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一静!"台上神职者打扮的人大声喊着,还不忘用他那根夸张又华丽的杖子重重地敲了敲地。
未享用早餐就赶来的人咬了一口面包,牵着孩子的妇女伸出根本挡不住视线的手加快脚步,最靠近台子的卫兵将长长的枪杆横拿,人群俞往前挤就变得俞来庞大。
几只黑色的鸟拍着翅膀飞来,停在了最近的树枝头上。
神职者一边把帽子扶正一边拿杖子连着敲了好几下地板,大声的喊着一旁拿着火把的卫兵的名字。那卫兵愣了几秒,紧绷着身子抬头看了眼散发的女性,然后抖着手,颤颤巍巍地将火把扔进十字架下面堆着的稻草堆里。而后欢呼声自人群里四处而起,伴着浓烟,伴着神职者低沉的嗓音,滚滚地升上了灰色的天空。
面包屑悄悄地落在地上,人群叫嚣的声音仍然没有被压下,不知从何起的风又开始呜呜地往这边吹。高挂在一旁的狼的头滴着血又打着转,被捆绑固定在十字架上的,被吹得头发散乱的女性突然抬起头来,灰色的烟呛得她咳嗽了几声,过长的黑色发丝缕缕垂下。
她的目光从散乱的流海里勉强地往外望,在烟中近乎睁不开的眼里写满疲惫,却又在看到人群里的某一个方向时闪着自豪的光。她在粗糙的稻草绳里挣扎了几下,毛糙的边缘将她破损的衣下的皮肤磨得更碎,那副无法被掩盖的精致五官沾满血迹,布满灰尘与烟燎痕迹的面孔抽动了一下嘴角,竭力地吐出声嘶、沙哑的声音,就像在自言自语一般,她笑着说——
别害怕…
……
…
“……好热…。”躺在沙发里的奥萝拉一睁开眼便长长地叹了口气,然后把不知道什么时候搭在自己身上的大量的尾巴毛给甩到一边,又随手拽了一下其中的几根,愤愤地喊道:“喂。”
“又做噩梦了?”他应声转过头来,手里正熟练地削着苹果的匕首也没停下。
“梦到火。”
“我也偶尔会梦见。果然忘不掉这些,是吧?”
“从没听你提过。”
“因为我记性没你那么好嘛。”
“……”奥萝拉裹着毯子往沙发角落里蜷了蜷,“狗脑袋。”
“至少也请说成是狼脑袋吧。”
普拉维斯边说边把削好的苹果递给奥萝拉。后者从毯子里伸出手,提着苹果的芯接了过来。但她正准备咬一口的时候,忽然皱了眉头,再次凑近苹果嗅了嗅。
“给我等一下、你这白痴,我不是说过不要用你那把匕首去削任何水果吗?”
普拉维斯一把接住了飞来的苹果,解释道:“你的那把水果刀上全是草药的味道……”
“那也比满是野兽的腥味和臭味要更能入口。”
“啊、那奥萝拉你可以变成猫。”
“哈啊?想毒死我的话请用更直接快捷的方式。就算你不嫌麻烦可我会嫌麻烦啊?”
他把“我会削皮去核的”这句话连带着没嚼几次的苹果果肉给硬生生吞了下去。
要问为什么,因为他看见妹妹的视线正不动声色地往塞草药的柜子里面看。而被木质的隔间隔开,平时就不常打开过的那几个抽屉里,有几株能用来替换配方,但味道很苦很苦的草药静静地躺在里面。
所谓人在屋檐下。尽管严格来说并不存在什么屋檐,也压根就不存在什么人。说来,若非他希望奥萝拉能做些特殊的药物,那把水果刀上也不会染上多种药物特有的,那种胡乱的糅杂在一堆的复杂味道……亦或说,这味道经过时间的洗礼,至少不会像现在这样具有巨量的存在感。
当然,比起这个,奥萝拉肯定更关心那个。
他咔擦咔擦的把带着腥味的苹果啃到剩下一个细核,然后拿起了茶几上草药味的刀。
“对了,奥萝拉。桌上的信……”
“我知道。”
“也是呢。”
茶几上的果篮里,仅剩的最后一个苹果小而青涩。普拉维斯拿起青色的果实思索了会儿,他抬头问道:“这个苹果闻起来有点酸。你真的要吃吗?”
“别废话了。”被问话的魔女头也不回的走去了自己的房间,然后啪地关了门。远超自己平时所用的力道导致的巨响,跟这响声后的沉默,鲜明地让她连丝毫为自己辩解的余地都没有。她低了头看向自己的手心好会儿,随后就像握着什么东西一样紧紧地收拢来。
迁怒……这是迁怒。普拉维斯先不提,至少门是无辜的。她这么想着,将手按在心口上做了几个深呼吸。
从窗外流进来的光将木质地板分割出条形的阴影,当她走进其中时,弯折的光与影又扭曲地攀爬到她的身上。少部分暖感与初春的寒风同时降临,她快步地去关了窗、把反扣也摁得严严实实,又把最边上窗帘拉得哗啦的响。鞋跟踩在木质地板的清脆声迸裂般的响个不停,直到做完这一切,让这个房间变得再也容不下哪怕一点点光线后,方才彻底地停在了原地。
为什么呢。她恍惚地拉着窗帘的一角,又恍惚地开始反问自己。
“我在干什么啊……”
奥萝拉叹了口气,自言自语着收回了拉着窗帘的手,转身向衣柜走去。
要说锋利程度的话,仅用于日常生活的水果刀具自然比不上用来搏命的尖锐匕首。普拉维斯皱着眉头,将青苹果拿到离自己最远的距离,用那把刀刃边缘甚至还有些绿色汁液的水果刀一点一点地把青涩的果皮削下来。不管怎么说,现在才去怀疑这枚果实没有熟这件事已经没有意义了,事实根本就显而易见。但在已经询问过意见然后被当事人默认的情况,他也只能乖乖地在这里削酸苹果而已。
“该出发了。”普拉维斯跟青苹果斗智斗勇的时间里,奥萝拉已经换上晚礼服、整理好仪容,轻轻地推开了她的房间,指尖还拎着一个透明的小瓶。
“现在就喝。”她说着走到还在削苹果的普拉维斯身边,把玻璃小瓶噔地放在了茶几上。
“稍等。”手里咔嚓地将苹果一分为二的普拉维斯情不自禁地又往后仰了一下,毫无疑问,有时候过强的某个技能会反而妨碍到你,虽说他完全没想到竟是现在。
然后两人拿东西的手交叉了一下,一方从另一方手里拿了两块苹果,另一方则放下了水果刀,顺便拿起了那一小瓶晶绿色的液体。
他随手用拇指拨开了小木塞,然后抬了头,将里面的内容物一饮而尽。
“不酸吗?”奥萝拉倒也没抬头,只是有些无语地问道。
“…总比……总比苦好。”普拉维斯条件反射地眯起眼皱起眉,又忽然在视野的最边缘看见奥萝拉完全没在思考地啃了口苹果,喉间不禁吞咽了一下,然后开口问道:“……不酸吗?”
“……”被问到的那个人难得地深深皱起眉头,连咀嚼的动作都停缓了好几秒,她皱眉皱到双眼都闭上的程度,然后很明显地逼迫着自己将没有完全咀嚼的果肉吞下去,摇头道:“总比血味好。”
“也是呢。”
“走吧。”她说着把咬了一口的苹果放回茶几上。
“……也是呢。”
两人都皱着眉头出了门。
普拉维斯刚刚喝下的药物也正好在这时生了效,于是一人一狗一扫帚就这么飞上天了。
魔女集会性质的魔女之夜,其本质是大魔女的考验。路途上要经历许多危险之地,能带着使魔平安如期且衣冠得体地到达者方能入宴——她至今也把母亲这般的悉心教导(很显然是随口说的)牢记于心。总之先将高度调到自己能接受的极限为止,然后提速提至不会导致什么事故的边缘界限,也不管高处的风刮得脸生痛。
“汪汪、汪汪汪——”
“……?”
虽说听不懂,但总觉得能明白他的意思。她无论如何都想搞明白的事,今晚正好有一个绝佳的机会。于是她语气坚定地回应道:“我没关系。”
“汪汪汪汪!!”
啊,看来完全搞错意思了。总之普拉维斯就先放后面不管,她如此想着,抬手按住了自己的帽子。
“……”
“……”
后面那只狗在半途上就安静了下来,除了在耳边猎猎作响的风以外,再也听不见任何声音。她忍不住往后看了眼,所幸某个麻烦程度翻倍的画面没有如她所愿地呈现,她只看见狗用四条腿紧紧地抱着扫帚尾部,耳朵,尾巴都被风刮得哗啦哗啦地乱摆。
“你没死吧?”她问。
“……”
看来没死。奥萝拉压根就不想确认似的,在普拉维斯回话之前就转回了头。毕竟,危险可不会每次都在她准备好的时候降临——就算现在的天上还没看见过其他的扫帚并行也依然如此。
就如同要验证她这个想法一般,她不安地又回头看了一眼,随后立刻降了速,临时改变目的地,飞入山中的森林。
“对了、我记得这附近……”
她抬手用指尖在面前点出一些迅速消散的光点,魔力于透明的墙上引起波纹般的波动过后,一阵璀璨的微弱星光一闪而过,虽然不难想象这种障眼法可能就出自于某位擅长幻术的魔女之手,但无论奥萝拉还是普拉维斯都没想到,这之后竟是一颗巨大的树,而这颗树也别有洞天。
她急忙推开树干上的门进去,又如风般带上了门。还没进去的普拉维斯倒也老实,就这么规规矩矩的坐在门口,甩了甩身子,把身上本来就被风吹得七倒八歪的毛甩得更乱。
“普拉维斯!”
直到他听见树屋里的唤声,方才用爪子把门推出一条小缝,然后扭着狗身钻了进去,顺便用尾巴轻轻地关了身后的门。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魔女前所未有地露出些完全没有温度的表情来,仿佛连周围的空气都在下坠。她已经换回了常服,手指指着晚礼服的裙角,正要继续责问些什么,却又忽然泄了气,她回过神来,方才发现自己又开始啃起了早就决定改掉这个习惯的指甲。
至于普拉维斯则从刚刚开始就一直没有再回话,他多少带些不安地看着沉默地啃着指甲的奥萝拉。说实话,与其组织一些根本不会被这种状态的奥萝拉听进去的狡辩,不如去找些酸甜度正合适的新鲜水果要来得更快。也正因为理解这一点,无法就这么脱离现场的他才少见地放弃了思考。
奥萝拉的表情虽然和平时没什么两样,却冷静得有些反常。普拉维斯心中警钟大响,若说被被猎枪追赶,被猎人抓住之类的事尚还能明了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可善于隐藏的魔女向来不给他猜测的机会,那副无懈可击的面具下究竟在打着什么恶魔算盘,毫无疑问,未知来源的未知的事正因为未知而神秘得令人恐惧。
普拉维斯在这时候深刻的理解了不会说话的狗在面对数落与责问时的心情。所幸这种状态也不会持续太久,奥萝拉调制的这种半吊子的变化药剂脆弱又短时。
然后沉默状态的奥萝拉终于对他数列出的数个建议中的一个有了回应:“……你去吗?”
“反正肯定不能让你去。”
“为什么?”
“嗯。太危险是一回事,还有就是奥萝拉看起来太像小孩子,说不定会被什么人……”
“?”
他条件反射地改了口:“奥萝拉如果限制自己的魔力,不管面对谁都毫无办法吧?总之你绝对不能去那么危险的地方。”
“……倒也有些道理。”她不置可否地换了个坐姿,“但是,普拉维斯的耳朵跟尾巴太碍事了。”
“也是呢。”
“……”
奥萝拉看了看桌上的晚礼服,又将视线转到普拉维斯身上,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
“真的就……只能这样了吗?”
“嗯。而且大概…六点左右会失效。注意点。”
“灰姑娘的一半?!”
“少废话。我可不擅长这种花里胡哨的魔法,能坚持到六点已经很不错了。”
“怎么这样……”
“那么,早去早回噢。”
奥萝拉坐在树墩木椅上挥了手,甚至还顺便在空中随便点划了几下,在这种地方花了些她平时用得很省的魔力,隔空将木门为他打开了,然后面色愉快地跟普拉维斯道别。
“……知道了。”
他无奈地,小心翼翼地抱着晚礼服,出门前最后再望了奥萝拉一眼。至少,讪笑也属于笑容的一种,他如此安慰自己。
戴上点缀着鲜花的帽子来遮住耳朵,又穿上有着裙撑的裙子以掩盖尾巴。以女性标准盛装打扮后的普拉维斯,不出预料地看起来与奥萝拉极其地相似。
他在森林中小心的穿梭,尽全力地让手里抱着的晚礼服不沾到哪怕一片落下的枯叶。至于自己身上穿着的这套似乎严格来说属于奥萝拉的魔力,据说没有脆弱到让他寸步难行的程度。他注意力高度集中、精神疲惫地跨过了不知道多少树木枝芽的阻拦,终于找到一条有车轮印的大道。
确认道路两头都暂时没有其他人后,他从树林里跳了出来,然后扶了扶自己的帽子,尽量放松身体地往轮印的前进方向走。
但他走得再慢,也无法抹灭“一个在车道上独自行动的盛装打扮的女性”很奇怪这件事。他的脑海里乱七八糟地晃过一些诸如“跟家人走散”,“妹妹太任性”,“在锻炼身体”之类的借口。
果不其然,想在这种有大量车轮印大道上避免遇到人根本不可能。他压在帽子下的双耳情不自禁地抖动了下,然后停下脚步、看向了自己的身后。
一辆福特t型车在靠近他的时候缓慢地减了速,然后就这么停在了他面前。
普拉维斯心中暗叫不好。
“这位小姐……啊不,这位…年轻美丽的女士。”一位身穿燕尾服的年轻男性下了车,而他用的语言竟然是法语。
“贵安,先生。”迫于扑面而来的礼仪气息,普拉维斯不得不空出只手稍微提了一下裙边,动作幅度极小地“行了一礼”。他的声音原本就显得中性,在刻意尖着嗓子说话的时候就更加难辨,至少面前的这位绅士就完全没有分辨出来。
“你…您……您真是美丽动人。”
这位男士面部僵硬地笑着,他向前靠了一步,正想去拉起普拉维斯的手,普拉维斯却又正好收回去抱着礼服,他伸出去的双手就这么停在空中,不知所措地滞了三四秒后才收回来。
“谢谢……?”
至今为止接触过的女性,母亲会夸张地反应过度,奥萝拉对此根本就当耳边风,他实在无法想象自己没有接触过的事,不太确定正常女性被夸奖的时候到底会做出什么反应。
“请容许我向您提问……您为何会,孤身一人,在大道上行走呢?”
“!”被瞬间问到了点上,他心里一惊。
“我…跟家人走散……”几乎没有过脑子的话脱口而出。
“真是悲惨……请允许我向您提供帮助。”压根就不怀疑的脑子里也缺了根筋。
普拉维斯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跟陌生人上了车。
“能请您说说详细情况吗?”车内的这位热情的男士急切地发问,满脸都写着想了解更多的刨根问底。
“主要是因为妹妹的任性。……”
“原来您有妹妹,想必也与您一样美丽动人吧。”
“是呢。她完美继承了母亲的面容,不论怎么打扮都很可爱。”他自然地接过了话题,“而且,本身是个不擅长表达的孩子,经常会造成误会……”
男士沉吟了片刻,应道:“您看样子不讨厌令妹。”
“啊,对。这次我其实也只是锻……”普拉维斯条件反射般地顿了一顿,然后吞咽了一下,继道:“……缎带稍微有些坏掉了,礼服上的,所以要去小镇上的服装铺。”
“嗯。”对方点了点头,丝毫没在意他颇为不自然的改口,“为了帮助您联系上您的家人,请问您的……家族名?”
“奥……”
“奥?”
