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的欢呼声震耳欲聋,甚至穿透了会馆的墙壁水缸的玻璃和里面的液体,无人在意被掩盖过去的人鱼的眼泪,当它们沉入湖底那泪水甚至无迹可寻。尤纳未曾目睹过人类的狂热,但他看到过同胞的啜泣。
时间永远无法治愈她的伤痛,她在水箱的角落里蜷缩着,流着谁也看不见的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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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来,尤纳。”
他睁开眼睛,摆动尾鳍拨弄水流将自己的身体推上水面,就在水缸的边上有着耀眼的金色短发的男人朝他伸出手,他顺从地将脸贴上他的掌心,人类的体温从接触的皮肤上传来,但那只是稍纵即逝的温暖。很快男人便收回了手,他站起身没有打算擦净手上的水,只是轻轻甩掉指尖的水滴。
“您觉得如何,夫人。”
“不论看几次他都是如此美丽,先生。”
男人身后不远处衣着讲究的女人微笑着道出她的称赞,女人有一头棕色的长卷发,鲜艳的花朵点缀在她的帽子上,对于人鱼来说人类的面容很难分辨,但女人额前的痣留在他的记忆中,他知道这个女人,她曾是银色露珠的主人。
准确来说是银色露珠的主人的妻子。
去年那条在额前长着独特的长角,有着银灰色尾巴的人鱼没有出现在这里,他年纪不小,或许已经永远地走了,所以她是来挑选新的人鱼吗?
“这么说您或许想要拥有一条和尤纳外形相似的人鱼?”
“不。当然,他很美,但决定这件事的人并不是我,”女人的目光已经从尤纳身上转到了别的鱼缸,即使她仍在称赞着尤纳的美丽,“我们需要商量,可以尽量多为我介绍一些人鱼吗?”
“愿意为您效劳。”
他们转身离开尤纳的缸前走到旁边,尤纳没有潜回水下而是看着他们的身影,有着白色长发与粉色鱼鳍的小人鱼浮上水面摇晃尾巴发出咿咿呀呀在人类听来并无意义的声音欢快地同人类们打招呼,那是谢伊的鱼缸。
“这是谢伊,它才三岁,已经被一位先生预定,如果您需要……”
“我对前一阵子的落水事件略有耳闻,它的勇敢独一无二,让我再看看吧。”
虽然前一阵子谢伊还在集体鱼缸里和别的人鱼一起玩耍但有人为它花了钱,于是它搬来了这里。一开始谢伊似乎有些寂寞,好在它很快适应了这个孤单的鱼缸,它在宽阔的水池里快速摆动尾鳍来回冲刺,和它能看得见的每一条人鱼挥动手臂打招呼。大家愿意回应这条年轻人鱼的友善,除了她……
尤纳潜入水下,他靠近玻璃墙,谢伊对面的那个水箱空空荡荡,索菲亚现在不在她的鱼缸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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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隔多年希尔文·里弗斯终于再次回到了人鱼节,只是这次是他自己带着人鱼回到这里。他站在岸上远远望着会馆附近的湖面上人鱼来回嬉戏,不过珊瑚并不在那里,今天她将在展览馆的独立水缸里接受观赏,似乎是有人想要看看这些单独展出的人鱼。不过等到下午或者明天珊瑚又可以和别的人鱼一起玩耍了。
广阔的室外湖不同于幽暗的会馆内部,微风会亲切地和每一个生物打招呼,用无形的手拨动湖水打碎照射在水面上的阳光,破碎的日光随着波浪飘散到目光所及的各处,遮掩了人鱼的身形,闪烁的波光成了他们的迷彩。
他沿着湖边散步,路过那些熙熙攘攘的商贩和游客,自从他的舅舅埃文斯卧病在床他也逐渐忙碌了起来,人群的喧闹和欢声笑语恍若隔世,他在人声的海洋里像人鱼那样游荡。不知不觉间他走到了集市的尽头,这里的人少了很多,透过人与人之间的间隙他能一眼看到通往会馆大门的路。现在那条路上有个男人蹲在那里,他身前的湖面上一条人鱼朝他伸出了手。
当希尔文走过去时抱着纸袋的男人已经站起身,而那湖面上只有人鱼金色的尾巴拍出的小小水花。
“抱歉,先生,”他的目光在男人怀里的纸袋和那涟漪尚未散去的湖面之间打了个转,“我只是出于对人鱼的健康考虑,你刚才是在投喂人鱼吗?”
