枪一样的语速给我讲了郭长生之后的人生:赶跑了外国统治者之后,她便回来了,带回了一枚闪亮亮的徽章,一些钱,还有脸上一道狰狞的伤疤。郭家人都很高兴,甚至高兴到忘了给大女儿说媒,于是这个英勇的、日行八百的、立下汗马功劳的女人,就单身到了九十多岁。
大概闲汉丙确实说得太快了,我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中间的几十年去哪儿了,怎么一下子就到了比古稀更久远的时间点?此时闲汉又凑过来开始讲,那一年爆发了很大的洪水,年轻人和军人在河堤边吃饭睡觉,浑身都滚得脏兮兮的。九十多岁的郭长生自告奋勇地担起了送饭的任务——没人需要她亲自去上游查看了,气象部门有了各种检测仪器——所有人都不同意,但没有人能够拗得过她,于是村长把自己家的电动三轮车借给了老太太,又集合所有人把可口的饭菜装满了车斗。
郭长生开着电动三轮车在村子和河堤之间来回奔波,偶尔也帮着抗一抗沙袋,渐渐地,
她也在别人扒饭的时候顺便扒两口,也在别人睡觉时躺一会,最终,在一个浪很高很高的晚上,她和电动三轮车掉到了江水里,三天后,人们在下游发现了她的尸体。
这真是平凡又伟大的一生啊,我感慨着。
一生?谁告诉你她死了?闲汉乙、闲汉丙、闲汉丁异口同声地问。
不是发现了尸体吗?我说,郭长生复活了?
那倒没有,闲汉丁说,她当然没有复活,她要是复活了,我们这儿为啥要叫裤衩村呢?
我被这个神奇的逻辑烧得瞪大了眼睛,那……那是怎么回事?我讷讷地问,同时腹诽这个故事里有太多没有解释清楚的点,比如郭父的病好没好,比如郭家剩下三个孩子的去向……
“我确实死了,也没有复活。“我听到一个老妇人的声音在我脑后说话,而当我回过头时,看到了一颗长满了鳞片的头颅,和那道鳞片都没有覆盖住的狰狞伤疤,它对着我眨了眨竖着瞳孔的金黄色眼珠,须发无风自动。
我错愕地看着这只本应存在于神话里的生物,看它左前足挎着一只装满了香瓜的藤筐,看它后腿上穿着的、看起来面料就非常高级的裤衩。
这是郭长生,我无比确定,也明白了为什么闲汉们要这么叙说她的结局。那头神话生物看着我,从藤筐里掏出一只香瓜,一拳砸开,掰了一半递到我手里。
“看到我的事,还是请不要说出去。“它说,”毕竟——”
我福至心灵,一边接过半个香瓜,一边和它一起说出下面的话:“建国以后,不让成精。“
作者:魇
评论:笑语
附:此篇为个人IP《万千亿我》世界观下原创短篇。
题目:第零类接触
我们都知道,和未知目标接触按照程度可分四类:
第一类接触,仅目击其大致轮廓(包含其外容器,如飞行器、步行代步工具等)。
第二类接触,除目击外,同时伴随有其他感受,如耳鸣、皮肤刺痛、嗅到烧焦气味等。
第三类接触,见到真正鲜活的未知目标本尊或其团队。
第四类接触:与未知目标有直接互动,从谈话到碰触,甚至高度参与其社会生活。
通常情况下,未知目标来源于未被明确记载过的世界团。虽然大家对“有万千亿世界与我们共存”这种事都或多或少有些了解,但毕竟不是每个人都能在巨大的感官震慑中保持冷静。不知幸运还是不幸,我必须得学会适应这个情况,因为我已经被选中成为穿梭向导,而且现在,我已经坐在教室里在听课了。实际上,刚刚讲到的四类接触就是我的现学现卖。
那么接下来,我需要了解到的知识点就是“第零类接触”。因为从事穿梭向导这种动辄就要进入中间域,并在其中寻找各个世界团这样的工作,我们很难避免面对一些常人不太容易遇到的情况。这其中之一就是——遇到“唯一神”。