“奥萝拉。”
“真是个如您一般抢夺人心的动人名字。”
“……”
没救了。不论他还是自己,都各种意义上的没救了。
“等到达镇内,我会先带您去服饰店,然后想办法帮助您联系到您的家人。”
虽然普拉维斯的心里塞满了愧疚与不安,但他必须承认这个男人既好用又方便,连奥萝拉提前准备好的财物都完全没有一点点的出场机会。他不仅顺利地找人修补好了礼服,甚至还被邀请去一看就很昂贵的西餐厅。
“真、真是抱歉,我必须在六点之前回去,请问现在……?”他小心翼翼地打探时间。
“现在是五点三十二。”
“……!抱歉,先生,我得走了。”
“这样的话,请务必让我的车送您回去,另外,作为不能共进晚餐的替代,请将我车中的那瓶红酒带走吧。”
“我不知道该如何感谢您……”普拉维斯说的是实话。
“您的笑容就够了。”
“……”
普拉维斯在上车前最后朝他强颜欢笑了一次。
一旁的老执事走上前来,鞠了一躬,道:“少爷。您有些太过于信任她了。”
身穿燕尾服的男性望着车远去的方向,摇头道:“就算她有什么问题,一位女性又能怎么能加害于我呢。”
“……”
“就算她的裙里藏着刀,我也愿意为这份美丽买单。”
“…………。”
望着一脸陶醉的主人,执事完全没能回话。
“少爷,您问过她的名字吗?”
“啊。”
“啊。”
……
另一方面,被车送回了那条靠着森林的大道上的普拉维斯,跟司机解释了好几遍“自己的家人一定会来接自己”,方才让司机停在了路边。
然后他确认车已经走远,两边道路也被没有任何声音行进之后,撩起裙摆,取出绑在大腿上的匕首,将身上一切会阻碍跑动的部分一一剔除。归途自然不需要再用到这些碍事的物什,更何况他还要抱着修补过后的礼服和那个不知道为什么对他一见钟情的男人送的红酒,这两种稍微松懈一下就会全局崩盘的易碎品,无论如何都要安全地运回树屋才行。
高跟鞋之类的就随便丢在路边,等到六点的时候其自然会消散,现在他的最紧急任务莫过于尽可能快地把所有东西都送回去,才能不至于变成赤身裸体地在森林里面狂奔的诡异景象。
被时间毫不留情地追赶,好不容易回到树屋的普拉维斯喘着粗气,就像在逃离什么可怖的东西一样迅速地带上了门。
“……我再也不去了。”他做了几个深呼吸,把呼吸调整好后如此心有余悸地说道。
“那就祈祷明年你的爪子可以安分点吧。总之,发生什么了?”
普拉维斯一五一十地把从大道开始的事一直讲到他坐上回来的t型车。
奥萝拉越听越无语:“以后该叫你辛德瑞拉吗?”
“请务必不要。”
“辛德瑞拉。”
“……这个怎么办?”他指了指跟晚礼服一起放在桌上的礼品红酒。
“至于这个……”奥萝拉提起红酒,饶有兴致地把玩了几下,点头道:“…带上。”
毕竟,那瓶酒里的液体,就跟某位魔女的发色一样鲜红夺目。
所有魔女都聚集在一个地方的魔女之夜,无论看多少次都觉得很壮观。形色魔女与风格迥异的使魔在同一个地方出现,每次都会让奥萝拉惊叹于世界之大。
不过今晚自己的目的相当明确,奥萝拉一直在等合适的时间。
她先让普拉维斯在会场的一角找到布着单色花边桌布的空小桌,然后让他抱着未开封的酒瓶站在桌边,将标签的一方面向会场。虽然不保证那位会被这种与之如出一辙的深红色所吸引与否,但总归会成为一个更加合理的理由。
等到场中的某位红发的魔女偶然间地注意到角落的空桌,奥萝拉站在背对着会场的椅边,提起裙边,朝那位的方向行了一礼。
远处的斯卡莱特眯了眯眼睛。普拉维斯因另一位魔女的到来而抱着酒退到了墙边,前来赴宴的魔女则理所当然地坐下、然后端起酒杯。
“是为我准备的吗?”她毫不怀疑地问道。
“除了您,想来也没谁能驾驭得住这样的红色了。”话罢,奥萝拉这才入了座。
“呵呵呵……”斯卡莱特低沉地笑了几声,拇指在玻璃杯上轻轻地来回磨挲,手肘抵在桌上,相当自然地将之端到身侧。
在她左侧的身着正装的狼人使魔也不管对方有没有在往这边看,仍是先朝她行了一礼,而后“啵”地拔出了软木塞。首先为红发魔女呈上的酒液,仿佛折出的一缕光线、在杯中澎湃地搅动出漩涡,最后又恰到好处地停滞,于离杯沿边缘有一段距离的地方平静地闪着红光;她将高脚杯端回自己身前,本该清澈的深红宝石被再次渲染,更深层的颜色在透明的弧面里摇荡出轻微的涟漪。
她的视线刺眼地投了过来,似笑非笑道:“来看看你想问些什么。”
“您认识我的母亲。”奥萝拉情不自禁地把目光压低了些,仅仅看向对方杯中逐渐减少的液体。
短暂的沉默后,她将酒杯放回桌面上。
“没错,奥萝拉。你不像你的母亲那样'纯粹'。”
“……?”
“啊、原来你自己还没有意识到?”
“您在说什么……”
她看向旁边站得笔直,至今也一言未发地为她添酒的狼人使魔,笑道:“你比你想象的还要好懂呢。”
“……”
“你恨我们没有救你母亲?”
叮,叮。她杯里的冰块把杯子撞得清脆的响,两个魔女之间忽然沉默的氛围温度仿佛为此下降了好几个百分点。抱着酒瓶静候在一旁的普拉维斯有些坐立不安地悄悄看向了正在沉默地大口喝酒的奥萝拉,尽量把刚刚稍微有点夹起来的尾巴给重新提起,走上前去为两位魔女重新斟酒。
“……就算您想,估计也来不及了。”奥萝拉托着对她的手来说有些偏大的高脚杯,将里面的液体不断地晃荡。因酒精而变得有些红润的面色就跟她现在的思维一样被控制得乱七八糟,她缓慢地,一字一句地继续说道:“更何况,您有自己的,考量。”
“嗯——”
魔女顿了一顿,呼吸间便完成的思考结果,似乎不存在什么否认的情况。于是她眨了下眼,不紧不慢地抿了一口红酒。
“物竞天择适用于每一个物种,不是吗。”
尽管斯卡莱特的面上还挂着一贯从容的笑容,但语气却平淡得就像在陈述什么众所周知的事实。原本应该转到反问的尾音也像是忽然没了性质一样,变得平缓又肯定。
“……”
奥萝拉没再接话,她盯着自己的高脚杯愣神,手忽然失了力地一抖,其中的液体便如波涛般汹涌,狠狠地拍到杯沿,再带出一阵极其微小的水滴声。她将杯子换了手,又将自己右手背沾上的酒液舔尽,然后正准备再将手背抬高到头顶的时候,方才意识到什么,慢慢地又收了回来。
她自诩并非不胜酒力的类型,但再抬起视线时,却恰好迎上了对方评判打量的目光。
“…祝您愉快,斯卡莱特女士(Lady Scarlet)。”她重新举起了酒杯。
“你还能喝?”
“不。”
斯卡莱特看了眼旁边狼人使魔抱着的酒瓶里的余量,片刻后方才心领神会地举起酒杯:“干杯。”
“我果然还是讨厌您。”
酒杯相碰之时,奥萝拉言简意赅的补了一句。
“哼嗯——?我倒是不讨厌你这么坦率。”她将杯里的红酒一饮而尽,然后把空杯放在了自己的右侧。
“又或者说不坦率?毕竟,我本以为你会更失礼来着。”
“我不想死。”
“我可是很大度的。”
“干杯在先罢了。”
“不是因为干杯,而是因为酒还不错。”
话罢,她起了身,随性地朝奥萝拉摆了下手便算作是道别,而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呼……”
红发的魔女离席后,奥萝拉终于如获释重地松了口气。
“……普拉维斯。”
“是。”
“我还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我们派系的领袖。”
“…能看出来。”
“收一下你的尾巴。”
“……”普拉维斯这才如梦惊醒般往后看了眼,“……明白了。”
“……”
尽管各方面来说都算有收获,但奥萝拉还是闷闷不乐地看着桌面,独自将杯中最后的酒液一饮而尽。
虽然标题写着边牧但其实根本没有真正意义上的边牧,更多的意味是我喜欢边牧[?
写不完了.jpg 下次一定.jpg
困死了,后面不知道在写什么东西了[忏悔[虽然前面也不知道在写什么东西[[反正就是废话居多[[[
正文6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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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回去。”
在三人断断续续的有一句没一句的只能勉强称得上是聊天的气氛里,所有人都经历过多次不约而同的沉默后,她冷不丁地忽然冒出句自言自语。
“回哪儿?”
又有声冷不丁的提问,终于由正在面不改色地检查武器的伊吕波开了口。
柴澄川仿佛现在才开始思考似的又重归缄默,说长不短的空气从她们的耳边开始向后划出段时间的行踪轨迹。
反反复复被拉开的抽屉又挨家挨户地被合上,但其中能当做借口的便签从一开始就因为之前的混乱而掉落了。散乱一地的景象自然是还未重新整理的理所当然,要从中挑选出重要或不重要的区别在此时竟也完美地显现出了后者的寓意。
“回国都。”
在自己的思维空间里闷了半饷,她终于摸索出个好像仅仅在拖延对话时间的回答,匆匆地填到了答题卡上。
“我送你?”
“没关系。”
她摇头,视线在回头时穿过二人站位间的空隙。炽热的气雾在她眼中升腾,最后映出了透过模糊雾气的深色大地。
“小心些。”
伊吕波却也只是稍稍点头,将武器收好后,手心里仍攥着那枚还没丢掉的咖啡豆。
奴村几欲接话,又好几次硬生生把也许不太合时宜的话吞了回去。想要从现有的对话趋势里逃脱向来都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更何况能被加以简单二字进行评价的反而是这仍在增长的奇怪趋势。
至少之前在她们没有面临沉默的间歇里,彼此互相确认情况时,根据那点“想让对方知道的事”,便只需一些关键字就能心照不宣地在半沉默之中构成无声的交流。当然,经由了乐观主义过滤后方才能如此确认;周遭的环境实在说不上能跟乐观沾上丁点的边,尽管杂乱却撑得起她脑袋的多种思想是现如今支撑她步伐的唯二。
“那么,有机会的话下次再见吧。谢谢你们。”
她驻了足,停留在二人形成的小型列队的边缘。转过身来的时候,左看右看地姑且算是确认了附近的地形。于是她抬了手,摊开的掌心没用到什么力气,轻微摇晃后便算是常见的道别式招手,随后便顺着又握回不太用力的拳,食指稍稍突出些,下反应地经由“思考”这一行为抵到了下巴。
“嗯,下次再见。”
“请多保重!”
二人挥着手朝独自向某个方向迈开步的柴澄川道了别,到她最后一次稍微侧过头来再次轻轻挥手为止,奴村与伊吕波都默契地将某个话题保留了起来。
“伊吕波さん…”
奴村小心翼翼地朝伊吕波的方向靠近了些,对方虽说仍然抱着双臂,倒也很配合地朝她的方向稍稍低了些头。
“那边不是我们来的方向吗?”
“……是呢。”
伊吕波目送着那个走得很理直气壮的背影,心里的猜想上上下下,直到视野里的影子已经远去也始终都没有落地。
也许她有什么别的行程要先回那边一趟吧。
就像是柳絮被忽来的阵风吹落,飘浮在半空中的绒终归会在风停后静静地、悄无声息地落地。她迎着此时的风,抬手轻轻抵住了耳前的发。
柴澄川迈着步,鞋跟轻轻蹬在特殊质感的地面上总会无可避面地发出声响。她发觉眼前的景象终于熟悉了起来,那边是险些跃出界的橙色的浆,这边是多少有些开裂的深色的地,一些难以言喻,又得寸进尺地透过她的嗅觉在她心底狠狠划上抹无法磨灭痕迹的气味,却也在她的鼻子习惯了这一切后渐渐地淡了。
她忽然抬了头望向高耸的火山口,那里是否会忽然喷发之类的竟是此时此刻的排列在前端的想法,本着插队也要适可而止的主观想法,筛掉前端的多种在孤单一人时会不由自主地插到队伍前列的思绪,排在前列的便由此表现得比之前都被掩盖起来的都还更加不妙。
虽说迄今为止都像这样得过且过的过来了,但今后没办法做到更好吧。上升趋势在经历波动后就像股市一样会死亡般地暴跌而下,祸福相依这个道理是她坚信至今的得过且过之首。
接下来该去哪儿?总之要回所谓的国都一趟。她的口味与自己相近却又带点让她难以靠近的多余的味,表现不出接受的话便意味着拒绝,犹如判断题的选择并不存在意义。
但大部分店的一口锅里只能容纳一种味道,菜品也总会因为锅底的不同出现分歧。不会再对自己多加管教的父母呈现出一种放牧的趋向,他们相信她心里的牧羊犬会将乱窜的任性的羊赶回被补过的圈,牧羊犬会比牧羊人们更加注重最终的结果,她会在帮助牧羊这点上耗尽她的一生。
然后在她满怀积累起的“经验”,疲惫地合眼之前,会被冠以没什么实际意义的“好孩子”,将属于她的小木屋的最后一块木片拆除,说不上兔死狗烹,却也有着不可反驳的强制意义。毕竟,如果“会说话”的话,就不能担任这种开口仅用于“牧羊”的方便犬种吧。
好了,那么接下来该去哪儿?她的视线还暂未离开那座火山口,天空也不是什么值得评价的景色,缥缈的火山灰也没之前那么大了。
虽说属于不规则的漂浮物,但其大小比较千篇一律,运气好的话偶尔也会有较大的个体闯入其中呢。她生在湿润的盆地所以未曾见过雪,作为物极必反的代表物,火山灰姑且也在她的新鲜感内。
但她在那个黑点逐渐加速且变大的时候忽然反应了过来,火山灰虽说能被归类为景象,但经过火山的鸟类只能作为不合时宜的过客。
她再仔细一看的时候,从半睡半醒的状态中清醒了过来,遂停下脚留在原地,抬高右手朝那个鸟人般的飞行物招了招手。
怎么看都是鸟人,虽说没办法喊出口来。再话说回来也不太清楚为什么自己要招手…兴许是搭便车的想法在心里最深处盘旋,但会去追寻不太现实的计划未免也太像得过且过的自己会做的事了。
意外的是,那人竟也真的如她所想那般如便车司机减了速、退了档,缓缓朝她的方向靠近过来。
“你也是穿越者吧。”
伴着在过问之前已经提前下了结论的声音,她的脚尖先稳稳地着了地,鞋前的锐利的爪有些许已经没了进去,在她脚下带起点龟裂的纹路不规则的散开来,与鞋跟“噔”的牢牢着地声连串一起,还袭起阵将其披肩掀得猎猎作响的从天而降的风。柴澄川眨了眼,将之前就抬高的手顺势按在帽上,虽说已经晚了。
“这块区域是斯塔盖兹的沦陷区,像这样一个人行动没关系吗?”
“迷路了。”
面对鸟人的另一个确实是疑问的疑问,她意外的没怎么多想地就脱口而出。随后又在对方反应过来之前反应了过来,接上句有点转移话题嫌疑的话。
“虽说我确实想回去、不过也确实找不到回去的路。话说…”
她话间若有若无地把视线往周边环境上靠,有一下没一下地将被风吹得有些乱的耳发理顺。然后又尽量自然的顺着直线移动到对方身上,结果不管环境还是对方的穿着打扮都没能留下完整的印象,剩下的浅显又易懂的概念作为转移话题的工具,几乎以丢弃的方式被抛了出去。
“你不也是一个人吗?”