金棕色头发的男人扭头看了眼已经恢复平静的湖面,碧绿的水波映射进他蔚蓝的双眸,他眨眨眼睛,朝希尔文露出一个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不可以吗?她看起来很想吃的样子,”他从纸袋里抓出一把糖塞进希尔文的口袋里,“你也尝尝吧。”
“谢谢?等等,太多了!”他连忙手忙脚乱地抓住从口袋边上溢出来的花花绿绿的糖果这才不至于狼狈地蹲下去捡拾这些小玩意儿,闪亮的玻璃糖纸让糖果看起来就像亮晶晶的宝石,或许珊瑚会喜欢,“只是糖的话倒也还好……”
“谢谢你的宽宏大量,”男人的笑容明亮开朗,他挥了挥手,“我还得在这儿等人,再见,记得帮我保密。”
希尔文回到集市里时他回头望向那条路,男人已经坐在会馆门口的长椅上,他从纸袋里面拿出饼干塞进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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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论多久过去索菲亚都记得那场观赏赛,尤利安用短剑划开自己的喉咙,他在索菲亚的怀里抽搐,流血,最后停止呼吸。她哭了吗?她只记得人类的欢呼声中自己的哀嚎微不足道。不会有人在意人鱼的眼泪,即使她的悲哀永远不会消失。
永远。
“该回来了,索菲亚。”身穿防水背带裤和靴子的人类打开运送用水箱等她游进去。
她将衣服裹得更紧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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滚轮在地面上滑动的声音通过地板震荡了人鱼们的水池,他们有的或已经习惯,有的仍好奇地探出头来看是怎么回事。尤纳再次浮上水面,载着水箱的推车路过他的面前,停在谢伊的水箱的对面,是索菲亚回来了。
恰好乌奈和那位女士从走廊的另一面回来,乌奈翻动手上的人鱼名册,“虽然她已经回来了,但我并不建议您租下她。”他们的声音越来越近。
“为什么?”
“自从前年的观赏赛后她的精神状态并不乐观,这也是她被送回来的原因,她的前主人害怕因为这条人鱼的自毁行为摊上罚金。”
“……够可怜的。”
乌奈抬起头看向这位女士,或许他也很好奇她可怜的是人鱼还是那个主人,但是巨大的水流声和人类的惨叫声打断了他,索菲亚的缸前人鱼倒在地上勉强用一条手臂支起上半身,而她的另一只手则笔直地举起,明晃晃的铁制品反射着会馆里森冷的灯光,那是一把匕首。她一边尖叫一边胡乱地向那两个负责清洁的人类挥舞着这把凶器威胁他们不要靠近,其中一人捂着受伤的左臂倒在距离索菲亚不远处,他的同伴好不容易才靠近他抓住他的衣服将他拖离人鱼身边。
“为什么她会有刀?”乌奈大声质问负责运送的清洁工。
“我们不知道!她肯定是之前藏在哪了!”
乌奈皱紧眉头深深地叹了口气,“先去疏散一楼长廊里的人,其余人想办法夺了她的刀!”
清洁工们开始遵从乌奈的命令逐渐朝索菲亚靠近,如果可以,尤纳希望索菲亚不要死,他开始默默祈祷人类能够救下索菲亚。
但是索菲亚却突然将刀刃抵在自己的脖子上,她大口喘着气最后抬起头,满是绝望的蓝色的双眸看过她面前的每一个人类,那双柔软的嘴唇先是紧紧抿着最后张开,但是没有美妙的歌声从她的喉咙里飘出,只有野兽一样的嘶吼,她拼尽全力模仿着人类的语调。
“凶手……”她将这些词汇组合成人类的话语,“你们所有的都是——凶手!!”她用另一只手按在自己的头上将手里的匕首用力割下。一切都晚了,无论是清洁工们的制止还是乌奈的命令,匕首从索菲亚的手里掉落转着滑动到一边,血液从她脖子上的伤口里涌出来将她的胸前染红,她眼睛上翻发出窒息一般的呛水声,当她的身体后倾倒进水池她的尾巴也跟着滑进深深的水箱,一点水花都没有激起来。
从下面传来了人们的尖叫声,尤纳潜下去,仍是隔着玻璃他看见索菲亚上下颠倒地悬浮在水中,她紧紧捂着她的脖子,身体间或抽搐,血液不止从伤口,也从她的口鼻流出。在水的囚牢里她挣扎了片刻最后松开了手,一动不动了。
索菲亚再也不会在水箱的角落里啜泣了,但尤纳知道,那无人知晓的眼泪仍存在于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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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洁工们的效率很高,到了晚上甚至那个水箱的一切都清空了,有两个清洁工正在里面做最后的消毒处理,他们的谈话声隔着水模糊的传来,尤纳浮上水面,这下声音清晰了许多。
“威利,伤的不重吧?”
“幸好只是划破了一点,不耽误工作。真是神了,她到底从哪捡到那玩意儿的,你看见了吗?”
那人没有说话。
“毕竟咱们俩都在会馆这边呢哪能看到那么远,等等,该不会要扣工资吧?”
“说不准,说起来那刀呢?”
“什么?”
“那把刀,”另一人重复道,“别人捡到了吗?”