目前的研究结果表明,唯一神并不是创世神。经过长达一个半世纪的研究,我们可以基本确定,创世神就是“阿”。智慧生物大多跟她有着确定的血缘关系,极少数个体则和“阿”的最初造物“卡”有关。实际上,我还听说过一个有点疯狂的都市传说,那就是各国都有秘密关押着“最初母亲”,也就是第一批从阿的血中演化出的女性人类,逼迫她们和各种各样的男性人类(也可能是雄性动物)生下后代,并将其用于各种生物领域的科学研究。
至于唯一神,目前对于祂最主流的推测就是,祂创造了“阿”。导师告诉我们,唯一神其实跟很多见过祂的人说过自己的名字——或者说祂希望被如何称呼,你懂——但那个发音很难用人类或者类人生物的声带模拟出来,倒是和一些棘皮动物摩擦骨片时发出的声音有极多相似之处,如果我们有幸亲耳听到就会理解她为什么会这么说。通常情况下,祂的形象会表现为一个有着众多扁平触手的片状旋涡体,超乎常规认知的庞大,即使没有巨物恐惧症,也很难不被其震慑。不过我们可以不加掩饰地流露出恐惧,实际上,无论我们表现出的情绪是厌恶、狂喜还是别的什么,甚至无动于衷,都不会引发任何不良后果,你只会看到那些缓慢飘舞的片状触手和远处若隐若现的旋转着的巨大片状旋涡,它们在世界和世界之外,安静且客观地存在着。
当然,如果尝试与祂交流,还是有一定几率会得到回应的。只要内心足够强大,对应的身体器官也足够结实,和祂“聊”上两句不是什么过于艰难的事。不过这始终还是有风险的,我们的身体结构终归无法承受祂的频率,交流超过三秒,罹患脑部疾病的风险就会成倍增加。导师说,她曾经有一位学生,男性,年轻,健壮,对这份工作报以极大的热情和勇气,在和其他学员打赌之后,在穿梭至中间域时和唯一神交流了大约两分钟,然后在回归之后,立刻七窍流血死掉了。法医解剖了他的尸体,发现脑组织已经变成了一堆红白混合的碎屑,组成颅腔的骨片嵌合结构也被破坏,那些骨片本身也变成了松脆的饼干,用镊子夹起时,甚至还在簌簌掉渣。
综上所述,老师表示,在中间域时,如果遇到了唯一神,就当做无事发生,继续做好手头的工作最好。前几次遇到时真的按捺不住好奇心,也可以看一眼,或对祂礼拜,然后迅速回归工作状态。如果我们还想不遵守这个规矩也没问题,反正所有的协议都在那个冒失男孩死后针对这个情况做出了对应修订,死于犯傻不会获得任何经济赔偿,反而会导致自己的直系亲属无法获得穿梭者向导资格。
第一堂课到此为止,导师收拾好教具走出教室。我去洗了把脸,趴在走廊的栏杆上深呼吸了几次,最终整理好了心情,准备迎接下一堂课——第一次尝试真正的世界穿梭,也就是说,尝试进入中间域。
教室中的桌子已经全部沉入地板,椅子换成了更加舒适的躺靠模式。我们在导师的言语指引下,尝试找到同时激活自己大脑静息态和工作态的开关,也就是进入“超域态”。这确实有点难度,一方面,不是每个人都能主动进入静息态,虽然我对此经验相对丰富(毕竟我从五岁开始学习攀岩,已经保持了十三年每周十小时不间断记录),但仍不敢保证每一次都能顺利进入“心流”状态;另一方面,超域态是需要同时保持静息态和工作态的部分功能活跃,但比例并不能固定——这与个人体质、性格、健康等等都有关,且目前对此的研究也在初步阶段——总之,你要找到一个最恰当的频率,才能接收到其他世界团中对应的波长,进而产生共振,最终进入到中间域。
我大概是真的拥有对应天赋,体感三分钟左右,我就有了那种“清醒做梦”的感觉,接着,像在睡梦中起飞一般,我跃进一片乳白色的半透明空间中。
这就是中间域,我无比确定,而且我还发现,我的确来过这里,在梦里,在神游发呆时,在偶尔攀岩失败跌落中,我曾短暂地在此停留过。怪不得我会被选上,我的确就该做这个工作。
在我欣喜若狂时,祂出现了。