最后她将手放回原处,在对方对自己的问题进行反应的片刻间隙里,情不自禁地动了动食指。
不过对方似乎没注意她的小动作,也就自然没关注她藏起来的小心思,她自斗篷里伸出左手将额前的一缕流海向右拭。
“这个的话....我是受国君之命先行来这里勘查情况。”
她边说边从腰间取下枚锦囊似的袋,手肘与半身的轻微旋转将那副边缘勾勒着浪涛的披肩稍稍掀起,其下游云般的纹章在柴澄川眼里难免显得有些抢眼。
真是副不错的装束。她想,也许是沙漠风情的装束风格路上见得太多了,常见的现代服饰也早就潜移默化地被装在同一个记忆的大抽屉里,偶然看见散发着别样气息的衣装难免让她单独腾出了记忆的空间。布料的质感也好纹路的设计也罢,她沉浸在记忆的波涛中险些溺水,再面不改色地醒悟的时候,一些不可视的雾气也如游云般从她右耳朵飘了出去,不过幸运的是,最后她总能捕捉到对方迄今为止说出的最关键的话,“需要问路吗?”,“火锅”,“一起走?”诸如此类。
于是她点了头,在刚好的应答时间里答道:“谢谢你。这样的话、请告诉我下山的路吧。”
牧羊犬吠叫着将一头撞在栅栏上的羊往更里面赶,她在对方从锦囊里取出折叠的地图的时候自然地靠了过去。地图被“哗啦”地摊开之后,她的视线又相当随意的定在地图的最中央,这之后才跟着指路人的手指来回地划来划去,时不时还发出声轻微的“嗯”。
记住一件事物只需要将视觉与嗅觉勾出的记忆一股脑塞在同一个抽屉里即可,人类的鼻子仍会习惯人类分明就能接受的气味,好让自己堂而皇之的将之抛之脑后。但如此一来付出的也就自然是在初次嗅见时会留下深刻印象的代价。浪涛般的服饰与游云般的气息,联系在一起的话似乎跟鸟人扯不太上什么关系。
“总之只要这样走就能下山了。”
“原来如此。”
她点了头,食指竟也早就在不知不觉中习惯性地抵到了下巴附近。她只得有意识地将手收回背后,然后迈开步伐、朝着“对方指的方向”走了出去。
“…等下。”
对方却忽然出了声,本来要重新折叠起来的地图又再次摊了开来,随后又索性将地图再次折起然后收回了原处。
“嗯,怎么了?”
“你有没有注意到…那边是我给你指的反方向。”
柴澄川闻言默了片刻,随后目光由远到近又由近到远地来来回回了一圈,若有所思地经过了约十来秒的沉默后,却也仅仅是赞同的点了点头。
原来如此,她补了句。南辕北辙之类的事虽说也不是第一次做,但这次她能“确信”自己分明走了对方刚刚指过的地图上的方向,且不论被自己忽略掉的部分,至少“像这样走就好了”这句话她听得清清楚楚。
比起费心尽力地去回忆自己到底将刚刚的地图情报放在了哪个抽屉里,也许直接去索取新的情报更加省时省力些吧?那么何时开口就是当下应考虑的问题,至于它插队的事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过去。
与一开始就追求完美的人们不一样,她深信无法挽回的事态只需亡羊补牢。跑掉的羊并不值得可惜,中规中矩的结果往往比两种极端更能让人接受。
也就在她思索着该怎么再次开口才能将之前的不礼貌补全的时候,对方比她想象的还要老好人无数倍,在她抓住再次求助的关键点之前开了口。
“我带你一程吧。”
这瞬间她在心里直呼真是个老好人,这种一旦说出口就会变味的感叹只能放在心里。
“不过我有紧急任务在身…可能要先委屈你一下。等事成之后再带你去你想去的地方。”
她第一时间点了头,哪怕自己完全还没有消化掉对方话里本来也不太多的信息量。
“谢谢你。”
不论如何道谢都是第一首要,将之前插队的问题抛之脑后之后,一些全新的交际习惯理所当然地往前排了排。
“如果我不会碍事的话请让我也帮忙吧,以及对不起”
之前悄悄在心里喊你鸟人实在是对不起。这句说出口也会变味的话被她往心里压了又压,至少除了脸以外她自认全身没有不动声色的地方,对方没发现只是因为对方不会在意。
正如她所想,对方方才的注意力放在了将自己的锦囊挂回腰带这件事上,能确认她柴澄川还在此处便已经是最大程度的注意,一些若有若无的小动作自然不会被她放在眼里。那位鸟人在她的注视下收好锦囊,期间仿佛没有听清她说的话般下反应低低地“嗯?”了声,而后迅速的反应过来,再而后她像是经由条件反射简单的由起因联结到了结果,几乎看不出有什么刻意思索的间隙,伴着她明显高了个调的音色,紧跟其后的是恰巧在这个角度背了光,于她眼里,对方那甚至已经有些刺眼的笑容。
“你太客气啦,你能来帮忙我反倒要感谢你呢!”
不妙啊。她在心里情不自禁地悄悄地压低了心声,被愧疚心驱使、甘愿屈膝的经历既然有了第一次第二次,再之后的次数就只能被称之为全新的习惯——虽说这种被迫养成的习惯再多一个也没什么所谓,只不过在心里感叹是她唯一能做的事罢,还真是不太妙啊。
“那么、我是咸阳的穿越者伍懿翔,之后一段时间也拜托你了,请多指教!”
她话间朝柴澄川伸出的右手代表的意义不言而喻,但也让后者不禁眯了眯眼,这种难以掩盖的表情变化显然在前者的瞳孔里或多或少被映照了出来。
“我是……总之是在这附近迷路的家伙,名字的话叫柴澄川。再次感谢你。”
尽可能迅速的调整了自己面部表情之后,她也伸出右手勉强跟上了这标准的社交模式。
自指尖传递而来的触感较之隔着两层布料的掌心来说要柔软得多,对方的体温也如同她展现出的性格般带点温润。
社交式的握手总是在双方默契地摇晃一二后点到为止,就在双方一起收手的同时,她像是想到什么别的似的又开口补充着。
“虽然支援进攻之类的做不到,但作为一个耐火的盾也许能帮上你吧。”
她在说这句话的时候视线仍停留在收回途中的手上。
“你的能力是盾吗!”
尽管没有看向对方的眼睛,也暂且还没有回到礼貌性的聆听式注视范围,但她隐隐察觉到伴着这句话有更加刺眼的视线投了过来,名为第六感的未知领域此时此刻有了姓名,其名为“愧疚感”。
“帮大忙了,我正好需要一个人帮我解决防御的问题呢!”
顶着那刺眼的目光带来的压力,她尽力将视线放在了对方的下半张脸上。
无可揣测的好意作为具现化的事物,再经由一些有心人的推波助澜发酵后而成的更加纯粹的盛情,单从视感角度来说对她来说实在是太过刺眼了些。
怎会如此。滴滴虽说方便,但那至少是建立在一份共同签订的“交易合同”之上,除了表面上的客气几乎不会有更多感情由此延伸出来。但一旦其中一方失去了对价,变成并非交易,而是纯粹的援助的情况下,作为有心人的第六感理所当然地会插队至最前沿,在办理情感的窗口上大放厥词:“我要办理愧疚业务!”
啊啊、怎会如此。
让牧羊犬咬着木板,堵在被任性的羊不断冲撞的栅栏的小窟窿处之类的,着实有些为难她了。
“那如你所见,我的能力是用来飞行的翅膀,不过前段时间这里的神给六国穿越者祝福的时候这对翅膀加强了一些——”
说不出口,抑或说不应该说出口的话从小时候开始就一直很多呢。她在心底叹了口气,而后将短暂的注意力放到对方的说明上。听到一半时她又忽然想起来,之前拜托奴村传授的一些锅的常识,诸如新锅要用猪油打一遍之类的,当时姑且也有用牛油代替过,说不定自己的盾也有因为保养而加强吧?…兴许是应证了这个猜想,她恍惚间发现自己步行在火山上的炙热感似乎确实减轻了许多许多。
嗯嗯,嗯嗯。但是再听伍懿翔的说法,似乎这份“加强”又并非完全是保养了武器的原因。神是…那个吗?
“原来如此,真的是很方便的能力啊。”
她不动声色的回过神来,不论之前在讨论什么,顺着对方的语调与最后或者最开始的关键字说下去总归没错。
“对了、你也不用担心它会烫到你,它只会烫到我想要烫的东西。”
“……”
“啊、谢谢你告诉我。”
在忽然出现的开头和结尾都没有的关键字面前,就算是她也难免愣了个半秒钟。所幸这点反应时间仍在正常范围内,总言之先顺着话题应下来,之前在说什么来着?嗯,在说那对翅膀吗…
“不过就算烫到了也没关系,不用太顾虑我,唯独自保这点我很有自信。”
这倒是实话。虽说这份自信准确来说属于膨胀的范畴,其中的真实分量相当值得怀疑。但根据众所周知的一个原理,当你理直气壮地说出一句话的时候,那么这句话也就听起来理所应当。她恰巧因为一些缘由擅长这件事,也包括让自己相信自己。
“噢!那么——”
由于对方先做出了“到我背上来”的姿态,顺着对方的意愿行动便作为了回应肢体语言的一环。
“抓稳了!”
闻言,她下意识地抬手紧紧抓住自己的帽子。
这瞬间她回忆起了幼时对斗牛机构成的特殊记忆,过大的倾斜角度让她毫无意义地把帽子摁得更紧了些,但若是在疯狂的牛身上压低上半身便宣告着屈服,相较于身体朝后仰的失衡感,被动地朝前翻滚才更加令人心惊胆战;但在无法发声的情况下也只得强撑着挺腰,耳畔在这段时间内仅剩下破空的尖啸,眼前也因伍懿翔的加速变得模糊且带点刺痛,这时她忽然理解了,为什么飞行员都戴着厚实的头盔,毫无疑问皆为前人积累的经验。
至少我的帽子没有被吹掉,她绝望的想着。
正文7300,我又来整数滑铲了.jpg
谢谢一章善善和晴川一起吃的火锅,让走了一圈又走回来了的澄川有了美好的回忆,最后被火锅泡菜的味道唤醒[以回忆形式出现不敢关联[
还是很对不起格友,我一直在写废话,也不敢放开了去写美丽格友[怂了
……我真的再也不赶死线了,明明还有好多想写的东西,对不起,俺太弱了.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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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修长白皙的指尖如羽毛般轻轻地点在映不出任何光影的镜上,掺着红光的裂痕便随之伴着清脆声逐渐扩大、最后彻底地粉碎成饱含恶意的尖锐的片。
她下反应地朝前走了一步,一时有些说不清忍不住为止皱眉的撕裂般的痛究竟从何而来。兴许因为喉间发不出声音所以来源于喉,又或许由于迈不出双腿而源自于腿,再或者、沉重得抬不起的眼与阵痛的头,于她所难以意识到的模糊视野中才是这一切的诠释。
欲裂的头痛终于让她从意识的深处醒来,丝丝违和的凉意又使她忍不住抬手拭去了额上的汗珠。
热度将视野中掺杂着金丝的深红景象扭曲成隐约熟悉的模样,浓郁又粘稠的橙色液体冒着肉眼可见的滚烫、咕噜地渗出满怀轻蔑的浆。直到漆黑的靴子“噔”地踏到恍惚间在她眼中宛如焦土的地上,这瞬间她确实恍了下神,她方才再一次下反应地迈出了腿、朝着不知所谓的方向去。
灰色的雪从天上飘下,落到她的肩上、头上,也有些许降于她的鼻上。她晃了晃头,轻轻抹掉鼻子上的痒感,再用力的眨了眼。
她的视线落在遥远又并非不可及的浓稠深色池上,些许像线般杂乱的回忆免不了与现在被揉成团的思绪交织到一起。
你也喜欢部队锅吗?虽然我觉得我们三个里没人会讨厌就是啦。
她本该漫无目的的脚步情不自禁地顿了顿。
有些耳熟的声音自她耳边又或者说脑海里突兀的响起,使就算她完全不认识这儿的东南西北也能辨认得出来了——她分明就来过这里。又或许没有来过?她从来对自己的记忆力与方向感没办法满怀自信。那是几天前或者几周前?不,这种事倒是怎样都好。
抛开确实没有所谓的杂乱的念,她无意间踩在某块本就该被湮灭至渣的小黑石上,脚底传来的碎成细小粉末的触感竟还意外的让她觉着舒心。
那个叫黑曜岩。只有火山区才会有这种黑黑的又亮晶晶的小东西,很漂亮吧?…等下。刚刚好像听见啪擦的一声…什么?踩碎了?……
她又恍了神,脚底仍看上去亮晶晶的碎屑得以在这个空隙中沾染到缓慢飘落进来的灰。
现在是…在哪儿来着?
柴澄川终是禁不住深吸了一口气。
这之前的记忆已然是理不清了,这些抽屉具现化到不论打开哪个都是绕成线团的混乱景象。俞是想去理解便俞是受到头里阵痛的阻碍,我现在在哪儿,我为什么在这儿,类似的问题也只能由她自己抛回给自己,这些并不值得被关注的繁杂绣球除了被抛接已经不再存在任何意义。她心中恍惚间又升腾起一丝悔意,缠绕到抽屉中的线上、被抛接到几欲解体的绣球上,将之包裹得更加复杂混乱之余,有丝分裂般迅速地占据了她的身心。
但我究竟在为什么后悔?
最后,自顾自出鞘的利剑将一切线团斩断,尽管物理般的让她的思考被迫停止,但这不该藏在心里的话也依然无从说起。她或多或少带些呆滞的神情愣神地盯着荒芜一片的大地,原本就了无生机的亮色的屑沫在昏暗又堂而皇之的刺眼的红光照射下,反出仿佛更深了些的莫名色彩。
“怎么停下来了?”
一声冷不丁的疑问叫她忽的惊醒。
恍然间回过头去、方才发觉身后的男性似乎是挑了眉,紧接着跟了声吞云吐雾般的呼吸,也恰好在这时看见他弹着食指,些许向上升腾的烟雾与周围的热气混杂一体,尚还缭绕在面前的烟随着弹指的动作自他的指尖尽数滑走,然后还未灭尽的烟头也被随之丢弃。
一点微弱的红光在这样的大环境下着实不值一提,不论谁都不会在意那点很快就会消散的星火是否能在这里开始燎原。
“没什么。”
仅仅出于打破沉默的可能性的想法,她随口接上了回答起来会相当麻烦的话题。尽管有在试着顺流而下般挑出新的内容,但直接否定的欲望始终在天平的一端沉重的向下压制,另一方的砝码换来换去,却无论如何都挑不起这对自己的过重期待。
咔哒。
一些别样清脆的声音在她不再确认对方神情的瞬间响起。她没有再回头的原因要数列出来的话未免太多了些,在这种本就难以完全进行独立思考的“二人行”的局面中,“一前一后”又是对走在前面的人来说最被动的情景。
“好了。那就走吧,你还记得你的任务,没错吗?”
这句伴着明显是枪械上膛声的疑问在她耳里听起来就像是隐隐露出的潜藏于灌木丛中的冒着寒光的獠牙。
她没有再多说些什么。单看她毫无波澜的表情兴许不会让人感觉出些什么别的灵光一闪,思维开始旋转需要用到的时间比它已经正在旋转需要的时间要多得多,不断将之挤压为零散的碎片最终带来的结果往往都更加倾向于本能。野兽威胁用的低吼总是带着些着垂涎的贪婪,就算暂还没有感知到饥饿威胁也向来丝毫不会吝啬,仍然尖锐得像是要将周围的空气也尽数撕裂。
最终,她本能地重新迈出了脚步,终是从那小堆被踩得粉碎的黑曜碎屑上离去。背后跟上来的宽大步伐显然又随性的将那摊粉末碾得更细。
“我给你带路。”
在她的思绪得到些许喘息的空间后,不断被翻开的抽屉也总算是能提供些确实藏在里面的记忆;这团看似还没有被搅得太过于杂乱但仍然可以称之为线团的线弯弯绕绕地连接到另一个抽屉的把手上,无论谁都会因此忍不住地轻轻一拽。
“虽说由别人来给我带路的情况更多。”
鞋跟有序着地的声音夹杂在谈话声中总会容易被遗忘,一些由于思维空间被接连挤压而暂时跟着思绪不复存在的事实却被淹没在了一前一后的步伐之间。
“欸。你的意思该不会是要我给你带路——?”
“你比我更不熟悉这片区域。”
唯独这句话被说出来的时候她显得非常有底气,尽管如此,她也下意识地为了谈话而放缓脚步。像是没有意识又像是意识到了这句话放在此时此刻究竟能敲响多少次老祖宗代代传下来的警醒的钟,她难得完全没有等对方反应便紧接着立刻接上了自己的话。
“至少在来这边之前一直是钰钰…我妹妹在带路。来这边之后是……”
“停下。”
兴许是这时候从前个话题反应了过来,他干脆地出了声将之尽数打断。要从柴澄川的话里精挑细选对他而言并非难事,前者应声闭了嘴,后者习惯性地抬起仿佛要夹起什么的食指与中指到下巴附近顿了顿,而后视线似乎偶然地朝自己身后去了瞬间。
“噢、你有妹妹。”
他回过头来以一种不像是疑问、更像是只是在重新陈述的语气问道。
“嗯。”她先是简单地应了声,随后更加简单地再次重复地陈述了一遍:“我有妹妹。”
“有血缘关系?”