“没听说过,有空问问吧。”
之后再没人说话了。
尤纳的身体向后倾倒,他像索菲亚那样上下颠倒地在水中慢慢下降。整个世界颠倒了过来,他合上眼睛,晚安,索菲亚。
最先握住他的手的是尤利安。
掺杂着深色的浅蓝色短发在水中随着看不见的流向飘起,金色的眼眸中满是笑意,他的手被握住,他们的体温无法温暖彼此但对方的快乐却仿佛通过相握的手传递给了他。
“来啊,”尤利安牵着他的手带他离开水箱的这个孤独的角落,索菲亚正等在那里,当他们的身影出现在她的眼中她也伸出了手,“别再呆在那了。”
他永远都不会忘记他们的笑容和温暖,尽管现在他已经见不到了。他抬起手握住苏西·马什的手将她送上马车,而后自己也登上这辆将要前往会馆的马车。
他忘记了自己当初是否也握住了索菲亚伸来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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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早上睁开眼睛开始他的太阳穴就隐隐作痛,这不是什么好兆头,而他偏偏接下来还有一个同人鱼协会会长见面的日程。以前肖恩·马什同乌奈见面的缘由要么是人鱼租借要么是新一年的赞助金额,但是自从去年这家伙搞死了一条人鱼便干脆对邀请函视而不见,然而高昂的赞助费仍准时从马什公司汇进人鱼协会的账户。哼,还想着要以后再来租借人鱼?既然他今年不打算来那也就不能怪他和会长谈一些有意思的话题了。
反正每年的赞助费都是一笔不小的开支,他也不会让他再租任何一条人鱼了,那样的话再花这些钱根本就是打水漂。到时候有什么事推到肖恩头上就行,看这位董事长是要承认出去沾花惹草还是承认要取消今年的赞助。
现任会长乌奈,他看见过他很多次,而以人类的身份同他谈话还是头一回。直到这个金发碧眼的人类青年同他露出他只在鱼缸里见过的礼貌微笑他才终于对这件事有了实感——他已经成为了名为苏西·马什的人类。
“欢迎您,夫人。”
“谢谢您百忙之中肯腾出时间,”苏西将手递给乌奈等对方行完这个吻手礼,“很抱歉我的丈夫此次不能前来,我是头一次独自过来,可以先为我介绍一些人鱼吗?”
“当然。请您稍等片刻,我们需要对单独展出的人鱼进行一些准备。”
他们现在站在长廊的起点,两边的水缸里没有多少人鱼,离开了人鱼玻璃墙后面的只是一潭连光都穿不透的死水,苏西点了点头,先跟着乌奈穿过被水缸包围的长廊前往通向二楼的阶梯。
一路上她既看见了熟悉的面孔也看见了从未见过的年轻人鱼,他们有的自顾自的玩耍有的则靠近玻璃墙好奇地打量她,或许这种情况下是人类被观赏也说不定。从他们的头顶间或传来滚轮滚动的声音,应该是一些人鱼已经被运回了这里,一名员工过来和乌奈耳语几句而后离开。
“看来准备马上就要结束了,只剩下一两尾人鱼在外面的湖里,员工们正在寻找他们,或许我们可以先开始为您介绍已经回来的人鱼?”
“当然可以。”
他们一同登上通往二楼的阶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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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坐在会馆门口台阶的最下面,这里离湖比较近可以让他看到里面的人鱼,其实右侧的林荫小路里的长椅要舒服一点,但他宁愿嚼着没什么意思的糖豆坐在这里。他或许正在等待着什么,也可能在躲避什么,于是他像卡在嗓子眼里的鱼刺只能不上不下地呆在这里。
不和苏西·马什一起进入会馆也正遂了那个女人的愿,他毕竟只是假借肖恩·马什的名字进来,不能真的顶替那个不着调的石油大亨,总是跟在苏西身边反倒容易露馅,上次就差点儿被那个和苏西熟悉的贵族小姐认出来。不过他倒是落下一个被包养的小白脸的身份,倒也不赖,就是不知道这种生活能持续到什么时候,而且他脑袋上还悬着巨额债务,还债终究还是要自己来的。
任重而道远啊。他看着远方的湖面重重地叹了口气。忽然与银光闪烁的湖面格格不入的一点金色晃入他的眼睛,他怀疑是自己看错了,但还是抱起纸袋走到湖边。
他缓缓蹲下去将纸袋放在身旁的地面上,他动作小心而缓慢,因为对方的眼中满是警惕,但是她并没有因此而离开。他不知道是否因为她感觉到了什么,但这是个机会,他最后握住她的手的机会。
“索菲亚,”他轻声说道,人鱼的眼睛蓦然睁大,“是我。”他朝她伸出手。
索菲亚冰冷的手被他握在手里时人鱼的体温却让他觉得陌生,原来他自己早已不是人鱼了,兰伯特·邓肯还是在人鱼的指尖轻轻落下一吻,他用人类的礼仪同她打了招呼。
索菲亚先是一愣,而后眼泪争先恐后的从她的眼眶里涌出,人鱼的眼泪既不会变成珍珠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只是和人类一样苦涩罢了。她紧紧抓住他的手低下头肩膀颤抖发出低声的呜咽,她将他的手贴在自己的额头上,曾经尤利安就是这样抚过她的发丝。
尤利安……他死了,在前年的观赏赛,最后他也走了,只剩下索菲亚独自在永远也出不去的水箱徘徊。他得帮她。
“索菲亚,你想……离开这儿吗?”
她抬起头望向他,她的眼中充满了对被解放的渴望,她朝他伸出了手。
但是他已经从余光看到了正在走向这里的人,他只能快速从后腰抽出那把曾杀死这具身体的匕首塞进索菲亚的手里,他握住索菲亚的手,“去做你想做的!”在那男人靠近前索菲亚将匕首藏进衣服里翻身钻进水中,金色的尾巴在水面划过拍出一个小小的水花。
他拿起纸袋站起身,正好浅棕色短发的男人走到他几步远的地方,“抱歉,先生,”他的目光在兰伯特手里的纸袋和水面打了个转,“我只是出于对人鱼的健康考虑,你刚才是在投喂人鱼吗?”