第一节课的导师说得没错,我的第一个念头居然是这个,而当那些片状的、巨大到每一条都可以覆盖住整片大陆的触手开始向我压下来时,我短暂地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也失去了一切的念头。那触手停在离我头顶很远很远的地方,却像把万千亿世界都裹在其中一般,庞大,客观,亘古不变。
我跪倒在地,谦卑地对祂礼拜,哆哆嗦嗦地念叨着支离破碎的词句。这是我人生第一次真正地开始穿梭世界,甚至只成功了一半,我还年轻,我不想死——
接着,像在睡梦中一脚踏空般,我猛地回过神,发现自己正坐在教室里,胸口的衣服被鼻血打湿了一大片。
我成功了,也失败了,但我还活着,单这一点来讲就足够我庆贺一阵子了。导师听完我的描述之后明显在努力憋笑,但她很耐心地安慰我说,我已经做得足够好了。要知道,本学院第一次进入中间域最快记录也不过是二分三十六秒,之后,那个创下记录的人因为打赌,脑子碎掉了。我用纱布堵住鼻孔,捏着鼻子听,不知道应该露出什么表情,只能尴尬地咧嘴笑笑。导师继续安慰我,说就算看到万千亿世界团在眼前展开时,那种场面也未必一定震撼。她总觉得那看起来像是药瓶里挤挤挨挨的胶囊,而她有轻微的密集恐惧症。
不管怎样,下课铃响了,我们都松了口气。我的鼻血也止住了,我想去食堂看看有没有金枪鱼沙拉,也许还要加上一条燕麦面包和半支奶油煮玉米,我饿得够呛。
在毫无秩序可言的斯克哈地表,想维持一个规则实验室,需要超乎寻常的强大。幸运的是,达西-嘶-嘶-格鲁玛-沙拥有这份恐怖的力量。她靠它震慑住了自己的兄弟,父母和邻居,让这个她亲手建造的规则实验室运行了三百历,并且,因为她已经接近永生,所以这个实验显而易见会持续运行下去。
规则实验室占地面积其实并不算大,实际上,达西每次进入时都需要扭转自己的部分躯体,以适应那些被她亲手扭曲成无限形的规则通道。但她不会对此感到腻烦,她爱自己制造的规则,更爱这规则衍生出的万千亿世界,至于那些世界中各种各样的生灵,哦,它们简直可爱得无以复加。她甚至很爱那个最初试图逃逸但现在还在持续在各个世界团中穿梭的小东西,它给她带来了太多乐趣。最近,达西发现陆续出现了其他更新更渺小的穿梭者,她记录并观察它们,尝试与它们交流,同时总结它们出现的规律。
刚刚的那个,似乎是个新的,达西想。她为它取了新的代码,仔细地将所见所闻刻录进芯片,并将观察记录归档。
接下来,达西-嘶-嘶-格鲁玛-沙走出她的实验室,将自己暴露在斯克哈地表富含强酸颗粒的雾气中。她来到祭坛边,那上面已经摆好了达西和她子侄们共同猎杀的一头科根兽的大脑和脊髓团。此刻,那几位子侄正顺从地退到达西身后,伏下她们多节的肢体。
所有的人在达西的带领下,对着天空摩擦起自己身上的骨质甲片,发出在她们一族的语言中,代表这样含义的声音:“我的神,今日我为您献上我的祭品,请您继续赐予我健康、强大和永生。”
她们谦卑地祈祷着,因为虽然此刻雾气弥漫,但她们的的确确都见过她们的神祇——在偶然的雾气消散时,那透明的晶状天空后,有一对折射出璀璨黑色的圆形瞳孔,偶尔会对她们投来庞大,客观,亘古不变的一暼·。
作者:魇
评论:笑语
题目:《我们结婚吧》又名《3067年,我带着老公去抓小三》
今天是3076年12月23日,是我人生中第二十三个排卵日,我即将排出第四枚受精卵。在这个并没有什么值得纪念的日子里,我决定带着我的丈夫,去他那间给非婚内亲密伴侣精心布置布置的爱巢,和那位占据了我枕边人另一半心灵的女人,见上一面。
我按照“深层个人管理”智能管家给出的建议,早上八点十五分时,带着我的丈夫走出家门,驾车到达城际高铁站。九点整,我们通过综合审核,坐在预定好的并排座位上。我的丈夫——奥迪尔——很快沉沉睡去,我侧过头看着他的脸,看着那熟悉的五官和微黑肤色上的白色斑点,想着当年他在我的一众追逐者中有多么不出众,但最终以韧劲和诚挚打败了同类,最终在牵住了我的手……我们直到昨天还睡在一张床上,我前天才知道他有一个婚外情人,而这个情人住在他打造的金屋中,已经超过了三年。