“有一半。”
她稍微转过头去,仅用余光确认面前的道。
身后人的手指尚还停留在半空,更像是仅仅在思索着要不要再来根烟。忽然他又抬起视线,半空中的手索性也就勾着食指抵上下巴,观察打量的目光从她身边穿过去。
虽说是沉默但并没有任何的不自然,说到底掌握着主动权的一方不论如何反应都仍属于掌控的一方。他打量着四下深红的环境,将视线分别停留在半人高或一人高的足以成为掩体的事物上。
“你继续往前走。”接着他朝其中一个掩体走去,头也不回的说道。
她闻言,将原本放缓许多的步伐渐渐加快。
更多易碎的玻璃质火山岩在她脚下碎裂,天然与人为制造的共同点在这时体现得淋漓尽致;在一连串细碎得已经有些刺耳的响动中她被迫打开的抽屉中某粒同样会传出这般响动的事物令她恍然想起,对四处都是裂纹的易碎玻璃感到好奇的妹妹,被那充满恶意的尖锐的碎片划出深红色沟壑的记忆。
她现在在哪儿?…
已经被斩得细碎的线,再怎么试着将它捡起也无法拼凑成索。创可贴也好酒精也好,总在事后才出现的亡羊补牢的事物,补在缺口上的木板与钉子尤为的显眼且惹人注目。
她现在……
"……我之前见过她,或者说见过那面盾。"
她的潜意识察觉到仿佛有什么别的声音提及到了她自己,遂再次将她从深陷的思维泥潭中拉了出去。
"伊吕波さん这么说的话…"
她也这才意识到,自己在深不见底又漆黑一片的思维泥潭中晃着神走到了另外两人的跟前。表面最外层的淤泥从她身上黏滑地滴在地面,她试着再迈出步从两人身边走过,却禁不住抬头看向二人那叫人安心的亚洲人面孔,又恍然觉得脚底仿佛被外力压迫、这瞬间竟不能再抬起分毫。这股外力似乎又将她向前推了步,被迫地踏入了最佳社交距离之后,她长期以来的习惯叫她本能的开了口,视线直接往其中一方的身上投。
"嗯。我也稍微有些印象。"
虽说不论她再怎么在混乱的抽屉架上翻箱倒柜,也没办法跟着散乱四处的断线找到任何相关的蛛丝马迹。
"这样啊…呼、总比完全没见过面好。这附近真的很危险呢。…"
她紧紧攥着小平底锅的双手稍微松了一些,表情倒不像是敢完全放松的样子。些许说不清道不明的液体从平底锅的边缓缓滑下,汗珠也自她侧脸向下滚落,直到滚至边缘、再经由细微地挪移视线而转头的动作彻底滴了下去,她也这才后知后觉地松开右手,轻轻地将尚还留在面上的淡痕拭净。
"你为什么在这?"
没有拿着平底锅的那方、也就是刚刚被称作伊吕波的那方投过来的是难以揣测、却也没有刻意掩盖的打量目光。
"迷路了。"
"……"
"不过,这边我之前有来过。"
"来过这边却会迷路。"
"……"
这时在她的脑海里有万千彼此断了线的思绪片段闪过,没有挑选的机会这一点与平时大相径庭。于是她只沉默了约一秒钟的时间,然后便将此时心里正在想的直接脱口而出。
"这跟你们没关系。"
伊吕波也默了大约一秒左右的时间,期间仅是抬手撩了撩耳边的发。
"…不管怎么说,一起走?"
她话间的视线看向的并非对面的柴澄川,而是身旁的奴村。
需要接上这个问题的奴村看了看柴澄川又看了看伊吕波,攥着平底锅的左手禁不住又紧了几分。
"如果她不是被迷惑的人的话…一起走更安全吧?"
"没错。"
伊吕波轻轻地点头,在再次将目光投到柴澄川身上的时候抱起了双臂。
"那么。你要跟我们一起走吗?"
她的音色在到达耳中的时候既淡得清冷又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暖意,这种听起来非常矛盾的两极化感受就像春季仍存在的寒风中、自稍稍打开的窗缝里投来的晨曦。季节终相交替也就意味着这不是她第一次受到命运眷顾而迎来破开阴云的光;她有那么一瞬间隐约想起来自己在哪里听过这样的话、接受过这样的好意,也在这刹那她仿佛终于能借着些光照,看得清楚了那么一点、好确认自己究竟在哪儿。最后的最后,她平白无故地让难能可贵的应答时间流走好几秒,本能在心底沉寂地叫嚣、千呼万唤地唤出几乎瞬间便占据她整个身心的反抗欲望——
"……我…"
她方才开口说出半个字,悔意却跟着那股反抗的潮流而上,再次如波涛般汹涌地袭进心脏。她只得暗暗压住猛的跳了一拍的心脏试图去整理自己杂乱的思绪,尽管在这之前已经出了不明不白的声。
——也在这时,一声冷不丁的枪响闯了进来、果决地将三人零散的谈话打断。
"呀啊!"
奴村下反应地将平底锅举高了些,击在其上的某种冲击力令她忙不迭地后退了半步。鞋跟抵到地面的声音带了些摩擦,这枚突兀破空而来的子弹显然难免让她吃了一惊。
"奴村、后退!"
"不…没关系…!"
摩挲地面的呲呲声响再次响起,她重整旗鼓地朝前走回那退掉的半步,迎着阵阵不知从何而来将她的流海吹乱了些的风。
那枚不速之客也差不多在这时静静地滚落到了地上,最后闯入伊吕波视野的边缘、勉强挤进了她的余光之中。
……
她朝前轻轻地踏出半步,重新踩到了面前散落一地的、饱含恶意的晶莹的片。啪嚓、啪嚓的再次碎成屑的有序声响竟还意外的叫她舒心了下来;恍然间她意识到自己又有了思考的余地,模糊的视线中产生的对峙仿佛正去得愈来愈远,最后飘出她的目光范围,又或者是她自己能看见的事物、抑或说能思考的余地又在逐渐的被不断挤压呢?
…而现在所见的景象便是她昨夜梦见的事吗?但若是仅此而已的话,理应不会让她产生强烈的、莫名的悔意才对。亡羊补牢虽说严格来说已经晚了,但那份让她接触到快碎开的玻璃的悔意早已在为她处理好伤口之后随着挥发的酒精消散而去。
用酒精为木板钉上的钉子显然带去了无法磨灭的疼痛,却也做到了让木板起到它该起的作用——仅仅那件事的话,她自己且不提,那个好奇心飞蹿、注意力始终都可能在下一秒就转走的妹妹已经不再在意了才对。
想到这里,她确信那成吨的悔意来源并不是那件事。
那么她究竟在为什么而后悔?疼痛总是在对自己提出的疑问之后接连而来,眼前的事物已然无法再挤进她为数不多的、仅剩的这点思维空间里;接连而至的压缩将她的呼吸带得沉重了起来,自顾打开的抽屉中的幻灯片般不受控制的飘到她面前,满地断成枝节的线连成了更加杂乱的索;摇摇欲坠的索桥连接着雾中的远方触目惊心的遥不可及,却又有什么气味似乎在引着她往前走。
她嗅了嗅鼻子,心跳止不住的逐渐加快了些。脑海里的记忆、回忆,或者说悔意忽的清晰了起来。
那但凡亲眼见到都无不令人呼吸骤停、令人心脏紧缩、令人绝望无助的一幕在这瞬间又变得历历在目,这之前产生的打斗以及由她一人酿成的大祸……以及泡菜。虽说有些奇妙,但那枚泡菜石被迫的在这个盾里面过了一圈儿后似乎真的留下了夹杂在火锅气色里的泡菜的味道。
谢谢你们愿意用这个盾煮火锅,她想。可惜至今味道也散不去,虽说她并不讨厌这味道,但也许她真的该好好保养一下这面盾,也权当在避免锅完全沦为它的主职。
我想起来那份悔意是什么了。
被似乎是因为没睡好而无端的放大、尽管显得小题大做,却也非常直接的替很少直言直语的她表达了潜藏内心深处的一切。
"……请教我怎么保养锅…盾。"
她总算是被彻底唤醒了过来,话间将自己的盾轻轻扣在地上,虽说就连她自己都不记得是什么时候自己举起了这面已然有些叫人怀念的盾。
"………?……??"
先前正在与她紧张对峙的奴村脸上瞬间便堆满了疑惑。
之前和伊吕波一起提出来的那些问话也好关心也好、她全部都完全没有听到吗?…难道这是、这是新的偷袭方案?……
“我果然还是想再吃到火锅。”
就像是在沙漠中找到生命的绿洲,在悬崖边抓住了命运的枝叶;她的眼神在这瞬间仿佛恢复了光彩,补上的这句即使仅限于对她自己的自言自语,也难免吸引到了在场其他人的视线。
“也挺想去暗国看看。”
“?!”
奴村之前产生的疑惑还没有消退,新来的冲击不同于子弹击在盾上、她露出没能跟上节奏的表情愣了一愣。
“去暗国?”伊吕波倒是反应了过来,视线在柴澄川与地上的那枚咖啡豆之间来回,最后定睛到前者身上,“为什么?”
“嗯,为什么呢。”
柴澄川没有回应对方的视线,但出于表达自己确实在倾听的尊重,她将目光放在对方的下半张脸。只要自己没有与对方对上视线,那么对方的眼中定然不会出现自己藏着心事的瞳孔;在矛盾的自我安慰效应中,她显得有些不自然的沉思已经隐约透出一种不敢。
单说气场的话她们二人非常类似,但剥开那层表皮后却又会露出完全不一样的本质内在。惧于表面的生物从来都只能算是“被骗”,而救过她许多次的直觉至今没有失手——甘于被自己欺骗的柴澄川沉默了片刻,将脑海里的词句翻来覆去,最后相当紧急的组出了句子。
“也许是好奇吧。”
“……”
伊吕波眨了下眼,目光又往旁边的奴村身上挪了瞬间,然后再回到她身上的时候,在若有若无的叹息中轻轻地把自己耳前拭到脸庞的发丝往后撩。
“希望你明白自己在说什么。”她用表达不出多少感情的稍低的音色说道。
“我还没有认真地去想过。”她也用几乎没多少起伏的偏低的声色答着。
“……你的意思是?”
在双方各抒己见似乎完全没能打上照面的状况下,她的语气中总算是带了点旁听的奴村也分辨得出来的疑惑。
“我有些好奇。”
柴澄川看起来不假思索的脱口而出接了这句,然后混乱无章的词汇又在她脑海里翻滚,对她来说的短时间筛选,在其他人眼里看起来只像是稍微有些漫长的沉默。
“但也仅此而已了。”
“是吗。”
“嗯。”
她自鼻间发出的音了结了这个话题。
多么完美的话题终结,两人都不得不为此沉默。彼此似乎都还没能彻底放下的武器总是有意无意的跃进彼此的视线里,而这一方的视线自始至终都没有挪到对方的鼻子上去、另一方的目光也偶尔会情不自禁的往旁边去,这些不自然得就像没有构成相谈却又看起来像是在互相甩脸色的对话,也经不起任何有心人的精敲细打。
奴村攥着小平底锅,或多或少带些紧张地左看右看。任谁都能感受得到的这两人之间北极圈般的寒冷氛围与这灼热的火山地带彻头彻尾的毫不相配,这股违和感已经让她辨认不清自己抬手拭去的究竟是气温致使的汗珠还是纯粹为现在的状况感到不安的冷汗。
她的潜意识述说着若是放任这两个人继续进行这般莫名其妙的对话,火山区的温度或许都会被被迫的降低、引起不得了的生态突变也说不定。然而就在她担心这两人下一秒就要吵起来而犹豫该怎么做才好的现在、新的问题也不顾阻碍的随之而来。
名为尴尬的气氛伴着这漫天飘落的火山灰,有些许落到柴澄川的肩上、又有些许飘到伊吕波的鼻子上,最后这些碎屑又有些往奴村的头顶上奔去;伊吕波终是忍不住将这不合时宜的灰雪拭掉,于是她们之间总算多了点没有所谓的响动,平时所有人都会无视掉的衣物摩擦的声音在这种气氛中竟然也显得格外的抢耳。
"话说回来…"
像是为了打破这样的僵局,柴澄川以一种万能句式开了头,随后缓缓地抬起手、翻出掌心来,待到一点灰色的雪花落入她手中,她方才继续开口道:"下雪了。"
"……"
"……"
奴村几乎下意识地抱了抱自己的双臂,掌心的余温划过臂上时倒也还真的感觉到了丝丝凉意。
也许她在用自己的方式来拯救这叫人绝望的沉默,但这一本正经地说着胡话的举动再怎么说也太难以反应了……
她想着总之先确认一下伊吕波的反应而将目光投过去的时候,入眼的却是对方转过身、侧过头去的模样,已然看不见对方的表情,其反应如何也就无从说起。
"……灰色的雪吗?"
这可真叫人意外。
没头没尾的话题竟然由伊吕波接了过去。她在这时转回身来,勾着食指抵在唇下,这幅经历过思考的模样就好似方才进行过什么特殊的心理博弈;且不说奴村,就连提出奇怪话题的柴澄川自己也未曾想过。
"这么一说的话,仿佛凉快下来了。"
好在柴澄川本身也不太关心话题的具体内容,只要还没有结束那便全都是刚刚开始。她唯独擅长顺着别人的话题说下去,这可比由她在这种令她胆寒的零度氛围中提出个说不清道不明的话题要来得简单得多。
"这里不是火山吗?……"
奴村忍不住在心里想道。
…也许已经小声地自言自语着说出去了也说不定,在安静的空间中不论什么声音都会刹那占据整个世界的音源,于寒风中意识深处里求生的欲望也致使无论谁都会奔投到火柴的微小怀抱。
其他两人在这瞬间一齐投来的眼神中饱含怜惜,仿佛在不约而同的珍惜这为数不多的正常人的发言,像极了雪山的遇难者不谋而合地奔至唯一的欲坠木屋。
但那其中掺杂的复杂感情似乎也有些看老实人的意思,她头一次觉得自己彻底看懂了她们冷得像被冰块浸过一小时以上的表情。
“……啊、非常抱歉打断你们的对话…!”
奴村反倒下意识地先道了个本来不该她道的歉,指尖正有意无意的轻轻摩挲着自己的小平底锅。随后在二人的热切注视下,慷慨地敞开了通往常识领域的大门。
滑铲
对不起 仍然是废话居多
困得要死了,不知道自己在写什么,我不配关联格友[话是这么说了,依然厚颜无耻的关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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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那只可爱的小狗啊……”
“什么样的狗?”
“嗯嗯、大概是一只黄白的,嘴巴有这么尖,然后…腿很短,啊,腿有这么短——的柯基犬!”
“直接说柯基我就能明白。”
她抬手理顺被迎面的风吹得有些乱掉的流海,期间把捕捉到的几个关键字简易地在脑海里过了半遍,接着将谈话间需要用到的交流视线投向同行人的脸,然后想也不想的就这样应着话题随口的问。
“那只柯基怎么了?”
然后穿一身蓝色,丝毫没有察觉到她其实在敷衍的那位同行人,双手比划着柯基犬的形状,也是“想也不想”地答道:
“在我工作的时候、一直想追在我身后呢。但是因为腿太短了,只能跑着来追我,然后我也跑了起来……”
嗯,嗯。柴澄川若有若无的在对方说话的间隙里轻轻点头,顺带着几个可有可无的应答声音。多亏了对方是不会追究(或者说根本没有意识到)她对难得的话题的随口敷衍的善良家伙,她才有机会像这样既不让两人相处的空气变得尴尬,同时还能尽情地将自己的思绪放得乱飞。
为什么会这样呢,她表面上看起来若有所思地想。
“它一定跑得很慢吧。”
“慢极了!我甚至都不需要骑上自行车!”
抬头的话只能看见一片根本看不见的漆黑,不抬头的话只能看见根本不想看见的墓碑。在这望不见尽头的被无数墓碑所开辟出的,说实话也很难说得上是道路的小路,究竟是不是用来给像她们这种大活人来走的呢。
“推着自行车吗?”
“当然。偶尔也会想不骑上去、仅仅推着车走。”
这样啊。她一边说着一边想着差不多的但行进方向完全不同的话。
问题应该出在与那两位火锅之友道别之后。说实话现在对火锅火山的印象,已经完全只剩下前面二字了。也正可能因为是火锅带来的冲击力震撼了她所有的记忆抽屉,让她从某个被震开的抽屉里面遗失了相当重要的事——为什么自己会在跟他们分别之后,冒出了那么一瞬间的把自己太过高看的想法?