水面只有微风吹出的小小涟漪,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索菲亚或许并不会杀死什么人吧,她永远也不会成为凶手,但至少她可以解放她自己。
“不可以吗?”他冲着那人露出一个不好意思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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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西的不安终于应验了,一条人鱼割开了自己的喉咙坠入水池造成了小小的恐慌,用兰伯特·邓肯的匕首。她曾经看到过兰伯特如何把玩那把刀柄上刻有繁复花纹的小刀,知道它曾被用来做什么,但现在它居然出现在了一个不应该出现的地方。
“您明明知道还帮我保密,我是不是应该说一声谢谢?”
“比起谢谢,你应该说点儿别的吧,”苏西将一条腿交叠在另一条腿上,“解释解释?”
随着马车的移动阳光在他们之间变换着位置,兰伯特的目光少见的没有在说话时落在他的谈话对象上,街道上来往的人们和夕阳映入他的眼帘,“她叫索菲亚,她独自在那鱼缸里。”
“我知道。”
“她还是独自一人吗?”
“嗯,她被送回了协会,没人敢养她。”
“她最后说了什么吗?”
“……‘凶手’,”苏西也从兰伯特身上挪开了视线,“她说‘你们都是凶手’。”
“她说得对,就是这样,”兰伯特声音发紧,他放在腿上的手已然握紧,“我们都是凶手,她和尤利安一样,他们是被‘我们’杀死的。”
赤色的夕阳下桥上的马车缓缓驶过,它的两边是人鱼和人类永远也无法抵达的大海。
*完结了!啊啊啊啊啊啊没想到我真的能写完,内心好多感言呜呜呜呜但都说不出来,这次懒得排版了就这么发了吧,99真好啊,下个企划有缘再见吧~
总之归个档:
序章:http://elfartworld.com/works/2239921/
http://elfartworld.com/works/2245208/
第一章:http://elfartworld.com/works/2248810/
http://elfartworld.com/works/2249326/
第二章:http://elfartworld.com/works/2250372/
第三章:http://elfartworld.com/works/2252847/
时间来到初冬,天气开始变得寒冷。临近学期末,希尔达的学业愈发繁重起来,让她无暇顾及在远方的报刊上刊登的故事。在她看来,那就是她亲手为结局画下的句点,从今往后与此相关的一切都会成为过去。她依旧按部就班地生活,学习,读书,写作,偶尔与卡密利亚一同打发闲暇时间,直到那封信出现之前。
她并不喜欢收信。过去一年里她收到的信件很少有能称得上是好消息的,想来这封也不例外。她叹了口气拆开信件,有些意外地发现是戴安娜邀请她去咖啡馆坐坐。不,准确地说,戴安娜邀请的是布莱恩,毕竟她认识的只有布莱恩。她有些拿不定主意是否要去赴约,毕竟她已经很久没有以布莱恩的样子出现了。她从床下拖出那个已经落了一层灰尘的木箱,打开后却惊讶地发现那顶金色的假发已经破烂得不成样子,像是被什么东西啃过一样。
“是那只老鼠做的!”卡密利亚大声说。
希尔达才想起前阵子她们逮住一只大老鼠的事。她看了看那顶假发,长长地叹了口气,把箱子重新塞进床底。
“那么你还要去赴约吗?”卡密利亚问她。
“至少把事情解释清楚。”希尔达说。
她给戴安娜写了回信,并在约定好的时间独自前往咖啡馆赴约。她在戴安娜习惯就坐的位置上等了一会儿,戴安娜便推开咖啡馆的门走了进来。
希尔达站起身。
“戴安娜小姐,我的名字是希尔达·库珀,一直以来您所见的布莱恩都是我……”她急切地向戴安娜解释,但戴安娜用一个眼神止住了她的话头。希尔达看到她的眼神便明白了,戴安娜早就知道了一切。她与戴安娜一同坐下来,心里百思不得其解,戴安娜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您请我来这里,究竟是有什么事?”
“总算找到你了,娜西莎·图斯,《凤凰之歌》的作者,没错吧?”戴安娜露出一个笑容,“我也该自我介绍一下了。我的笔名很多,W·S恰好是其中之一,全名是蔓德·丝托莉,换句话说,我正是《不死鸟》的作者。”
希尔达睁大双眼,忍不住撑着桌面站了起来:“丝托莉?”
“是的,我正是丝托莉。我知道你的一切,希尔达·库珀,一个可悲的人。为了寻找布莱恩,你甚至写出了那样的故事,真是让人敬佩啊。布莱恩要是知道的话,一定会很高兴的。”戴安娜笑了笑,样子仿佛天真无邪的少女一般,这让希尔达没来由地产生了一丝愤怒。
“布莱恩在哪?你知道些什么?你到底对他做了什么?”她忍耐自己抓住丝托莉衣领的冲动,愤怒地质问她。
“我可以告诉你,但我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一条人命,”丝托莉甜美地笑了笑,仿佛自己刚刚说的是她喜欢的某种甜品,“随便什么人都行,就连家精也包括在内,无论是谁的性命都可以。只要你亲手将其结束,我就实现你的心愿。”
“你怎么会知道家精?”
“因为我就是羽毛笔的家精啊,这件事你不是早就该知道了?”
“我拒绝,我不可能做这种事,”希尔达坚定地看着她,“无论你开出什么条件。”
“那如果我说,我能让布莱恩回来呢?”