他将这一切对我和盘托出,只因这位情人小姐已经怀上了他的孩子,本周内就是预产期。哦,是的,这位情人小姐是一位“古人类”,也就是那种需要用自己的腹腔来孕育生命的可怜女人。
说真的,听到这个消息时,我内心的好奇竟然压倒了应该存在于“妻子”身份应有的震惊和愤怒。我虽然只是一个插画师,但爱好之一是生物学,且对此颇有研究。如果不是奥迪尔告诉我他和那个女人肚子里的孩子已经做过了亲子鉴定,我甚至怀疑他被骗了——没有人类和古人类能够成功繁育后代的先例,最起码我没有听说过。由此我还得出一个判断:大概上层对我们这些普通人隐瞒了更多关于人类和古人类的事。不过眼下我仍然需要解决掉这个相对棘手的问题,我对那个正准备见识这个世界的小生命没什么意见,但我确实很介意她或者他分走应该属于我和孩子的财产。现实生活就是这样,很琐碎,很糟糕,像一片被污染得很严重但你必须每天泡在里面的水域,你的选择有且仅有不时地逃出去洗掉那一身污垢,再回来染上一些新的。
城际列车到达了终点站,我们下了车,在车站中穿好防护服,戴好头盔,正式进入了古人类生活区域。我打开换气口,尝试着呼吸,那空气的味道和之前闻过的一样,又冷又干。是的,果然这一切都不值得多次感受,在我回过神来之前,换气口就被我下意识关上了,温暖的水流冲刷上来,让我找回了一丝丝正常的掌控感。
我租了一辆悬浮车,它真的很老,以至于导航系统和我们正在使用的智能管家系统无法匹配。最终我只能让奥迪尔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不时提醒我转向何处。这样大概行驶了一个小时,车子停在了一个居住点前,奥迪尔表示,接下来我们不得不步行二十分钟才能到达。
步行二十分钟,很难想象奥迪尔每次见到这位小情人都需如此大费周章,我不想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但我们人类和古人类的身体结构是有一定差异的,所以比起步行更适合游泳。但既然都已经来到了这里,这点困难倒也可以克服。奥迪尔在前面领路,他的个子比我矮一些,我只能放缓自己的步行频率配合他,等到站在一个黑洞洞的门口前时,我想,以我的步行速度,大概只需要十三分钟。
“就是这里?”我打量着周围挤挤挨挨的建筑,问奥迪尔。他点了点头,算作回答,侧身对我比了个“请进”的手势。我走了进去,打开正对面的未上锁的门,里面是一个十平米见方的、种满了各种花的土地。“我通常都是踩着它们过去的,她也一样”。奥迪尔说,三两步跳到了对面,回头对我笑了笑:“这些植物的生命力很顽强。”我通常不会如此残忍,但事急从权,我也只能依法效仿。我隔着防护服,感受着植物的触碰,跨到门廊下时,发现奥迪尔已经打开了下一扇门。
“你回来了!”门里响起一个快乐的女性声音,像一些高频率的海豚一样啾啾作响。接着一个身影慢慢地移动到我面前,那张明显属于古人类的脸上露出了很精彩的表情,“她是你的妻子。”我丈夫的情人看着我,又看了看奥迪尔,接着对我伸出手:“你真漂亮。”她说,“我之前确实不知道……但我想,我们可以坐下来谈。”
我们三个人走到客厅里坐下,我和情人面对面,奥迪尔坐在旁边。“我叫多丽丝,你可以叫我多多。”她费力地坐下,看着我的眼睛。“你可以摘下头盔,我专门为人类兼容做了室内环境设计。”
我摘下头盔,我为什么要如此听她的话?她可真迷人,我刚刚是不是已经跟她握过手了?“普莉希拉,叫我普瑞斯就可以。”我说,“你刚才说,你不知道奥迪尔是已婚的?”