是我太得意忘形了,她猛然地醒悟过来。
“如果我骑上车的话,骑得再慢也会担心有没有可能撞到它。比起轮胎果然还是我自己的腿更听使唤呢。”
没错,那样可不行啊,她边说边想。
不管怎么说,已经发生了的事就没有去后悔的余地了,无论她说出了不该说的话也好,又或刚意识到自己已经来到了陌生环境的那一刻也罢。现在她对这里的唯一情报无非只有这里绝不是什么管理有序的公墓,不能指望同行的恰好是这里的守墓人,能拜托对方将自己从这里带出去。
但是深更半夜的在奇怪的地方乱逛的话,有个同行的人想来肯定比同行的“人”要来得好得多。假若对方确实不会像她偶尔会妄想的那样突然变成不是人的什么玩意儿,那可真的能评得上是今日最佳同行人选之首了,虽说在这边目前为止遇到的人也只有他一个。
乱葬岗……
她的脑海里瞬间便冒出来一个不合时宜的词。大半夜的想这些事情真的好吗?于是她习惯性地抬起手腕,用某种旁人不太能看懂的眼神看了眼并不存在的手表。
“这么说起来,现在几点了?”
这么说起来,他刚刚又说了什么来着?多亏了“这么说起来”这句话属于接话的万能范畴,她瞬间便将没有认真听对方讲话的存在了那么一瞬间的愧疚心抛之脑后。
“现在是——”
如果可以的话,希望你能告诉我北京时间。没能说出口的几句话为什么说不出口,原因在她反应过来的半秒后显而易见。偶尔也感谢一下自己说话的节奏很慢吧,她暗自庆幸的想。
他闻言爽朗地伸出手、挽起袖子,看了眼确实存在的手表之后然后说出一个陌生……不对,更准确来说是充满违和感的时间,而来源究竟是彼此在原来的世界存在的时差还是在这边漆黑一片的观感下存在的“时差”,再怎么继续想下去都已经没有意义了吧。
因此,她仅仅对此沉默地点了点头。
“真是难以想象啊。”
“嗯,指什么?”
因为只是句由来很复杂的感叹,解释起来真的很麻烦,希望你能像我敷衍你一样敷衍我。柴澄川转过头去,投以了自己心理活动所想的眼神。
当然,她脸上没什么可以被称之为表情的改变。虽说眼睛是最容易流露出真实感情与切实想法的“窗”,但那种从外面看不见里面的不透光的窗户也是存在的啊。所以,她没让这饱含真情实感的眼神维持太久,至少,直接把窗户撤走,要比回去从零开始打造一面不透光窗户来得简单得多。
“我指墓地。”她话罢若有所思地顿了顿,又补了句:“以前从没一次性见过这么多墓碑。”
说出了不该说的话之后就会凭空多出将之补充完整的沉重责任。尽管她确实属于说话节奏很慢的那一类,但“脱口而出不该说的话”跟“想了想后说出不该说的话”之类的,在她这里已经变得没有去区别的必要了。
“是啊。”
他的眉毛稍稍下压,面部显然松缓了下来,透着无法改变事实,不可否认的无奈,唇角的弧度仅仅平缓了瞬间又再次勾起。
“不过至少这里也不全是墓碑,偶尔还会看见驴呢。”
“我觉得不要把那个当作驴看比较好。”
这是非常难得的、她心中所想与真正想说的话巧妙重合的情况。她并不讨厌骨头的美感,也不厌恶血淋淋的脏器与裸露的被称之为肉的肌纤维,但如果对象再带些半透明的至少在陆地上完全看不见的奇异特性,除了让她联想到那些生活在海底的半透明生物以外,一种自内心深处升起的危机意识会轻轻地叩响让她安然存活至今的生命警钟。
没错,那是古老的,古旧的,忘了多少年前的还在山洞里面住着的四面楚歌的老祖宗为我留下的礼物。
“说不定会有危险。”
她暂时结束了脑海里翻涌的思绪,将她那带着几分警惕,又夹杂些许好奇,还涵盖了部分她自己都没能察觉到的恐惧的眼神,投向某个正在若无其事又若无其人地穿过墓碑的幽灵般的深海驴。然后佩恩——之前她一直没有喊出他名字的原因是因为现在才想起来他自我介绍时说过自己叫佩恩,刚见面就忘记对方的名字着实属于失礼至极,名跟姓至少要想起其中之一才能拿回自己丢弃的脸面。总之佩恩多少也注意到了她的视线,但是附近全然没有温暖的太阳光,没能透过她那扇本来就很难透过光的窗注意到什么,仅仅点了点头,把单纯的目光拿了出来,又更加单纯地应和着。
“这倒也不能否定啦。但至少它现在看上去很人畜无害吧?”
感谢你愿意敷衍我。虽说是我一厢情愿的认为你敷衍我,而且说到底也是我先敷衍你的不对。
柴澄川一边将复杂的眼神收回来,转头间正好与佩恩再对上几秒的视线,有那么一瞬间确实在试着把自己不怎么透光的心理活动传递过去。
“是呢。”
她罕见的稍微扬起嘴角,轻轻地朝他笑了笑。
当然,这不是什么释然或和善的对话人的笑,而是被自己那种小孩子一样尝试心电感应的幼稚行径给逗到了,而对方也只是巧合的跟她对上了视线。
“嗯!”
又当然,佩恩并不在乎潜藏于她表面之下的无礼行径,仅仅被她不经意间的笑容所带动,还以一个足以让她愧疚上好几分钟的青年独有的爽朗笑容。如果这里不止他们二人的话,也许视觉点不是二人其一的人会觉得这是一幅相当友好和善的画面吧。
她胡思乱想的迈着没有在思考的步。
这么说起来,为什么感觉看见的幽灵驴越来越多了?
在墓碑间穿行的且不提,就只说这条必经的小路,与他们二人擦肩而过的概率也愈来的变大了些。最大的问题是它们并不是被引导般的向前,那样总归会带些比如前面是归所的意味;它们绝大部分都是仿佛在躲避着什么意义的向后,巨量的迎着她和佩恩的面来,却又视黑蓝二人熟视无睹,有如毫无节制却又眼神不太好的西班牙斗牛节。
红色的蝴蝶结首先在这片黑暗与驴交织的漩涡中闯入她的眼睛,然后是长长的单马尾,令人倍感亲切的发色之下,正抱着表达难以置信的双臂。再然后是她小时候在马戏团中见过的驯兽鞭子,将其他所有可视物挤走程度的显眼,那头好像没有太在意自己处境的驴趁着由她们创造的间隙迈出并不焦急的步,蹄子轻轻地跃过、或者说穿过了那条征服的鞭。
最后,二人无可避免的与二人对上了视线,这瞬间她眼中又只剩下了尚还能分辨出蓝色的眼,与蓝色的瞳。
自觉得愧疚的几分钟后,柴澄川终于得以平复心情。重新整理了自己乱七八糟的思绪之后,又终于有了空余的空间来组织应付这种很难得有经验的场面的语言。
……嗯,嗯。
“打扰了,你们继续。”
她没有带太多外露感情、尤其没有把她满脑狂奔中的心理活动显露出来,用不卑不亢又不骄不躁的清澈音色,冷静地打破了尴尬空气中的沉默。
对不起 我再也不赶死线了[每次赶死线的时候都会说的话
对不起 废话真的很多[就连这句也是废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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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通的人类从来不会去考虑的事件莫过于从来都没有想过会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件,然后俗称的突发事况总是不会留下思考的余地,大量的虽小但多的事件把本就基于绷紧而难以思考的本该属于神经的时间挤压压缩,最终导致平白无故的浪费时间也被称之为“发呆”——但好在名为巧合与好运的女神总也往往会在意想不到的情况下发生,尽管她祈祷并不虔诚并不专注,但在太阳投下的三人的影子交错着晃动的此时此刻,却也让她无声无息的像个毫无危机感但能健康成长的孩子般被眷顾了一整天。
“没错、那是全大陆最大的休眠火山,辣国著名的火锅火山!——”
尽管大部分没有在细听,但一路上同行男性的介绍偶然还是会有关键字忽的飘进的耳朵里。
火锅火山,多么令人感到亲切感的名字,这让她听见的第一耳就下了个要去的决心,并且在先于继续调查的欲望油然而生之前动了身。关于已经迷路了该怎么办的问题是接下来要思考的问题,感谢命运,在她慢了半拍的思考得出慢不知道多久的结果之前就遇到了好心人。于是她方才有机会放空思想,偶尔跟上几句没所谓的应答,又偶尔不置可否的表达自己的中立。三人行是不亚于四人的最佳团队数量,其中只需要两个人就能让话题接续下去,剩下的一人甚至只需简单作答就能够避免尴尬。
她多余的大脑甚至得以空闲的去开始思考那座山为什么叫火锅火山的课题,是因为长得像?如果对比方是那种中间有一圈圆柱体的锅的话,不难理解它跟火锅之间难舍难分的关系。但如果对比方是圆锅或者方锅的话,火山就会变成不规则但姑且有被分类的一方,然后被大脑里独有的火锅拟像现象,只要有那么个轮廓就会理所当然的看作火锅——不,再加上感觉自己也在被煮的绝妙体感的话,果然还是因为温度?
这样的话我们反而更像送上门自己走进锅里的菜品,没有摆盘也没有经过最基本最基础的洗净处理这点要扣分。
等下。这么说起来那个温泉的功能究竟是……
“刚刚提到的温泉的功效是?”
其他二人显然没能从她浅薄又明显的提问中感受到更深的含义。
“作为含有微量元素的矿物质泉水、美容美肤不在话下之外,对相当多的疾病都具有医疗作用,而且会让人感到全身心的放松呢。上山前后去泡一下温泉的话,有着其功效会更加明显的传说…”
晴川宏轻轻地抖了一下挂在肩上的装着大量净洗过后各种菜品的袋子,回头片刻间看了她眼并以尽量缩略过后的言语如此介绍。金熙善若有所思的“嗯”了一声,然后侧过头、将饱含期待的视线抬高投向了晴川宏。
“那我们会去泡温泉吗?”
“不会。”
“那就别介绍得这么让人期待啊!!”
“哈哈哈…以后总会有机会……”
柴澄川难得的从头到尾没有再插入对话,她的思绪仍在远方。如果这个团体要调查的怪物闯入火锅火山,是否算是不请自来的暗锅派对?之前没有想清楚过,暗锅的暗究竟是黑暗料理的暗还是昏暗的暗呢…至少在金熙善一路上已经无意识中提出过好几次气温话题的这个天气与光线强度里,跟后者是扯不上那么大的关系吧。
“我们到了。虽然是来调查的,但放松一点也好呢。”
偶然捕捉到的关键字让她回过神来。
于是她们走到相当有火山的感觉的露天滚滚岩浆附近——不对,金熙善且不提,柴澄川是确实这辈子没有见过岩浆长什么样。但至少她知道火锅是什么样子以及是个什么味道,似乎是出于这样的先入为主,她无论如何都没办法将“啊,确实是火锅。”的想法抛之脑后。
“竟然真的是火锅汤底。”
金熙善率先发出的感叹深刻的印入了柴澄川的内心深处。
竟然真的是火锅汤底。
之前还没有意识到这里究竟是一个怎样的大陆,但多亏来了这趟好奇心使然(也许更多是因为食欲)的旅行,在岩浆面前愣神之余,让她理解了自己此刻真的很像是一盘没有经过处理就在锅边缘试探的菜品。
“想去泡温泉啊……”
她感叹了一声,这声感叹果不其然也引起了金熙善的肯定。
“嗯,嗯。有机会的话想去呢……”
“之后总会有机会的嘛。哎、对了。你背着的那个是锅吗?质感多么的棒,这口借来的锅跟它比起来完全不是一个档次!”
“啊,应该算盾吧。虽然看起来有些像,没法否认。”
“欸。那个不能煮东西吗?”
不,再怎么说也不能用这种产地不明的东西来煮贵重的食物吧、之类的话完全说不出口。作为一开始就留下南辕北辙印象的拜托人的一方,她欲言又止止欲又言的在前几秒闭上了自己的嘴。如果因为这口奇怪的锅…不是,奇怪的盾煮出了会吃坏肚子的菜品,作为其主人——虽然觉得自己可能也会吃坏肚子,总之连着自己的那份麻烦也要找上自己来。她此刻终于深刻意识到了,似乎因为一时嫌麻烦,这个被嫌弃的麻烦找家长般的带来了更大的麻烦,而手足无措甚至还不是最糟糕的发展。
“没有试过,说不定可以。”
但是陷入沉默或者完全否定都会把话题引导向更不可控的方向,在这里模棱两可的表明自己也没有经验会更好吧?于是最终,面对金熙善毫无恶意的疑问,她只得败下阵来。
三人就这么聊得杂七杂八的在周边转了许会儿,因为完全没有发现什么异常的原因,可以开始吃火锅了的提案被三人一锤定音的通过。
说喧闹其实也只有三人的谈话声和火锅本身充满对食欲的挑逗的声音,说安静但又确实能听到作为背景的火山的“岩浆”咕噜噜的冒泡。
尽管火锅火山真的很热,但火锅二字也确实的凌驾于火山之上了。虽然有一种在进行什么耐热挑战一样的感觉,这热量究竟是火山本身带来的还是火锅带来的这种无所谓的源由已经完全分不清了。
在她的思绪又开始乱七八糟的四处乱飞的时候,她忽然听到有什么尖锐,又细又多的针轻轻戳在岩石上的声音从身后,从四周传来。然后循环、不断的循环出让人难以忽视的程度。
金熙善才刚刚将一块滴着红油的白菜夹到碗里,正要将碗递到嘴边的时候又像是被分心了一样又将碗筷稍微放远。晴川宏索性收起了玩笑话,将原本的闲聊不了了之的放置到一边。
其他二人的小动作也总算是让她敲定了对声音的猜测。
为了守卫火锅,最初的阵型就像是三人组成的三角形,然后火锅是这个三角形的中心点。
三人因为战线的不同逐渐分散,金熙善并不需要挪动太多位置,但晴川宏已经到了另一段的第一线——然后她想起来自己没有那么多闲心去确认别人,方才能将注意力放在迎面袭来的长脚的罐头。
柴澄川举起盾。
就像是普通人发现自己要被打了,条件反射般的举起两只手臂形成转移伤害的动作一样,不论那个动作具体怎样,反正都被具有深度的那一面给挡了过半的程度,有着橙色十字花纹的那一面护住了正前方它能护住的区域。
似乎是有一点点能分辨情况程度的智力,罐头一样的奇特生物稍稍压低了身子,眼睛咕噜的转了圈(也许是柴澄川有点紧张造成的错觉),横向挪了两步。对峙使它警惕,同时也在寻找着这面十字的圆盾的破绽。
要说自己有什么攻击手段,她晃了个神。像晴川宏交代的那样直接冲上去用盾牌砸?但是说实话她不觉得自己有足以造成什么伤害的力量。或者把盾丢出去?不,这面盾跟自己离得越远就越没有跟它有着“联系”的奇妙感觉,会变得无法控制也说不定。
嗯。也就是说,毫无攻击手段的当下,完全拿它没办法。
于是她举着盾与这只长脚的罐头对视,时不时就着它的横向弧形移动稍微挪动位置与面相。背景是火山,弥漫着看不见的黑暗的气息,以及两位实际上的贡献了所有战功,然后同时也是一顿白给的让她的内心拒绝不了的火锅的提供者,目前暂时作为同行人,在这层火山与奇怪的料理怪物背景下还有战友层面意味的,与她一起构成了等腰三角形的金熙善与晴川宏。
究竟是呼声还是呼啸声唤醒了在走神的她呢,她一侧过视线,还没确定声音来源就看见那颗偏大的石头已经朝她飞了过来,然后在金熙善“躲开——”的呼喊声中,因为反应力全部要用在让身体动起来上、那颗石头究竟是自己慢慢变大了还是由远到近的在她的视觉中变大了,她完全没有余力能够注意到的情况下,竟是硬生生向前挪了一步。
这是还没能习惯战斗节奏的身体也没能反应过来之类的就是后话了。
于是她眼睁睁的看见那颗石头确实的理她越来越近,她的眼睛先自己反应了过来,往这颗石头的实际操控者投了过去。
“去你们那边了噢!”