希尔达愣住了。她看向丝托莉,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她茫然地听到丝托莉的声音,那一切都显得如此的不真实。
她似乎听见丝托莉说:“布莱恩还活着。”
丝托莉似乎很满意希尔达的反应,她用有些得意的语气说道:“布莱恩还活着,如果你按照我说的做,我就让他回来,回到你身边,这个条件如何?”
“我不能……”希尔达喃喃自语。
“你可以,希尔达小姐,”丝托莉笑着说,“如果你做不到的话,我就杀掉布莱恩。”
希尔达抬起头,用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丝托莉。
“现在他的命掌握在你手中了,来选择吧,究竟是布莱恩的性命,还是其他人的性命,对你来说,到底哪一个比较重要?”
丝托莉伸出两只手,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卡密利亚走进咖啡馆时,正好与一个熟面孔擦肩而过。那个人身上有让她觉得很糟糕的味道,是非常危险的家伙。她疑惑地看着戴安娜的背影,又看向咖啡馆窗边坐着的失魂落魄的希尔达,快步走了过去。
“发生什么事了?”
“有人会因我而死。”
希尔达抬起头,用平静的语气说。
“太过分了,竟然提出这种条件!”卡密利亚愤愤不平地说,“怎么可能会去做啊!”
“是啊,这是不可能的……但我也不能对布莱恩见死不救。”
“这还真是个两难抉择……”卡密利亚也叹了口气,“真没想到丝托莉就在我们身边,我还以为她一直在英国生活呢。邪灵可是很可怕的,不然我们去店里联系一下清净师吧?”
“邪灵?”希尔达捕捉到卡密利亚的话,“你是说,丝托莉是邪灵?你是怎么知道的?”
“身为家精,我能感知到邪灵的气息。”
“等一下,之前我们也与戴安娜见过面吧,那个时候你有察觉到吗?”
“没有,”卡密利亚略微回忆了一下,“至少那个时候的戴安娜并没有什么邪灵的气息,她看起来完全是个普通的人类。”
希尔达若有所思,站起身来:“你说得对,我们的确应该去一趟店里。”
“明天你就要去见丝托莉了吗?”
“嗯。”
希尔达缓慢地剥开一个橘子,分给卡密利亚一半。炉火烧得正旺,屋子里温暖又舒适,这让希尔达忍不住有些犯困。
“真希望一切顺利。”卡密利亚托着下巴,对着希尔达眨眼睛。
“希望如此。”希尔达回答道。
对于明天她们将要做的事情,希尔达没有一点把握。虽然这几天东奔西走,尽可能地做了准备,但她还是觉得内心不安。计划真的能顺利进行下去吗?如果她们失败的话,后果到底会有多严重?
“卡密利亚。”
“嗯?怎么了?”
卡密利亚看向她,脑袋稍微偏了偏,显得很可爱。
“之前都是我在讲我自己的事,我也想听听你的故事。
寒冷的冬季夜晚,温暖的炉火,老旧的皮革沙发和木头茶几,这是最适合讲故事的地方。但她的故事已经讲过太多太多,多到她已经没有多余的故事可讲。
那么,就做一个听故事的人吧。
“好呀!那我要说的可多着呢!”卡密利亚兴奋起来,“让我想想,该从哪里说起呢?好,就从我诞生的时候讲起……”
一开始,我不知道自己为何要诞生在这个世界上。
与人类不同,每种物品被制造出来的时候,都有它的用途。他们用锄头耕地,用斧子砍树,用漂亮的艺术品装饰屋子,他们用铁铸造零件,用皮革包裹座椅,敲敲打打拼出几节车厢,好让他们坐着火车到远处去。他们用笔写字,记录,通讯,创作,传承知识,交流情感,甚至创造新的世界,笔应当是用来做这种事的。
本来应该是这样的。
但我作为一支笔,从诞生之日就没有写下过一个字,直到今天。
一开始我被摆放在一位贵族老爷的书桌上,他从不用我写字。他当然也写字,只要是人类,就不可能逃脱写字这件事,但他习惯使用钢笔,对他而言,我只是一个好看的装饰品,用来搭配他精致的书房摆设。偶尔有客人来访,夸赞我漂亮的羽毛和耀眼的宝石,我的主人总会骄傲地说,那是我花大价钱买下的。
他从来都看不见我。用我写字吧,我无数次向他请求,他却充耳不闻,那时的我总是为此流泪,身为一支笔却不被用来写字,既然如此,我存在的意义到底是什么?
后来我又有了新的主人。我被装在红丝绒的盒子里,送给了主人的小儿子。他觉得我无趣,不像他的玩具一样好玩,便把我放在角落里积灰。十年后他从仓库里发现我,便决定把我卖个好价钱,好让他能够继续大手大脚花天酒地。
我就这样被人买下,又被人卖掉。他们都看不见我,他们都不用我写字。我渴望记录,渴望在人们开垦新世界的荒地时,成为他们最好的斧子与锄头,渴望他们在诉说爱意时,变成放声歌唱的夜莺,但没有人那样做。我恨我精心雕琢的花纹,璀璨夺目的宝石,它们剥夺了我作为一支笔的身份,让我成为了可笑的装饰品!