“确切地讲,他没有提过他是否在婚姻中,我也没有问过。”她说,“要是说我没有丝毫怀疑,那也不太确切。但是……”她看着我,露出一个挤眉弄眼的笑容,“你懂吧,有些事情。”
“奥迪尔是一个不错的男性人类。”我点点头。
“老实讲,我一开始没想到能够怀孕。”多多说,“我想你跟我一样,从来没听说过这种事,所以有些肆无忌惮过了头。当初我只是想读小说研究方向的二学位,但我的家庭并不允许我再支付一笔学费了。我总去图书馆借书,因此认识了奥迪尔,接触过几次后,我们渡过了还不错的约会时光。他说可以资助我读书,我嘛……何乐而不为呢?”
“我第一次和他见面也是在图书馆。”我说,“见过一次后,他就对我展开了追求。”
“那是自然,你魅力非凡。”多多看着我,由衷地说,“就算我是个古人类女性,都快爱上你了。”
“哦别这么说,我从进门开始就盯着你看个不停。”我说。
我们对着看了一会儿,一齐笑出了声。这真奇妙,在城际高铁上我还在想着如何在这个女人面前优雅地产下一枚受精卵,然后高傲地转身离开,把她痛苦的啜泣声留在一个肮脏简陋的铁门之后。
“我想,你今天来找我,肯定不是为了说这些奉承话的。”多多说,“实际上,我可以马上离开奥迪尔,因为我已经拿到了学位证书。这个孩子我愿意独自抚养,我的钱养活两个人还是有一定余裕的。不过如果您想拿回那笔属于你们夫妻的共同财产,大概还需要一些时间,我的书销量不是特别好,所以大概……四年左右,我想这就差不多了。我唯一的请求是希望能够留下这套房产,可以从现在开始向您缴纳租金,也可以按照一定比例分期偿还。”
她说得真流畅,看样子已经规划过一阵子,这女孩真不错,既聪明又坦诚,还不太贪心,我愈发喜欢她了。“这种事奥迪尔难辞其咎。”我说,“我愿意为你支付一定数额的金钱作为补偿,嗯……这样好了,这套房产你可以免费使用五年,然后无论你是打算买下还是付租金都可以再商量。”
“你真好。”她对我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如果可能的话,我想见见你的孩子们,有这么优秀的母亲,他们也一定是非常厉害的人。”
我笑了起来:“是的,他们都很好。奥莉、茜茜,还有——”
我的脸开始扭曲,我要排卵了,事到如今我不需要伪装,每次排卵其实都很痛苦,所以我并不喜欢排出受精卵的感觉。多多明显慌张了一下,看起来是想起身帮我,但刚刚抬起身体便很快摔了回去。她裤子的裆部开始变色,她开始呻吟。奥迪尔弹起来,在我们中间转来转去,一边抓自己的头皮一边嚷着要不要打电话叫救护车。
我们怒吼着叫他滚出去。
我也不知道具体过了多长时间,我从身下捧出一枚湿哒哒的受精卵,而多多从身下捧出一个明显有着古人类特征的婴儿。我们沉默地看着彼此,和彼此手中的生命。
“嘿。”我开了口,声音嘶哑地说,“我有个主意。”
“什么?”多多说,她看起来明显比我疲惫很多,似乎要睡着了。
“我们结婚吧。婚后,我们可以一起去没有奥迪尔在的,更好的图书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