“咦。欸、哇——”
但在柴澄川将瞬间的求救视线投放过去的时候,金熙善的注意力已经被腿边不速之客分散,这下能即刻拯救她免受大石撞击之刑的首要人选也不复存在。
本能,如果本能真实存在的话那一定是本能。她在自己的思维还没有彻底反应过来的条件下,兴许是更深一层的危机意识唤醒了她,原本稳稳浮在她双臂前的盾翻了个半,有深度的那面恰巧将袭来的石头给包容了进去、然后因为其冲击又或因其并行进轨迹非直线,她的脚跟被冲击力带得一扭,就差彻底打滑的原地转起了圈——要在这被迫转起来的圈结束之前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她如此评判着自己的思维。
然后在她自己反应过来之前,她更先感受到石头的强烈的想要出去的意志,基于重量而清晰感受到的离心力提醒了她,于是她试着像是将什么东西甩出去一样,身体旋转至半周时锅也恰好转到了有深度的一面,里面的泡菜石呲呲的摩擦着盾的边缘,然后在柴澄川险些将盾也一起脱手的时候如子弹般冲了出去。
“等一下、那边是…”
反应不过来。或者说,尽管大脑反应过来了,但是身体还没能反应过来。不如说就算身体能反应过来,名为惯性的物理现象也已经脱离出身体的控制——
伴随着呼啸的刺破风的声音,紧跟了发出“咚”的结结实实打在也许是铝制品的上面的声响。
桌球。
柴澄川回过神来将盾牌稳稳抓住然后眨了眨眼,她看见结果的第一反应是这个,尽管她一时也说不清自己是用来戳白球的球杆还是被戳的白球本身。她能做到的也只有目送着几乎可以说是向后飞出去的长脚的罐头,各种意义上都有些脱力的看着那只怪物朝正在冒着热气,即使站在这边也能闻到的香味的正体的方向飞去。
至少我的危机意识还是很强的,她一边如此绝望的想着,一边安详地闭上了眼。
……
摆脱了脚边怪物(基本上算是踢开)的金熙善,方才能重新集中注意力,将那浮在柴澄川身前的石头魔术般的绕着柴澄川转了个半圆的弧度回到她那边去。
从最前线(指离火锅阵地最远)归来的晴川宏,甩了甩镰刀顶端沾上的深紫色液体。
“差不多结束了,并不是多大规模的袭击。都没受伤吧?”
“我这边没事。柴澄川的话…”
金熙善话间将石头收好,停顿半秒后眨了眨眼、望向柴澄川的方向。
“虽然看起来没有受伤的样子,但是刚刚问了句话之后就蹲在那边没声了。”
“哎呀。”
“柴澄川、柴澄川——”
“柴澄川——”
她没有答话。
其他两个人刚刚因为背对着她所以没有看见吗?那令人呼吸骤停、令人心脏紧缩、令人绝对绝望的一幕。尽管她闭上了眼,但她仍然能听见风被刺破的声音,以及随后那梦想与希望被打翻的巨响。
“啊。”
“火锅。…”
“被什么掀翻了……”
三人有一句没一句的互相接着话,缓慢移动脚步一起围着刚建成不久的遗址,凝望着翻倒的锅与锅上的裂纹,共同度过了一阵默契的沉默。
在经历了这样令人屏息的默然后,晴川宏拍了拍手。
“好了。那么接下来我们开始火锅反省会。”
“反省这个能让这口锅复活吗?”
“不能呢。”
两人边谈着没什么所谓的话边靠近火锅的遗骸观察。
“说起锅的话其实……”
晴川宏转过头,视线停在哪里自然不言而喻。金熙善会了意,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不过刚刚用来战斗了呀。碰过怪物的话没问题吗?”
“有深度的那面朝向我自己…没有碰到过怪物。”
她简单的答道。非要说的话,刚刚把金熙善的泡菜石在里面兜着绕了一圈儿,比起怪物味,也许更可能会留下泡菜味?这种其他二人可能并不关注的情报还是不要分享出去比较好。
“啊啊~总感觉白打了一场。这些怪物就不能吃吗?”
他听了金熙善的话后摇了摇头,说着“我们也不缺食材”之类的话,然后蹲下身子对那摊怪物遗骸仔细打量了一下,沉默了几秒后接了句:“…有些东西虽然很臭但却很好吃,要不我们试试?”
二人闻言一阵猛摇头。
“至于这口锅…嗯,不知道它还能不能用毅力坚持一下。”
柴澄川不抬头也能感受到来自发言人的视线。那究竟是洞察一切的猜测还是单纯的对“替代品”的不怀好意的打量?她没敢抬头去看,抬头八成会对上视线,然后就是无法避开的话题与她必须接上的对话。
“锅哪里来的毅力。”
好在她也并非落到与其独处的地步,只要她不接话,那么在场的金熙善定然会基于思维惯性,将理性的天平稍稍倾斜、于脱口而出的一方放上砝码。
“想有的话总会有的吧!嗯,我相信它!”
“现在立刻把你这奇怪的毅力分给它!!”
她能将晴川宏本来预定要放在她背着的盾上的注意力给拉走大半,好让背着盾的她不必为盾发言,柴澄川如此想到。
但那毫无疑问只是暂时的逃避。只要她还打算背着这个盾,就绝对逃不掉他人把“看锅”的目光打量过来,然后除了会与这面盾直接进行肌肤相亲的生物之外,其他人想要与盾“交流”时,无一例外的会将名为责任的包袱抛到她的身上。
责任。那是多么沉重的名词啊,就像这口盾一样。每当被其他二人问及相关盾的问题的时候,这种沉重感就更甚了些,几乎要把她给压得抬不起头来。
她被某种难以忽视的心情所驱动:将之压下会变成奉献,将之上升会变成剥削,停在绝妙的平衡点上的名为责任的或有奉献或有剥削的重担狠狠的将她的双臂推了一把、让她不得不,必须得,坚决又不带犹豫的双手捧起盾递了出去。
“没关系,请用这个锅…这个盾吧。”
“果然是锅吗。”
“果然是锅。”
二人显然对此并不意外,也显得不带犹豫,就好像他们一开始就是这么说好了一样的接过了由柴澄川双手递过去的黑色的盾。在柴澄川有些惊愕的眼神下,他们又像之前娴熟的一样从零开始准备。
尽管只需要将底料和水煮开,只需要将食材放进去一股脑的煮,她明白火锅是并不复杂的料理,而将这些简单的步骤做得好像家常菜一样的情况,难免让她在心里感叹一声。
他们究竟有没有注意到刚刚那口锅会打翻的根本原因呢?
“哎呀,真是得救了。看见那口锅已经翻掉的时候我的心脏都快停掉了…”
他一边说着诸如此类的话一边把塞得满满当当的盾锅放在魔法火炉上,语中兴许确实有一种庆幸的感情混在里面,但总觉得还有别的她无法分辨的也在其中。
“这么容易停的心脏是怎么活到现在的啊。”
正在整理菜品的金熙善接过话后,柴澄川忽然觉得有一种逐渐强烈的危机感。三人同行的情况下,正常成立的对话无非一人一句。但柴澄川不敢去看二人的眼睛,尽管别人的眼会暴露别人的感情,但同时也代表着将她自己的感情也裸露在外。如果对谈话对象的想法无从揣摩也就无从谈起,尽管大家在交谈的时候都尽量将目光放在对方的嘴上,但余光也仍然会看见那对感情丰富的眼将一切言语无法表达的事物都如雾般流露出来,然后形成气氛,形成空气,变得透明又让人无法忽视。
山好高。
在她快要被自己的危机感挤出鸡皮疙瘩而忍耐不住之前,她突然这么觉得。
火山的分类并不绝对,或豪放且大肆的宣泄自己的一切、散发出生人勿近的气场,或保守神秘、又或说是像她一样保护着由自己精挑细选出的秘密。作为与她极其相似的这里是否会有着戏剧般的巧合、就像多米诺骨牌一样只等戏剧的主角将剧情推进就能让蝴蝶扇起风暴,然后风暴席卷整场舞台,最终火山的突然爆发将这里的一切罪证都烧得干干净净,岩浆会吸引人们的所有注意力,漫天的火山灰也将如雪般掩埋她们三人所有对此的相关的记忆……最后是更加保守的她当着其他的她斩杀了有着这样邪恶想法的她自己。
“下面的花纹会化吗?…噢噢…融化了融化了、好厉害!”
“油溢出来了啊喂想想办法!!”
天好蓝。
不断的斩杀着奇怪的自己的她现在就像个单细胞动物一样,在背后叮叮咚咚的背景下仰起头,仿佛什么也没在想的单纯的望着天,也不管那究竟是被云还是别的什么遮挡住总之完全不蓝的天空根本不能称之为清澈;一缕肉眼可见的,升入天空的烟雾就好似她此刻思维并不清晰的脑袋里徒劳滋生的罪恶感、然后游走着爬过全身每一处,将所有避之不及的细胞集团细细分解,好让她作为复合型的单细胞生物完全放弃思考。
“话说这个锅…想稍微挪一下位置怎么办呢?”
晴川宏如此说着尝试把住锅边缘将之略微抬起了一瞬,然后收回手,将指尖上由于方才汤底轻轻晃动而侵染的橙色的油干脆的舔掉。
“有一点烫。”
锅的主人闻言抬起头,沉思了片刻后伸出右手尽量靠近锅的边缘。然后锅像是被隔空触碰了一样,在她极其轻微的调整下总算是摆正了。
“…噢噢!原来就算里面还在煮火锅,柴澄川仍然可以操控吗,这口锅太完美了吧!”
“那个是别人的盾啦!”
火锅好香。
她的想法也很透彻,毕竟自己现在是仅被本能驱使的坐享其成的单细胞生物啊。因此,那份罪恶感很快就被独属于火锅的香气给掩盖了过去。
“…我不知道他们。”
她没能说出本该存在的后半句话的原因,就连她自己都想不清楚。
“知道他们!”
“明明是一起生活过的大家?”
身旁有记不清是谁的声音。
记忆中模糊的景象似乎在逐渐重叠,混沌的思维如丝线般搅在一起。
“…嗯。”
最终,她没有尝试着理清杂乱无章的线,也没有分辨叠在一起的景象,只是轻轻应了一声,随后便拉了拉斗篷,转身像是随便找了个方向就走了。
她越过新的废墟,爪子和斗篷上沾满了新的湿润泥土;她又将斗篷拉紧了些,斗篷内本来还算洁净的部分也被抹了些许。原本相较下还算干净的内衬自然不能幸免,在翻越那些倒塌的庞然大物时,本就不太擅长活动四肢的狗妖精喘着粗气,最终在半途停了下来。
她从高耸的废墟上几乎是滑落了下来,仿佛要跌在地上一样在接触到地面时打了个踉跄。
啪嗒,啪嗒。她好不容易在有些湿润的地上勉强维持住了平衡。
“请帮我把那些皮草挖出来。”
临走前,她低着头拜托了本来应该抬头才看得见脸的兽人。
而她自己则要回之前去的那个有些远的森林,这本来应该出声才能让其他人理解到她的去向。忘记了背后响起的声音的大意为何,也记不清那究竟是谁的声音。也许是自己心中的声音,也可能是虽然未必能存在于心中,却依然占据心中一席之地的声音。
她在还算平坦的路上合上眼,不再去细想。些许时间后响起的,则是黑德大声提醒她的鸣叫声音。
随之睁开眼后重新调整步行的方向,总算看见了似乎熟悉的景象。她在回去的路与前行的路之间来回,时常偏离通往树林的道,黑德的鸣叫频率逐渐不再上涨。
我觉得我没有走错…
她在原地停了脚步,回头望了眼来的方向。随后叹了口应该由疲惫而来的气,再远望着不大也不小的目的地的山头。然后她从一个小坡度的丘上没注意到地上的石头而跌了下去,方才于地上嗅见了足迹。
她之前来过这里,或者说她们之中的某个人来过这里。不依靠黑德而得出的这个结论源自于自己的嗅觉,并非别的什么。被雨水侵蚀而变得松软的土地踏上去终究有些不熟悉,但得益于只过去了不到两天的时间而还算能嗅出些蛛丝马迹。至于无法分辨痕迹的气息的主人究竟是谁这件事便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她将粘在脸上的湿泥抹去,总算是跌跌撞撞的寻到了前次在路上生火的痕迹。
作为独自生活了很久的狗妖精,起码她能够较低限度的活下去。将之前并不出自于她手的旧的火堆重新点燃并不是难事,而附近也还遗留了些许能用来燃烧的少许物品。
也许不是她留下来的,狗妖精记不清楚的事有那么多,多这么一件似乎也没有关系。
她捏着斗篷的一角缩了缩身子,面对着还算温暖的篝火。兴许是天色暗了下来的原因,竟有些精神恍惚了起来。
“…黑德。”
她张了张嘴,心理重复着即使问出口也不会得到回答、最终也没能对黑德说出口的问题。
遂没有理会左右歪着头等她发号下令的黑德。
她想起自己的梦,追寻着模糊的火光,灯光,月光奔波而去,双腿却宛如在雪上般沉重。
又想起熟悉的篝火,不断有寻着光亮的飞虫朝火中扑去,却自始至终都没有一只能飞出火光。
再想起似乎有问过别人的同样的话,他们去了哪里,她又去了哪里,而你又要去哪里?
“啊啊——死…不对,去世的人会去哪里吗。”
当时,坐在篝火前的那个比她矮小了好多的狗妖精动了动耳朵,将聚集在附近的似乎是蚊虫一样的东西驱逐掉。
“…哎呀,你居然会在意这个?还以为你是完全不在意周围发生了什么的家伙!”
她又抬起手在耳朵边上挥动几下,火唯一的坏处便是会吸引如飞蛾扑火般追寻着光的虫子,而仅仅一两下甩耳一点也不能叫它们动摇。
“…难道你有经历过身边的人,呃,那个吗?”
弗洛丝缇的视线回到火上,被火烘烤得眼睛干涩得眨了几次眼后只得稍微往后挪了挪,没有接话。
啪。
同行的狗妖精双手(爪)合掌,而那之前存在于其附近的,似乎是即将扑进火堆的不知名的飞虫。
那个声音仅此一次,而后沉默在两个狗妖精彼此之间持续了好久。
“嗯——…怎么说呢。以前我认识一个…嗯,人类。”
像是受不了这种沉默一样,矮小的狗妖精甩了甩尾巴,身后有啪嗒啪嗒的碰到了枯叶的声音。
“她走之前和我说,命走到尽头后,每个种族的终点都不一样。”
矮小的狗妖精捡起手边的枯叶,无意义的在有些坚硬的土地上画着什么。
“我的话是过不去的。”
…她去了哪里?