在这样的恨意之中,我渐渐化身为人。
那段时间我走遍了伦敦的大街小巷,认识了许多家精,也发现了能见到我的人。我的脑海里渐渐产生了一个念头,既然没有人愿意用我来写字,那么我就该自己书写故事。这个念头让我非常兴奋,我开始审视周围的一切,寻找我想要的故事中的主角,这并不困难,有人完美地命中了我的红心,更妙的是,他甚至看得见我。我把这当做是命运的感召,于是我开始书写他的故事。
他的父亲被人所杀,这些年来他一直想要复仇,却一直没有找到杀人凶手。由于家精的身份,想要不被人发现地寻找线索相当容易,我很快帮他找到了是谁杀死了他的父亲,结果十分出人意料——那个人正是他的养父。
我看着他因为痛苦和愤恨而扭曲的脸,心中感受到纯粹的快乐。我无比期待这个故事的结局,当他发现那些所谓的证据不过是我设计的谎言时,那么亲手杀死了养父的他,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我想象着他绝望而痛苦地将枪口顶在自己的太阳穴上,颤抖着扣下扳机,光是这样的想像就能让我全身因为兴奋而战栗,于是我默默地等,等待那一天的到来。
然而那一天并没有到来。这个愚蠢的男人竟然没有去杀死自己的养父,他竟然放下了仇恨,选择遗忘痛苦的过去,我怎么能让这样的事发生?愤怒让我改变了自己的形态,我发觉我能够自由地变成他人,同时我也意识到,我已经成为了他人口中所说的“邪灵”。
我并不在意这件事,不如说,我甚至觉得这一天应该早些到来。我获得了变成他人的能力,于是我扮作养子杀死养父,又扮作养父欺骗养子,我欣赏他们因为受到家人欺骗痛苦又绝望的表情,却在一切结束后感到无比的空虚。
那个人到死都没有向他的养父开枪。
我的故事没有走向我想要的结局,为什么会这样?一定是我选择的角色不对,于是我开始寻找下一个,下一个,再下一个,但不对,不对,每次都不对,他们不肯听我的话,不肯按照我的想法行事,他们永远脱离轨道,让我一次又一次地枉费心机,但我有很多时间,很多耐心,我可以一次又一次地失败,也可以一次又一次地继续,只为了我想要的故事,我想要的结局……
那么,布莱恩,你究竟能否满足我的期待呢?
“没想到你会约我到这么偏僻的地方来。”
“在这里即便发生了什么,也不会有人注意。即便是,有人死在这里也一样。”
希尔达的脸上阴云密布。她走向这间废弃仓库里放着的桌椅旁边,坐在其中一把椅子上。丝托莉自然而然地坐在她对面,饶有兴致地打量希尔达的表情。
“我很好奇,你为了救人,究竟要杀死谁呢?你没有带来任何人的遗体,还是说,你已经把尸体埋在了这里?”
“我没有杀死任何人。确切地说,是还没有。”
“那么我们的交易可不算达成哦。你必须得亲自动手杀人才行。啊,难道你是想当着我的面,亲手杀死谁吗?那我还真是感到非常荣幸。”丝托莉的脸上笑容更甚,她高兴地晃起自己的脚。
“算是说对了一半。”希尔达也露出了笑容。她缓慢地从口袋里掏出了什么东西,那是一把匕首。
“我认为你还没有蠢到认为用一把匕首就能杀死我的地步吧?”
“当然,我还没有那么蠢。”
希尔达双手紧握着匕首,对着丝托莉露出一个平静的笑容:“丝托莉小姐,我思考了许久。布莱恩的性命,其他人的性命,我无法舍弃任何一个。如果你非要我亲手杀死什么人的话,那我也就只能这样做了。”
她缓缓将匕首抵在自己的胸口上。
“不用杀死其他人,却仍然亲手杀了人。没有人应当为此而死,所以,只有我可以为此而死。这样的结局,你喜欢吗?”
她看到丝托莉震惊的表情,微笑着用力刺下。
匕首在离希尔达的胸口只有几毫米的时候停住了。希尔达将匕首用力扔出,刀尖与地面碰撞,发出响亮的声音。这响声仿佛触动了某个开关,更大的声音响起,面前丝托莉所坐的椅子突然失去了支撑,连带着邪灵也向下猛地坠落。与此同时天花板上突然打开了一扇活板门,大量的水泥倾泻而下,将椅子与上面的人一同埋在突然出现的大坑里。
希尔达看向那个已经被水泥填平的坑洞,她这时才总算松了一口气。
“你以为这样就能够困住我?”丝托莉再度出现。她仿佛一个幽灵般,从地底缓缓现身。
“我想我困住你了。”希尔达说。
她看到丝托莉愤怒的表情,心中的猜想得到了证实。她的计划成功了,她已经完全将丝托莉困住了。
“我收回刚刚所说的话。没有人应当为此而死,我也一样。如果说这件事中应当有人死的话,那个人,也只会是你。”
“原来你打的是这样的主意。可是,如果你这样做的话,你就永远不知道布莱恩的下落了。”
“那我就自己去找。用不着你来告诉我。”
“那戴安娜呢?”
丝托莉露出得逞的笑容。她看着希尔达震惊的表情,不紧不慢地说:“我当然不是真正的戴安娜,我只是调查到她认识你,所以才借用了她的身份,变成她的样子。那么,真正的戴安娜又在哪里呢?如果我就这样死去的话,她又会发生什么呢?”
“希尔达!”仓库的门被打开,卡密利亚急匆匆地跑了进来,“我们来了!”
紧跟在她身后的是一名中年男人,他的手上拿着一些希尔达看不懂的器具。他与希尔达短暂地沟通了几句,便站在已经被水泥填满的坑洞旁边,嘴里念念有词。
“等等,你们要做什么?”丝托莉朝着那人跑去,却被看不见的屏障弹了回去。她难以置信地转向希尔达:“你竟然不是要杀死我,而是要净化我?”
“说我是妇人之仁也好,我只是……不想杀人。”
“不要,我不要被净化!”丝托莉大声喊,“要我变成那样,还不如去死!放开我,不然我就把你们全都杀了!”
希尔达静静地看着她徒劳的行为,一言不发。丝托莉虽然能够脱困,但她的本体,也就是那支羽毛笔,却没办法穿过水泥的束缚跑到地面上来。希尔达的行为无疑是一场豪赌,赌的就是丝托莉将本体随身携带这件事。现在看来,她算是赌对了。
丝托莉无论如何尝试也无法穿越屏障,她渐渐冷静下来,脸上又浮现出一丝笑容:“希尔达小姐,你做的很好,只是即便这样,你还是无法得知戴安娜和布莱恩的下落。他们会死,会因为你做了错误的选择而死。”
“用不着你操心。”希尔达说。
“是啊!刚刚我们已经找到戴安娜了!”卡密利亚说,“布莱恩也是,我们很快就能找到的!”
“哈哈,哈哈哈哈!”丝托莉突然大笑起来,“你们还是输给我了,你们不可能找得到布莱恩!”
她如同鬼魅一般漂浮起来,凑到希尔达的耳边,轻声说道:“因为布莱恩他……早就死了。”
丝托莉咯咯笑着,在希尔达身边转来转去:“你的《凤凰之歌》,真是个完美的结局。布莱恩失去记忆又回忆起一切,洗脱了嫌疑重获清白之身,多么完美的happy ending!只是他早就死了,在那场火灾里,因为无法救出自己的母亲,愚蠢地搭上了一条命!太可笑了,我讨厌这个结局,讨厌到写下了另外一个,没想到有人会写出更令我讨厌的东西!你一直觉得布莱恩还活着对吧?只是他已经死了,不会再活过来了,即便你写出一千个,一万个好结局,即便你杀死我一千次,一万次,他都不会再活过来了!”
希尔达的表情依旧平静,但眼泪却不断地从眼眶里滚落下来。
“我知道,我早就知道了。”
她早就知道,那个只有她与卡密利亚看过的结局,未能最终刊登在杂志上的结局,就是布莱恩真正的结局。
“我很欣赏你,如果有机会的话,我希望能让你成为我故事中的主角,就像布莱恩那样,”丝托莉笑着说,“只不过,看来是没有那样的机会了。”
“丝托莉小姐,在一切结束之前,我想知道,你为什么要对布莱恩做这样的事?”希尔达止住了泪水,颤抖着嘴唇问道。
“我只是想要一个精彩的故事。被母亲控制了人生的儿子终于斩断了亲情的枷锁,拥抱自己光明的未来,难道这样的故事不精彩吗?可布莱恩偏偏要选择困难的路,我已经创造了最好的条件,他却不肯遂我的意!难道是我杀了他吗?是他自己选择了这条道路!”
丝托莉转向站在一旁的卡密利亚:“我看得出来,你是我的同胞。明明你我都是羽毛笔,你却选择站在我的对立面,还真是讽刺啊。但是,你早晚会变得像我一样,渴望去书写,渴望去创造他人的故事……”
“我已经写了很多故事哦,”卡密利亚说,“老约翰用我写下了好多故事,《凤凰之歌》也是希尔达用我写下的。我还记录了好多好多故事,徒然堂的大家给我讲的故事,在希尔达身边时发生的故事,大家的人生都丰富多彩,为什么要从中干涉呢?我才不会变成像你一样的邪灵呢!”
丝托莉睁大了眼睛,头一次露出了有些落寞的神情:“是吗,他们用你来书写了……你真是一支幸运的笔啊。”
她看向希尔达,语气软化下来。
“如果我早点遇到愿意用我书写的人,会不会一切都变得不一样?”
丝托莉的身影逐渐变得透明。希尔达与卡密利亚静静地看着她,直到她的身影完全消失在空气中。一旁的中年男人,两人请来的清净师此时却突然发出了声音。
“奇怪了,反应消失了……”
“怎么会这样?”希尔达吃了一惊。他们花了好大工夫,将坑里的水泥全部清理出来,出现在他们眼前的,只有一支被烧得焦黑的羽毛笔。
“我尽力地压制了她的力量,但没能阻止她自我毁灭。”清净师有些遗憾地说。
“没关系,”希尔达说,“您已经尽力了。”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自己刚刚听到了一两声短促的鸟鸣。她抬起头,看向仓库的天花板,想像自己的视线穿过了屋顶,看向遥远的天空。丝托莉的灵魂是否还像一个精灵那般,自由地在天空里飞翔呢?