弗洛丝缇如此想着,碍于莫名堆积起来的氛围的重压没能开口。她仅仅朝矮小的狗妖精眨了眨眼,这次没有向后挪动。
她注意到矮小的狗妖精耳朵动了一动,周围没有飞虫。而后眼也不抬的停下了手中的无意义动作,将枯叶轻轻丢进了火堆之中。
“我不知道…毕竟她是经验丰富的游荡者。”
枯叶在进入火堆的瞬间噼里啪啦的响,这对两只听觉相当灵敏的狗妖精无异于是不该入耳,但又往往必须倾听来获得消息的噪音的一种。
“她的终点只有她自己知道啦。”
矮小的狗妖精抬起头来,面朝向弗洛丝缇的方向。
——在火光映照下的矮小的狗妖精露出的那个少见的表情,弗洛丝缇已经忘得差不多了。“我要回森林深处。”就连面临离别时,她也连一句像样的道别也没有。
篝火带来的光亮开始变小,视野随之逐渐变暗。
她便理了理斗篷,随手将黑德揽进怀里,然后将剩下的所有可以当作燃料的东西丢进火堆,最后在合上眼后于心里对自己说了句晚安。
……
…
黑德的鸣叫声是告知她该清醒了的警报。
梦中寒冷、沉重,又毫无可以追寻而去的光亮。火堆已经熄灭了有些时间了,黑德的鸣叫声确实在值得赞赏的范围内。如果她基于前些时日的疲惫继续这么睡下去的话,梦会延续到她不愿面对的现实中来也说不定。
可惜,她现在已经没有可以用来奖励黑德的谷物了。
如果找些小点的野果剁碎晒干后是否能用来代替谷物?以及起码现在还能看见些微弱的日光。她一边想着乱七八糟的事一边从地上撑起身子,想要揉眼睛又一时找不到可以用来揉眼睛的东西。
最后只能象征性的伸了个懒腰,而后再迎着初升的太阳光,朝那个山头继续前进。
会在地上滞留一小会儿的感受仿佛行于梦中的雪山,这种仍然有些湿润的地面踩起来总是叫她心生烦躁。以及少了兽人后,出现的时不时总要翻越过去的种种,无不让她想起来到这个镇子,这个聚集地之前的日子。
就上次以侦查为主的狩猎活动来看,虽然新的山头或多或少还有些小动物的痕迹,但又以德鲁伊的眼光来看根本说不上乐观——不对,等一下……
重新确认附近的足迹和兽类经过的各种痕迹的时候,她总觉得附近的那种“大型野兽”的气味太过浓郁了些。让她想起了会藏在暗处等待扑出去的时机的虎,又想起了会在树上游荡的豹,还有一呼百应、一出现就一般是一大群的森林的狼。
最后的最后,她瞳孔猛的一缩,想起了那只被兽人死死捆住,然后背了回去的狼人。
足迹较之普通的狼来说偏大,气味较之普通的狼来说过杂。要说熟悉程度,无异是前几日才接触过的狼人的味道更加叫她记忆深刻。
咚咚,咚咚。
哪怕是听觉不如狗妖精这般灵敏的物种,此时也一定能听得见这种程度的心跳声。
也许是狼人…不止一头,不,不止两头……
她一边有些犹豫的往前走,一边数着地上的足迹,确认着在附近曾经经过的生物究竟有哪些。
浓烈的野兽气味呛得她几乎要马上掉头逃跑,她也说不清究竟是什么指使着她继续往前走。她自己都说不清楚的想法有那么多,想必也不差这么一件吧,她总是这么自己说服自己不再继续去思考。
她竖着双耳,面部僵硬得忘了对黑德下任何一个命令。随着足迹跟生物的痕迹而去的方向,由风带来的气味愈来的叫她清醒,仿佛清醒得能听见生物在地上践踏的声音、还有四肢硕大又长相粗狂的生物沉重的呼吸声音。
她情不自禁的,像是知道自己在面对上对方就跟个小动物一样、应该往符合小动物的地方走似的,转了半圈方向便压着身子往灌木丛里走。
压低身子,放缓呼吸,活用听觉,所有的声音放轻,注意四周和目标的四周。
她记得有谁像这样教过她该怎么隐匿的进行行动,而不管那是谁,此时此刻都应该感谢那个不知名的曾经教了她一些原本以为不会用在狩猎以外情况的技能的家伙。
风声响起,狗妖精便乘机拨开些许灌木——那种浓烈的野兽的气息被风带了过来,她背后有些发凉,而这种凉意究竟来源于前者还是后者就不得而知。
风还没有结束,她只知道自己应该逃走,不该再在这里多待上一分一毫。狗妖精本来就不是充满勇气的生物,天空德鲁伊也不是能在此时此刻拥有决心的身份,她有些着急的往回拨开灌木丛,全然忘记了之前隐匿踪迹的诀窍;不知是她迟来的好运在这种时候终于降临了,还是风声完美的掩护了她不太称得上隐匿的逃离行动,狼人的气味没有再被风带过来——恰好,她觉得逃到了离那里足够远的地方的时候,差不多已经嗅不到那种危险又浓郁的气味了。
一如比起往日增多的狼人的足迹,在这里活动的狼人变多了,是她用眼睛所确认到的事。不能以“眼见为实耳听为虚”说服自己,她觉得这件事或多或少有些遗憾。
我为什么要去那儿?
这种无法做到自问自答的问题被她逃跑一样的抛之脑后。
逃避的事并不差这一件,她就像这样既有自知之明又毫无自觉的轻易说服了自己。
她按住还没有缓过来的仍在大幅度起伏的胸口,强制性的逼迫自己做了好几个深呼吸。黑德在附近的枝头上飞来飞去,时不时的朝她发出表达关心的鸣叫声音。弗洛丝缇抬手做了个手势——告知黑德自己并没有太大的关系,顶多也就只是喘气喘到暂时不能说出什么话罢了。
不管怎么说,她得到了一些本来不是她来这里的目的的对她来说很多余的信息,回去后也许应该告知兽人。
他们还剩下的几个幸存者中,似乎也就只有兽人敢于面对那些凶神恶煞的庞然大物。兽人也类似于他们,但气味上,习性上,思想上皆有差距。她尝试过与狼人进行交流,无疑这比跟兽人交流要来得困难(她没有意识到她本来就跟狼语言不通)得多。
但她唯一能确定的是,这些狼人对德鲁伊、对天空德鲁伊来说,都不是能和善的生活在一个林子里面的生物。
猎食者尚能为自然作出贡献,本来她弗洛丝缇也不意外。她能为森林做的事虽然不多,但起码还算能安抚她的愧疚心,只不过现在似乎是个例外。
强忍着立马离开这座山头的欲望,她始终竖着耳朵,左右来回看,饱受假想的狼人于四处潜伏的精神摧残。本来应该让黑德一边吃一边帮忙摘取的野果全然放弃,只尽量爬上一些不太高的小树,寻了些很矮的灌木丛,找到些能吃但是记忆中不好吃的野果,随手捏碎后只喂了黑德几小片,便终究是受不了了似的,不顾黑德的鸣叫声而将剩下的几片野果碎丢进了空的谷物袋。
她便就这样带着一些顺路上找到的、还有些是从黑德口中夺走的野果,以及没有忘记寻找以及带上的重量不大,也很容易收集的枯枝枯叶,然后就像逃跑一样小跑着(没跑出几步就变成了步行)远离了山头。
林中的小生物,被狼人碾过的植被,叫人很在意的血迹、散落一地的皮毛和羽毛——刚踏进这座山头时她所在意的事,全部被此时只想着要逃离这座山头的她忘得一干二净。
她提起精神追寻之前来这座山头时的痕迹,伴着黑德在空中带来的信息回到了之前来的时候生火的地方。
重新生了火,用来充当燃料的枯叶枯木正噼里啪啦的作响。
她眨了眨被烤得有些干涩的眼,缩了缩身子又眯了眯眼,又向后挪动了些位置。黑德则非常习惯沉默的狗妖精,她非常安分的蹦去弗洛丝缇身后探出一个脑袋。
弗洛丝缇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突然重新抬起头来。
“黑德,我是不是很冷血?”
“是很冷血——!”
黑德给了她意料之中,又似乎不在她期望之内的回答。
一时无法分辨究竟是哪边的弗洛丝缇眉头只皱了一瞬间便放弃继续思考。
“我也不过是…”
…不愿意记住不想记住的事罢了。
她非常小声的自言自语着,一旁的黑德歪了歪脑袋,显然没能听清。
————————
4517字
即使是飞在天上的鸟儿也注定要回归大地,而奔跑于陆地的走兽也终将升入天空。
还未理解自己身处何处,将会面临怎样的未来的兔子,以及此时此刻也依然霸占着一方领地的鹅,还有仍在树林中警惕的饮水的鹿,以各种各样的形式存在着的生物们,以各自的形式,各自的方式挣扎于此、挣扎至今。难以思考抑或说无法思考的未来就干脆不去思考,又或者说根本没有空间去思考,如浮木般随波逐流的结果,不是被作为果腹之物苟且活于某处,就是被剥夺应有的自由给拘束于某处,再便是留下些足迹,留下些背影被追踪,被挂念,被暗地里精神意义上的分而食之。
她认为自己就险些成为其中的一种。
还有些例外,明明拥有着足够的思维等级,也不曾见过其散发的明显沮丧气息,毫无缘由毫无因果,没有放弃的理由,没有强制的决断,再怎样思考也无法得出的满意的猜想也许从一开始就不存在。弗洛丝缇叹了口气,横抬手臂朝鹩哥方向一望,会意的黑德难得安静的自树枝上跃下,飞至她臂上乖乖停留。她的视线在黑德身上,黑得一塌糊涂而仅有些眼下的黄色纹路显眼的鹩哥,已经习惯用这纹上的一对小眼跟她对视、然后不明所以的歪着脑袋来表达她并不清楚弗洛丝缇的眼神指令。
狗妖精的眼里并没有什么光彩,她的瞳孔里映着的鹩哥除了那点花纹以外没有多余的别的颜色。而她的眼里也许终有一天还会映出鹩哥以外的画面,绝对不止一次,更兴许还会再有两次、三次。
狗妖精抿了抿唇,心理准备到此为止。不管怎么说,她并不讨厌本就属于优泽的大地,虽然,基于性情而下意识的有所反应则是另一回事。
所以,弗洛丝缇还需要时间去做好将这件事给其他人阐明清楚的准备。等到她的瞳孔里再也映不出鹩哥的那点黄色花纹的时候,这些准备对她来说会大有用处。
她花了些时间跟功夫简单的处理了现场,然后重新将鹩哥放飞,从头到尾一言未发,没能捕捉到任何可以重复的语句的黑德只得低低鸣叫一声,将追在后面的弗洛丝缇带出了森林。
带着几步小跑的快步,没有回应任何招呼,刚踏入屋内便迅速转身带上房门,“啪”的关上门的较大声响惊醒了大大小小的所有在皮草上安逸的坐着的,此刻正竖着耳朵盯着她的兔子。
她径直走至壁炉跟前,在压根就没有点火的炉子前坐下。那明明就很常见,不需要在意太多。虽然一点也不想去习惯,但确实迟早会习惯吧,这一路上不也见得够多了吗,那个也好这个也好,无法思考,或者说难以思考的以自己的形式存在于世界的生物比比皆是。
与她共享着一个空间的几只兔子靠过来动了动鼻子,始终竖着的耳朵没有放松,最后蹦跳着回到皮草上,紧紧的盯向这一个方向。
这样的对峙也许持续了有一段时间,直至弗洛丝缇自地上起身,象征性的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然后转身面向兔子。
看见兔子就想起了鹅,想起鹅便联系到鹿。仅以某个节点相连的几个本来没有关联的事物无意的催动了她,被一些奇怪的责任感催动着拉开房门走了出去,无法想清楚的事索性先放在一边,起码现在不是想那个的时候。食物很紧张,她不该在这种时刻毫无意义的随波逐流。
她的脚步缓慢得像是仿佛漫无目的,唯一还记得距离自己最近的一个计划是去看看爱尔。
奉命(现在她大概已经觉得这附近是她的地盘了)看守于此的爱尔差不多进入她的视野了,而爱尔显然还没有注意到她,正这一步那一步的在自己的领地里面徘徊。等到接近得差不多的时候,爱尔昂着头向她“嘎”了一声,弗洛丝缇的直觉告诉她这绝对依然是警告她进入了爱尔领地的一种,只不过比起部分被追着咬的人来说要温柔得多。她向爱尔做了个手势,随后便向有着相当的战斗气息的仓库里进。
即使再怎么确认,她们的食物显然不够了这件事依然摆在那里。而如果能捕到一头鹿,也许这周的食物问题能暂时解决。从兔子到鹅,从鹅到鹿,经由这一系列原本毫无关联的节点,她终于想起了自己真正该做的事是什么,生活在森林里的经验告诉她也差不多过了鹿会去饮水的时间段。她现在就该动身,而之前会一同去狩猎的人都多少有些别的事要做,虽然只靠她一只狗妖精也有办法找到路,但能多一个人也没什么不好,她这么想着。
然后她左思右想,没能想起任何关于之前那个长断角的家伙的名字的记忆。现在去找长断角的人是否已经太晚了?在她茫然失措,四处游荡的这段时间内,兴许对方已经在某处创下了对所有人都有贡献的伟大功绩。
我醒悟得太晚了。她这么想着,转身向森林入口奔去。
但也许并不晚,在她看见森林入口处的一个对她来说相当高大的人影时又那么想着。被责任感所助力的交流欲望升了上来,狗妖精难得的主动开了口,问着对方已经等了多久这种其实是在浪费时间但是似乎又必须的事。
不,我也刚到。长着断角的人大意上是这么说着,被狗妖精只取出几个关键字进行理解。
我该怎么称呼你?弗洛丝缇脱口而出,然后长着断角的人回答了,狗妖精遂而点点头,无视掉又开始贯彻自我不断重复着几个字眼的鹩哥,果然没能再脱口而出下一个话题。
现如今需要很长时间来恢复的生物族群都是杀一只少一只,它们也经由不擅思考的生存本能在存活的边缘挣扎着。但是世界剩下的资源仅此而已,要说成分配未免太过美化,事到如今也只能承认那是赤裸裸的“掠夺”了罢。
说实话常年只计算自己的食物量,再顶多加上一只鹩哥的食物量的她根本不清楚一头鹿够她们吃多久。就算加上些她并不是很喜欢的内脏部分物尽其用,也无法确认那是对所有人来说“足够”的食物。狗妖精的知识领域局限于此,她很多时候都只会想自己的事,只顾得上自己。
所以,当这种大任突然肩负于身的时候,狗妖精不适到连吩咐鹩哥闭嘴的必要的事都给忘了。
她跟长着断角的人说不上什么话,虽然总有一种“不仅仅是那次自我介绍”见过面的印象,那种似乎闻过第三次的特殊气味,但始终想不起来对方的事迹,对方的名字。
即使之前似乎又听过一遍自我介绍了。
这样的一组看起来相当不适应的组合步至了陷阱前不久的方向。狗妖精忽然耳朵一竖,带些警觉的抬高手按住欲要继续往前的同行的人(大概只按到了对方的腰附近),她动了动耳朵,随后靠近同行的人,仔细嗅了嗅对方身上是否带着什么足以让动物产生警惕的气味。确认之后她才昂着头朝同行的人点了点头,鹩哥也非常应景的从她的肩上飞至了附近的树枝。
拨开前面的树枝——她们看见一只看起来没成年甚至小得像刚出生没多久的小鹿碰到了套索,遂而被吊起一只后腿,可怜巴巴的束缚在树干旁。因为被树枝吊着而略微有些浮空的原因也完全使不上力,自出生以来第一次被狡猾的狗妖精猎人布下的陷阱抓住的它看起来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应对,连有一下没一下的挣扎都显得异常无助,它究竟在这里被吊了多久这件事,起码她弗洛丝缇是看不出来的。
这时同行的人似乎说了些什么,但她没能听进去。
明明以前在森林中生活都时候还没有这种罪恶感,即使觉得再怎么不解,也无法在这种时期静下心来真正的思考。起码能确定的资源稀少是造成这一切的原罪,原本就有的自然法则在现如今的世界里大胆彰显着“残忍”的本质。它们应该没有同理心,所以拥有同理心的话就会成为弱点。与它们争夺资源败下阵来的代价,将因为拥有的复杂的思考能力带来的同理心变得更加惨烈。
弗洛丝缇顺便看了看另一个套索陷阱的位置,边上似乎有过被踩上些脚印的痕迹,果然能存活至今的成年的鹿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原本这种套索陷阱也只是用来捕捉小动物,她本身也对这些小陷阱不抱希望。能骗到一只小鹿踩进去已经是天大的运气,不应该奢求更多,将这只小鹿牵回去便是完成使命。
她走出遮掩身形的树丛,将旁边没有触发过的陷阱小心拆下。挂在树枝上的绳索也许还有用处所以没有拆掉的打算(或者说她自己也根本拆不掉),无视掉小鹿相当可怜的眼神。
自上次将这里稍微挖开了一点后,作为泉水来说变得有模有样,弗洛丝缇重新查看了泉水四周,判断鹿原本的脚印上有新的脚印按上,留下的气味也并不淡。即是说拥有经验的,更加警惕的成年鹿也并不讨厌这样的白得来的一小处水源,那么接下来如果在小鹿附近设置新的陷阱的话……。
同理心本来应该是擅长思考的生物才拥有的才对,作为鹿的话会有想要救下小鹿的欲望这种事吗,她也是现在才开始去思考。或者说根本不是基于同理心,而是它们身为动物的一种本能、看见跟自己长得类似的面孔,身形而难免产生的“想到自己”的源于那简单思维能力的简单行为,归类为本能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对。
想到这里,一只小鹿可能不足以解决她们面临的食物难题,而作为“吃人嘴短”的一方,在自己的职责范围内下意识的更加卖力想必也是条件反射。于是她决定再多考虑一下鹿究竟有多灵活,决定将这附近挖成不适合奔跑跳跃的致命地带。然后再将陷阱布置在小鹿附近的坑里面,理想的是如果成年鹿要接近小鹿,想站稳便必须踩入的坑内。
她唯独没有想到,自己居然会有一天,会想要利用动物的同理心来设置陷阱。而在此之前,她必须作为没有同理心的那个去考虑动物的同理心,这种在因果上矛盾的情况光是想想就难以继续思考。
“…那个。”
狗妖精开了口,却半饷都没有说出个什么关键字来。她忽然意识到要将刚刚这一大串思想全部说出来有些困难,要精简到能口头表达的话她还得再多想想要怎样才能表达出去。
“嗯?嗯?”