但无论如何,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希尔达接下来的日子依旧忙碌。考前的复习仍然在进行,由于突发事件导致她的进度落后不少,最近经常熬到深夜。即便如此,她还是抽出时间去了一趟地下酒吧,这次是与查尔斯和戴安娜一起,当然,也带上了卡密利亚。
能够顺利地抓住丝托莉,查尔斯可以算是整件事的最大功臣。希尔达没有什么可以拜托的人,好在查尔斯听到请求就点头答应,帮助希尔达准备了场所和陷阱,还设法找到了被丝托莉囚禁的戴安娜。因此这次希尔达理所当然地承担了全部的酒钱,连带戴安娜的份一起。
戴安娜并没有因为被绑架和囚禁的经历受到太大伤害,作为一名作家,她的好奇心压倒了恐惧,对希尔达所经历的一切非常感兴趣。希尔达架不住两个人的劝说,喝了一点啤酒便滔滔不绝起来。她站起身来,一会儿模仿布莱恩的神态,一会又变成布莱安娜,最后是她自己。三种身份,不停切换的虚假和真实。“我好愚蠢啊”,她趴在桌子上,笑着对自己说。
她已经有些意识不清了。她看到卡密利亚有些担忧的脸,忍不住对着她笑起来。
你有想过吗?我们的相遇并不是巧合,是有什么人在指引着我们。我看到了你,我与你签订了契约,正因如此,我才能写下布莱恩的故事,才能见到丝托莉,抓住丝托莉,才能知道有关布莱恩的真相。你相信神吗?我不信神,只是我相信人与人之间有许多条线,将我们彼此连在一起,我被那样的线牵引了,是布莱恩在指引着我,是他想要告诉我真相……我们的相遇不是巧合,而是必然,因为那就是布莱恩最后想要实现的心愿……
她的意识渐渐沉入了水底,等她清醒过来时,却发现自己身处在一个白色的空间里。
她环顾四周,却突然听到有人叫她的名字。
“嘿,库珀,好久不见。”
布莱恩向她走来,脸上挂着她再熟悉不过的笑容。
“我这是在哪里?你不是已经死了吗?难道我也已经……”
“虽然想骗你这里是天国,不过还是不吓你了。我的确是死了,你也还活着,至于为什么会见到我……这样的事谁又说得清呢?不过能见到你,我很高兴。”
希尔达久久说不出话来。她抽泣起来,眼泪怎么也止不住。布莱恩安慰地拍了拍她的背:“你做得很好,谢谢你,你发现了我的真相。”
“但已经太迟了。”
“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不要感到愧疚,你已经做了你所能做的一切。”
“但我还没有向你道歉,布莱恩,那件事真的很对不起。我不该写那个故事的,对不起。”
“我也不该发那么大的脾气。你知道的,我早就原谅你了。”
布莱恩笑着说。
“那天你本来要对我说的话,到底是什么?”
“那个啊……”布莱恩思索了片刻,“我本来是想对你说,我计划着要彻底离开这个家,不再回到这里来了。我也要到美国去,以后我们就能常常见面,很可惜这些事都无法实现了。”
“我很难过,布莱恩,你还这么年轻……”
“我也觉得很遗憾,但我从未后悔过我的决定。只是被当成杀人犯还是有些不甘心,但你愿意相信我,还发现了我的真相,我已经很满足了。”
布莱恩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我很高兴能够和你成为朋友,库珀。我的人生已经结束了,但你的人生才刚刚开始。你要带着我的份一起努力生活下去,我祝福你一切顺利。”
“我……我会努力,只是,只是,一想到你就这样离开了,我还是觉得好难过……”
“我们一定会再见的。不过,我希望那一天来得晚一些……”
希尔达感觉周围的一切都在慢慢消失,自己也是,布莱恩也是,她突然觉得有些惶恐:“布莱恩,告诉我最后一件事,这一切都是真实的吗?或者只是我的一场美梦呢?”
“这的确是你的梦,但为什么不能是真实的呢?”*
她最后听到布莱恩的声音这样说。
“快醒醒,希尔达,要迟到了!”
卡密利亚拉扯床上蜷缩成一团的棉被怪物,直到希尔达不情愿地探出头来。她很快清醒过来,匆忙换好衣服,拿上桌上卡密利亚准备好的三明治冲出家门。
“我早该知道不能把聚会定在昨天!”希尔达懊恼地说,“我不该喝酒的!”
冷风打在她脸上,她往围巾里缩了缩,仍然快步往前走。有什么冰凉的东西落到她的脸上,在她意识到那是什么之前,卡密利亚先一步叫出了声音:
“快看啊,下雪了!”
希尔达停下脚步,抬头看去。白色的雪花飘落下来,像是飞翔在空中的精灵。她看着白色的天空,想起了昨夜已经有些朦胧的梦境。那真的只是一场梦吗?
但她现在显然已经没有思考这些的时间。她向卡密利亚招了招手,在雪中兴奋地跳舞的小家精停下脚步跑了过来:
“啊!糟糕,我都忘记了,我们要迟到了!”
“我们快走吧。”
也许是将昨夜的梦境抛在脑后的关系,她感到身体都变得轻盈起来,就像一直以来压在她身上的重担消失不见了一样。
纷纷扬扬的大雪落在她的肩头,而希尔达向前奔跑起来。
全文完
* 希尔达与布莱恩的对话是neta哈利波特与死亡圣器中国王十字车站那章的内容,毕竟他俩都是hp再就业所以就忍不住……
*感谢您的阅读!