同行的人连着疑惑的嗯了两声,姑且还算有耐心的抱着双臂等她说出点什么来。
弗洛丝缇就在小鹿边上想了很久,小鹿的眼神从来没有离开过她,就像是寻到了什么别的小动物似的,在弗洛丝缇边上不断的挣扎了起来。
“挖地,做新的陷阱。”
一顿左思右想后,弗洛丝缇稍微离小鹿站远了一点,尽可能的把那一大堆高等生物的思想给省略成了这样的精华。虽然确实很简洁,但也难免被问个为什么。连她自己都能意识到这个简称有多难以理解,便没等对方再开口便加以解释,外带在小鹿身边的土地上比划了几下。
“这只小鹿也许会引来成年的鹿,把附近挖一下。”
“噢,新的陷阱吗。”
她们的交流相当简单,也许是因为她们清楚彼此的责任,清楚彼此有谁填饱了肚子,有谁还饿着肚子。不管是哪一方都会想要加快进度,这让她们闲聊(或者说狗妖精根本就不擅长闲聊)的时间变少了,精力应该投入正事,这是所有人都开始慢慢认同的事实。
弗洛丝缇在小鹿周遭的还有些湿润的土地用她的爪尖画了几个圈,一边思索着该如何布置这些坑才能叫成年的鹿难以在这附近奔跑,跳跃,以及必须将它的前足或者后足踏入其中的一个。等她画得差不多了再回头的时候,发现同行的人竟然已经非常效率的把不少圈好的地方给挖了个小坑洼,不由得愣了一愣,随后被对方唤醒了来,开始对这些坑洼进行最后的细化——将这些坑洼与坑洼之间的间隙变小,弄得不足以鹿安稳的踩下,或者说踩上去必须很小心,否则就极大可能滑入坑内的模样。等她的爪子差不多变得跟同行的人一样满是泥土后,终于得以将小鹿附近的一小片泥土给弄得如她所想。
当然,把自己的手变得脏兮兮什么的还只是第一步。
接下来她还要面临的问题,不仅仅是在坑里设置好一个不会冒出坑太多的套索陷阱究竟会有多困难,还有就是是否真的会有一开始就抛弃了小鹿(难道说小鹿是形影单只的来喝水的)的成年鹿回头来找它,弗洛丝缇对动物的研究仅限于能够狩猎到些许猎物的层次,这种上升到和猎物勾心斗角的程度并不是区区一只得过且过的常年独居的狗妖精能面临得上几次的。
狗妖精抿着唇,对她们德鲁伊来说,年幼的动物不应成为食物,这是在森林中获取自然的恩惠时理应遵守最基本的法则。不管是出生不久的动物,还是刚冒出少许嫩芽的植物,皆不可过度采集。作为向自然索取,寄生于森林而仅能为自然做些微不足道的事的她,本该本着她的习性,一直以来的习惯放过这只可怜的触了霉头的小鹿,但是现在究竟还会有几个人能去指责违反捕猎法则、不知满足,事到如此也还用着“被动”来作为借口,依然贪婪的向优泽索取着的她们?
她检查了一下捆住小鹿后足的绳子,这根绳子紧到将小鹿的后腿勒出痕迹(也许是因为小鹿有挣扎过一段时间)而并没有显得松了多少,这得益于并不是她弗洛丝缇系上的结,而是由两个人类其中的一个用力系上的结果,即是说这不同于她经由自己的经历得出的经验,在依然捆住小鹿,吊着小鹿的情况下也还能撑上好一会儿。用陷阱进行狩猎都是一场赌博,花费的时日,气力是否有所回报不仅仅取决于猎人丰富的狩猎经验,更何况在这种猎物并不丰富,数量少到猎人都想保护起来的情况下,运气占据着非常夸张的部分。
在坑中打入被折过的“桩”,然后在折过的地方卡入绳索——这些设置套索陷阱的行为她重复过不知道几次,以至于在坑中设置相应的陷阱比她想象的要简单一些。
说到底她也只擅长这个了,其他的陷阱对区区一只狗妖精来说都有些艰难。但这个“小鹿套索陷阱”究竟会导致小鹿逃走还是最终也一无所获,她甚至不敢去苟求什么“最好的结果”,也许她就在一旁安安静静的等着,以防难得上钩的小鹿会跑掉比较好。
不过,像这样一直看着小鹿,她的同理心难免会开始作怪,也许只是因为对德鲁伊而言,“鹿”这种灵活而灵性的生物稍微有一些特殊。起码很少跟其他人接触过的她依然听过不少森林中的鹿的传说,虽然尽是些难以确信的睡前故事一样的存在,但正因为是难得的让她记住了的故事,反而非常记忆犹新。
化身为鹿的德鲁伊带领着鹿群在林中奔跑,在即将逃出森林之前被猎人涂了毒的箭矢贯穿,诸如此类,在某些方面来说,这种生物似乎恰巧与德鲁伊息息相关。即使是作为天空德鲁伊,更加与有羽类而非走兽类亲近的弗洛丝缇也有着微妙的亲近感,她虽然看不出小鹿的眼里有着什么别样的光彩,唯独那种求助感,那种似乎还未绝望、仍对这个陷阱的最终经手人怀抱着一丝丝期待的眼神,难免叫她次次都陷入沉思。
小鹿瞳孔中倒映出的弗洛丝缇究竟是怎么样的一个形象,这种事根本无从开始假想。
最终她也没能改变主意,对狗妖精来说已经想不出更好的获取猎物的方式了。遂带着同行的断角的人藏身于附近,好注意在这个陷阱能哪怕生效一瞬间之前,防止陷阱的最中心部分有哪怕一点点的逃跑的可能性。
明明对兔子就毫无怜悯,毫无意外的能将它们视为确切的食物。而唯独对上这只鹿的时候,她会有所迟疑,随后一如既往的思考了一大堆到头来毫无用处的事物。
假如能通过这个“小鹿套索陷阱”捕捉到一只成年的鹿,也许这只小鹿可以一时免于灾难。但这短暂的幸免又有什么意义?它在因为自己的年幼无知而触碰到这个陷阱的一瞬间就差不多被判上了死刑,又何况是在这种特殊中的特殊时期里,就算弗洛丝缇多少有些不愿意将它牵回去,而就好像是防止她产生这种想法,还饿着肚子的人跟她一起过来了,如此,根本不可能有放走这头可怜的小鹿的任何一个哪怕能当作借口的理由。
而这些都是后话,毕竟,要是在缓刑的过程中有那么几个人跟小鹿产生了感情,很难说以后还能不能下得了刀,下得去口。就像是现在让她弗洛丝缇将黑德或者爱尔给宰了用以救急,毫无疑问她会尽全力的拒绝掉食用她为数不多的有羽类朋友。
她打心底会感受到一阵恶心。
而话又说回来,鹿皮一点也不毛茸茸,鹿肉的味道说实话她也没有尝过。弗洛丝缇如此想着,将之前的乱七八糟的想法连同同行长断角的人的名字一起给忘得一干二净(也许她从一开始就没能记住)的时候,显得非常小心翼翼的四足动物的脚步,被始终竖着耳朵的狗妖精给听到了。
————————
6003字
啪嗒。
应声一脚踏入稍微有些泥泞感的土里,使得她情不自禁的蹲了身、低着头看了去。
弗洛丝缇自半捏着的袖中伸出手来,试着轻轻的抚摸这里的土地,紧接着抖抖耳朵,合上了眼睛。
——那是来自深处的名为"泉"的声音,是自地下涌出的优泽的恩赐。在作为天空德鲁伊之前她是一名德鲁伊——不如说在遇见黑德之前,在遭遇那场暴风之前只是一名狗妖精,而哪怕是由于没有必要,极少将情绪表达出去的狗妖精也难得的显得对此惊喜不已。即使之前跟兽人,跟海豹追至此处的时候已经确认过一次了,也忽然意识到什么似的而抬起头来,若有所思的尽力压抑下自己的尾巴,紧接着注意力重新放在正事上。而这附近不同于之前的森林的道,相当明显的存在着"水"这一稀缺资源的泥土,印着说不上多也不算少的明显的鹿的脚印。
正是如此,脚印很新,说明正是那些鹿方才停留过的地方。她看了眼身后跟来的两名人类,不动声色的将自上次追寻的鹿的踪迹而来留在附近的树上的记号抹掉——有种难以言喻的直觉,虽然不是自两名人类身上而来,但总觉得这个记号留不得。而生活在森林中的狗妖精对水声非常敏感,哪怕找不到方向也能在踏进森林的那一刻、天色暗下来的那瞬间听见这处水流的方向。
这是她唯一有信心找到方向的地方。所以,她现在要做的应该是…
"人类。"
她顿了顿,思索着如何继续拜托他们的措辞。
"不需要挖很大一块…每次不要太深,不要太重。土地本来就很柔软。"
狗妖精再次顿了一顿,随即抱起双臂。
"嗯…不要把脚印给破坏掉…也不要留下太多别的气味。至于现在的味道…啊,你们去那边的草丛滚上两圈怎么样?"
…这是什么奇怪的要求?话说回来,这狗妖精有这么多话来着?
两名人类听了面面相窥。
没有发声的另一名人类看了看发声的人类,又看了看附近的草丛。
他蹲下身子摸了摸就近的草地,最后以一种难以言喻的看奇怪的事物的表情看了回来。
弗洛丝缇没太在意二人的反应,她仍然一副深思模样,继续说着她自己的。
"动物对陌生的气味很敏感,鹿本来也是嗅觉比较发达的动物。一个人还好,两个人类的味道加起来就有些浓了。味道是会叠加的,人类的味道虽然不及兽人那么夸张…"
但起码有泥土的味道把兽人的味道给掩了。她猜,那兽人肯定做过什么跟土地亲密贴合的事,不然不会有那么明显的土壤的味道。她说着还顺便吸了吸鼻子,显得颇有说服力。
…这狗妖精之前有这么能说来着?
"啊,还有。也不一定非要去滚草丛…只要能消除你们自身的味道,嗯,你们闻不出来的,别打算去闻。"
弗洛丝缇叹了口气。嗅觉对人类来说则是非常陌生的领域,再加之之前在采蘑菇的时候他们出的岔子,狗妖精多少有些不信任只是唤来帮忙挖土的人类。
目送两名人类讨论着什么往旁边走去,她这才反应过来,在"拜托你们了"这句话再次说出来之前,先下反应的把担心的事通通说了个遍,到头来,原本要说的最重要的一句“拜托你们了”还没有说出来。
……跟人交流还真的很难啊,顺序上的话。
至于黑德则陪伴她狩猎很多次,她唯独知道在这种(关乎到她自己会不会饿肚子)正事上不应该打扰弗洛丝缇,非常难得的从刚刚接近水源处开始,就一直没有被弗洛丝缇呵斥过任何一次。
不再在意两名人类究竟去做什么来消除身上的气味,她回过头,重新审视这处很可能是崭新的水的来源处。
这便是与拦下兽人这一危险行为成正比的重大收获吧。虽然她假想中更应该是一条小溪或者一小片湖泊之类的,看样子森林的动物,又尤其是这种体型上偏大的动物,在这种时期里也活得并不自在啊。
但资源从来不是什么值得感叹其取得难、数量少的事物,如何将之分配才是。经历过与黑德共度的不知道多少(其实也就黑德的大半生而已)岁月的狗妖精,领悟到的真谛便是如此。
…话说回来从刚刚开始就好吵。
虽然不知道他们到底去那边干了什么,稀碎的碾压草的声音究竟是用什么部位在碾压,并不是她愿意去分辨的事。
本来她并不想带上其他人来这里,但要将这片很可能是泉眼的地方挖出个名堂来对她区区一只小小的狗妖精来说很困难,黑德除了在一边重复的叫嚣,也帮不上什么特别的忙。他们究竟对森林懂得多少?弗洛丝缇没办法通过第一眼,或者第二眼去确定两名人类的真实经验,她真的很不擅长观察,但起码他们身上闻不到多少新鲜的泥土的味道…
就在她想着奇奇怪怪的事的时候,独属于比她高了不少的直立行走的脚步声回来了。
身上还沾着几片树叶。
他们的气味不再独特到引起狗妖精的注意,狗妖精自然也就不再多提及。原本这个狩猎加上开拓水源的组合打一开始就非常安静,人类在干活的时候也没有那么多话…他们是那么安静的存在来着?
他们安安静静的很快就在泉眼处挖出一个小坑,伴随着的只有吭哧吭哧的挖土的声音。以及来自地下的水顿时缓慢,缓慢的积了起来的声音。
这里说不定能挖出一口新的井…如果真的有那么多时间和人力的话。不,那根本不现实。
但那些鹿会更喜欢现在这处饮水处,这毫无疑问。但要说及"资源分配",那正是弗洛丝缇所擅长的领域。她看了黑德一眼。
她寻到有着更多脚印的地方,假想着鹿会更喜欢在这边饮水。
落穴…不,这里的土地太湿润了,何况下面很可能有地下水,挖上足以让鹿跳不出来的大坑先不提费时费力,也根本不太可能吧。
射杀…不不,如果血迹把这片泉眼给污染了那就不好了。剩余的鹿绝对会不敢再靠近这边吧,何况足以作出射杀陷阱的材料也毁灭性的不足…
那就做一个重物陷阱…可以限制这种体型的动物的行动力,也不会立即杀死猎物,更不会…不不…。
她停止了思索,回头看了眼两名被她喊停的人类。
竟在这种奇怪的地方怀念起兽人来。
弗洛丝缇叹了口气,将之前用来捕捉兔子而回收回来的套索陷阱的材料拿了出来。
只能希望这些鹿因为太口渴而一脚蹬进套索内了。或者勾住鹿角?总之她很清楚,布置的不是什么针对性的陷阱,所以最好别太抱有期待。
"那个树枝够得到吗?不,不是那个…是那个,嗯,那个。"
有着一定身高的生物的帮忙,布置套索陷阱可真是太简单了。只要寻及看起来弹力十足的树枝,两名人类就会想办法去够到…她想办法够也够不到。非要比较的话,起码擅长爬树的狗妖精和擅长爬树的海豹妖精都需要爬树的时间,他们不可能一股脑的爬上去,能直接抬手就够得到树枝的人类真是太方便了——不由得如此想到而已。
……而自己什么时候才能学会爬树?或者说,已经有多久没有试过爬上某棵树了?…不,以前有爬上过树吗。为什么要爬树来着?
明明是生活在森林里如此之久的狗妖精,却连爬树都不会究竟是怎样活着的啊——似乎不止被问过一次两次,近乎是所有人都对此抱有怀疑的态度。树即是构成森林的最重要的主体,所以无法取得树的资源的话,也就等于是被判了死刑。在很久很久以前,甚至于她还没有成为德鲁伊之前,有一名德鲁伊这么对她说过。但那不绝对,不会爬树的生物还有很多。另一个明明会爬树的游荡者又这么对她说了。在互相矛盾的最后的最后,她信任的优泽至今也包容着一切,宽厚到了让她有些忘了那些日子究竟是怎么过来的。
究竟遇见了什么人。
遇见了什么物。
一旦开始专注于某个时间段,就会逐渐将其他的“片段”给忘却掉。她无法记住隔了太久、太没有关联、太过于繁杂的东西,抑或说她下意识的忘掉了与她的现在没有关系的那些东西。
她的记忆中只剩下闪电划过漆黑的天空的模样,以及如澎湃的大海般仿佛要将她吹飞的狂风的声音,几乎要将她的听觉给震毁掉。她没跟别人提及过为什么要在耳边加上那圈会不适好一阵子的耳饰,也从不明白目前的随波逐流及得过且过能存在多久与否。
——她至今也只知逃窜。
几只飞鸟的影子自她眼里一闪而过,她一言不发,只是回头看了眼显得有些明显的陷阱,随后转身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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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12,今天的标题也很随便.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